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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顺藤摸瓜骗局初显

“是啊,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局铺得有多大,赃款消化方式是不是只有这一种,究竟是用什么诈骗手段。似乎还没有相关的协查和报案。”邵承华迷惘着。骗局从头到尾看,从尾到头看,都看得懂,就怕这种从中间看,身在其中,反而难识庐山真面目。

“又倒过来了。”向小园道,众人一下子没听懂这句话,她解释道,“一般诈骗案,是先看到结果,再回溯过程,然后发现源头;上次货到付款诈骗案,我们是先看到了过程,看到了源头,最后才等到了结果……这一次好像也是,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过程,却不敢想象结果。”

“时间,我们需要时间。打入团伙的零号位置太低,没有可能接触到策划层面。而且这些大小团伙的组织分工太过严密,我们需要时间来厘清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凌宏业化繁为简,只能步步为营了。

“嗯,难点就在这儿,等我们去南方和东边省份协调有了结果,估计连庙都拆走了。那现在的情况,大家商量一下,第一,以费才立为代表的这一拨人,将会有一批出境进入诈骗团伙。这情况我们掌握了一部分,像长甸这样的团伙不止一个,今天出入KTV面试的,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来路。第二,车手团伙在壮大。零号所在的团伙已经膨胀到十个人,王雕现在上蹿下跳的,估计很快会组织起更多的人来。第三,没有发现沈曼佳露面。如果她完成了来长安招募的使命,会再次离境。这个上了刑侦局关注名单的嫌疑人,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滞留她的证据,这一次再放走她,那再见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第四,以牛金为首的KTV这个团伙,怎么洗钱,钱都洗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是否参与了诈骗呢?还有,他和中州涉案的黄飞、王雕又是怎么分工的?我看幕后八成另有其人,是谁?我们通过什么方式挖掘……问题太多,我都头大了。”凌宏业说着,下意识地点着脑袋。这群形形色色的骗子,够烧脑了。

难点就在这儿。一股脑儿端掉,恐怕又是大撒网捞一群小鱼,大鱼还没露面。

邵承华点点头道:“我们在查的大部分诈骗案也是这种情况,以前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适合现在的情况。现在的情况是,和尚跑了总会带走一部分庙里的财产,积累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要坐等,这些小杂鱼上蹿下跳的,你真不敢想象会留下多大的一个乱局。

“大数据追踪和云计算只会给我们结果,却给不了我们真相。”向小园捋捋思绪,有条理地道,“而且他们在设立公司时,肯定已经做好预防,用于转账的公户一多半是买来的,即便是自己的,法人也肯定是一个不相关的人,注册地肯定是租的,没准实地都不存在。大部分非法资金就是这样被来回腾挪,我们追踪下去会陷入这种数据陷阱里,不管采取冻结也好,查封也罢,他们都会马上逃之夭夭……钱是可以冻结一部分,但人,大部分时候都找不到。”

这时候,一贯沉默的曾夏思忖着开口:“我们能不能也浑水摸鱼,打乱他们的节奏和步骤?”

那是最难的。肉眼识别加身份认证,邵承华安排给了技侦。他放下电话时,向小园已经把信息浏览了一遍,她眨着美目,看着凌总队长。总队长出声催着:“我们已经被你所说的‘风马燕雀金评彩挂’的故事折服了,传说归传说,现在有信息了,得回到现实中了。说说吧,现在这个僵局,从哪儿寻找突破点,即便假设是某个江湖人物和高科技结合的怪胎在兴风作浪,又怎么挖掘这个人?”

“具体说。”凌宏业道。

“通知一下,彻查这个时间段出入酒店的所有人员。”凌总队长道。

“从我们刑事侦查的角度考虑,核心是人;从犯罪的目的考虑,核心是钱。人,或者钱上出点乱子,那他们的步骤是不是就得乱了?那就可以为我们赢得更多的侦查时间,否则他们干得太顺风顺水,我们来不及固定证据啊。”曾夏道。

“有种方式是可以躲过的……体貌识别软件针对的是脸部轮廓、眉距、脸中线等,对付化装没问题,可要对付刻意的干扰就有问题了。”曾夏提醒道,言外之意,像沈曼佳这号境外来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对这种反侦查模式肯定不陌生。

凌宏业眼睛一亮,催着道:“再详细点。”

“诡异的地方太多。费才立撤点我们以为是挪窝,真没想到招募已经开始了,而且是采取线上的方式。那也就是说,沈曼佳这个掮客,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要招募的这些人……难道是京广快捷酒店?他们都是从那儿出来的。”邵承华想到了这个疏漏,迅速反查着外勤的监控记录,只拍到了费才立从餐厅侧门出来,另一路那两名女骗子是从后门走的,体貌识别软件已经输入这些人的特征,但凡他们出现,是躲不过的。

“除恶勿尽……不是务必的务,而是切勿的勿。我们在对付团伙犯罪的时候,有时候会离间他们成员之间的信任;有时候会挑拨不同团伙间冲突;也有时候,会欲擒故纵,让他们暴露出更多的弱点……现在这个诈骗团伙啊,我觉得可以从取钱的车手上做文章。”曾夏犹豫地道。他看看总队长的脸色,停顿了片刻,才说出具体的方案:

曾夏看的时间最短,他扫了一眼,把东西直接递给了向小园——这不是他的长项。向小园仔细地看着。凌宏业总队长在等着大家的意见,他出声说着:“有点离奇啊,公司注册地在两广,转账在沪杭,取钱又在咱们省。正常情况下,出于犯罪成本和逃避打击的考虑,一般嫌疑人会采取短平快的模式,毕竟做长线暴露的机会太多……这个奇怪了,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些被视作消耗品的成员,我们以其他罪名刑拘几个。比如运送摩托车的司机,他们的车辆上肯定有问题,假证假牌十有八九能查到,完全够得上刑拘;比如牛金放在零号身边的钉子,那个三儿,涉赌涉黄毛病一大堆,治拘肯定办得到……假如车手团伙成员被我们削掉几个,或者更多一点,那他们的进度,是不是就得等等我们了?”

扫了几眼,凌总队长把信息递给了在座办案人员,带着密级星号的信息,发下来的只有纸质版,没有电子版,每个人拿到手里后都迅速浏览。邵承华看完,奇怪地嘟囔了句:“明日商城?明日之星?怎么办到的?这个关联太复杂了啊。”

这个既黑且损的想法听得邵承华直瞪眼,凌宏业却是蓦地笑了,赞道:“还是你们刑侦有办法啊,这办法……向组长,你看呢?”

凌总队长随意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陆虎回头朝向小园笑了笑,出去了,他被临时编入长安经侦的数据研判小组,已经开始融入这里的环境了。

“挺好。既达到了目的,又隐藏了意图。不过敲山震虎可以,千万别真吓跑了啊。”向小园笑着道,对这位不多话的曾夏投去了赞赏的一瞥。

陆虎匆匆地敲响了会议室的门,案情分析会暂停。只有特殊情况,分析会才会被打扰,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两次,一次是斗十方传回来情报,另一次就是现在。凌宏业总队长接过了陆虎递上来的打印纸,只有几张,还没有来得及装订。

“不会的,这么点儿钱,咱们都嫌少,他们怎么可能满足呢?”曾夏笑道。

车提速,疾驰起来了,车上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影像已经定格在村口一个陌生人的手机上,这个陌生人翻着何三强上车的照片、何三强回去的照片,还有牛金露半张脸的照片,一股脑儿地点着发送,把这个秘密据点的信息,发送到了不知哪个终端……

专案组的几位都笑了,终于要有点动作了。四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这个除恶勿尽的方案了……

牛金的笑容收敛了,表情肃穆了,停顿了好久,他才犹豫地道:“你在公司等我,我马上回去。你跟谁也不要联系,不要打电话……快,开快点,回KTV。”

假戏真戏,全凭演技

“‘明日商城’。”

程一丁得到紧急任务自贾村赶赴高速南入口,等到达时已经天黑了。这个任务来得很突然,接洽的人也很奇怪,是几位不认识的当地交警,把他带上警车,鸣着警笛就出发了。车里副驾上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顺手扔过一身衣服来,让他换上。

“再说一遍,什么商城?”

一摸就是警服,一看标却是“交警”的臂章。程一丁登时摸不着头脑了,旁边那位伸手道:“中州来的兄弟吧?”

“她说‘明日商城’。”

“嗯。”程一丁机械握手。

“什么?”

“介绍一下,我们是长甸刚撤回来的外勤组,和你们中的一位打过交道。我姓关,关跃龙。”这位握着手,很热情。程一丁的感觉却有点复杂,他随口道了句:“知道,我们那位兄弟是被你们摁了吧?”

“我真的就传个话。这成不成,您拿主意。噢,对了,还有个名字。”

“我们也没讨到便宜,伤了我们俩人呢,就他们……噢,对了,我们曾大队长挑选您啊,是因为零号的事局限于几个人知道,你们上手不会出意外。”关跃龙道。

“……不认识,别他妈乱打听,你是在找死啊。”

程一丁换着衣服,好奇地问着:“没人跟我说是什么任务啊。”

“不是不是,那娘儿们就说让我传个话,还说了个朱丰的名字,说您可能认识……”

关跃龙解释了:“临检。你现在的身份是长安市交警支队的临检人员,目标是一辆厢货车,可能载人,也可能载着摩托车。具体的任务是滞留驾驶人员,设法扣留对方的交通工具。”

“放屁不是?她说让你吃屎,你也跳茅坑去?”

“啊,你们要动傻雕那伙?”程一丁吓了一跳。

“她说您应该认识。”

“是……技术性地动一动。”关跃龙想了想,如是道。

“我不认识啊。”

程一丁扣上了扣子,愕然问着:“什么是……技术性地动一动?这个骗子警觉得很,闻风就逃。零号都在他手里吃了个亏,被卖给骗子团伙了。”

“‘金瘸子’……我没听说过,您认识不?”

关跃龙一行笑了几声,气氛活跃间,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么一解释倒让程一丁放心了,敢情是要戳一戳这个僵局,否则这些车手嚣张得越来越膨胀不好收拾了。不过又一个念头泛上心头,他问着:“这么干,可能出现一个问题啊。”

“什么?”

“什么问题?家里考虑到了各个方面,扣人、扣车可能导致的后果有这么几种,对方缩回去了,冷段时间;对方有门路,一定会有人出面摆平这事;这拨人他们不敢再用了,还得花时间找人,不管哪一种情况,总能给我们侦查赢得时间。”关跃龙道。

“‘金瘸子’。”

“我说的问题是,还有一种可能。假如这拨人,包括零号,他们都弃用了,然后异地另起炉灶,那咱们可就瞎啦。”程一丁道。

“谁呀?”

“哎哟……这个我没想到。等下,我给曾大队汇报一下。”关跃龙直接拨着电话,和曾夏在电话里把这一情况商议了片刻。等放下电话,他一拍程一丁肩膀道,“曾大队说不会。呵呵,他说还有一种可能是,零号说不定会继续升职。到这种时候,就得赌一下,否则得把咱们憋死啊……加快速度,他们的车已经在二级路上了,我们赶在长安县入口拦截。”

“真免费,沈娘儿们提供,她给的条件就是引见个人,这东西白给咱们。”

鸣着警笛的警车加速了,风驰电掣赶赴长安县高速入口……

“扯淡。”牛金骂道。

一屏是红蓝闪烁的警车驶过,一屏是偶尔追踪到的厢货车画面,还有一屏是安静的贾村,那个被24小时轮班监视的地方,出入的车辆和行人都在高清屏上一览无余;更多的屏上汇集着来自中州、沪杭以及南部兄弟单位的数据,不管是谁,初入这种被数据和信息包围的环境里,都会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

“免费。”费才立道。

把不同时间、空间,不同方式展示的事物放到同一视角,就是所谓现代侦查的方式。越来越直观和有效的验证方式,已经让传统的方式作为一种补充存在,就像此时,越来越多的碎片信息,已经快拼出这个犯罪链条的完整拼图了。

牛金眼睛一瞪,明显被激起兴趣了,脱口道:“什么价?”

“就差一点点了。”邵承华对着经侦中心的数据大屏喃喃道,那里展示着汇总的转账的公户信息,由多到少,数据量越来越集中,等集中到几个账户,那里基本就是源头了。

“一千套三合一银行卡,两百套四合一公户,要不?”费才立的声音。

“按规章办事,总得走完流程啊。各地到总行申请,还要协调不同的商业银行,有些数据还不是实时的,各地情况各有不同,三线以外的县市……呵呵,可别期待能和省会有同样的效率。”凌总队长慨叹了一声道。再高超的技术也受限于各地不同的条件,而这些骗子,最懂怎么在地域差别以及信息不对等中寻找机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能有什么大买卖?”牛金不耐烦地道。

“还好,我们有机会争取到这个时间。”曾夏开心道。到观摩任务实施时,反而是最轻松的时间,他回头看了眼中州的同行,那位美女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在专心致志看着笔记本电脑。他好奇地问了句:“向组长,你好像对这个任务并没期待啊。”

车绕村一圈,到了村口,何三强跳下车回了村里,这是例行的,每天都要敲打一遍。今天牛金心血来潮亲自来了,这个结果让他很放心。就在他还沉浸在三儿说的这些乐子里时,电话响了,他随手接听,里面传来了费才立急切的声音:“牛老板,有个大买卖,保证您有兴趣。您在哪儿呢?我在KTV找了一圈,咋没见到您?”

