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有机会亲眼见到‘罪犯’了,”罗伯特说,“我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声音。麻烦你请她们进来,好吗?”
不知是因为这声“蒂米”,还是这观点本身有说服力,总之赫塞尔廷先生没有再进一步反对。
赫塞尔廷先生默默地退了出去,罗伯特把报纸反过来,把对她们来说相对无害的“女孩被偷运出境”的标题朝上。
“是的,我也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定这是经过周密计划的。我们不是要选择哪一方的故事比较可信,而是哪一方的人比较可信。我能确定夏普母女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同时,我又认为那女孩有能力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这就是我的看法。”他停顿了一下,“这次你必须相信我的判断,蒂米。”他补充道,并用了这位老职员儿时的称呼。
夏普太太戴着正式场合才用的黑缎平顶帽,非常得体地走了进来,看上去就像个正在问诊的医生。赫塞尔廷先生显然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客户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或者说,与其他客户没什么两样。
“显然,那是最不可能被人想到的地方;偏僻、不引人注目,坐落在一条僻静的路上,地处人们很少互相串门的乡间。”
“先别走,”罗伯特对他说,然后又转向来访者,“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们事务所资格最老的成员,赫塞尔廷先生。”
“不知道,我完全想不通。”
夏普太太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表现得非常优雅,当她这样做时,她简直就像维多利亚女王。赫塞尔廷先生现在更放心了,他已经被收服。罗伯特的第一场仗结束了。
“可是如果她根本没去过法兰柴思,又为什么会想到那里,还知道里面这么多的细节?”
赫塞尔廷离开后,罗伯特注意到玛丽恩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确实如此。但上星期那女孩被带到法兰柴思去指认时,我见到过她——就是我刚喝完下午茶就匆匆出去的那天——她的话我完全不相信。一个字都不信。”他强调着,很高兴自己能这样明确地说出来,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原来一直是这样想的。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她说,“我们到安·博林咖啡馆去喝咖啡——我们常去的——那儿本来有两张空桌子,可是特鲁洛夫小姐看到我们时,急忙地把椅子斜靠在那两张桌子旁,说这里已经有人预订了。如果她不是看起来那样尴尬,我可能会相信她的。你不会认为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她那样做是因为她听到什么传闻了吗?”
“我看不出她能如何捏造,”赫塞尔廷先生简单地说,“故事非常详尽,不是吗?”
“不是,”罗伯特遗憾地说,“是因为她读了今早的《艾克—艾玛》报。”他把报纸翻过来。“很抱歉,但我必须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你们,而你们似乎也只能把这当做孩子们的无心之语默默忍受。我想你们大概从没有在身边看到过这样恶毒的报道。让别人以这种粗鲁无礼的方式认识自己实在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看了这个报道,你相信那女孩的话吗?”罗伯特问。
“哦,不!”玛丽恩激动地抗议道,眼睛盯着报纸上的法兰柴思照片。
赫塞尔廷先生看着桌上那份喧嚣的报纸,显然在面对着一个两难的选择:究竟是客户有罪,还是媒体不道德。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母女俩都被报道的内容吸引了。
“我希望,我们有能力代表我们的客户,对抗《艾克—艾玛》这样的出版物。”罗伯特镇定地说。
“我的理解是,”夏普太太最后说,“对这样的报道,我们没有任何挽回的方法,对吗?”
“可是,罗伯特先生,这不属于我们受理案件的范畴啊!”罗伯特因对方语气中的惊愕而有些退缩,“这完全不合我们的常规——真是太异乎寻常了——我们无法胜任……”
“没有,”罗伯特说,“所有的陈述都是真实的。而且全部都是陈述,没有附加任何评论。即使是评论——我一点儿也不怀疑随后会出现——也会因为这件案子没有立案而无法进入司法程序。他们有权刊登任何评论。”
“是的。”
“这整件事情就是一个暗示性的评论,”玛丽恩说,“警方没有恪尽职守。他们以为我们做了什么?贿赂警方?”
