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争去抢,甚至不惜为它付出生命?
平心而论,它确实很美,美得不像人间所应有的东西,她可以想象得到,当初苏焕的姐姐从新婚丈夫手中接过这颗宝石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狂喜,怎样的痴迷。但如果真如苏焕所说,这颗宝石害死了她的姐姐,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是沙漠里几百条无辜的生命,那它就只是一个用美丽外表迷幻人类的恶魔!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将宝石包好重新放回枕下。
这就是那颗具有神奇力量的秘宝?
或许是周围太安静了,她突然感到一阵困乏,眼皮沉沉地直往下坠,于是不知不觉地便靠在枕上沉沉地睡去了。
芝芝望着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地从枕下拿出一个绢布包,将里面包裹的一颗幽幽发亮的宝石摊在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
病房里很安静。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忽然传来呼呼的风声,灼热的狂风卷起沙尘吹袭着她的脸,视线跟着逐渐开阔起来,突然之间,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空旷的沙地上。
夜晚,窗外是如钩的新月,透过纯白的棉布窗帘,撒下一层淡淡静谧的银,空气中飘荡着医院所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寂。
不,不是沙地,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远处无尽的沙丘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漫天黄沙狂舞,刮过皮肤一阵生生的刺痛。
*** *** *** ***
头顶的天空蓝得刺眼,阳光火辣辣地照射下来,犹如置身于火的炼狱。
芝芝的目光微微一闪,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做梦吗?正当芝芝困惑不已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那好,我晚上再过来看你。”苏焕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另外,请听我一句劝,欧文这个人必须加倍小心,他接近你绝对是有目的的!”
“公主,您怎么走得这么快!”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芝芝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声音使她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刺眼的阳光下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穿着一袭亚麻白衣,披着浅紫色的头纱,身后还牵着一只骆驼。
“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苏焕的瞳仁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又转瞬隐匿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出去办事,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对方却又开口了,浅棕色的眼睛里带着慌乱无措的神情:“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你真的相信奥西里斯之心的传说?真的相信会有能让人永生不死的宝石?”
“嗯。”芝芝用力地点着头,“我母亲五年前曾因为交通事故动过一次腿部的大手术,右腿关节钉过钢钉,右脚的小拇指也被截去,但是我在停尸间里看到的那具尸体,腿骨和脚趾根本就是完好的。我当时就向警察提出过这个问题,可他们说,已经做过DNA测试,证实就是我母亲!”
“你说什么?”听她提到奥西里斯之心,芝芝浑身一震。
“是吗?”苏焕微微一顿,但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然而,对方并未察觉到她脸上极不自然的表情,自顾说道:“大祭司告诉您这样的传说只是为了安慰您,再这样在沙漠中走下去,只怕王后的病还没有治好,您就先出事了!”
望着苏焕的表情,芝芝的眼底也掠过一道复杂的光芒,沉吟许久,才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我一直觉得,躺在停尸间里的那个不是我母亲……”
正说着,天边忽然飘来一大片浓云,天色骤然阴暗下来,风力也明显加强,扑面而来的风沙吹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是的,我始终不相信你母亲会轻易地死于一场煤气事故!”苏焕神色一凛道。
年轻女孩抬头望向天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断断续续地说:“这……莫非是……”
“你也觉得这场火灾发生得很不寻常?”芝芝怔了一下。
“沙暴?”芝芝拼命挡着吹向脸庞的黄沙,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行,在没有得到梅尔医生的许可之前,我绝不会带着你离开医院!而且,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查几件事情,包括你母亲的死因!”苏焕的眼底掠过一丝凝重的神情。
“天哪!这可怎么办!”年轻女孩慌乱地惊叫起来,几乎快哭了。
“其实我的身体没有关系的,需要的话我们明天就能出发。”芝芝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说话间,风沙变得更大了,犹如狂蛇般漫天飞舞,远处的沙丘也开始朝这边移动,天色愈加暗沉下来,还不时掠过一两道犀利的闪电。
“是的,这是结束一切的唯一办法。等你身体稍好一些,我们就一起回埃及找阿尔瓦,他会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苏焕说。
就连骆驼也趴下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如果是这样,想要宝石安全,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它送回原本属于它的地方!”望着苏焕的表情,芝芝也变得忧心起来。
“我们也趴下来,快点!”顾不得心中诸多的疑问,芝芝一把拉过年轻女孩躲到骆驼身后。
“太多的人想要得到这颗宝石了。”苏焕长叹了一声。
然而,沙暴越来越大,转眼之间,视线就完全被一片黄色所掩盖,漫天的细沙被狂风剪切成了无数条宽窄不一的沙浪,犹如大海深处的惊涛骇浪。
“‘他们’是谁?”芝芝皱起了眉。
更恐怖的是,远处的沙丘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这里移来,一旦移到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将葬身沙海!
“放在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他们绝想不到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弱女子。”苏焕眼神深邃地望向窗外。
芝芝紧紧抓着骆驼背上的毛,却觉得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弥漫在四周,如同无数双手撕扯着她,拉拽着她,要把她狠狠抛向天空。
“为什么要放在我这里?”芝芝感到十分意外。
她知道只要一松手,那么自己必将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随风而去。
“是啊!已经有不知多少人为它失去生命了!”苏焕感慨地一叹,神情转而变得郑重起来,“这几天,我将它放在你这里,等你的病情好转了,我们一起将它送回埃及,好吗?”