“不是没有,是没有那么大吧。”向小园说着,抬眼看了看几个屏,指点屏幕犹豫道,“车手,现在已经有两拨了;转账渠道,目前似乎是一条线;KTV,疑似通过它洗钱;费才立这一类搞诈骗培训的,四拨,八十多人,我们目前还没有搞清全部人员……好像,哪儿逻辑不对。”

“呵呵,牛哥让浪,必须去浪。”何三强笑着道。

凌宏业纳闷了,疑惑地问:“你想说什么?”

这八卦听得车上几位兄弟哧哧直笑。牛金也笑得哆嗦,摆手制止何三强乱扯:“好了,好了,说起这茬儿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啊,别没事出去浪起来没边。要玩蜻蜓里娘儿们多的是,还差你这一个吗……没事就安生待着,歇两天还有活儿,没准再来几把就撤了,你爱去哪儿浪去哪儿浪,没人管你了。”

“我在想,来自境外的这一位,招募的诈骗从业人员,为什么和车手取现的这一拨不是一路?可不是一路吧,恰恰又有很多交集,这骗子,难道还开了几个盘口?”向小园捋顺后,却更迷茫了。

听到这话何三强也竖大拇指了,小声道:“还真是够意思,活儿跟我们一起干,钱跟我们一起分,而且外头要有花销,几乎都是他掏钱。哎呀,这哥们儿仗义……比那傻雕强得就不是一倍两倍。您是不知道傻雕那孙子有多抠,放个炮只舍得去路边洗头房找个丑娘儿们,花不到一百块钱办事。”

邵承华接着道:“这个我的解释是啊,境内的诈骗团伙存活时间都长不了,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做短线生意,其中有些只要留下案底的,不管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各地公安机关重点监控,全国性的重点打击电诈行动,让他们的存活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

“哟,这货说起来够意思啊,自己都没多拿。”牛金赞了一句,细算之下,这趟的报酬几乎是平均分给下面的人了。

所以境外是必然的选择。向小园摇摇头道:“这可以解释大势,解释不了个案。就像我们中州今年案发率降了六成,就在我们沾沾自喜的时候,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这起‘货到付款诈骗案’。对于高手,境外境内没有区别,甚至于境内,比境外更容易操作,收益也更可观。”

“六千多。”何三强兴奋道。

“你还是纠结在‘风马燕雀金评彩挂’的传说里吧?我们现在已经能看到资金的流向,而且很快就可以找到来源了。我就不信这个高手能上天遁地让我们找不到。”凌宏业不信邪地道。

“不错,还有个事……斗哥这次给你分了多少钱?”牛金问。

向小园笑笑,未做评价。这时候有技侦提醒,目标即将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那个“交警临检”的现场上了……

“是,我懂,您放心,我都不认识您。”何三强谄媚了句,相比斗十方那个外来户,该怎么站队,自然很容易选择。

20时40分。

这是准备好的答案,每次来人都会让何三强强调几遍。何三强自然识趣,记得门儿清。这个必须记清楚,万一哪天出事了,还得给警察背诵一遍呢。牛金很满意地拍拍何三强的肩膀,嘉许道:“嗯,被人胁迫的罪都不重。没事了,你发笔财;有事了,等你出来也发笔财。”

夜光表盘里显示着这个时间。两辆行驶在夜路上的车辆放慢了速度,司机的视线里,看到了在城市的边上一片灯火通明的聚集点。副驾上的人指着道:“就在那儿,贾村78号,院子里有狗。”

“是……斗哥啊。”何三强一激灵,把准备的答案说出来了,又赶紧补充着,“都是斗哥带我们办事,我是通过王雕认识他的,后来那几位是通过我认识斗哥的。我们就取点儿钱,都交给斗哥了。”

“狗有人对付,人有几个?”

“闲得没事,出来透透风呗。”牛金给何三强扔了支烟,点上,车启动,牛金出声问,“我就是来问一声,你们大哥是谁呀?”

“应该有四五个。”

何三强自住处揉着眼睛下楼,又顺着村路往前跑了两公里,这才看到辆商务车,里面一位认识的伙计向他招手。他快步上前,钻进了洞开的车门,一上车居然发现牛老板在,惊得他嘴一哆嗦,说着:“呀,牛哥,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到底四个还是五个?”

司机应了声,娴熟地驾车绕过了公安监控,驶进了岔道,不一会儿又从另一条岔道驶出,而这时候,车牌号已经变了……

“我又没进去,我哪儿知道?”

“那就多动动脑子。办成一件事难,总不能办砸一件事也很难吧?这种时候局势很微妙,咱们越胆大,他们就越胆小。”沈曼佳道。

“那房间知道不?”

“嗯,找到后我们合计一下。我带的人手不多啊,这可是在境内,行事得小心,武器什么的不敢用啊。”司机征询道。

“二层。楼梯在院子里。”

“对,既然他不出现,我们就逼他出现,他可没少在背后黑我们。”沈曼佳道。

“好,准备干活儿……”

“沈姐您的意思?逼他们自乱阵脚?”司机道。

两车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换衣服。还有叮当作响的声音,似乎是警械。从外面看,两辆车连灯都没有亮,就那么摸黑,悄无声息地驶向村里。

“牵一发而动全身。车手是他们的财源,这儿要是捅一刀,肯定捅在要害上。”沈曼佳说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似乎这个瞬间思绪通透了。

20时45分。

“但这个车手……和我们要找的人,有关联吗?”司机问。

王雕刚看到手机上这个时间,被司机一句“妈呀”给吓了一跳,等顺着司机“妈呀”的方向看去,他吓得一哆嗦,也喊了句“妈呀”。

“错,我们分给境内合伙人的资金,每次都有几百上千万。国外的团队都给抓完了,他们却一点事没出,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境内这个合伙人‘金瘸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沈曼佳道。

视线的前方,一辆大车正被检查,另有警察在打着信号灯,示意着他们车辆靠边。司机紧张地道:“傻雕,咋办?”

“车手太容易失手了,一失手,收钱的都跑不了。”司机道。

“还没取钱呢,怕个鸟。这他妈是交警好不好?”王雕反应过来了。

“呵呵,锤头对付高科技,说起来是个笑话。但真能拿锤头对付得了高科技的,那绝对是高手。水房洗钱看似玩得漂亮,但不可能无迹可寻,只要被追踪资金的高手追到蛛丝马迹,那后果不堪设想啊,不是被冻结,就是被封户,而且只要和账户关联的人都会上黑名单……朱老板就是栽在这个上面。而车手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沈曼佳喃喃道。这种老式的方法,反而让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

“可我最怕交警啊。”司机紧张道。

“但这种手法是最早用过的啊,并不稀罕。”司机道。

“车、证都没问题,他注意不到车牌上。稳住点,没事。”王雕安慰着司机。

“我对他没兴趣,可对他取走的钱有兴趣。原来他们绕过水房,居然是这么取的钱。真是不敢想象。”沈曼佳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这种老式的手法似乎让她很赞叹。

司机难堪地道了句:“可……可我喝了两口酒啊。”

司机笑了,不在意地道:“这种炮灰多的是。怎么,沈姐对他有兴趣?”

“哎哟,卧槽。”王雕一拍额头,被猪队友给气晕了。

“就差一个字,他是……车手。”沈曼佳道。

看看前方横亘的警车,司机打消了冲关的闪念,停车。一位交警向他敬礼:“请出示驾照、行车证,接受检查。”

“很重要吗?这好像是个打手角色。”司机道。

司机故作镇定地递出了驾照和行车证。交警翻看着,随意地问:“车上拉的什么?”

沈曼佳拿到手里翻看着,是微信上发回来的几张偷拍照,出门,进便利店,上出租车……她往回翻看着,直到确认就是这个人才放心了,她轻轻放下手机道:“尽快查清他落脚的地方。”

“空车,空车,去拉水果。”司机道。

“跟到了。他从KTV出来,步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上了出租车,现在正往西郊方向去,应该住在城边。”司机道,话音很低,口吻很谦卑,边说边递过自己的手机。

“那不走高速啊?”交警纳闷问。

车上的沈曼佳看着左右倒视镜和后视镜,确认没有追踪之后这才舒了口气,出声问道:“跟到了吗?”

“这不省俩过路费不是?”司机狡辩道。

两个街区之外,一处快捷酒店里,戴着墨镜、披着染发、匆匆从酒店出来的沈曼佳刚刚驻足,一辆皇冠轿车已经泊停在她身边了。她上车,把车玻璃摇下了一道缝,和后下来一步的费才立、月月等人挥手再见。那几位是分开走的,两女往后门走,费才立去了餐厅的方向。

那交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手电筒照照车身,像是在检查灯光、车轮。司机脸趴在车窗上紧张兮兮地看着,冷不丁那交警的电筒伸到车窗上往里晃,紧张的司机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看啥?查车呢还是查人呢?”

这回可把钱加多给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而后他长叹一声,继续重复着无聊的追踪作业……

这一开口熏得交警直憋气,招手道:“下车下车。”

“我的意思,慢慢地你父母习惯了,你的朋友圈没什么人了,也就好了。”娜日丽笑了。

完了,暴露了。司机期期艾艾地一下车,交警喊着拿过测试仪来,这货冷不丁撒腿就跑,几位临检的交警撵着追。追了没多远,副驾上的王雕、车厢里的几人,“嘭嘭咚咚”往下一跳,像出笼的兔子,嗖嗖乱窜,跑了,高速口登时一片混乱……

钱加多不屑道:“看这样子只会越来越差,怎么可能好。”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辆靠近贾村的车辆,亮起了灯光。灯光红蓝相间,没有鸣笛,两辆车就那么闪着灯光进村了。

“慢慢就好了。”娜日丽道。

这光景可把两公里外观测的娜日丽看蒙了,愕然地说:“怎么来了两辆警车啊?”

任务级别提高了,所有人的通信是严格管控的,包括给家里的电话都是组织上统一管理。这趟钱加多可是见识到厉害了,特别是连亲朋好友都不让随便联系,朋友圈也不能随便发,快把喜欢自拍、喜欢乱晒的多多同志给憋坏了。

“巡逻的吧,要不抓赌的?”钱加多不当回事。

“我倒是想站在咱们的角度说,可没话说啊!这都坐了几周了,我屁股都起茧子了。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来,现在倒好,想走都不行,还不能跟我爸妈说我在干什么,你说我图什么呀?”钱加多发牢骚。

“巡逻不可能两辆并行,抓赌也不到点啊。”娜日丽凭经验判断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不出结果来,又升高了车顶的镜头。那两辆车游弋般地驶在村中路上,靠近了他们监控的目标,泊停了。她惊得拿起了步话机喊着:“有情况,两辆警车靠近零号目标……有情况……”

娜日丽哭笑不得道:“我怎么觉得,你总是站在犯罪分子的角度说话呀?”

晚了,两车上呼啦下了五六个穿警服的人,砸着门,冲进了78号。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知道也没用啊,人家不是什么掮客吗?就算知道人家在哪儿,人家就看看视频,犯什么罪啊?”钱加多道。

此时斗十方正和车手兄弟围成一圈诈金花,院子里一响,他叼着烟愣了下,紧张了。三儿飞奔向窗口一看,喊了声:“卧槽,雷子。”

“和咱们的远程侦讯一样,不见面,通过视频就确认了。哎哟,这个就难了,沈曼佳现在连面都不露了,这怎么能知道在哪儿窝着?”娜日丽解释道。犯罪分子精通技术的不少见,尤其是骗子,能把简单的通信技术运用到极致。

他说话间翻窗就往下跳,不过脚一着地就被人摁住打上铐子了。斗十方瞬间暴起,抄着凳子往头顶一砸,直接把头顶的灯砸了。灯一灭,跟着门“嘭”一响,来人破门进来了。往门口跑的几人身上闪着噼噼啪啪的电火花,哎哟哟倒了一堆。进来的人打着电筒,挨个儿拎起来铐上。领头的揪起一个人问:“一共几个人?”

娜日丽一边念出来,一边顺手拿手机拍了个照片传回了专案组。钱加多问:“什么意思?”

他问的是“沈凯达”。这哥们儿被电得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楼下忽然有人在喊:“这儿,这儿还有一个。”

“长甸团伙正在做出国选拔,线上的,视频选拔。”

有人奔向窗口。院子里捉到三儿的那人指着楼上,窗口一伸脑袋,“啊”地痛叫一声,捂着脑袋缩回去了。

互换的其中一组跟了上去,娜日丽和钱加多的车缓缓停到街边,车身堵着垃圾桶。下车的娜日丽进了便利店,不一会儿出来后,在垃圾桶边停留了片刻,再上车时,手里多了个饮料罐子。钱加多启动车走着,娜日丽忙着把饮料罐割开,里面的烟包装塑料纸包着一个小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一条内线的信息就到手了。

原来,斗十方已经趁着黑暗爬到了窗外,正顺着窗户外墙,手拽着窗缝,往围墙上挪。屋里再有追出来的人时,他一脚已经踏到围墙上,跟着一蹲,在墙上搬着板砖,朝着院子里乱喊的那位就是一。那人一躲,不料何三强故意一顶他,那板砖“吧唧”,干脸上了,疼得他“哎哟”捂着脸乱喊。另一个揪着何三强就是一警棍,疼得何三强喊着:“卧槽,哪儿来的警察下手这么黑?”

斗十方回去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自己走出KTV,步行了一公里,在街边一处便利店里晃悠了一圈,过一会儿出来站到了街边的垃圾桶边,拆了烟包装,扔了饮料罐,点上抽了几口,顺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走人了。

“拒捕可以当场击毙你,带走。”那警察吼了声,把何三强吓得不敢吱声了。

扑朔迷离,谜中有谜

一行人被押着上了警车。毕竟不是好货色,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老贾家这外甥都不是头回犯事了,抓了活该。村治保主任颠儿颠儿地跑来了,扯着嗓子喊着:“他们不是我们村的啊。警察同志,啥事啊?”

