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领着他俩走进一个大浴室；金色的墙纸，黑色的固定装置，一个装有镜子的壁柜宽度与墙壁相等。内尔松指着一个还剩一半药品的瓶子，上面的标签写着夏琳的名字。
“能看看他的药品柜吗？”
“这些呢？”马特问道。
“除了西乐葆，他有关节炎；另外就只有那种小小的蓝色药丸；我不相信他会吃其他什么药。”
“维柯丁，一种止痛药，路易斯以前给我做过根管手术。几年里都没人吃过了。”
“药品呢？最近增添了什么新药？”
刚刚看完，内尔松的手机响了，她立即从包里掏了出来。
“没有。”
“真的？干得好！”她小声说道，“不，我会告诉你的。谢谢。”她挂断电话：“我们找到了你丈夫的车子，西蒙太太，就在东岸车库里。你有备用的车钥匙吗？”
“他最近有没有心事重重或烦躁不安？”
夏琳点点头。
她摇了摇头。
西蒙离开东岸没有开自己的车，马特想道；更重要的是，杀害他的人也没用他的车。马特向内尔松看过去：“你们会安排检查那辆车吧？”
除了你，马特想道。“孩子呢？”
“那还用说！”
“开什么玩笑？他就是个牙医，平日里就是补牙、根管、植牙；苍蝇都不会伤害一只。”
走出浴室的时候，马特扫视了一眼卧室；墙壁上装饰着柔和的绿松石和不同层次的咖啡色。“请你不要觉得受到了冒犯，夫人，我得说你的生活水平大多数人只能梦想！请问你丈夫除了行医，还有别的产业吗？”
“你知不知道道，你丈夫有什么仇敌？”
“我想想吧，探长，怎么说呢？”她停顿了一下，“我是一个具有独立谋生手段的女人，已经很多年了；幸运的是，我做了一些明智的投资。”
马特记下了呼叫者的名字和时间。
马特凝视着那张特大号双人床上方的抽象画。她才是有钱人，并非路易斯·西蒙！这就是西蒙常要回家的原因。可是，如果权力的重心掌握在她手里的话（至少支票簿掌握在她手里），为什么她会如此放纵西蒙？
她摆弄着汤匙：“我只是接过几个电话；但通常不会注意到周五晚上会有什么事；不过我觉得也许是说路易斯的。”
“哦，对了，探长，你问起他的仇敌时，我并没有想起那些淫娃荡妇；可不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呢？”
他正要说服自己，不喜欢这个女人很正常——突然想起一位剧作家曾经说过：“丈夫即便有罪，依然是丈夫。”归根到底，无论是路易斯·西蒙干了什么，还是他妻子如何反应，这男人毕竟是她老公，现在已经死了，于是轻言细语地问道，“有没有人证？”
“我们会调查的，夫人。您会不会碰巧知道他的个人记事本保存在哪儿的？”
“你以为呢？我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晚餐逐渐变凉。”
“他的小黑书？”她吐出一口气。“不在家里，显然的；去诊所找找看。”
“你呢？周五晚上你在哪儿？”
马特点点头，然后问最近是否收到过陌生的信件、包裹、照片等。
马特扫视着那些树子。这女人不仅知道自己老公是什么货色而且纵容他，她家的草坪上真应该立个牌子——“机能失调，为此自豪。”
“什么也没有，就我所知。”
“路易斯只在安息日房子里只和那些婊子浪一个晚上，他从不想——不想在外面有什么感情纠葛，出门以前连澡也不洗。”
“你和环卫公司有联系吗，业务或者其他的？”
“为什么？”
“那些运走我们垃圾的人吗？”她一脸困惑。“没有。”
“他一直没回来。我以为他后来肯定是勾搭上哪个了，预料他周六晚上才会到家。”
“你也没有他们的股票、其他金融票据什么的？”
“可你直到周日才报的警。”
“不知道那些，为什么这样问？”
“周五下午；他说要回来吃晚饭。说实话，我当时还以为他是碰了壁。”
“可能没什么。”马特收起了便签簿，他们一起走向厨房。“谢谢你肯见我们，西蒙太太。如果有任何我们能做的，请务必告诉我们。”
“你最后一次知道他的情况是什么时候？”
她也站起身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埋葬他呢？”