“你是说,这两个人是我们的客户?”
“我认为他们是让警方看到,卑微的受害人与富有的加害人相比处于弱势。”
“那幢房子,”罗伯特说,“我是说法兰柴思,夏普太太和她女儿就住在里面;我那天去的也是这个地方,如果你记得的话,我是去给她们提供一些法律意见。”
“富有。”玛丽恩重复着,她的声音凝结着苦楚。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罗伯特先生,”赫塞尔廷先生说,“要我说,这是一则骇人的报道,是侮辱性的。”
“只要住在有六个烟囱的房子里就叫富有。现在,如果你们还没有因太过惊吓而不能思考的话,让我们好好想一想。我们明明知道那女孩从来就没有到过法兰柴思,知道她不可能——”但玛丽恩打断他。
电话挂断后,罗伯特想到,如果说这起报道对双方而言都是坏消息的话,那至少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是公平的。警方无疑会加紧寻找确凿的证据;另一方面,随着女孩照片的披露,可能给夏普母女带来了一个微弱的希望——也许某个地方的某个人会认出照片上的女孩,说:“这女孩那一天不可能在法兰柴思,因为她其实是在某个地方。”
“你真的知道吗?”她问。
“格兰特说是女孩的哥哥觉得警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于是自己去了《艾克—艾玛》。那家报纸的行动口号是‘《艾克—艾玛》将伸张正义!’就我所知,他们曾连续三天追踪挖掘一个故事。”
“是的。”罗伯特说。
“《艾克—艾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以为那对父母——我是说,那女孩的监护人——非常不愿意把这样的事公开。”
她挑衅的眼光逐渐转为柔和,不再瞪着罗伯特。
“如果说我为那位老太太感到难过的话,”哈勒姆说,“那么就是这个时刻了。”
“谢谢你。”她轻轻地说。
“我想还不知道。我相信她们从来不读《艾克—艾玛》这种小报,而且报纸刚出来,消息还来不及传到她们的耳朵里。不过,十分钟后她们会到这儿,到时我会告诉她们。”
“如果那女孩从未到过法兰柴思,那她是怎么知道那幢房子的?她确实用某种方法看到了。很难相信她是在背诵某人提供给她的资料……她是怎么看到的?我是说,亲眼看到。”
哈勒姆又对报界评论了几句。“你的客户知道了吗?”他问。
“我想,坐在双层巴士的上层是可以看到的,”玛丽恩说,“但是双层巴士不走米尔福德镇那条线路。或者,是坐在装满麦草堆的车上,但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
“确实,”罗伯特说,“我们是一个出版自由的国家。”
“现在也许不是收获干草的季节,”夏普太太用嘶哑的声音说,“但载货卡车不存在什么季节问题。我就见过货物堆得跟麦草一样高的卡车。”
“今天早上九点,格兰特探长差点没把我们的电话打爆了。不过,他们对报纸的事无能为力。只能笑笑,接受它。警方总是喜欢公平游戏。如果换作是你,也只能这样。”
“没错,”玛丽恩说,“如果那女孩搭的不是轿车,而是卡车。”
“苏格兰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这件事只有一个漏洞。如果那女孩搭的是一辆卡车,那么车主通常会让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需要的话,哪怕坐在某人的膝盖上——而不会让她坐到车外的货物顶上。尤其那是个下雨的黄昏,你也许还记得,那天没有人到法兰柴思来问路,或者来修理什么东西,如果有这种事,也许会有女孩一起跟进来。”
“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不是吗?”电话接通后哈勒姆说道,他搜索着适当的词汇来解释《艾克—艾玛》给他们造成的困境,“好像警方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他最后这样说道,完全是一副警察的态度。
然而没有,她们俩都确定在女孩失踪的那段时间前后没有人来过。
老先生伸出他骨骼瘦小、干净清洁的手,那样子就像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就是大家都在谈论的事。”他说着,集中注意力看,就像他平时看一份新文件那样。
“那么,让我们先假设,她是利用某个机会站在高处从围墙上面看到法兰柴思的情况的。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时间,以及她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即使我们知道,也可能无法证明。因此,我们的主要精力不应该放在如何证明那段时间里她不在法兰柴思上,而是证明那段时间她在别的地方!”