月月和菊儿骤然色变,那一刹那,沈曼佳蓦地笑了,笑靥如花,仿佛已经看到了此事的答案似的……

“执行公务,别多问。”为首的上车,摇上了车窗,鸣响了警笛。车缓缓分开人群,驶出村,然后加速,很快消失了……

“明……日……商……城!”

乱了,长安县高速入口刚追回两个人来,一个司机,一个体力不支没跑多远的胖子,身份还没确定,被铐着刚带进了警车。贾村这个点就出事了,而且出得莫名其妙。凌总队长气得直拍桌子骂娘,训着曾夏让他联络辖区派出所,看哪个不长眼的没报案就乱出警。

“没关系,如果朱丰、‘金瘸子’这两个名字还不够分量,那就再带几个字,你们的老板一定会有兴趣的。”沈曼佳挑着眉道,看三人等着下文,她一字一顿吐着:

情况到了基层就复杂了。加上这拨车手吃喝嫖赌扰民,倒不排除有群众报案招来民警,可查来查去没人报案。满头大汗的曾夏联络了辖区及邻区派出所,都没出警记录,正不知该怎么查时,技侦的结果出来了,喊着曾大队来看。曾夏一看,傻眼了。

费才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要能办到我当然巴不得给您效劳,可我们和老板之间……您也知道,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干各的,各凭运气,除非是特殊情况,但再特殊我们也只能管自己,做人家安排的事。”

同牌号,同型号警车,此时还停在派出所院子里,压根儿就没挪过。

“不要紧张,我和你们合作这么多年了,彼此的底子还是知道点的,怎么样,有兴趣吗?”沈曼佳回头嫣然一笑,像勾引。

“天哪,假警车!”曾夏嘴里发苦,这伙人玩大了。

费才立噤声了,他认识的也仅限于牛老板;月月和菊儿听到“逆风”这个名字,脸上表情不自然了,似乎沈曼佳的话戳中了她们的要害,她们短时间内难以给出一个正常反应。

“假的?那警察也是……”向小园惊愕道,都不用说出来了,警察……肯定是假的。

“那是因为他的层次比你们高。这样吧,你们给老板提一下朱丰这个名字。我和他曾经合作过,自己人,非常紧密的那种合作……或许你的牛老板,以及牛老板背后的老板知道这个人,或者你的逆风老板听说过这个人……不管是谁能给我消息,刚才许诺的彩头我都可以给你们,就当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诚意啊。就说,我非常期待和这位大师合作。”沈曼佳道。

真警察在长安县唱假戏,假警察却在市里唱真戏了,隔着两公里被抓走了几个人,零号是否也在内,暂时无法知晓了,几位指挥员霎时乱了方寸,都看向了总队长。

费才立挠着脑袋,不解地说:“不可能啊。要是道上的名人,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内讧?!又不像内讧啊。怎么内讧也不可能针对车手,这是财源啊。难道是不同团伙的火并?追踪车和人。虽然我们不知道剧情,但肯定有戏了。”

“所以才要找啊,你和你的老板提一下……小月你呢,和你的老板提一下,或许他们会知道的。”沈曼佳道。

凌总队长又是紧张,又是焦虑,还带着更大的期待,下了这样的命令。

那三个人一头雾水。月月出声道:“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天网的捕捉焦点,聚焦在那两辆警车上了。自贾村开始,一组追踪,一组回溯,搜索地双向扩大十公里,搜索时间段内出现的同型号车辆,一辆一辆刨出来。

“‘金瘸子’。”沈曼佳道。

搜索四十分钟后依然无果,紧张和焦虑弥漫在经侦信息中心。凌总队长在走廊里一遍一遍踱着步等,不时地看那部老式电话,期待着它下一刻能响起。

“谁?!”费才立加上两名女教练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可惜事与愿违,它一直静默着,静默着……

“找个人。”沈曼佳起身道,悠闲地踱到了窗口,似乎连进行中的选拔都无心去看了。

峥嵘方显,若隐若现

“什么事啊?代价这么大?”费才立兴趣上来了,这些实名的账户售价在黑市上每个好几百,关键是你不可能买到这么多。公户的价格就更贵了,那可是能用于坑蒙拐骗的利器,骗子的最爱啊。

“有情况了!”

“别失望,或者我们可以折中一下。您帮我办件事,这些人呢,除了有案底实在不好操作的,我可以全收了,而且呢……”沈曼佳欠着身,眉眼轻挑,像挑逗费才立一般卖着关子,缓缓道,“我还可以提供一千套三合一的私人银行卡,或者两百套四件合一的注册公户给你们。有兴趣吗?”

角落里技侦台席有人喊,焦急等候的专案组成员目光齐齐射向角落那一台席,那是蜻蜓KTV的监控信息。专案组的几位围上来看,前方外勤传回来的信息是几帧画面,消失数日的黄飞来了,他乘了辆普通的轿车,在下车进KTV时,被外勤捕捉到了影像。看来对车手团伙的“技术性动一动”起作用了。

她操的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与费才立招募的这杂七杂八的人员的满嘴乡音,实在不可相提并论,费才立有点失望地啧啧几声,看来这生意,没多大盼头了。

凌总队长的思路似乎被这个情况点了一下,他点评道:“看来这个KTV是诈骗团伙的桥头堡,人多眼杂的环境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啊……这个消息惊动了谁,那谁和本案就应该有最直接的关联。但即便这个人出现,我们也未必认识啊。”

“真不行,韭菜的智商也会提升啊。以前广普、港普掺着台普凑合着能听懂就能骗人,但现在不行啊。你只要操这个口音,他们就会认为是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国内反诈宣传多厉害,简直铺天盖地啊。”沈曼佳道。

这是个自相矛盾的判断,明知道他就在人群里,但在那种环境里,你又能知道他是谁?

训练时间短、人又不好招,费才立也是有苦难言。他解释道:“沈总,差不多就行了,现在人实在不好找,也不好培训。您说时间再长点倒是可以,可在国内害怕出事啊。这普通话,我觉得也差不多吧?”

这个情况尚未消化,又出现了更大的惊喜。可能是事急忽略了细节,又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在距离KTV三公里的交通监控上被体貌识别软件捕捉到了。“嘀嘀”的告警音响起,识别软件在模糊的画面里捕捉到了车里副驾上的人。

“嗯,有意思。”沈曼佳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然后目光投向费才立,笑笑道,“费老板,那几个条件我重申一下,普通话不过关、口音太重的,不要;有案底的,不要;有过军警从业履历的,不要;有过参与传销、非法集资的,不要……这么算下来,其实您这二十几个人里,没几个合格的。”

短发,五十岁左右,长脸,坐在副驾上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捕捉软件信息显示,这个人和中州警方恢复的嫌疑人肖像近似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他的名字是:杜其安。

月月小心翼翼地发了句话道:“沈老板,他在盘子里只待过两三天,跑了又被抓回来了。而且我们那盘子都没挪窝直到现在。您放心,有事我们早出事了,这不好好的吗?”

相貌迅速被过滤、放大,向小园飞快地掏出手机瞟了眼,把最早户籍档案里杜其安的照片和此人比对,这个发现让她兴奋得有点手发抖。曾夏在一旁讶异地瞄了向小园一眼,犹豫地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具备互联网+思维的老派江湖骗子?”

这时候月月、菊儿和费才立交换着眼色,视线里这个染发浓妆像个站街婊子的女人,可是“金主”啊,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又中断交易,这实在让他们担心了。

“对,乘坐的是蜻蜓KTV的车。您不会还坚持认为我们两地的案子关联不大吧?”向小园道。

“哦……”沈曼佳似有所思,饶有兴致地多看了斗十方的画面几眼。

曾夏讪然一笑,很大方地迎合了一下向小园的骄傲。他换了个角度问道:“以您提供的信息,傻雕和杜其安原本就以叔侄相称,黄飞又是跟着杜其安干活儿的,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傻雕本人的事惊动了这两位熟人?”

是沈曼佳。在这一行里她算是前辈,能够近十年一直从事着这一行生意,就足够获得同行的尊重了。好不容易通过牛老板又一次联系上金主,费才立不敢欺瞒,叹气道:“上次就是这家伙搅了盘,不过被老板收拾回来了,是个中州的混子,不上道,被老板扔到车手里了……不用担心他,蹦跶不了几天。那行您知道,能混过三个月都是奇迹,迟早得被雷子给撸了。”

刑侦上的人抬杠惯了,想方设法提出可能性的目的在于排除这种可能性。向小园理解他们的说话风格,摇摇头道:“我给不出答案。也许可能,也许不可能;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巧合……三个人同时跑出来,在同一地点碰面算一次巧合;这次长安县临检傻雕给惊了,捎带着这俩也惊出来了,是第二个巧合;长安在侦查的诈骗团伙案,把三人都关联起来了,算是第三个巧合吧。”

那个美女肃穆地道。话说得有点凄婉,让三位同行也有点闻之恻然。

巧合多了,只有一种解释:嫌疑。

“费老板啊,您是第一天做这个生意啊?还嫌我们折的人不够啊!”

当然,也仅限于嫌疑。技侦反查车辆,车直接开到蜻蜓KTV停下了,下车的杜其安顺手扣上了夹克风帽,低着头。那种打扮和姿势,恐怕没有哪个角度的摄像头能拍到他的相貌。曾夏脱口道:“高手,这绝对是个高手。”

费才立难堪地吧唧了一下嘴。同来的两位女士是长甸镇的“女教练”,月月和菊儿,两个人有点尴尬地看着费老板。上次就是被这个人搅和了,可谁能料到这个搅屎棍又在关键的时刻来了。

“这就看出来了?”邵承华好奇地问。

一个似乎是酒店房间的地方,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不悦的声音响起,她的面前定格着斗十方的照片,似乎哪怕是隔着屏幕,这个无意闯入的人也让她紧张了。

“我是指规避监控的高手。你看,他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下车快走一步,恰好和司机错位,司机的角度就对着KTV的监控探头,虽然那个探头对他没有威胁,可他仍然下意识地躲避了……实践中已经养成这种反侦查习惯的人,基本都是高手。”曾夏解释道。初识杜其安,他就兴趣浓厚了。

“他是谁?”

向小园讪讪地补充了句:“不怕您笑话,我们在中州都没有找到他的监控记录,根本无法还原他的行动轨迹,最后技术定位的地方是一处民宿。他们谨慎到连住过的房间都用酒精喷洒过,我们提取DNA确认都花了好一番工夫,到现在都无法确认。”

身后费才立那俩打手给气得不轻,轻蔑地朝他溜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有意思。”曾夏听得面泛微笑了。警匪对决,只有同等量级的对手才能唤起双方的兴趣,那现在八成就是了。他指着屏幕上的背影道:“这个人,这么快得到消息,看来一直窝在长安。”

“成,我跟这俩有私仇,等着啊,下回别让我们兄弟把你围住。”斗十方说着,退着。那几位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他靠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嘶。那意思是,他避开了所有的天网节点?”凌总队长讶然道。这是天网首次捕捉到他的行迹,那之前没有捕捉到,只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人根本不在长安;一种是避开了所有公共监控。如果是后者,那他此行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那不行,我也要出国,凭什么没我的份啊?”斗十方怒道。不过明显敌众我寡,那几个人虎视眈眈把他围在靠墙的位置。这里一个认识斗十方的劝了句:“斗哥,别捣乱。要不没好果子吃。”

“肯定在长安。连傻雕和黄飞都是时隐时现,很难找到行踪,那他们的上一级,水平就应该更高了。”曾夏道。

“是吗?我他妈就不该把你从中州救出来,现在翅膀硬了,还懂选拔啦,选拔什么呀?”斗十方拉扯着。门开了,强子和大军带着几个人进来了,挟着他往外拖。包神星这会儿牛了,得意地说道:“兄弟们要出国了,吃住都管、机票免费。看你不好好学习就这下场,好事没你的份儿。”

邵承华听得瞪大了眼,愕然道:“这么诡秘啊?”

包神星难堪道:“这不是我选拔,是费老板安排的啊。你搅了后果很严重啊。”

“再诡秘也得出来透气啊。看来今天有戏了……这个人。”凌宏业眼睛瞪圆了。技侦在剪切着出入KTV的人群,又一个特殊的人出现了,西装、背头、消瘦而精干。其他人愣着,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人会让凌总队长色变。片刻后,凌宏业呼了口气,压抑着惊讶道:“资料里有。他叫郑远东,皇城府楼盘开发商,咱们经侦总队搞过一次团购住房,和他直接打过交道。他算不上多富吧,可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屁,选拔那两字你能写对笔画我就信。”斗十方损了句。

“兴许,就是来玩了吧?毕竟他是这里的大股东。”邵承华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类有头有脸的人物。

斗十方恰如一根搅屎棍,戳进来了,瞅谁谁躲着、指谁谁紧张,瞄上包神星时,包神星起身拉着他劝着:“斗哥,都过去了,别捣乱。我们在这儿选拔呢。”

“那这就又多了一个巧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两处车手出事的同一时间段来玩。”向小园幽幽补充了句,更像是补了一刀。现在即便是真巧合,也看上去有嫌疑了……

“不好好骗红包扯什么淡呢?还他妈组团来扯淡。大丫,瞧你那点出息,说话能分清si和shi吗?那谁呢,天天欺负我那两个人?妈的冤有头债有主,老子现在也有一帮兄弟了啊,人不在替我传个话,别让我碰见,碰见我弄死他……哟嗬,憨炮啊,你打扮这么帅干吗去呢?这是咋,就骗个红包,还搞毕业典礼呢?”