只是,双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麻木,浑身的力气也几乎耗尽,再这样下去……她的额头不知不觉滑下一滴冷汗,心底漫过一阵绝望的情绪。
“太美了!”芝芝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一旁边的年轻女孩早就抖得不成样子,哭喊声都被风沙声完全淹没了。
芝芝将密封袋接在手上,感到格外沉重,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磁场萦绕在四周,她的心跳也跟着莫名地加快,当一层层的密封膜被打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颗瑰丽无比的巨大宝石,表面被打磨得如镜一般光滑,似琉璃一般剔透,却比钻石更加耀眼,由内而外流动着具有生命般的光泽,让人看过一眼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透过漫天沙尘,隐隐可见有个青色的身影策马朝这里奔来,一眨眼,已到近前。
苏焕将密封袋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上:“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目光交错,芝芝看见马上是名年轻男子,淡青色的头巾下是张俊逸不凡的脸,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纷纷扬扬地随风舞动,翻飞的衣袖下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整个人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这是什么?”芝芝不禁一震。
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芝芝已被他捞上马背,接着,年轻女孩也跟着上来,他就这样载着两个女孩,逆着沙暴不停朝前疾驰,大约狂奔了几里,进入一片绿洲,这里风沙明显减弱,天色也微微有些放亮。
“真的,因为我已经拿到了结束一切的‘锁’!”苏焕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密封袋,里面隐隐有光芒在闪动。
马上的男子这才松了口气,将两个女孩放了下来。
“真的吗?”芝芝抬起头,眼眸湿润地望着他。
“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一切很快都会结束的,我向你保证!”苏焕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我们没事,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早就被沙暴给埋了!”年轻女孩一副劫后余生的激动表情,充满崇拜地望着马上的男子。
她无助地闭上眼睛,哽咽的声音缓缓地从喉咙里挤出:“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为什么要把我卷进这么复杂的漩涡中去?”
男子望着她淡淡一笑,又转头望着芝芝问道:“你们两个单身女孩怎么会闯进沙漠的呢?”
一番话将芝芝说得讶口无言,清澈的眼眸也在刹那间变得震惊而无措起来,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是苏焕认真的表情和眼神都像一根坚硬的钢钉刺进她的心里,用最清晰的疼痛向她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芝芝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苏焕神色一黯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母亲的吗?是因为我姐姐在网上写的日记,而我姐姐正是法老之光的主人!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它交给了你母亲。如今,我又根据你脑部取出的微型存储器找到了这颗宝石,你觉得它们之间会没有联系吗?”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片沙漠,为什么会遇上这么多奇怪的人?那个年轻女孩为什么会叫她公主?
“什么?”芝芝猛地颤了一下,“怎么会呢,我母亲绝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一片混乱的思维下,她低头望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自己竟穿着镶金丝的努格白,脖颈上戴着由天青石和绿松石制成的颈圈,头上还有一顶纯金的阿蒙神头冠,这是典型的古埃及皇室装扮。
“这个目前都还不知道,但至少……”说到这里,苏焕顿了一顿,“肯定和你母亲有关!”
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芝芝听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怔怔地呆了很久,才问:“那么那个微型存储器,究竟是谁放进我的大脑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抬头时,她发现面前的男子正用一种别样的眼神望着她,当他黑琉璃般的眼睛接触到芝芝慌乱的目光时,眼底仿佛有什么在悄然涌动。
说着,苏焕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芝芝。
转而,他微微牵动唇角,绽开一抹炫目的微笑,几乎令沙漠的骄阳都黯然无光。
“对不起,芝芝,在你手术后的这段日子,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苏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病床前,将手中的玫瑰花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但是,我希望你能静静地听我解释原因,你绝对不会想到,梅尔医生在你的脑部发现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声问。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很温暖很幸福的感觉。
芝芝一愣,没有回答他,反问:“你呢?”