他一手伸向电话,一手将报纸摊开在赫塞尔廷先生面前。
“我们的胜算有多少?”夏普太太问。
“进来,把门带上!”他对赫塞尔廷先生说,他一进办公室就知道赫塞尔廷来了,现在正站在门口,“看看这个。”
“比这个出现之前多了几分,”罗伯特指着《艾克—艾玛》的头版说道,“事实上这可以说是我们从这个坏消息中意外得到的一点益处。我们自己无法为了查出女孩的行踪而公开她的照片。然而他们把它披露出来了——我是说她那一方的人——我们也同样会因此获益。他们报道了这个——这无疑是我们不走运;但同时他们也刊载了照片——而假如我们运气好,也许某地的某人会发现事件和照片有不合之处;因为在报道所说的那段时间里,照片上的女孩在另一个地方,不可能出现在法兰柴思。”
回到办公室,他被告知哈勒姆曾来过电话。
玛丽恩脸上的绝望消退了一些,甚至夏普太太似乎也放松了一点。毕竟,原本看来是一场灾难的事件,也有了一线转机。
尽管斯坦利看完了整篇报道,而没有注意其中有关的人名或发生的地点,但这毕竟只是百分之十的读报人的阅读习惯(根据“大众观察”③的统计);其他百分之九十的人会逐字逐句地细读,也许现在已经在津津乐道地跟人谈论了。
“关于聘请私家侦探,我们该怎么做?”夏普太太问道,“我想你知道,我们没什么钱,而私家侦探似乎非常贵。”
罗伯特拿起报纸,沉着脸离开了。虽说至少有一个人不相信她的故事,可另一方面,这只是出于过去的记忆和讥笑的心态。
“是的,请私家侦探确实不容易控制预算,通常费用会超过预期。不过,开始时我打算自己去拜访一些相关的人,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查出她可能干了些什么。”
“如果要我说,她肯定是——嗯,也许不能说肯定——自己跑出去玩儿了。”斯坦利说,然后便出去招呼一名顾客。
“他们会告诉你那些吗?”
“那么,你觉得这姑娘那段时间在什么地方呢?”
“哦,不会直接说什么,因为他们自己可能都不了解她,但只要他们开口,我们就能将这些信息拼成一个完整的图像。至少我是这样希望的。”
“你觉得呢!”斯坦利轻蔑地说。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不相信她所说的故事?”
“布莱尔先生,你真是太好了。”
斯坦利看了一眼照片,说:“一点儿也不,除了让我想起那个埃及女人,会撒谎的。”
夏普太太的态度再度展现出维多利亚女王的风范,但这次似乎还多了些什么。这真叫人意外,似乎友善并不是她生活中经常遇到的东西,也不是她期待得到的。那略微僵硬的礼貌态度似乎在说:“你知道我们不富有,甚至可能无法支付你的费用,我们和你平时接待的客户不一样,但你在尽全力帮助我们,对此我们非常感激。”
罗伯特很惊讶。“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他指着头版问道。
“你什么时候出发?”玛丽恩问。
“拿走吧,”斯坦利说,“我们下午茶的时候翻翻,上面没什么东西。”
“午餐后。”
“我可以借走这份报纸吗?”他问斯坦利。
“今天?”