一道昏黄的灯光自远而近移动,黑暗中看不清。待再近一点,影影绰绰的是辆摩托车。摩托车放缓了速度,灯光下一扇铁门洞开,那车直驶而入。随着铁门关闭,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放慢了步子,轻轻地踱向那个包厢,眼睛瞟到监控时,他干脆自然地推开了门。邪了,还真的都在,围着沙发或坐或站,居中一位正拿着话筒说着:“……加快发展现代服务业是推动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也是产业结构调整优化的战略方向,未来的空间巨大……”说到“巨大”停下了,诧异地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门口,看到这位熟人之后,吓得惊声尖叫了一声。

摩托车引擎声停了,车手叽里呱啦小声和两个人耳语几句。里面的人似乎是放心了,这才开了灯,晃着房间中央的两辆面包车。几人合力往下抬着一个车宽长短的警灯,又有人仔细把车门上的胶给擦了,顺便又换下了车牌。

“滚!”斗十方斥了句,直接推开防火门进去了。

“妈的,假警察。”

“我说你小子找揍是不是?还人都在这儿,我看那两货在不在,老子现在想起来都想弄死他们。”斗十方一捋袖子,凶巴巴地道。二丫吓得一捂嘴直往后退,又紧张提醒着:“真的都在,19号大包厢。别说是我说的啊。”

何三强心里暗叫苦也,虽然他被蒙着头,可在路上就听到动静了。车顶响肯定是卸警灯,在车身上剐蹭,肯定是撕“公安”的标志。那时候就知道来不及吃后悔药了,现在就更没机会了。

斗十方不容分说,直接搜身了。一搜还真有一包东西,往外一抽,却是几版照片,白底的,曾经在诈骗窝点见过的人,都焕然一新地上照片了。他一愣神,二丫一伸手夺了过去,紧张道:“老板说不能让人看。”

好不容易等到忙完了,听到脚步声朝他走来,跟着脸一凉,头套被摘了。而这些换了警服的人已经戴上了头盔。当头的一位掀起面罩镜蹲了下来,后面还站着几位,在把玩着臂粗的镐把。这地方看上去像是什么仓库或者车间,堆着满地家伙,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让几位被抓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啧,我是下去给老板拿个东西。人都在呢,真的。”二丫道。

“跪直喽。问你,叫什么?”对方蹲下问何三强。

“放屁,这儿不就你一个人吗?”斗十方恶言道。

“何三强。”

“斗哥,你别整事,大家都在这儿呢。”二丫赶紧提醒道。

“干车手活儿多久了?”

“少来,别动。”斗十方威胁道,把人按在墙上逼问着,“那两狗腿在哪儿,叫什么来着?强子,大军,就搁长甸天天打老子、不给老子吃饭的那两孙子。”

“没几天。”

“别别,斗哥,我没干几天,哪儿来的钱,这是老板统一给买的。”二丫紧张道。

“取过多少钱?”

“问题是我想惹你啊。”斗十方拽着二丫,摸摸他刮得干干净净的脸蛋道,“你那性感的小胡茬呢?稀罕呀,你居然刷牙了,还换上新衣裳了,咦?你小子身上有钱了吧?”

“没多少。”

“别闹,我忙着呢。”二丫懒得理他,要走,又被斗十方拽了回来。二丫见识过斗十方的狠劲,却是不敢发火。他紧张道:“你干什么嘛,我没惹你。”

“老大是谁?”

“咦?你咋也在这儿?”斗十方学着他的口吻。

“跑了的那个。”

他一愣神,快步奔向步梯,追了上去。连追两层楼,在二丫拉开防火门要进去时,斗十方伸手拽住他的领子。二丫一回头,眼一瞪,诧异了:“咦?你咋在这儿?”

那人不问了,起身一示意,后面的咣一镐把就敲在何三强背后,疼得何三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着,抽搐着,吓得剩下那几位直哆嗦。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惊断了他的思绪。他定定心神出了电梯,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的意外,恰在这一刻发生了。他居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自步梯闪身进了楼内,是在长甸镇见过的那个衣衫褴褛穿着透趾鞋的“二丫”,他对这个浑身散发着馊味的屌丝记忆太深刻了,哪怕这货已经换上了新装,也改不了那张脸上天然的猥琐。

“问你,你叫什么?”

斗十方说不清自己心里奇怪的感受。如果是一个传统的骗局,好识破也好理解,可加上现代通信和网络技术,一切都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像颗棋子,一直在被无形的手操纵着,不知道上一刻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更不可能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曾经满满的自信正被恐惧和疑惑慢慢侵蚀着,他无时无刻不在硬着头皮强压萌生的退意。

“‘沈……沈凯达’。”

是佩服,是惊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干车手这活儿多久了?”

出门的斗十方奇怪地发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却有一种极其相似的感觉。所不同的是,此时对于未知可能多着一份好奇和畏惧,比如他这几十万、几十万地往这里送钱,真是太方便了。他真不知道,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和骗局,才能像这样日进斗金地往回捞钱。

“一……个月不到。”

当警察时战战兢兢,当坏蛋时,似乎也是战战兢兢。

“去过几个地方?”

斗十方鞠躬退出了房间。从内室出来了两名手下,牛老板一踢脚下的包安排了句:“数数,回头把三儿叫过来一趟。这人有点意思,盯牢点。”两位手下诺诺应“是”,一个把成摞的钱捡出来,放入验钞机里清点,另一个小声安排着,似乎在让人盯这位斗兄弟。

“十几个地方,差不多全省跑遍了,还出过省,去过三门。”

“好嘞。”

“取过多少钱?”

“去吧,等电话。”

“每次五六万,最少四万,具体我记不清。”

“是是,老板您说得是,那没事我就……”

“老大是谁?”

“有啊,该带着兄弟们吃喝嫖赌了。赶紧的,嗯,钱可省不来,呵呵。”牛老板笑道。

“跑了的那个,斗……斗十方。”

“谢谢老板。”斗十方躬身,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到了怀里,然后鞠躬问,“老板,还有安排吗?”

“不过!上家伙!”

“哈哈……明白人。”牛老板笑了笑,笑着一捋梳成刷子的长发。他刚伸手,眼疾手快的斗十方已经把桌上的烟递上来了,跟着一点火。牛老板美滋滋地抽了口,赞赏地看了斗十方一眼,然后顺手一拉抽屉,厚厚的一摞钱拍桌上了,就听他大气地道:“自己拿去分,以后三儿和几个兄弟的份都由你分配,你说了算。”

那人一喊,后面的镐把就上来了,吓得“沈凯达”一下子扑在地上恐惧地喊着:“别打!别打!他真是我们大哥,我没撒谎!”

本来表扬斗十方的牛老板眼一滞,这话听得刺耳了,他斜着脑袋异样地盯着斗十方。斗十方也不掩饰,不客气地道:“我能吃几碗干饭自己清楚,能动的我肯定不客气,但不能动的,我也肯定不敢动心。老板您放心,我一外来户,哪敢在您手下找死啊。”

“我问你老大是谁。老大能和你们住一起?”那人站着,顺便踩住了“沈凯达”的腿弯,踩得“沈凯达”杀鸡般尖叫着,边叫边喊着:“饶命!饶命!我也不知道是谁。好像取出来的钱都是给KTV的牛老板了,我不认识啊!只有斗十方认识!”

斗十方笑笑道:“我要弄就全弄走了,抽几张也不解决什么问题啊。”

“哦,这不就对了?”那人饶有兴致地蹲下来,顺手拍着“沈凯达”的脸蛋谑笑道,“牛老板叫牛金。你不认识他,他可盯你们盯得很紧,还在你们身边放了个探子哦。想看看吗?”

“应该是应该,但这钱谁看到都得眼珠子发红啊。以前那些狗日的,整包提回来,总得少十几、几十张……呵呵,像你这么实诚的,我倒头回见。”牛老板说着,拉开了包链,未整理的钱就那么揉着、摞着塞了一包。这光景说起来,要抽走几张还真看不出来。

有人亮出手机。“沈凯达”一看眼直了,居然是在贾村,是何三强上车的照片。车里那位他确实不认识,不过应该是所谓的“牛老板”。让自己看是什么意思?他茫然不解。那人又问着:“见过没有?”

“这不是应该的吗?”斗十方回道。

“真没有。”“沈凯达”道。

牛老板再笑笑,道:“正是因为一张没少,所以我才问。”

“嗯,这是实话,继续,还干过什么坏事?”那人用戏谑般的口吻问着。

“老板,您肯定要清点,真要少了,拿我是问。”斗十方道。

一迟疑,就有人踩上来了。“沈凯达”被逼得竹筒倒豆子般地开始交代干过的坏事了。还真别说,是人就有长处,“沈凯达”屡次进入传销组织被一骗再骗,落下个本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那些人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住,都忘记上刑罚了……

群众总能想到简单实用的办法,像这种坏群众的好办法可能更多,一个换衣服就杜绝了车手取钱时可能发生的藏私。牛老板笑着问:“他们当然不可能藏,你呢?”

厢货车出事的消息是王雕打电话通知的。等知道这个消息,牛金联络何三强、斗十方俱告失败,派人去打听,又得到一个让他差点心梗的消息:贾村那个点被警察端了,抓走了好几个人。

“没有,取前换衣服,取回来再换一身。谁也不可能藏啊!”斗十方道。

这一下可是心神失守了,能联络的人他联络了一遍,此时都聚到了蜻蜓KTV四层,等着进一步的消息。人陷到警察手里一个两个可能问题不大,但两头同时出事,就让这些哪怕貌似和“车手”无关的人也坐不住了。

敲门,进去,坐在桌后的牛老板瞄了他一眼。他上前把重重的包堆在桌上,牛老板伸手一掂,动作停了,眼光却又投向他。斗十方没有什么表情,直视着,或者说,是一种诚不我欺的坦荡表情。第四次见到这种表情了,牛老板笑着,突然问:“钱没少吧?”

最坐不住的当然是牛金了。他又一次拍着桌子道:“各位,各位,赶紧想个辙啊。你们都没事,可那带头的认识我啊,他是把钱交我手里的。”

出电梯正对的是安静的走廊,不是经营环境,装修就差了许多。这一周斗十方已经第四次来到这里,每次都是揣着一百二十分的警惕踱过走廊,可每次得到的都是一百二十分的失望。根本没有什么发现,半下午的时间,除了前厅和后厨,整个楼层都是空的。

“问题不大。现金,谁能拿出证据来?”黄飞安慰道。

斗十方顺势给保安兜里塞了包烟。那保安投了感激的一瞥,指引着斗十方进电梯,直上六层。

牛金咬牙,蹦了句:“你不至于认为,法治已经好到警察只讲证据了吧?”

“慢走。”

“这不还没到那一步呢吗?傻雕说了,就是临检,还是交警。你找的什么人哪?好死不死酒驾,这不找死吗?”黄飞怒道。

“好嘞,回见啊。”

这把牛金给憋住了。他愁苦地把眼光投向了郑老板。这位郑老板看看牛金,看看杜其安,抬眼示意着:“杜老板,从进门您还没说句话呢。”

“在呢,办公室等您。”

“情况不明,我没啥可说的。”杜其安道。说话时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静,还是僵硬。

“辛苦了兄弟……牛老板在吗?”

牛金苦着脸说:“等情况明了,就更没啥可说的了。”

背着大包的斗十方抬头看了眼霓虹招牌,在白天没有灯光效果,也就少了点感觉。稀拉的停车场里,错落的数辆车都是公司的。一辆运送酒水的货厢车正驶向后院,那儿应该正在为晚上的场子紧张准备,这里的保安已经认识他了,进门时客气地点头致意,叫了声:“斗哥。”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杜其安冷冷地问。

追的谨慎且小心,被追的浑然不觉。斗十方在车里和几名男子聊天,那些人惊讶于斗十方虽然是外地人,说本地方言一点都听不出生硬来。几句牛皮一扯,几根烟一抽,人就自然熟络了。驶到地点,副驾上那位还殷勤地给开车门,迎接贵宾似的把斗十方请下车,恭送进目的地的大门——蜻蜓KTV。

“没找上我,那没事;找上我,扛到啥时算啥时吧。关键是那个姓斗的,其他人咬不出我来。”牛金梗着脖子道。

“闭嘴,低头。”娜日丽轻叱道。已经习惯跟踪生活的钱加多头一低,那辆塞纳呼啸而过。他娴熟地启动车子,驶出了路边的车位,后面的追踪车辆尾随而至,驶进了他的车位,一个追踪车辆换位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

“咬出来,你也交不出这么多钱来。你自己想好,不是扛到啥时算啥时,而是扛死喽。真出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人进去,钱还在;另一种是,人进去,钱没了。”杜其安冷冷地道。

“我是羡慕这个组织的生活啊,啧啧啧,豪车美女,应有尽有,这生活多炫酷啊。十方嘛,就有点同情他了,毕竟这都是假的。”钱加多道。

两个艰难的选择让牛金颓丧地说着软话:“郑总,老杜,我在台前收的钱可是输送给大伙了,要不皇城府早倒闭了,就连KTV都够呛啊。黄赌毒查得越来越严,没这号来钱,就唱唱歌、喝喝酒,三天两头还得被检查,能赚多少钱啊?不能拿钱了大家都高兴,出事了,都这么等着我进去啊。”

娜日丽笑了笑,好奇问着:“你到底是羡慕他,还是同情他啊?”