听到这样的话,芝芝的心湖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溢了出来。
“我叫森穆特。”
“是因为我太在意你。”苏焕的声音带着几分疼惜,几分无奈,几分压抑,几分渴望,眼睛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任何发生在你身上和你周围的事,我都无法不仔细,不小心,我不能让这次手术的事再次发生,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随意的一声回答仿佛惊雷般“轰”的一声在她的脑海里无限放大,芝芝的身体猛地一颤,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为什么总要把别人想得这么坏,是职业习惯吗?”芝芝叹了口气。
他叫……森穆特!这不是哈特谢普苏特情人的名字吗?难道她穿越时空来到了古埃及?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接近你,是别有用心的。”苏焕露出厌恶的神情。
她突然觉得头很晕很晕,无数的光芒在她的眼前流转,狂乱的沙尘暴仿佛又迎面刮来,铺天盖地地遮挡住她的视线。
“苏焕,其实我跟欧文真的没什么。”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芝芝先开了口。
一切如同毁灭般消失殆尽,化为虚无。
她的心好似被人用力扯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苏焕的目光往这里一瞥,刹那间,俩人的目光不经意地碰撞到一起,也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眨眼间,等她缓过神来一看,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论是沙漠、绿洲还是森穆特都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床边一缕幽凉的月光,如清溪一般缓缓荡漾着余波,弥漫着迷幻而又华美的气息。
芝芝抬起头来偷偷望了苏焕一眼,见他正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玫瑰,神情掺杂着几分失落,几分气恼。
原来是场梦!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了,然而气氛却十分古怪。
芝芝舒了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
“没事,苏刑警这么辛苦地从国外赶回来看你,你是应该多陪陪他。”欧文俯下身,轻轻揉了揉芝芝的发顶,又转头对苏焕微微含颔,这才稳步走出病房,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苏焕拿着一盒精致的日式便当走了进来。
“真不好意思,欧文。”芝芝倒是一脸的尴尬。
“芝芝,我给你带了晚饭,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我这就离开。”欧文表现得很大度,望着芝芝淡淡一笑,“芝芝,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芝芝从床上坐起来,表情复杂地望着苏焕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么现在我回来了。”苏焕露出一道怪怪的笑容,“能请你出去吗?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单独相处。”
“梦见什么了?”苏焕坐到床边,打开餐盒准备给她喂饭。
“你不在,芝芝刚动完手术,当然需要有人照顾。”未等芝芝回答,欧文已经抢了白。
芝芝神情恍惚地望向窗外:“我梦见自己回到古埃及,见到了森穆特。”
苏焕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欧文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森穆特,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苏焕喃喃地念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梅尔医生说你有急事去了国外,怎么一下子又会出现在我面前?”芝芝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你忘了吗?”芝芝不由得提高一个声调,“他是哈特谢普苏特的情人,我们上次去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就是他建的。”
“怎么,我不能来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苏焕的眼底尽是嘲讽之色。
“哦,是他,我想起来了。”苏焕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只是,你怎么会梦见他呢?”
“苏……苏焕,你怎么来了?”
芝芝拼命摇着头:“我不知道,梦中的感觉就像现实一样清晰,就好像我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一样。”
随着砰的一声,芝芝和欧文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都怔住了。
苏焕笑了一笑,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也许,你是听了我给你讲的关于‘法老之光’的故事,想得太多了吧。”
望着这一幕,苏焕的手指不由得一根一根绷紧,猛地一握手中的花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芝芝叹了口气,也许是吧,毕竟那只是一场梦!
听到这个名字,苏焕心里一紧,立刻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里望去,只见阳光照耀的地面上,有一个斜长的影子,顺着视线向上望去,那个人赫然就是欧文。他站在芝芝的床前,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东西,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说到高兴处,欧文还在芝芝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阳光从床后的窗户外撒进来,使彼此的身影都被融在一片绚丽的金色之中,虚化得好似透明。
苏焕望着她脸上游离的表情,又安慰道:“你还在病中,别想太多,想得越多,越容易发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谢谢你,欧文。”
“我知道了,我过一会就没事了,你放心吧。”芝芝勉强地勾起一抹笑容。
“这是酪梨蛋黄奶汁,有很多的维生素和蛋白质,有助于你手术后的恢复。”
“那先把饭吃了,吃完以后好好睡上一觉。”苏焕说着,舀起一勺饭送到她的嘴边。
不知不觉来到病房门口,苏焕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对话声,使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不想吃,没有胃口。”芝芝瞥了一眼饭盒里精美的饭菜,心不在焉地推开了苏焕的勺子。
想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又夹杂着愧疚的疼痛。
苏焕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温柔的笑容所取代:“不想吃就算了,那你再好好睡上一觉,我在一旁陪着你。”
这也是他的责任……
芝芝急忙摇头:“不要,你也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任何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根无形的藤蔓揪着他的心,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静静地守着她,听她说话,喂她吃饭,看着她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但是……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开罗的命运!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就这样抓着你的手……”苏焕说着,紧紧握住芝芝的手,将她纤细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两人的温度在静谧的空气中交织,融化,仿佛春夜的藤蔓,不知不觉紧紧缠住了彼此的心。
她的身边有人照顾吗?她的伤口还痛吗?她现在能吃东西了吗?
*** *** *** ***
马上就能见到芝芝了,在从意大利赶回国的十多个小时里,他满脑子晃动的全是她的身影。
梦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芝芝并不知道。
然而,他并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只是望着手里娇艳的玫瑰,唇边挂着一抹迷人的笑容。
有时候梦境是一片黑暗的虚空,看不到也听不到,如同置身于宇宙无底的黑洞;有时候梦境充满着缤纷的色彩,像孩子手中诱人的水果糖纸;有时候梦境是弥漫着迷雾的森林,如深渊一样无穷无尽,望不到尽头,那是一片渺无人迹仿佛被另一股力量所统治的世界,置身其中,会让你忘了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出口。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苏焕手捧着一大束玫瑰疾步朝芝芝的病房走去,穿着银灰色长风衣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挺拔俊美,从他身边经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不由投来赞叹仰慕的目光。
可是这个梦,与以往的任何梦境都不相同,它有明亮的色彩、有纷杂的声音、有柔软的触觉、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各种新鲜的气息,让芝芝再一次怀疑,它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另一个世界。
隔天。
眼前出现的建筑是那样的气势恢弘,仿佛是建在云端之上,灿烂的阳光透过殿门前一排高耸的圆柱照在黑曜石铺成的地面上,闪耀着彩虹般炫目的光芒,隐隐可见宫墙上的壁画用鲜艳的色彩描绘着伟大的神只和君主。
*** *** *** ***
这是古埃及的宫殿啊!