可无论如何,那是一张让人怜悯的年轻的脸,幼稚而动人。那干净的前额,分得很开的眼睛,微抿的嘴唇让她的嘴显出一种令人失望的孩子才会有的表情——这是最可怕的部分。这张脸所述说的故事,不仅仅是拉伯洛的主教才会相信。
“越快越好。”
女孩的照片是一张半身像,似乎是在照相馆拍的。她精心打理过头发,身上的衣服像是正式的晚装。她比穿着校服时显得——不是少了那份纯真,也不是看上去大了些,都不是。他试图找出恰当的字眼;她看来不那么——禁忌,是这样吗?那身校服让人觉得她不是一个女人,就像修女服给人的感觉一样。校服可以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意愿——他想着也许可以就此写一篇专题文章。那种保护意愿主要在两个方面:掩盖和伪装。如今那校服不存在了,她看起来很有女人味儿,而不仅仅只是个女性。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夏普太太说着便起身,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桌上的报纸。“我们一直很重视法兰柴思的私密性。”她说道。
他又翻回去,再一次盯着那惊人的标题。昨天,法兰柴思还是一幢由四堵高墙严密保护着的房子,它丝毫不引人注目、自给自足,连米尔福德镇的居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它出现在所有的书亭供人观看,从彭赞斯①到彭特兰湾②的每一个报摊上。那沉闷而令人生畏的外表衬托出那张看似无辜的脸。
他看着她们出门进了车子,然后便请内维尔到他办公室,同时拿起电话通知琳姨妈帮忙准备行李。
是的,什么都有,除了夏普母女的名字。
“我猜你还没有读到今天的《艾克—艾玛》吧?”他问内维尔。
他伸手翻到内页。
“我觉得你这不是在提问。”内维尔回答。
欲知详情,请看内页。
“看看今天早上的吧。喂?琳姨妈。”
警方做何反应?
“有人想起诉他们吗?如果是,那可是一笔大收入。这类案子通常都会庭外和解,事实上,他们有个特别基金是专门为——”内维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到了桌上面对着他的小报头版。
女孩说是这样,
罗伯特抬起眼睛,越过话筒满意地看着他年轻的表亲脸上那种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就他所知,如今年轻的一代常自诩天底下没有什么事可以吓得住他们;现在他知道,在面对真实生活出现的普通意外时,这些年轻人的反应和其他人完全一样。
版面的下方写着:
“琳姨妈,我的天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收拾收拾行李?一晚上的。”
下面就是法兰柴思的照片。
内维尔把报纸打开,准备细读内页。
就是这幢房子?
“只是去一趟伦敦,不过我还不确定。总之,只要一个小行李箱,装些必需的东西,不要那些我‘可能’会需要的所有东西,谢谢你了。上次的行李箱里有一瓶重达一磅的消化粉,我从来都不用那种东西!嗯,好吧,你说得对,否则我会得溃疡——是的,我会在大约十分钟之后回去吃午餐。”
版面的上方用大大的粗字写着这几个字;其下三分之二的版面是那女孩的照片。接下来的内容字体较小,但仍然肆无忌惮:
“下流无耻的猪!”年轻的诗人吐出惯用的骂人用语。
就是这女孩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
他继续整理纸张,罗伯特仍然盯着报纸。
“怎么看!看什么?”
“可爱的小东西,”他说,“让我想起我的那个埃及女人。双眼同样分得很开。是个可爱的孩子,就是满嘴瞎话。”
“那女孩的故事。”
斯坦利转过身伸手取罗伯特拿在手上的那沓纸,这才注意到他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这还用想吗?很明显,只是个正值不平衡青春期的少女在哗众取宠罢了!”
罗伯特惊得浑身发冷,盯着那张照片发愣。
“如果我告诉你那少女相当冷静普通,是个颇受好评的在校女生,你又怎么看?”
“找到了!”斯坦利高兴地说,从一个夹子里取出一张纸。他把其他散乱的纸张胡乱堆成一堆,这让罗伯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天早晨《艾克—艾玛》的头版。
“你见过她了?”