“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胡说些什么呀。”郑总说话了,明显中气不足。

“哦,我明白了,这有可能是故意把他抬到这位置顶雷?”钱加多恍然大悟道。娜日丽点点头,一转眼钱加多的眼光变了,有点同情地看着来车,喃喃说着:“真是人生如梦啊,十方的梦想就是有车有房再泡个美丽的姑娘,现在实现喽,可惜还是一场梦。”

郑远东又一次看向杜其安,小心翼翼地问着:“老杜,很严重吗?”

这就对了,是真傻。娜日丽笑着道:“天上掉不了馅饼,待遇不会白给。你反过来想想,这要是将来被捕了,所有的车手可都会指认他是老大……虽然你明知道他不是,可车手现在都是他带,钱是从他手里送出的,按照刑责,罪就是他的。”

“想听实话吗?”杜其安道。

钱加多愕然道:“难道有什么不对?酒店夜店,车接车送,这小生活美得很。”

“当然。”郑远东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娜日丽瞪了他一眼。

“实话是,什么事也没有。”杜其安冷冷地道。

娜日丽旋扭着焦距微调,嘴里轻声默念着。随着她的调距,接驳着追踪摄录设备的屏幕渐清,是一辆塞纳商务轿车。驾驶座的钱加多又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轻声嚷着:“咦,我去,好几十万的专车啊。这才几天,不得不承认人家组织的待遇就是高啊。”

没有?!余众惊讶地看着他,无从明白。

“来了,来了……”

“这可能是一个意外。否则犯那么大事,怎么可能只摁了个司机?其他人都跑了,你们不至于认为你们手下那几块料,比刑警的素质还好吧?在他们手底下,跑得了?”杜其安反问。

向小园娓娓道着八大骗的江湖典故,这个案情分析会也驶入岔道了,不过听得入迷的几位都没有发觉,反而越听越觉得和在查的很多案例极其类似……

咦?好像也对,取钱这么大的事,出事不至于这么稀松平常啊。

“这个……就要从中州的传说讲起了,‘风马燕雀金评彩挂’,八大骗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清末。我们追踪的杜其安,别人称他为‘杜风头’,传说就是‘风’字里玩得最转的人。‘中州货到付款诈骗案’我们怀疑就是他的手笔,目前追到的涉案人有八百多,但这个始作俑者不在嫌疑人名录里。他根本没有在案中露过面,全部是教唆其他人去干。这就是传统骗子‘风’的典型手法,像一阵风、一窝蜂一样一哄而上,你根本分不清谁在操作,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一哄而散了……现在我感觉已经起风了,只是还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我从货到付款诈骗案说起吧。我们发现得够早了,可惜还是晚了,一动手才发现早就蔓延到几个市了,这种做局的手法非常有耐心。在登阳市,他们培育第一拨参与者,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前期都合理合法无可挑剔,等到合适的时候,这种合理合法的生意就会突然驶入岔道,开始收割所有的人……”

牛金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出声道:“那贾村呢?那儿可是全端喽。”

说到此处,凌总队长也重视了,他指点着向小园道:“继续。黑吃黑、骗中骗不是没有可能,详细说说你的想法。反正这个结果出来还要点儿时间,正好可以考验一下我们的推测水平。”

“那就更不对了。百分之八十的车手都是在取钱时遭遇埋伏被警察逮了现行,一般都是人赃俱获,这次当不当、正不正,趁空闲时间抄了老窝。没证没据的,你准备把警察难死啊?就算对方素质再低,也应该是跟踪着,等他们犯事时动手啊?”杜其安分析道。

向小园一指屏幕道:“当然有。否则这钱从哪儿来的呀?总队长刚才不说了吗?这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我的看法是,应该不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而是被截流的小菜,大餐呢,已经在上了。”

这让郑远东的紧张散去了一半。他反问着:“是不是以前哪次出了纰漏?”

“那难道说……已经有个很大的骗局在运作了?”曾夏愕然问。

“不会。而且这也不符合警察办案的规程啊,抓一个团伙怎么不得把周边的群众、治保走访一遍?那治保你不是认识吗?警察传讯他了吗?”杜其安问牛金。

“应该是同一拨人,否则就无法解释嫌疑人怎么会串案了。黄飞、王雕在中州办完事,歇口气的工夫可就又上阵了。而且中州的案子,现有的证据都钉不住他们,而我们内线的发现呢,这两个人又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属于骗局的暗线,我们常规侦查看不到的那条线。如果用这种思考方式,我们现在其实是看反了,先看到了暗线在动,却没有看到明面的骗局,或者说,还没有到时间。”向小园解释道。

牛金摇头:“没有啊。要是有,他早就告诉我了。”

听者都诧异了。那岂不是说,在这些高明的骗子之外还有更高明的骗子,一直在险中取利,而且屡屡逃过警方打击?

“肯定也没有把三儿那家里搜一遍吧?”杜其安问。

“你是说……同一拨人?”邵承华听出了言外之意,问话的声音都变了。

“没有。抓了人就走了。那屋老贾和治保还是亲戚。”牛金道。

向小园正正身子严肃道:“这是个猜测,我们梳理全省四千多例诈骗案时发现,每每总有去向不明、无法追踪的赃款,似乎都是用这种方式消失的。等我们沿着数据找到终点,却发现连监控记录都无法查找了,不是过期被覆盖了,就是遮得严严实实无法辨认,那些诈骗到巨额款项的嫌疑人最终都难逃法网,反倒是这些偷鸡摸狗做小动作的,屡屡逃过打击。”

“这就更不对了。赃款赃物或者违禁品什么的都不查查?”杜其安问。

“你想说什么?”凌总队长看出了向小园似乎有潜台词。

黄飞一摸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我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是说不上来,安叔这么一讲,我明白了。”

邵承华听着,一吸凉气有点吓住了。经侦盯的都是大数据,大批量的存取,这种蚂蚁搬家的笨办法,还真不是大数据能对付得了的。可能等到发现时,连银行存的监控记录都因为过时无法提取了。

“什么意思?”牛金好奇问。

“您可以反过来想。”向小园提醒道,“假如没有零号无意撞入,假如我们不知道已经有两拨团伙在大肆取现……这几百万相对于现在的经济环境,还真不起眼,如果没有预知的话,可能我们直到案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大批量存取的笨办法。”

“是不是被人黑了?”黄飞愕然道。

“现在的车手是两拨人,一拨来自去年网赌打击的一批嫌疑人,另一拨就是零号。”曾夏出声了,他提醒道,“我觉得这次的动作有点反常,同柜存取,一个人名下转几千万都很轻松,那无非牺牲一个炮灰。这次是找一群,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才是正确答案。我之所以露面,就是想安抚一下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自己的阵脚不能乱。”杜其安道。

可恰恰难过的是,总不能一直焦虑地看着这些人兴风作浪吧?

“那黑咱们的,能有谁啊?这……”牛金看看黄飞,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看来还得等啊……我有种感觉啊,这似乎仅仅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凌总队长意外地感慨了句。层出不穷的各类骗局已经把他的神经锻造得无比坚韧了,这几百万的取现,还没有让他激动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杜其安道。

邵承华放着几帧图片。零号在犯罪团伙中已经升职了,他正提着大包往蜻蜓KTV送。那么这就意味着,车手团伙一旦落网,所有车手指认的将是他,那些人可能只认识他。犯罪本身就是地下工作,单线永远是最安全的方式,假如零号接触的仍然不是终极BOSS,那不管怎么样采取行动,仍然会错失主谋。

这时候,牛金的电话响起来了,他没接,等铃声停了,他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犹豫道:“是老费的电话。”

邵承华接着汇报着:“根据冠字号信息,我们追踪到了1121笔款项,其中960笔是个人,其余是公户存取,这些钱基本都是蜻蜓这家KTV流出的,人工工资、酒水供应,甚至他们可以以现金收入直接存银行。这种情况其实也可以有合理解释,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经营收到的款项……近些年我们接触最多的洗钱是同柜存取,像这么大批量的车手取现我还是头回见。这种方式貌似冒险,可细想之下,似乎比同柜存取还要容易操作,只要控制得了这些车手,那成本就降到最低了,即便追责,可能也追不到幕后拿钱的人。而在KTV消费这招就更高明了,这儿出现大量现金流完全有合理解释。”

“接吧,应该是来了。”杜其安道。

所有的骗局都类似,能看到的信息,一查就是遍地狼藉,幕后看不到的人总有机会逃之夭夭。现在是虚拟世界里的较量,比如反查这些钱,骗的是一个地方、过账的是另一个地方,而取钱的,又会找一个地方。凌总队长看着屏幕上经侦根据大数据做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线条联系,眉头越皱越深,喃喃道:“那么这个骗局主要针对的是南方湘鄂两省,过账的在滨海市,取钱的又在咱们这儿……这些骗子越玩越溜了啊,要不是提前捕捉到了车手信息,我们可能都无从知道已经发生了诈骗……钱的追踪是什么情况?”

牛金接了电话,嗯嗯了两句,挂了电话懵头懵脑说了句:“老费说,沈曼佳还是要约‘金瘸子’见个面,下午还答应给一千套个人账户,两百套公户,现在报酬减半了,问我能不能联系上,否则这次出海的人,她一个人都不收。”

“都是三方支付,目前还没有类似的报案。通过云计算解析出的转出账户涉及两省二十多个地市,我们介入很容易,不过那样的话,有可能惊动做局的骗子。”向小园解释道。

郑远东看着杜其安,纳闷着问:“谁是‘金瘸子’?”

凌总队长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些,思忖着问:“那受害人呢?”

“是骗子行当的一个传说,从不失手的那个高手就是了。”杜其安不置可否道。

没有解释,也不用解释,估计永远找不到法人。这种账户其实就为了过账,可能只是用了法人的身份证,可能连法人自己都未必知道。或者,这个公司和账户根本就是注册好用来卖的,就像骗子层出不穷的银行卡一样,全部是批发性地收回来的,在侦查上根本不可逆。

牛金补充着:“哦,对了,她还说了个名字,叫朱丰,说是和她合作过,很紧密那种,还有,这娘儿们还知道明日商城的事,是不是她在坏事?”

向小园接着汇报,她换着屏介绍着:“我们反查钱的来源,一共通过了三层账户,最后到了自然人的卡里被取走,每次都是在取钱前一到两小时里才转账。钱的数目很准确,除了限额两万再加上手续费,取过卡就清零了。这一点我怀疑可能是批量购置的银行卡。最终反查到来源是滨海市自贸区注册的四个对公账户,名称为‘优点’‘飙红’等,性质为网络开发、广告传媒等。这四个公司注册于半年前,给所在地经侦同行的协查通报已经发出,他们的回复是暂时联系不到法人,能联系到的只有一个记账会计。这种情况和我们反诈骗遇到的大部分手法雷同。”

“嗬,这时候谁跳出来谁就是了,如果是警察,也该找上咱们了……不要回应,如果人真是她抓的,那她抓到了一手好牌,可这副好牌得迅速打出来才会奏效,否则会很烫手。”杜其安难得脸上表情动了动,像轻松了。

“赃款来源是什么?”凌总队长直接跳过了讨论,问。

“烫手?”牛金纳闷了一句。

他停顿了一下,言外之意很明显,像这类基本都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说他诈骗吧,和身家比起来实在架不住;可要说他们不涉案吧,这些车手取出来的钱,和他们都神奇地扯上了关系。

“你蠢啊?要是咱们的人在她手里,怎么到她手里的?”黄飞问。

半张脸的肖像定格在会议屏上,介绍案情的邵承华顿了顿,用电子笔指着这张脸道:“这个人叫李全,新加入人员之一。其他两个人分别是孙洪福、赵小兵,三个人均是网赌涉案人员。据零号的消息,是牛老板推给他的……取回来的钱也是交到了牛老板手里。这个牛老板,真实姓名叫牛金,是蜻蜓KTV的股东之一,现年51岁,名下注册有体育器材类公司两个,没有前科。其他的两个股东,一个叫郑远东,一个叫高岩,这两个人来头更大,是我市的房地产商,旗下经营的皇城府楼盘属于中档楼盘。这个档次的KTV和楼盘比起来,顶多算个零头。”

“啊?难道,假扮警察?”牛金吓了一跳,哪怕是江湖上打了几十年滚的,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11月18日,此时,长安市经侦总队会议室。

而其他人却不觉得意外,就连郑远东老板也淡定了,笑着道:“这个女人不比警察好对付啊,长安有不少老板身家折在她手里,光网赌的我就知道好几个。后来找不上大户,就大量组小户去赌,去了就把人扣缅甸让家里交钱赎人……黑得很啊。”

11月17日,距离长安市221公里的新安市,车手团伙再次作案,取现50万元。越来越嚣张和明目张胆了,其中有一个甚至留下了半张脸的肖像……

“那现在怎么办啊?”牛金问。

隔了一天,斗十方的信号源出现在宁陕市下属某县。这一次是个大手笔,车手团伙增加了三人,一口气取了66万元。连地方的经侦也发现了不对劲,上报了这个异常情况,不过旋即被专案组刻意地冷处理了。

“等,等她觉得手里不是张王牌,才有的谈。”杜其安若无其事地说了句。

11月14日,距离长安市195公里的三门市,已出省。车手团伙意外地来了一次跨省取现,连夜取走26万元。这一次终于被追踪到了,原因是斗十方确实在团伙里升职了,有了手机,那个不敢通话的手机为专案组提供了现成的信号源。

然后几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没有再等到费才立传递的消息,却把王雕等回来了。这货从路上跑到地里,似乎还在水里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在县城找了辆黑车回来的。杜其安仔细问过所有细节之后,更加淡定了……

11月12日,距离长安135公里的泾阳市,车手团伙就在大白天通过ATM取现46万元。这一次,很不幸没有及时传信,还是银行监控系统最早发现了异常,隔了十几个小时才得到证实。

时间已经指向了0时30分,自长安县高速口惊飞的几人陆续回到市区,外勤追踪到了回城的王雕,出现点也重合在蜻蜓KTV,这一次出现事关重大,凌宏业动用了交通指挥、网安、刑事侦查几处的人员回溯杜其安、黄飞、郑远东这三人的行踪,曾夏再调外勤尝试潜入蜻蜓KTV提取现场录像,两次临时决定都未收到效果。而且让专案组意外的是,无所不在的监控加上外勤,居然没有找到那伙假警察的去向,悻悻而返的娜日丽和钱加多连进组汇报都没轮上,直接坐冷板凳了。

亦步亦趋,静候良机

不确定的信息跳出来得越多,就让办案的越焦虑。真相仿佛就隔着一层纸,可那层纸不管你怎么努力,就是差一点点捅不破。

几人商议着细节,似乎不是开始做局,而是早已经在局中……

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没有解决:零号。

这需要意会,可能只有黄飞懂,因为他看到了脑门锃亮的张光达和两眼瞪得溜圆的牛老板,那表情传递着安叔提到的一个重点——贪婪!