对方是谁,是为了宝石而来的吗?为了彻底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他决定将计就计,假装没有发现,等到恰当时机再将对方一网打尽。
没等芝芝回过神来,迎面又走来一位绝色美女,她端庄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对如尼罗河般深邃的眼睛,眼周涂抹着华丽的眼影,丰润的胸前佩戴着象征上下埃及的眼镜蛇项链,漆黑如缎的长发利索地挽成发髻,扣着一顶由两只牛角和太阳圆盘组成的头冠。身后灿烂的建筑发出的光芒照耀在她的丝缎长裙上,使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圈黄金般的光晕。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被人跟踪了!
她径直朝芝芝走来,却像雾一般直接穿透她的身体走了过去,使芝芝浑身一颤,回头望去,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的人,如洪水一般望不到尽头,看打扮应该是埃及的平民。他们手捧着各种水果和鲜花,仰着头,近乎疯狂地朝着高高的宫殿平台呐喊,欣喜的面容就像仰望阳光的向日葵,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走出法医院,进入停车场时,苏焕忽然看见阴暗处有一个晃动的人影,昏暗的光影下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凭身形判断应该是个白人男子。
“吾王万岁!阿蒙神万岁!
“好。”苏焕略舒了口气,将宝石用密封袋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又对了对表,这才离开解剖室。
“埃及强盛无敌!”
法医点了点:“放心吧,苏警官,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伴随着一波接一波海潮般的呐喊,宫殿的至高处出现了一位身着帝王服饰的老者,领着浩浩荡荡的一干随从,挥手向台下的民众致意。
“我马上赶回来,让她等着我。”苏焕说完,挂断了手机,对法医说,“出于案件侦破的需要,关于尸检的结果,还有发现的这颗宝石,希望你们能对外保密,更不能向家属透露。”
在他现身的刹那,底下的民众热情更加高涨,不停地欢呼着他的王号,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撼动了巍峨的宫殿。
“她清醒后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赶回来吗?”梅尔医生又说。
“图特摩斯一世万岁!吾王万岁!”
“真的吗?这太好了!”苏焕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片惊喜的光芒。
“神佑埃及!”
他急忙按下接听键,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梅尔医生的声音:“苏刑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叶小姐已经醒了!”
图特摩斯一世,古埃及历史上最辉煌的第十八王朝的奠基者,武将出身,在位时征服了努比亚和叙利亚,将埃及的版图扩张得更大更远,也是第一位埋葬在帝王谷的法老。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忽然传进苏焕的耳朵里,他这才回过神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停闪动的屏幕上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号码。
就在芝芝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幕时,自她身体穿过的那位绝世美女已经来到图特摩斯一世的身边,恭敬地俯身施礼。
脑子里越想越乱,只觉得无数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盘旋在脑海,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好像就要找到解开的线头,沉下心来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父王,恭贺您凯旋而归,征服了努比亚!”
克利夫爵士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一颗宝石硬生生地吞下,难道真的只是身患绝症为了求死,还是另有其他原因?这与他的尸身不腐是否有直接关系?
“哈谢普索薇,我最爱的女儿。”图特摩斯一世转头望向她,眼睛里泛着慈爱的光芒,“你看这热情的民众、蜿蜒不绝的尼罗河、肥沃的黑土地,全部为我埃及所有,为我所有,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骄傲的呢!”
苏焕听后也是浑身一震。
哈谢普索薇,这是哈特谢普苏特成为女王以前所用的名字,也就是她的闺名,芝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亲眼见到了埃及历史上唯一也是最伟大的女王!
“很有可能,否则谁会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折磨自己呢?”法医望着那颗宝石,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吞下这么大一颗宝石,死者当时必定痛不欲生,活活窒息而死!”
这究竟是梦还是幻觉?
“你是说他自杀?”苏焕皱起了眉。
彼端,哈谢普索薇顺着父亲权杖所指的方向向下望去,唇角徐徐绽开一抹美丽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微笑:“是的,父王。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丽的土地,更忠诚的子民了,我感激阿蒙神让我成为你的女儿,否则又怎能见到如此伟大的景象!”
“是的,从尸体表面看不到任何暴力或者逼迫的痕迹,所以应该是他自己吞下的!不过……”说到这里,法医顿了一顿,“另外,我们还发现死者患有肝癌晚期,或许他的反常举动与病情有很大关系!”
图特摩斯一世疼爱地抚着女儿的头,神情复杂地说:“只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我一定将王位传给你,让你替我守护这片神圣的土地。”
“自己吞下的?”苏焕愈发感到震惊。
听到这话,哈谢普索薇瞬间收起了笑容,漆黑的眼睛里流露出犹如男子一般的坚毅:“为什么女儿身就不能继承王位,我可是您唯一的嫡亲,身体里流着无可替代的高贵血液,除了我,还有谁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
“应该是死者自己吞下的。”法医说。
图特摩斯一世叹了口气:“是没有人比你更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但是纵观埃及的历史,有哪一个女人成为法老?”
苏焕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攥紧宝石问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死者的喉管里?”
“难道我就不能成为第一个吗?”哈谢普索薇反问。
“苏警官,你还好吗?”一旁的法医发现他神情有异,不禁轻唤了几声。
图特摩斯一世神色微微一变道:“祭司和民众不会同意的!”
这是真的吗?