罗伯特对这间办公室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拾起一些被斯坦利弄乱和丢弃的纸张,以便看清下面比尔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当他拿起一堆散乱的纸张时,看到一张女孩的脸——刊登在报纸上的一个女孩的脸。他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觉得面熟,于是他停下来细看。
“是的。这就是上星期我去法兰柴思走一趟的原因,我到那里的时候,苏格兰场的人正带着那女孩跟她们对质。”年轻的内维尔,把你的烟斗放到唇间吧,她也许乐意同你谈母鸡和莫泊桑,可是当她有麻烦时,是来找的我。
“我想就在手边,”斯坦利一边说,一边还在用拇指翻弄着什么,“我找找。”
“去当她们的辩护人?”
“少了什么吗?”罗伯特说,“我来付账单,比尔通常都会准备好。”
“当然。”
“在通信兵团时,”斯坦利说,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我曾经认为军中管理文书的人都是蠢货,不过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
内维尔突然放松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她们。这就太好了。我们可以共同去对抗这——”他轻弹着报纸——“这女孩儿。”听到这句罗伯特的口头语,罗伯特笑了。“你要怎么做,罗伯特?”
他开着车穿过早晨来租用马车的人群,把车开回修车厂停妥。然后,他突然想起已经过了这个月的一号,于是到办公室找掌管办公室事务的布拉夫支付账单。不过在办公室的是斯坦利,他正用拇指翻弄着税单和发票。他的手掌很粗大,使前臂看起来都显得细小了。
罗伯特告诉他:“我外出期间,要辛苦你管理事务所。”他看到内维尔把注意力又放到那个“女孩儿”身上。他走上前看去,他们两人都觉得那张年轻的脸在异常镇静地回望着他们。
他决定原谅她喜欢内维尔的事。毕竟内维尔从没有像他那样想把她推给卡利。做人必须公平。
“总的来说,那是一张颇具吸引力的脸,”罗伯特说,“你觉得呢?”
星期五那天,罗伯特一早就出发去了郊外,有一位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的老太太要更改遗嘱。这老太太平均每三个月就会来上这么一出,而她的医生却明确表示她“可以活到一口气吹熄一百根生日蜡烛的那一天”。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在早上八点半发出紧急召唤的客户,律师不能对她说别胡闹了。于是罗伯特拿着一些新的遗嘱表格,到修车厂取了车,开往郊外。尽管和那个趴在枕头上的暴君经过了一番争执——那个老太太拒绝理解无法把四份财产平分给三个人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不过春天的乡村美景还是令人赏心悦目。在回去的路上,他轻松地哼着歌,期待着过一会儿和玛丽恩·夏普的会面。
“我觉得,”这位唯美主义者愤愤地说,“接下来将会是一场令人痛苦的混乱。”
《艾克—艾玛》把法兰柴思事件宣扬得路人皆知。
注 释
《艾克—艾玛》是新近从西方进入英国的通俗小报。这家小报的办报宗旨是:以两千英镑的损害换取五十万英镑的销售额是完全值得的。于是它一直使用英国报界有史以来最醒目的标题,最耸动的图片,和最轻率的文字。伦敦新闻界将它的内容评论为“粗鲁且不宜刊载的”,但却无法抵制。报界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负责审查工作,根据自己的判断和品位决定什么是可以刊登的,什么是不可以披露的。但如果有一家“无赖”报纸不遵守这些原则,也没有什么里外夹攻可以制裁它。过去十年来,《艾克—艾玛》的日发行量已超过五十万份,可以说是目前国内最畅销的报纸。每天早晨,城郊列车上的上班族中,十个人中有七个在读《艾克—艾玛》。
①彭赞斯(Penzance),英格兰西南部度假城镇。
罗伯特考虑过警方的工作进度,也估计到了流言的传播,但没有想到《艾克—艾玛》。
②彭特兰湾(Pentland),位于苏格兰北端和奥克尼群岛之间。
然后,到了星期五早上,采取任何措施保护法兰柴思都已经太迟了。
③大众观察(Mass Observation),一九三七年创立于英国的一个社会研究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