是被抓走了,还是逃出来了?如果逃出来应该联络家里了,可连续几个小时没有收到信息,就让家里不得不考虑增补计划了。

杜其安悠悠地道,表情在诡异地变化。黄飞看看还在包厢里嗨的几位,又看看张光达和牛老板,慢慢地表情松弛了,给了杜其安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向小园又一次看向那台静默的电话时,心里幽幽地叹了声,可能真是时运不济,噩运全让零号碰上了。她努力按捺着自己,不敢去想可能发生的事,假如是黑吃黑,能遭遇到什么?

“不要期待人的忠诚,但可以期待人的贪婪。他们中间要是出个组织者,你不就安全了吗?”

毒打、逼供,或者比这种更黑的她没听说过的方式?

“退到幕后。你完全可以不出面。”杜其安用眼光示意着桌上的平板,那上面直联着这里某个包厢里的几位。黄飞不解。杜其安点开了播放,回传的视频画风又变了,斗十方一手揽妹子,一手拿着麦,在歇斯底里喊唱,余下的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画面几近不可描述。

“向组长……向组长?”

这是个证据链的事。车手容易被抓,那接下来最危险的就是接触车手的人,总不能期待车手个个都守口如瓶吧?黄飞一愣,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紧张了一下。

“啊?!”

“但是……能查到你呀!”杜其安表情肃穆地看着黄飞。

向小园惊醒,是邵承华在喊她,她看过去时,邵承华示意着大屏方向,凌宏业正在向她招手,她快步踱去,道了句抱歉。凌宏业安慰道:“我知道你有点心乱,我们也一样,不过我们的职业就是如此,有时候得理性……所以,我们制订的增补计划,如果有必要就需要启动了,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呵呵,早预料到的事……我们不一样,还是那句话,不拿走最后一个铜板。这个盘子就这么做,不要眼红别人能拿走多少,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杜其安强调道,眼光看向了黄飞。黄飞点头回道:“放心,安叔,我们再多招一批人,就用这种笨办法搬走。谁也查不着。”

增补计划……是对于化装侦查的外勤万一遭遇被俘、失陷、叛逃或者泄密而执行的一项计划,两种方式:要么营救回来,要么抓捕回来,不管哪一种,都是不计一切代价。

牛老板深表赞同,噘着嘴凛然道:“没错,人这眼不能看见钱,眼红的人太多。水房老板都不满足于那点佣金,不是在盘里捣鬼,就是卷钱走人。中州那档子事啊,好多钱还在水房没洗出来。雷子一出手,便宜那帮人了。”

“现在……情况还不明啊。”向小园道。

“他们更难过的还在后头。资金出入境被严管后,钱好洗不好走,风险无限加大,万一被盯上那可就人财两空了,即便能走得了,最终到手也没多少了。”胡女士道。

“所以要做好准备啊。敢假扮警察的,敢在黄飞、牛金头上动土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善茬。”曾夏轻声提醒道。

“混不动了,找你解难呗。东南亚一带也就几个小国家能被雷子左右,大部分够呛,所以雷子出损招啊,但凡有嫌疑的,全部注销你的护照。哎呀,这招狠啊,好多盘子里的人待不下去,也回不来,动摇军心哪。”牛老板道。

“再等一等……如果搜寻由暗转明,能不能达到目的且不说,但前功尽弃是肯定的了。”向小园道。

“找我干什么?我们跟她从来不是一路。”杜其安道。

追到那拨假警察可能不难,可一追到,不管是假警察那个团伙,还是骗子这个团伙,基本就都惊动了,而现在,明显还不到抓捕的时机。

不知道这里面透着什么黑色幽默,众人“哧哧”笑了,这位牛老板就着这茬儿征询道:“说是这么说,不过确实不好混了。境外的盘可是一个接一个被端了。以前是咱们求着人家买人头,现在啊,想在内地找个人,价格已经翻了一倍。那沈娘儿们来了半个多月,愣是没招齐一个盘的人……而且她很小心,稍有点不对劲,直接就溜了……老杜,她可是找你好久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得和你商量一下,毕竟是你的人……我们在这儿坐等,再怎么说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啊。”凌宏业道。他背起手,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监控里蜻蜓那个欢场的七彩霓虹仿佛触手可及,可就是无法透过这些灯红酒绿看到隐藏在它背后的罪恶。

“您说的是莆田系吧,我们比他们有良知多了。”牛老板接了句。

就在这时候,一组铃声响起来了,是普通的老式电话铃声。听到铃声的一刹那,技侦们飞速击键的手停了下来,肃然回视。那铃声如天籁般响着,把弥漫在指挥部里的焦虑瞬间一扫而空。向小园在这一刻,狂喜地奔向了指挥台那部零号专线。她按着胸前仿佛生怕心跳出来似的,激动地按下了免提……

“再说说金融业,全国有三千多家银行,我们买卖银行卡依然很容易,搞点银行卡太容易了。虽然一个银行只能开一个I类账户,但那些第三方支付的接口还是可以顺利挂到网站、MT4平台上的,一天洗个几百万根本没有问题。互联网公司更不用说了,他们线上、线下一结伙骗起来比我们都狠。我们顶多骗点钱,他们可是连命都要啊。”

是惊无险,寂寞之夜

“再说我们的神队友啊,电信业、金融业、互联网公司,不管出台多少部法规,还不都被我们成功化解了?群众的智慧才是大智慧,比如电话卡实名制,但实名未必实人啊,最后还不是成了登记制?我们总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电话卡吧?那么多猫池、群呼、改号软件、物联网卡,哪个不是我们的机会啊?

“喂?!”向小园说话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乐观的人从危机中能看到机会,比如说监控探头、路面巡逻加强,其实与诈骗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是传统坑蒙拐骗,我们是用谋略和演技让那些肥羊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这些年各地监控力度越来越大,那诈骗成功率还不是嗖嗖地往上涨?比如你说政策对挂牌地区严打,但我们又不是非要到挂牌地区犯案,中国这么大,咋?总不至于都是挂牌严打诈骗地区吧?

“是我,我没事。”

“比如黄飞你担心说,各个城市都在加装监控探头,加强路面巡逻,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小了;比如张总你说了,国家各部委的政策一个接一个,每一个看起来都心惊肉跳,诈骗这条路是越来越窄了;还有老牛你担心的,现在又是冻结存款,没收护照,而且境外的合伙人也不地道,经常坑队友,生意没法做了。

“你在哪儿?”

“好嘞,好嘞,谢谢,谢谢。我得谢谢各位帮衬啊,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只有兄弟几个还把我当人看,啥都不说了,跟着老安一起发财,干。”张光达敬了众人一杯。居中的杜其安放下杯子,细数着要办的事宜。话说任何事到了极致都叫大道至简,杜其安对大伙的鼓动那可是高瞻远瞩的精髓。

“在西市吃饭啊,可想不到这么黑啊,假警察、假警车都出来了,就那么大摇大摆抓上人走了,监视的都没反应过来是吧?”

这就算认识了。梳马尾的牛老板给张光达敬了杯酒,两个人相视大有惺惺相惜之意。黄飞帮腔了,小声附和道:“张总,这家蜻蜓KTV有牛老板的股份,以后谈事这儿最方便。”

向小园打断了斗十方的粗口道:“这是谁的手机号?”

“别多想,勾起点心事而已……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中州那趟没达预期,本来准备两头一起做的,可不得已只能提前折一头了。牛老板,捎带给您介绍一下张总,我们在中州合作过了,要人手找他,他有的是人。”杜其安道。

“我也不知道。”

“这……”黄飞纳闷了,这态度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没承想随手捡的人,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正常情况下,到安叔这个层次,是懒得过问下面这些人的,包括对他的侄子傻雕都没这么上心过。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

“该怎么还怎么。”胡会计道。

“啧,吃饭时我顺了一部,拆下卡用了,牛老板给的手机我没敢用。”

“好嘞,没问题。那这人——”黄飞接过手机,征询。

“你……”

“不会,不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胡妹,你看。”杜其安回头问胡会计。这位女会计还回了黄飞的手机道:“把他更详细的情况都给我。”

向小园语结了,她紧张而局促地看看指挥部的警员们,然后小声说着:“现在大家都在旁边,说话注意点。”

黄飞看情况不对,赶紧说了:“安叔,有问题我立马打发走……不会是雷子的眼线吧?不可能啊,他是被傻雕诓到长安来的。”

“还注意什么呀?除了我,几个兄弟给团灭了,这头组织不敢回,那头组织不好意思回,你以为我在外面好过呀?”

杜其安嘴角一龇,没笑,解释着:“故人,就是个已故的人。”

“那你逃出来应该马上和家里联系啊?这都几个小时了?”

“故人,谁呀?您老不是个念旧的人啊。”张光达道。

“我追那拨假警察去了,没来得及啊。这不刚溜进城吃了个饭……哎,专案组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回去?”

“老杜,咋回事啊,这不你那倒霉大侄吗?”张光达端着酒杯坐到了杜其安身边问。杜其安不置可否地回了句:“没咋,这个人面熟,让我们想起个故人来。”

“等等。”

本来是商量事儿来了。一般情况下杜风头顶多是瞄一眼团伙组成,为此黄飞还安排王雕专门把一行人都带到了蜻蜓KTVhappy。没料到的是,自打杜其安和这位胡女士瞄上斗十方的第一眼起,其他事情都搁在一边了,问来问去,都是关于斗十方的事。

向小园愕然地看向凌宏业等人,凌宏业直接说着:“问他追到了没有。”

黄飞掏出手机,把那段视频放给杜其安看。杜其安难得地皱了皱眉头,杜其安又递给了胡会计看,这位女士也如同杜其安一样,眉头越皱越紧。

“追到了,在天竺园骨灰纪念堂后面,贾村往东南六公里过水泥厂,再走八公里就是了。”

黄飞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姓,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错不了,在中州抢了傻雕两回的就是他。后来出事那晚上,我忙着找沈总,听说傻雕被青狗堵上了,这家伙似乎帮傻雕脱了困,然后不知道怎么被傻雕给忽悠到长安来了。刚来,傻雕就把他和憨炮卖老费那儿了,后来这货不知怎么就跑了。当天我们约的沈曼佳,这不生意都给搅和了,等回去准备转移,嗨,这货又自己跑回来了,我就捡上了……哦,对了,昨晚取钱还发生了点事。”

“啊?拉电子图。”曾夏惊咦一声,技侦鼠标一动,往那个方向一拉,是空白区域。小技侦员尴尬地看着,那地方不管公安检查还是公共监控都是空白区,这也正常啊,监控总不至于还覆盖长安这个殡葬区吧?

“叫胡会计吧。飞啊,问你个事,这人就姓斗吗,有这个姓?”杜其安好奇地问。

“原地待命,马上有人接应你,注意你的手机,不要联网,不要再插原来的手机卡。”

“看来猜对了。”胡女士幽幽一叹,拿起只杯子,轻啜着红酒。黄飞尴尬道:“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没想那么多。”

“好嘞。”

饶是黄飞混过大场面,也被问得语结了,这丫见鬼了,莫非看出我怀疑他俩有一腿?

挂断了电话,整个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凌宏业瞪了曾夏一眼:“还看什么?快去通知接应。”

“你在好奇我是谁、我为什么和老杜关系这么近、为什么对中州的一个混混这么上心,对吗?”胡女士问。当她收起病容的时候,表情显得诡异。像冷不丁看了段《倩女幽魂》,没前段倩女,只有后半段幽魂。

“好,我马上通知……不,我亲自去。”曾夏应了声,急匆匆跑了。

“你在读我?”胡女士突然开口了,说完目光才看向发怔的黄飞。黄飞惊得“啊”了一声,赶紧解释着:“瞧您说的,我一粗人,能读什么?”

凌宏业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尴尬,踱了几步看着邵承华和向小园,想感慨句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黄飞的思路可能仅限于这么几个方面,不过他都无法证实。看那位女士表情凄婉、风韵犹存的样子,年轻时八成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了,表情,总是那种愁绪百结、楚楚惹人怜的样子。如果让黄飞准确形容,八成就像那种老公出轨、婆媳不和再加上儿女不孝的怨妇形象。

这个人是个变数。无论之于犯罪团伙还是警方侦查,这个变数的存在,已经让凌总队长无法用正常思维去推测了,就比如现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可能在这种条件下,还追到了对方的窝点……

相好?姘头?同伙?