哈谢普索薇没有丝毫退缩,依然掷地有声地说:“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让他们信服的,相信我,父王!我是阿蒙神的女儿,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守护埃及而存在的。”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沸腾起来,眼前那一抹绚丽的光芒在眼前无限放大,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别再说下去了,哈谢普索薇!”图特摩斯一世敛起了面孔,语气中带着王者的威严,“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爱你,想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但作为上下埃及的统治者,我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他的心瞬间剧烈跳动起来,几乎占据整个意识的激动席卷而来!随后,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拿出随身带的姐姐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她手上的法老之光,发现真的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眸深邃地望向远方。
难道这就是……
“我会用一个折中的方法,既让你拥有埃及,又不给旁人落下话柄。”
苏焕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大颗的宝石,大得几乎占据整个掌心,但即便如此巨大,它的质地仍然罕见的纯净,遍体通透,看不到一丝的杂质。
“是什么方法?”哈谢普索薇急忙问。
法医转身将一个白色的托盘拿了过来,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硕大的宝石,在灯光下放耀着似红非红,似绿非绿的光芒,透出一股华美而又神秘的气息。
“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图特摩斯一世意味深长地将目光抛向她,“总之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父亲最爱的只有你!”
“宝石?”苏焕只觉得心被用力一提,“马上拿给我看看!”
哈谢普索薇望着父亲深沉的面容,终究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一句,过了一会儿,她乘着众人不备,悄悄退出人群,回到自己的寝宫。
“是一颗宝石!”法医说着,忍不住望了身后一眼。
与此同时,芝芝也跟在哈谢普索薇的身后,留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在众人眼里,她似乎是完全不存在的,就像透明的空气。
“是什么异物?”苏焕连忙追问。
一进寝宫的大门,哈谢普索薇便甩掉头上厚重的头饰,将一头如缎的长发随意倾泻在肩上,并大声喊着:“娜塔,帮我取一套侍女装出来。”
“在死者的喉管底部发一个异物。”法医拿下了口罩,神情十分古怪。
少顷,就见一名年轻的侍女从帘帐后走了出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脸上却带着惶恐不安:“公主,您又要出宫啊?”
“有什么发现吗?”苏焕马上绷紧了神经。
“是,把信鸽放出去,我们马上上路。”
“苏警官。”一名法医回过头,朝苏焕走了过来。
娜塔更加慌张了:“可是,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您突然离开,法老又要找您的话……”
是硬物落入盘子里的声音。
哈谢普索薇露出了不悦的神情:“父王现在忙着应付民众和大臣,哪有时间管我,让你去你就去,不然拖延了时间,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回来,后果全由你一人承担!”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娜塔无奈,只得为哈谢普索薇取来侍女的衣服和假发,主仆两人稍稍乔装了一番,便骑马离开了皇宫,驶进一望无际的沙漠。
解剖工作在数名法医的配合下紧张地进行着,苏焕则默默守候在一旁,注视着整个过程,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手术刀和钳子的声音,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空气里。
芝芝认得那名叫娜塔的侍女,她就是之前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喊她公主的女孩,而她和哈谢普索薇所来的地方,也正是那片曾经躲避沙暴的绿洲。
克利夫爵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撒下强烈的白光,照得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两人到达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策马而立,等候在绿洲中的泉眼旁了。
解剖室内。
沙漠的风吹乱了他如丝的长发,扬起他宽大的衣裾。而他的背影却纹丝不动,那般沉静,那般淡然,宛若一尊绝美的雕塑,融化在一片浓绿的背景中。
就这样,尸体很快被送上了法医院的车。
“森穆特!”在发现他的那一刻,哈谢普索薇的眼中闪过一道灿烂的光芒,如同被放飞的鸟儿一般,张开双臂纵身飞入他的怀抱。
“我说的是--马上进行解剖!”苏焕的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哈谢普索薇。”他轻轻抚弄着她微乱的长发,眼睛里满满的宠溺,“昨天不是才刚刚见过面,怎么今天又约我出来?”
“等等,苏!阿维尼达家的人只同意开棺,并没有同意你随便进行解剖啊!”米朗急得一把拦住了他。
“今天心情很不好,只有见到你,才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哈谢普索薇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暖。
“马上对尸体进行解剖!”他的声音响亮如雷。
“我已经猜到了你一定又是碰到了什么事。”森穆特紧紧地搂着他,“只可惜,我无法为你分忧。”
“在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回答。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哈谢普索薇,她动情地说:“不如你随我一起入宫,做我的骑射老师,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又是异常的清醒,压抑住内心的情绪,他将目光抛向人群:“法医在吗?”