其实亲自去接的曾夏抱的是同样的心思,这个人同样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他带着程一丁和关跃龙赶赴西市,一路上早把斗十方的情况问了个七七八八。看守,两年零八个月;再往前,跟着在看守所当临时工的父亲,经常出入看守所;再往前,跟着走江湖的父亲流浪了十几年。这个年轻人像叠加几部截然不同传奇的经历让曾夏叹为观止了。

这位女士正是在登阳市打前站的那位“胡总”,现在这年头,什么“总监”“经理”“总裁”基本和绰号一样,都是骗子的代用名,所差不过是有的徒有虚名有的名副其实,这位胡女士肯定是后者。即便黄飞跟着杜其安这么久,也未曾知悉这位女士的真实姓名。而且让他感到很不解的是,外界奉为神明的杜风头杜其安,似乎经常会不经意流露出对这个女人的在意。

他评价了:“一直就在人渣堆里打滚,怪不得混得如鱼得水。”

“没听说过吗?财富是海水,越喝越渴。”杜其安收回了目光,眼神空洞,似有所想。片刻后,他征询地看了胡女士一眼。

程一丁反驳了:“曾队,您不能因为经历对人有偏见,其实这孩子很纯朴。”

点暂停键的是黄飞,他把画面往后倒了倒,定格在斗十方叫嚣的那一帧画面上,iPad正对的是杜其安,永远面无表情,或者说表情笃定,像在思忖着什么。另一个是胡女士,她也在看着这个人。正看着时,门开了,张光达拎着瓶红酒,迎让一个梳着马尾的中年男进来了。中州归来的几个聚全了,似乎还多了一个,是一个马尾男,很有艺术范儿的扮相,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娴熟地从柜里拿着酒杯,浅浅斟了几杯,开口说着:“老杜啊,我自打认识你,就没见你笑过,你是不是根本没娱乐过啊?不好酒、不好色、光好财,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曾夏再反驳:“纯朴是表面,奸诈才是内里,你看到的纯朴是因为看守枯燥的工作限制了他,而现在在团伙里,彻底解放他的个性了。”

喝酒、猜拳、玩游戏、嗨歌……那个男女混杂的场面极其混乱,不过看得出是斗十方在控制着节奏,骰子、扑克、行酒令样样玩得精通。刚过一个小时,已经有俩妞包括“沈凯达”都给灌躺到沙发上了,在王雕又一次被灌得往卫生间里钻时,画面停止了。

程一丁反驳加反驳:“您这是非要给他打上标签啊,其实他根本不想干这活,巴不得早点回来呢。”

简短的见面结束,斗十方闪身出来。一个醉汉摇摇晃晃过来,斗十方故意撞了他一下,用身体挡着。后面的程一丁闪出来,斗十方这才扶着那男子送进了卫生间。这个极快的反应让程一丁多看了斗十方一眼,他心里暗赞了一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曾夏直接说了:“那,你看他像个警察吗?”

“临走还吓我一句,走了。”斗十方手搭上了门插。

看到人了,正坐到路牙上,旁边就是烧烤摊,多日不见,胡茬子头发都长了,坐在路牙边啃着烤串,就着小酒,喝得有滋有味,得空还虎声虎气催一句:“嗨,老板,腰子烤好了吗?”

“注意安全,总队判断这个团伙可能和地下黑产有关联,不排除他们使用暴力手段的可能。没了。”程一丁道。

那呵斥叫嚷的痞相,活脱脱是城市底层高危及边缘那类人。曾夏笑了,关跃龙小声道:“要是咱们队里,我一准得挑走。小家伙打人又黑又狠,在长甸,我们仨差点没摁住他。”

“谢了,还有交代吗?”斗十方问。

“大部分看守所,武警训练地和民警是交叉的,素质堪比一线。”曾夏对斗十方的“负面”表现,掩饰不住地赞赏。程一丁要上前,曾夏一把拉住了他,小声提醒他:“别打扰,让他放心吃一顿。”

“那就放开点,出淤泥而不染的,在这一行行不通。”程一丁道。

看程一丁不解,曾夏又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这种任务的心理压力,寝食难安是轻的,很多人在这种高压下会垮掉,一方面要搜寻有价值的信息,一方面又要防着自己露馅儿,脚踩两只船可没那么好玩……不简单啊,这可是个新人啊。”

斗十方向着他竖了个中指道:“大哥,你们在背后跟着,我就算玩儿也放不开啊。”

“好吧,这句我就不反驳你了。”程一丁笑了。

“呵呵,喝着小酒、搂着小妞,小话说得言不由衷啊。”程一丁笑道。

三人直等着斗十方快啃完大腰子,酒瓶子快到底才踱到他身前,两高一矮,两个高的都认识,矮的这位斗十方不认识,面无表情,寸头大眼,乍看有点木讷。曾夏这不起眼的外貌看得斗十方皱了皱眉头。关跃龙提醒道:“走吧。”

“相见不如不见,我都后悔脑子一抽做了这样的决定,搞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连家都回不了。”斗十方道。

“坐我的车吧。”斗十方道,回头,却是辆三蹦子摩托车,城郊居民趁着城管管理空当会开进城载客的那种黑车。

“好,我会把情况反映回去……等家里再想想办法,这种随机的事只能随机应变。对了,家里一切安好,俞主任来长安了,想见见吗?”程一丁道。

“别告诉我,抢了一辆啊。”程一丁牙疼了。

这是征求意见。带上信号源指示方向,那危险性自然就出来了,斗十方思忖片刻摇头道:“不行,我是先乘轿车离开长安,然后被关进闷罐车里,下车的时候换衣服,取钱回来还得换,那是防着有人私藏取到的现钞……万一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不是抢的,顺了辆。”斗十方道,起身朝车走去,给了个正确解释,“紧急情况警务人员有权征用车辆,麻烦你们明天送回去解释一下啊。”

“已经很不错了,车手取钱再多几次信息,家里找方向就容易多了。现在有个问题是,取钱的时间对于你来说无法预知,又不可能用手机……你觉得用信号源的时机成熟了吗?”程一丁问。

关跃龙扑哧一声笑了,曾夏也是忍俊不禁,就见得斗十方娴熟地发动了车,三人干脆上了三蹦子挤着坐下,小车歪歪扭扭在西市夜市人群里开路,这倒好,保密性比什么车都高了。出了这段拥挤路面,曾夏在车里透过小孔问着:“零号同志,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对,在这里获取的信息可能是有限的,我觉得接触到上层的可能性不大。”斗十方道。

“我看到了你眼睛发亮。”斗十方道。

“都是骗子,尔虞我诈就是本色嘛。你奇怪?你不也被坑了吗?”程一丁道。

“我眼睛发亮?能成为你皱眉的原因?”曾夏道。

“不尽然,这活儿是诈骗行当里最危险的,爹不亲、娘不爱的货色才干,我怎么觉得黄飞在坑他。”斗十方道。

“能让一名刑警眼睛发亮的,呵呵,我怎么觉得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呢?”斗十方直接道。

“王雕背后的人面子大呗。”程一丁道。

这判断听得曾夏怔了片刻,居然回答不上来了。程一丁赶紧圆场道:“十方,这是曾大队长,专案组外勤组长。咋说话呢?第一句就把天聊死了。”

“我套了三儿几次,好像黄飞的上头叫牛老板。三儿入行就是因为被人追债,牛老板给他摆平了。然后干上车手这活儿的几个,那个中州犯事的‘沈凯达’,是被黄飞带回来的,王雕在其中角色很奇怪,黄飞和牛老板居然都给他人让他带着干这活儿。”斗十方道。

“那我说啥?说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假警察、假警车都冒出来了,那个监控点摁住他们太容易了,嗨,到这会儿都没动静,我就纳闷了哈,你们这是看热闹呢,不嫌事大?”斗十方驾着车,愤愤道。

“黄飞在这个团伙里看来位置不低啊。”程一丁道。

口气听着很不善,曾夏伸手压住了要开口的程一丁,直接道:“哟,这话说对了,今天是开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你是不了解情况,热闹到这个份上,我觉得这案子才有戏了……这个回头说,你说说怎么追着这拨假警察的,家里真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其他行动,没有预料到第三方介入来这么一手,后台几乎所有的天网节点,都在找这拨人,光相似的同型号车辆,都摸排出几百辆了……嘶,你是怎么找到天竺园那个殡葬区域的?”

“没办法呀,懵头懵脑地就被派去了,被控制得又紧。而且车手骑的车子,我发现在车灯里面装着微型监控,应该是远程监视,今天回来黄飞就问我了。”斗十方道。

“我跟着他们走的。”

程一丁笑道:“我说你小子够浑啊,怎么能想出袭警传信这招来。”

斗十方话一出口就把后面几位老刑警吓了一跳,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跟在背后?斗十方解释了,那些人冲进去时默不出声,见人就打。他就觉得不对劲,趁乱爬出窗户,又顺着围墙钻进了村里。那些“警察”没有追来,他更确定是假的,于是就顺了村道上一辆载客三蹦子先到了村口,没多大会儿那“警车”就出来了。他大摇大摆干脆走在前头,那车却也不急着走,而且没走多远就停了,都不用想就知道干什么,肯定是尽快拆掉标志,毕竟这车太扎眼。

“这我就放心了。”斗十方仿佛身上的担子卸掉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于是斗十方半路停下,等车走了折了回去,在路下草丛里把那伙人扔掉的贴纸捡回来,捡回来又不死心,干脆顺着路又驶了几公里,然后徒步寻找,抓几个人要藏起来,选址肯定得远离市区,否则会被追踪回溯,而且得偏僻,不能有被发现之虞。等看到天竺园骨灰纪念堂时,他一下子明悟了,这是一个绝好的绑票、藏人甚至杀人越货的地方。

“家里指示你,尽量摸清车手团伙的组成,可能不止你们几个。如果还有取钱的活儿,放心大胆地去干,取得越多露馅的机会就越多,根据取到的钱的冠字号,我们有可能追查到去向和幕后。”程一丁蹲在那儿道。

所以就没再费劲,很容易就找到那拨人的去处了。斗十方且行且说,等过程讲到快完时还不忘提醒里面的人,捡回来的贴纸就在车里放着,关跃龙打着手机的灯光小心翼翼找出来被揉成团的蓝色贴纸,看向曾大队长时,曾大队长正发着怔,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尴尬。

终于见面了,仅容一人的卫生间,斗十方一敲门闪身进去了,进门脱了裤子放着水说着:“时间不多,有啥快说。”

车停了下来,被哨警拦住了。两位上来的哨警刚要撵这辆三轮车,车里曾夏伸出脑袋喊了声,两个人一愣,赶紧起杆,这辆特殊的车长驱直入,直接和鲜亮的警车并排泊在一起。曾夏刚跳下车,斗十方已经把手机递上来了,曾夏直问:“有什么东西吗?”

“那就好,别等我了,给他们灌。”斗十方捂着肚子,一副内急的样子,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了。

“情况就这些,当时来得太突然,我只摁了手机的录音,声音也不清楚,不过……”斗十方犹豫了。

说着,给那妹子塞了两张钞票。那妹子娇嗔了一句,推了他一把道:“放心吧,大哥,喝酒我们有提成,我们巴不得客人有这要求呢。”

曾夏接过手机问:“直接说,不过什么?”

他告缺出去了,还叫了个妹子。三儿开了个荤玩笑,里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妹子给他指示着卫生间的方向,还好奇地问:房间里不有卫生间吗?斗十方很神秘地看那妹子一眼,说了:“上厕所是一方面,主要还得跟您商量件事,一定把我那仨兄弟给多灌点,别一会儿我拼不过他们。”

“这方言我没听出是哪儿的。”斗十方道。

“老婆堵老公。好玩了,吓跑好几个唱歌的,哈哈。”斗十方干笑着,大气一指道,“你们……继续喝着,我他妈这肚子,哎哟喂,等我放完再跟你们干……”

“全国方言多呢,光长安就有十几种。”曾夏随口道。

“咋啦,斗哥?”三儿醉醺醺地喊。

“我们那看守所天南海北的基本都有,听不懂,但听出是哪儿的应该没问题,这拨人说的好像不是方言,像外语。”斗十方道。

娜日丽被清出场了,让斗十方惊愕的是,还真有几个头秃肚肥的男人吓得退房走了,估计是心虚,莺莺燕燕的美女都没能留得住。

曾夏愕然,越说越离谱了,他虽未吭声,却是十足地不信,带着几人匆匆进去了,第一件事是把斗十方给隔离起来,地方肯定是没准备的,直接给隔离到总队长办公室了。刚进去,斗十方就兴冲冲地坐在总队长的办公椅上直挪屁股嘚瑟,这一趟化装侦查让他身上匪气尽显,连程一丁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地把他拉起来……

“那怎么可能?就结了婚看见你们也想离婚了,我瞅瞅去。”斗十方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芒,猫到了门口。一开门,两位穿西服看场的正和娜日丽理论。他一吹口哨,钱加多一回头,差点喊出声来。程一丁给他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头的娜日丽看到了,貌似放弃了,跟KTV看场的不再争执了,故意放声喊着:“你个死鬼,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你别回家,等老娘下去把你车砸喽……”

那团揉了的贴纸被技侦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拼出了两个残缺的字,不过认得出是“公安”,以及POLICE缺几个字母,上面的指纹可就乱了,有十几个残缺的指纹,此时被提取出来正在电脑上比对,至于斗十方带回来的手机就更丰富了,光女人照片就有上百张,都是吃喝玩乐顺手照的,还有部分风景照片。在外人看来人畜无害的信息放到技侦手里就发挥大用处了,根据照片的时间戳和地址戳,可以完整地还原“作案”的行程,特别是KTV里偷拍的女人,总是有意无意在照片的某个区域留下保安或者陌生男子的肖像,这一提取,倒把牛金麾下的马仔们给挑了个七七八八。

“你听。”斗十方提醒着。那美女却是不在意道:“很正常啊,经常有老婆来堵老公,怎么,大哥你结婚了?”