森穆特摇了摇头:“我不习惯宫里的生活,再说,你不是一直想找‘奥西里斯之心’治好你母后的病,我会在沙漠里一直为你寻找下去。”
他想到了阿尔瓦对他讲的那个故事,想到了贾拉努曼、格里格,想到了与他赌咒的那个神秘女子,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诡异事件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心脏也跟着一阵抽紧,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氧气,即将窒息一般。
哈谢普索薇的心里一阵失落,眼眸也跟着黯了下去:“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受不了宫里的那些规矩,也无法忍受我们的感情只能隐藏在暗处,对不对?但是,如果有朝一日我成为埃及女王,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难道说,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是因为……
森穆特淡淡一笑道:“自打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能和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但我依然爱你,无论在何时何地,我都会默默地守护你,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会为你去做。”
一阵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在瞬间侵袭了苏焕全身,他震惊地望着棺木中的那个人,脑子里乱得像有无数的白光在晃动。
“可是……”哈谢普索薇的脸上掠过一抹心痛的神情,“看不到你的每一刻,我都在想你,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分享我所有的快乐、所有的痛苦,我想成为埃及的主宰,也是希望能和你一同坦荡地走在阳光下,不再心怀畏惧。我总梦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并肩站在王宫的顶端,接受着万民的朝拜和祝福……”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下葬近一年的尸体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知是谁惊呼了起来。
“但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尊贵的公主,而我不过是沙漠里的流浪者,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森穆特的声音里透着近乎残酷的冷静,犹如尖针一般刺痛哈谢普索薇的心。
就好像躺在棺木中的人不是死去,而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
“总之我不会放弃的,我想要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总有一天,我们两人的名字会一同被镌刻在阿蒙神庙的墙壁上流芳百世!”哈谢普索薇的眼底闪过一抹倔强的光芒,望着头顶刺目的太阳,郑重起誓。
然而,棺柩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尸体保存得出奇的完好,面容清晰,四肢饱满,皮肤仍然柔软而有弹性,就连下葬前所穿的黑色西服也像新的一样。
芝芝远远地望着他们,感觉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她所看到的,是埃及历史上那段着名的爱情吗?哈特谢普苏特和森穆特,他们不再是石墙上的壁画,不再是史书上的传记,而是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和她一样有悲有喜,有着烦恼痛苦和难以割舍的七情六欲。
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究竟会为他留下什么呢?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穿梭时空来到了古埃及,会不会是--那颗宝石?
当克利夫的棺柩被抬上来的时候,苏焕的心也跟着一沉,或许是背阴潮湿的关系,木棺已经腐烂发黑,想到里面的尸体情况,他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心重重地一颤。
墓地四周早早的就被清场,任何无关人员不得入内,工作人员首先挖开墓穴正上方的大理石墓顶,接着层层打开墓室,工作进行的并不轻松,但是还算顺便,只用一个上午便打开了棺柩。
突然之间,沙漠的风几乎要把她吹起来,沙尘漫天狂舞,犹如旋转的沙漏,眼前的一切化为朦胧混沌的迷雾,然而不过眨眼之间,就像是电影镜头的切换,眼前猛地跳出一片迥异的色彩,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幅画面。
第二天清晨,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雨,绵密的雨丝仿佛薄纱笼罩着整片墓园,与此同时,开棺的工作也在紧张进行着。
一片碧绿的池塘被各色的莲花点缀得如同幻境,空气中弥散着它们特有的香气,似云雾般清新淡泊。
那个连面都没有见到的少主人,这么轻易就同意开棺检验,反而让他觉得更不寻常,就好像……就好像他有意让他们这么做似的……*** *** *** ***
哈谢普索薇穿着一袭白色的纱裙,坐在池塘边,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池中的倒影,那副表情,分明就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
苏焕望着老管家脸上的神情,心里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
在她身后站着的,是贴身的侍女娜塔。
说完,他又摇着头,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就这么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阵树叶沙沙的响动打破了池畔的宁静,娜塔抬起头望了一眼,连忙俯下身对哈谢普索薇说:“公主,您的王兄朝这里走过来了。”
老管家望着他俩,黯然地叹了一声:“少主人说了,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他不想惹上国际刑警!”
“王兄?”哈谢普索薇皱起了眉,朝身后瞥了一眼,眼眸深处立刻闪现出一道厌恶的神情,“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那个卑贱的家伙说成是我王兄!”
“什么?”这一结果反而让苏焕大吃一惊,就连米朗也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
话音刚落,那个人影已经来到近前,他的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却穿着一件与身形明显不合比例的长袍,肤色更是白得如同病人,完全不像是埃及人的长相。
他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慢慢走到苏焕面前,极不情愿地说:“我家少主人……同意开棺!”
他就是图特摩斯,与哈谢普索薇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图特摩斯一世的长子。
就在苏焕放下茶杯的那一刻,看见了大厅外正要走进来的老管家。
“妹妹。”他一脸欢喜地将一捧新鲜的莲花递到哈谢普索薇手中,“这是我刚刚摘下的花,还沾着露水,是不是和你一样的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杯中的红茶也渐渐喝完了。
“别这么叫我!”哈谢普索薇轻蔑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法老图特摩斯一世唯一的嫡女,没有哥哥。”
苏焕品茗着锡兰红茶,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他知道,想要让阿维尼达家的人同意开棺验尸,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图特摩斯微微一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没有关系,你不认我、瞧不起我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一直把你放在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宽敞的大厅里一下又陷入了沉静之中。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心口。
片刻,他转身上楼,脚步渐行渐远。
然而,哈谢普索薇不仅没有半点动容,反而白了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
这个年轻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不想,图特摩斯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老管家布满皱纹的眼底暗暗掠过一道震惊的光芒。
“放开!”哈谢普索薇立刻大喝一声,眼中抵触的神情就好像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回答。”苏焕收回视线,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气度从容。
图特摩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松开了手,甚至有些后怕地说:“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之间情不自禁……”
“你们……”老管家气得说不上话,停顿了半天,又说,“好吧,我这就去给少主人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你高兴什么?”哈谢普索薇皱起眉头望着他,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样子愈发可憎了。
“我们更尊重的是客观的公正!”苏焕振振有词,目光既冷静又无畏,“如果他确实与这件案子有牵连,那么即便已经过世,也无法逃避责任!”
“难道父王还没跟你说?”图特摩斯痴痴地笑着。
“这怎么可以……爵士已经入土为安,你们这样是对死者的极不尊重!”老管家愈加激动起来,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没有啊,父王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哈谢普索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焕望着他的脸,淡淡一笑:“所以,如果想证明他的清白,就让我们开棺检验,这样一切自然会有公正的结果!”
“父王将你指婚给我了。”图特摩斯笑眯眯地说。
“什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管家听完以后脸色惊变,“这绝不可能!我们爵士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哈谢普索薇的头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焕皱起眉头,索性在大厅内朗朗说道:“我们在受害少女的大脑里发现了一个微型存储器,这个存储器里藏着一张电子地图,地图所指的方位,正是克利夫爵士的墓地,所以我们怀疑,重要的证据和线索,就在墓穴之内,要求开棺检验!”
“你胡说!”她瞪大了眼睛。
“主人真的不在国内。”老管家面露难色,“不过,你可以把事情的具体情况告诉我,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主人,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我们也会尽力配合。”
此时,图特摩斯的声却是反常的坚定:“我没有胡说,这确实是真的,刚刚父王才把我召去,亲口对我说了这件事,婚礼就定在下个月……”
苏焕已经料到对方会推脱,于是加重语气道:“我们是国际刑警,眼下有一桩恶意伤害少女的案件和发生在埃及的重大失踪案需要他配合调查,希望你能请他出来!”
未等他说完,哈谢普索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浑身不停地颤抖,感觉自己好像沉入了万年的冰川,彻骨的寒意沿着血液流遍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侵入她的心脏,那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而寒冷的痛,令她瞬间无法呼吸。
“主人这段时间并不在国内,所以,很抱歉……”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您好。”苏焕也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可以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吗?”
她像疯了一样冲向法老的寝宫,娜塔在她身后无论怎么拼命追赶也追不上她,就连沿路的宫人见了她也连忙避开,没有人敢靠近半步。
“二位好,让你们久等了,我是阿维尼达家的管家。”
当她迈进法老寝宫的时候,图特摩斯一世正在接见亲近的大臣,她看也不看便怒吼出声:“为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疯子!他不过是赫梯女奴所生的贱种,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苏焕抬起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黑色西服,系着领结,看上去老练深沉的老者从楼上走了下来。
大臣错愕地望了法老一眼,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尴尬。
正在沉思间,远处的雕花旋梯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图特摩斯一世抬头瞥了一眼愤怒的女儿,不动声色地遣散大臣,等到房间里完全安静下来,才慢慢地开口道:“正如你所说,他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优秀的外表,也没有智慧的头脑,但这是我选择他作为你丈夫的原因。”
它为什么会指向一位已故爵士的墓地,它和芝芝究竟又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哈谢普索薇愤怒的瞳仁里满是不解。
苏焕没有应他,心思全在那张地图。
“我说过,我会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但必须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法,于是,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两全齐美的计策,只要你成为图特摩斯的王后,那么操纵他、操纵埃及对你而言是易如反掌的事,到那时,除了没有法老的名分,所有的一切,你都与法老无异。”图特摩斯一世平静地说着。
米朗捧着精致的骨瓷茶杯,望着四周,啧啧称赞道:“爵士的家果然就是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可是让我嫁给他,这简直是对我人格的羞辱!”哈谢普索薇咬牙切齿地说着,两眼迸射着怒火。
之后,又有女仆为他们送来香气四溢的锡兰红茶。
“谁让你错投了女儿身,想要接管埃及,就必须作出一些牺牲。”图特摩斯表情淡淡地捧起桌边的椰枣酒,“不管怎么说,图特摩斯人品不坏,对你也很深情,他会是一个好丈夫的。”
“二位请稍坐,我去请管家过来。”男仆指着落地窗前的天鹅绒沙发示意他们坐下,转身从大厅一侧的小门退了出去。
哈谢普索薇凝视着父亲脸上的表情,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尝着滑落到唇边咸咸的泪水,她渐渐冷静下来,确实如父亲所说,嫁给图特摩斯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取得王权的捷径。
这里的墙壁和天花板绘着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古老的大理石壁炉上方摆放着银制烛台和水晶花瓶,所有的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宫廷样式,来到这里,就好像进入了路易时代的法国王宫,奢华得能让人窒息。
只有掌握了权力她才能呼风唤雨!
两人一边观赏,一边暗自赞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一间华丽典雅,充满了贵族气息的大厅。
只有掌握了权力她才能和森穆特长相厮守!
他领着苏焕和米朗经一条又一条长廊,一道又一道拱门,沿途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摆设,有中国的青花瓷、印度的镏金佛像、埃及的黄金面具,还有一整面墙壁挂满中世纪的各种武器,两旁还各立着一尊银光闪闪的骑士盔甲。
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誓言,总有一天,要与森穆特并肩站在王宫的顶端,接受着万民的朝拜和祝福……为了这个梦想,她可以牺牲一切!