“素质,这才是侦查员的素质。”凌总队长不吝溢美之词。曾夏咧了咧嘴没敢反驳,在他看来就斗十方那浑不吝的样子,八成就是喜欢拍女人,要不照片为什么都是胸和大腿呢?

他一喜,脊背一直,旁边的美女以为他紧张了,同情地问着:“大哥,怎么了?”

对了,还有音频,技侦分离了那一段遭遇战录下的混乱音频,几声喊话更清晰了,发音很奇怪,在场的居然没人听懂,似乎连类似的也没听过,不得已连线了省厅的类似专家。那位专家半夜被叫起来出现在视频里,听了几次,皱着眉头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似乎是缅甸语里一句骂人的话。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最美妙的声音,是娜日丽的声音,像吵架:“滚蛋,我找我老公,你们开的破地方把我老公魂都勾走了,我看又是哪个骚浪贱货,死不要脸的……别拦我啊,谁再拦我今天跟谁拼命……”

这次可真让曾夏眼睛发亮了,又继续求证警中外事办人员,最终确定,那拨假警察里有人说得最清晰的类似“哇怒玛达”的发音,就是缅语,相当于汉语里的“去你妈的”。

这个男人都喜欢的调调对于从事警察职业的人绝对有负罪感,斗十方在用醉态掩饰着自己的不适,几次盯上那些陪唱女的手机,想想没敢下手,几次看王雕醉意朦胧的,好像下一刻就能醉倒,可再喝几杯还是那样。人不可貌相很适合这个人,毕竟在他手底吃过暗亏,斗十方的警惕心就更高了。

这个结果让凌总队长喜出望外地和曾夏说了句:“看来,我们揪住母狐狸的小尾巴了。”

四个人倒留下了六个陪唱陪喝的美女,一般情况下,再腼腆的男人喝两口就本性毕露了,何况这几个本就不怎么要脸。再加上斗十方刻意地推波助澜,变着花样地行酒令,啤酒一箱一箱消灭得极快。眼看着哥儿几个眼神迷离了,眼看着兄弟们失态了,右摸一把,左拽一把,惹得陪唱的姐们儿不时地惊声尖叫,来一句更撩人的话:“呀!讨厌。”

“什么尾巴?”向小园没听明白。

“反应不过来了吧。喝吧,哈哈。”斗十方端着酒,亲自灌了何三强一大杯。

曾夏兴奋地解释着:“两年前我们这儿发生过十几起境内人员被骗到缅甸赌博,然后输了人被绑朝家里要钱的事。再往前,有不少小老板输得倾家荡产了,跨着境我们也鞭长莫及。我们侦查发现,这拨骗赌的是由内地和缅甸人结伙的。领头的姓武名建利,长安市下属郊县人,此人长居缅甸,偶尔会回来收债,涉嫌多起组织偷渡案件,之前他有过服役的经历,反侦查水平极高,屡次逃脱我们的追捕。”

“啊?”正努力记燕燕莎莎的何三强傻眼了。一群美女愣怔片刻,爆出一阵大笑。

“噢,又出来一个高手?”向小园侧头看着,一屏指纹对应的人员,在缓缓现形,是一个神情刚毅、脸廓硬朗男子的肖像,这倒不让人意外。她好奇地问着:“凌总队长刚才说的是只母狐狸啊,不是他吧?”

斗十方又一指何三强嚷着:“三儿,听好了啊,重庆琦琦、广东婷婷、河南丽丽、长春美美、山东莎莎、福建芳芳……听好问题。”斗十方瞅着何三强正使劲记着,旁边陪唱的妹妹替他复述。他突然问的问题是:“我一共说了几个?”

“中缅联合行动打掉了缅甸几个武装骗赌的团伙,这伙猢狲四散另投其他庄家,除了网赌,也就电信诈骗最合适了。”凌总队长道。

左边美女一搂,右边美女一灌,咕咚咚又是一大杯。

“那意思是,武建利投靠了沈曼佳?有证据吗?”向小园问。

又错了,斗十方一指:“喝。”

“不是投靠,他本身就是沈曼佳的人。缅甸针对内地骗赌最大的庄家叫江前胜,是武建利的后台老板,本身和沈曼佳就是情人关系。他是粤东人,沈曼佳之后另起炉灶专干买人头的活儿,而且铺在长安这一带,八成就是武建利牵的线。”曾夏道。

“重庆艳艳、东北娜娜、江西丽丽、温州妮妮、广西燕燕、贵州晶晶……问你,江西什么?”斗十方端着酒,学着妹子报名报了一串,临时做成酒令了。这艳艳妮妮晶晶早把那哥儿几个听蒙了,酒杯一指王雕,王雕反应迟钝了,报了个燕燕。然后环绕的美女爆出一阵大笑。

其实哪个人脉的圈子都不大,犯罪的圈子也是如此,特别像这类职业化的,只要没进去,可能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团伙之间就一直有合作,当然,也避免不了争端。

钱加多贼忒忒地和娜日丽、程一丁头碰头商量上了,看样子肯定是个馊主意,听得娜日丽咬牙切齿要举拳头,不过被笑意满脸的程一丁给拽住了,不但拽住了,他和钱加多一个拽、一个推,硬是把有点不情愿的娜日丽给弄进娱乐场所了……

比如这次,似乎就有反常的地方了,仔细听着的邵承华出声问着:“武建利、沈曼佳,理论上和长安的这些搞诈骗的团伙是合作关系啊,突然来这么一手,捅的还是取钱的车手,这不拆台吗?”

“什么意思?”娜日丽好奇了。

“那恰恰证明了中州方面的案情信息的合理性,这是两拨骗子,他们洗钱的方式和境外的相比太落后了,可在现在这种依托大数据和云计算的执法环境里,反而这种落后的、把作案点选在三四线城市甚至更落后的县城区域实施的洗钱方式,具备优势了。这是一种逆向思维。”凌总队长慢慢捋清了。

娜日丽瞪着眼,要捋袖子揍人了。钱加多紧张地按着她的手,解释着:“这是工作需要。你想让别人觉得你是个泼妇还是觉得你是个警察呀?”

邵承华明白了,明白了思维方式,却理解不了这种行动方式,他纳闷道:“两拨骗子,在黑吃黑?但抓车手的意义何在?”

“娜姐你来,我教你一招,会撒泼不?就泼妇那种。”钱加多问。

“团伙的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利益关系;另一种是……利害关系。”曾夏道。

这个提议一下子解决了娜日丽和程一丁的焦虑,两个人随后跟着下来了。程一丁追上小声道:“这里头消费不便宜啊。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间啊。”

这一句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通透了,邵承华明白为什么凌总队长一直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了。原本还担心零号,现在嘛,他整个人都放松了,笑着看看大家说道:“大家休息一下……现在是他们之间的隔空较量,牛金这个团伙是地头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但把柄现在被沈曼佳或者武建利抓住了,车手一见光,牛金这个团伙就得散,而且组织起来正在实施的骗局恐怕也要出问题,我想他们会以某种方式媾和的,我们呢,就好好扮演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角色,这可是一窝大鱼,惊跑了,再找可难了啊。”

“没事,这里头一喝上,别说熟人,亲爹都不认识。”钱加多道,嗒的一声开门下车。

说得大家都笑了,轻松的氛围中,曾夏提醒道:“零号在您办公室,他怎么处理?”

娜日丽提醒着:“别呀,你和王雕照过面。”

“哟,这么重要的事,我得见见他,走,一起来。”

“你不熟我熟啊,这事也得传帮带、老司机领路……哎,你们不去我去了啊。”钱加多道。

凌总队带着专案组一行人,撂下纷繁芜杂的案情,直奔零号来了……

“那当然,但是……”程一丁犹豫道。

凌晨一点的时候,沈曼佳自盥洗室出来,匆匆地系着睡袍,卸了妆的她宛如变了个人似的,如墨长发衬着洁白的肌肤,随着走路撩起的睡袍、若隐若现的修长大腿,不管你用什么衡量标准,这都是位标准之上的美人。

钱加多猛地发现失言了,这是纪律明文禁止的。他嘿嘿笑着,道:“我不常去,但我爸常去。有段时间,我妈就经常拉着我去逮我爸,一逮着两个人就噼里啪啦干一仗……然后我就捎带着很熟喽。你们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存在即合理,经营即合法,有什么呀?大部分还不就是在里头唱唱歌、喝喝酒。真正不合法的,也不会让咱们看见不是?”

只是精神欠佳,娇靥里似乎有点怒意,她匆匆开门,武建利恭立在门口,随着她倚门示意,武建利一闪身进来了,扣上门。沈曼佳问道:“你没露馅儿吧,这可是在别人地盘上,不比在缅甸。”

娜日丽和程一丁蓦地齐齐回头,盯着钱加多。娜日丽问:“很熟?”程一丁问:“常去?”

“有一个没抓到,跑了,会不会……”武建利心虚道,如果那个跑了的,跑回去报信,那就复杂了。沈曼佳且走且想道:“是警察抓人,这帮取钱的都是脑袋别裤带上的家伙,别说抓了几个,就是被警察吓一吓,也得破胆,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啊,牛老板先收拾的就是他们。”

“我还用教吗?这地方我熟啊,咱们完全可以进去啊。”钱加多道。

这其中很微妙,如果识不破“假警察”的局,那对方肯定早乱了阵脚,但现在看来,似乎对方识破了。识破了恰恰是沈曼佳最愿意看到的,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坐下时又一次慌乱地拿起手机,拨号,可在最后一刻,手犹豫着,又放弃了。

“停停停,有一个够头疼了,别把多多教坏了。”娜日丽道。

她烦躁地抽出支烟,武建利赶紧点火,浓浓地一口吸进肺里。武建利直等着烟圈吐出来才小心翼翼问着:“沈姐,好抓难放啊,一放就都知道是咱们了。而且时间不能拖得太久,我手下那几个,也见不得光。”

“光羡慕吃肉,人家还挨打呢。”程一丁道。

“这不是牛金的水平,要见光他早吓尿裤子了。”沈曼佳白齿红唇间出口一句脏话,内地黑社会她最了解,不管平时怎么称王称霸,一见警察准得成王八。

钱加多就神往了,在后座吧唧着嘴道:“早知道有这好事,我就去了。”

武建利献策说着:“会不会是皇城府那个后台?”

“也不算很故意吧,一伙大男人闲了能去什么地方?还不是吃喝嫖赌。”程一丁表示理解。

“不像,郑远东是商人出身,玩资金是把好手,但这行他刚入门,明日商城玩得那么好,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应该已经来跟我谈和了。”沈曼佳道,她突然来了一句,“那个跑掉的是谁?”

黄飞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一点不得不重视。娜日丽唉声叹气道:“我怎么觉得零号跟故意的一样,净找咱们没法接触的地方。”

“就是您给的照片上那位,带头的,姓斗。这小子鬼得很,刚进门他就砸了灯,等我们抓住其他人,他已经顺着窗户上围墙了,村里我们不敢久等。”武建利解释道,似乎很怕这个女人,说完表情有点噤若寒蝉。

程一丁把接收实时监控的手机放起来,随口道:“只能等了。这种地方对侦查来说是绝地,而且……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还是不要进去。通过经营者倒是可以配合,但经营这种场所的,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保不齐会漏风啊。”

“别紧张,这事确实有点难为你了,已经干得不错了。”沈曼佳安慰了句,拿起手机,翻查着她悄悄从牛金提供的视频里拍的图,那位在现场乱搅的“车手”,再一次进入她的眼帘。她百无聊赖地盯看着,不知所想,似乎对此人有兴趣,也似乎仅仅是看着,思绪在其他地方。

“怎么办?进不去啊。”娜日丽望着蜻蜓KTV的招牌,有点发愁。

伫立良久,武建利看看腕上的表,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了。他放下手腕,沈曼佳却意外地开口了,给了武建利一个最稳妥的指令:“不管有没有消息,你们天亮之前离开那儿,那些人就扔那儿,不用管。”

这是天眼的死角,侦查顶多只能看到外围。就这个外围都看得钱加多嘴唇上挂了一滴亮晶晶的口水。程一丁一推他脑袋,把他推到后座了。案情进入正轨后,钱加多已经被忽视很久了,以他的业务水平,组里估计没什么任务敢交给他,顶多打包份盒饭送给顾不上下车的外勤。

她起身了,武建利赶紧问着:“他们会不会对咱们动手?黄飞、牛金、皇城府老郑,手里都有不少人。”

闪烁的霓虹、出入的靓车、暧昧的光线、时不时惊鸿一现的女人,白晃晃的长腿和夸张的服饰在监控里显得格外耀眼。

“见到车手之前,他们不敢。回去吧,保持隐身,一堆案底的别自己先栽进去。”沈曼佳婀娜的身姿离开了,保持着一种上位者淡定的姿态。这姿态很让武建利折服。他想了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了,直目送着老板进了卧室,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方积跬步,难追千里

是夜,寒潮来袭,寒流带来的低温把享受夜生活的市民撵得一干二净,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冷寂得无聊。保持着高度戒备的武建利离开市区的路上却连辆巡逻的警车都没碰见,这让他有点失望。今夜他心跳加速地来了一场犯罪生涯里最华丽的犯事,可一点波澜甚至水花都没有激起来,这恰如锦衣夜行,如斯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