话音刚落,大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一名年轻帅气的男仆走了出来,对苏焕施了个礼,声音轻柔地说:“二位请随我来。”
可是那种生生刺痛心脏的彻骨的痛,要如何才能甩掉。
“吃了闭门羹了吧?”米朗远远地在苏焕身后奚落道。
离开了父亲的寝宫,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莲花池边,望着一池美得不知人间忧欢的莲花,她漆黑的眼眸中有种空洞茫然的光芒,虚无缥缈地看着池中的某处。
“请稍等。”里面的声音怔了一下,随后,门铃就被挂断了。
透明的水面泛着淡淡的绿波,带给炎热的午后一丝清凉的气息。
“你好,我们是国际刑警,想要造访一下克利夫爵士的亲属。”苏焕也用意大利文回答,并出示了证件。
混乱的意识中,他突然很想融入这片清凉之中,似乎只有这样,心才会不那么痛……紧紧地闭上眼睛,她朝前走了几步,长长的裙摆浸入池中,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那种寒意,带着一股脱俗的香气,扑面而来。
很快,里面便来一个说着意大利文的优雅的男声:“您好!”
那是莲花的清香。
说完他迈开流星大步,先一步来到大门前,按下了大门左侧的可视门铃。
即便是深埋在肮脏的淤泥之下,它却依然能开出一尘不染的花朵,仿佛是神奇的魔法,哈谢普索薇心里的伤口竟会有一种平复的感觉。
苏焕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我不想带你来的原因。”
清澈的池水激荡起一波波的涟漪,一点点地浸湿她的衣服、她的头发。
米朗抬头望着古堡高耸的塔楼,不禁心生怯意:“苏,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她在池水中缓缓地下沉,身体如同一片随遇而安的落花,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由寒冷的池水浸透自己,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沉沦下去,似乎幽深的池水可以冰封她的所有思绪,所有的痛苦。
如此的气势,令每个走到古堡面前的人都会被它深深震撼。
呼吸变得越来越慢,甚至突然停滞了……
在古堡的两侧,分别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私家高尔夫球场和透明的玻璃花房,里面隐隐可见世界各地的珍奇花卉。
她知道自己在慢慢下沉,然而越接近水底,莲花奇异的香气就越浓,伴随着冰冷的池水源源不绝渗进身体。
克利夫爵士的家位于罗马郊外的一座中世纪古堡,占地数千英亩,外墙以坚固的花岗岩建造,前庭是大理石砌成的花坛,里面栽种着数量种类都多到惊人的各式花草,环绕着中央一座巨型的希腊式圆形喷泉。
那沁脾的香气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与悲伤。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苏焕神情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余地。
她真想永远沉溺在这种香气里,永远地沉溺下去……“芝芝--”
米朗听后脸色大变,拼命摇着头道:“他的家属绝对不会同意的!谁会让一个陌生人去打扰死者的安宁!”
恍惚间,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冰冷的池水,在她的耳边响起。
苏焕沉默了半晌,将视线抛向远处:“我们去这位爵士的家,向他的家属申请开棺检查!”
她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医院病房的浴缸里,全身都已湿透,苏焕则一脸惊恐地趴在她的面前。
“可是人都死了,你难道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米朗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浑身一个激灵,她冷不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制药集团?”苏焕听后蹙起了眉,“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掌握着先进的医药技术,那个植入芝芝脑中的一定与他们有关。”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跑到浴缸里来,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恐怕都已经窒息了!”苏焕紧张地抱住她,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米朗拿出掌上电脑,接通国际刑警的资料库,很快便如数家珍般地说道:“这位克利夫爵士是北欧着名的阿维尼达家族第五十六位继承人,和丹麦王室也有很深的渊源,自克利夫的父亲这一代开始,他们家就移居到了罗马,1902年,创办了阿维尼达医疗集团,如今,这家集团已是意大利最大的制药企业,市值900亿欧元。”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芝芝有些无力地扶着脑门,“我怎么会到浴缸里来呢?”
想到这里,他绷紧面容对米朗说:“马上帮我查一查这位克利夫爵士的全部资料!”
“不是你自己走进浴缸的?”苏焕露出诧异的表情。
莫非秘密就埋在……
“没有呀,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芝芝迷茫地望着向周。
为什么地图所指的位置竟然是一座墓地,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事呢!”苏焕皱起眉,“昨晚我一直守在你的床边,快天亮的时候实在困得不醒就睡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等我反应过来冲进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沉在水里,似乎都没了呼吸。”
他瞪大眼睛,望着墓碑上陌生的名字,竟然久久也回不过神来。
“难道是梦游吗?我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她微微一颤,随即用力从浴缸里支起身子。
高耸的大理石墓碑上用金色字体镌刻着克利夫·邓肯·阿维尼达爵士的名字。
“可能和手术有关,会不会是手术影响到某部分脑神经?”苏焕脸上掠过一丝担忧的神情,“我一会儿去找梅尔医生谈谈。”
当苏焕费尽周折,终于找到地图上标示的位置时,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是一座私人墓园。
“手术,可能出现状况吗?”芝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绿地上,望不尽的蒲公英像一条金色的毯子自由地舒展着,在阳光下透出一片灿烂的光芒,四周是绵延不绝的松树篱,青翠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不要多想。”苏焕连忙安慰,又看着她湿漉漉的衣服,“你赶紧先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
这是一片宁静的绿地,静得可以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好。”芝芝神情疲惫地摸了摸额头,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身子酸痛快要散架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