“而且他不——甚至懒得掩饰；格伦布鲁克和市区都各有一家他的诊所，但他多数时间都花在东岸3，去那儿锻炼健身，找人厮混乱搞。”她的嘴角出现了微笑，但微笑中并无快乐。
根据犹太历法，应该立即埋葬死者，有时可在24小时以内。“今天下午正在验尸，明天应该可以。”
内尔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她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似乎肩头卸下了重负。
夏琳盯着内尔松，目光严厉：“我丈夫是个色欲狂，探长，”她说，“真正的淫棍，他就喜欢那些年轻愚蠢的金发女郎，来者不拒。”
“谢谢。”她拿起咖啡杯到洗碗池里打开冷水冲洗。
马特强忍住自己的惊讶，内尔松一脸困惑。
“辛格探长，请你说说。”
“呃，我丈夫每周都要那个‘销魂的安息日’，无须去旅游。”
他脑袋一歪。
马特迷迷糊糊地记得那个笑话，回答是“销魂的安息日。”
她看着辛格：“你怎么把halucha4与杀人案混合在一起呢？”
“听过那个传闻吗，去拉斯维加斯度周末的男人，几个艳舞女郎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安息日？”
为什么她会问犹太律法呢？“抱歉，你究竟问的是什么？”
马特身子前倾，内尔松也一样。
“我很想知道，你是否对两者都能公平地对待。”
她看着咖啡，眉头一皱，拿起一个汤匙；额上现出深深的皱纹。“见鬼！你总是挖得出来。”
***
“那么他是周五晚上就不在家的？”马特拿出一个便签簿开始记录。“他是外出旅游？”
到了外面，马特和内尔松交换意见。
“就是。”
“真是绝了，辛格，还用了经文；你怎么知道会有用？”
“总是打电话？”马特重复道。
“我不知道，只是运气。”
“到了周六还没有路易斯的消息，我就知道出事了；他不是这样的人，总是打电话——”她停下了。
“运气也作数。”
“请说说详细情况，西蒙太太，”马特搅拌着咖啡。
他倒没那么肯定。夏琳·西蒙的巧言妙语击中了要害。他通常把自己生活的两部分隔离开来，但今天要用一部分去推动另一部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偏远地区的牧师为了一张20美元的钞票而承诺救赎。“你怎么看？”
夏琳把咖啡拿到光洁的橡木桌上；那儿靠近飘窗，可以俯瞰树林。树上依然挂着几片补丁似的黄色、橘色与红色，黛青色的松树云杉与它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背向窗户而坐，马特、内尔松面向着她坐下。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她受够了她老公。”
夏琳点点头，放回奶精。看着他俩的内尔松，不觉皱了皱眉。就在夏琳转身的瞬间，马特向内尔松暗示稍后再做解释。
他们过街走向她的车子。“把他骗了出去？”
马特摇摇头：“牛奶就很好！”
她点点头钻进了车子。
马特看着这一切。只见她打开冰箱，取出一盒奶油和不含奶的奶精。她拿起奶精向马特示意，问号写在脸上。
“我要不是正统派犹太教徒，就会赞成你的意见。”他向着车门倾下身子。“罗曼诺案你知道多少？”
夏琳·西蒙一下子愣住了，端着的咖啡杯停在半空，审视着马特，似乎他是一种古怪而罕见的物种，然后放下杯子走向橱柜；拉开门，拿出两个大杯，回到岛形吧台，倒满两杯咖啡。
“只有报告里读到的那些。”
“你知道的，西蒙太太，犹太教《律法》中有一句老话，‘正义，并且只有正义，你才应该追求。’我在此向你保证：我将竭尽全力，以确保你获得正义！”
“这两具尸体有几个相似之处。”
马特看了看四周；橱柜正面一个小小的蓝色标签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刚好能辨认出3个字：奶制品。
她抬起头来。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哼，恰似乔恩贝内特2！”
“两具尸体都是被搬走了的，很可能都是死了以后才被运到了别处。”
马特瞥了一眼内尔松，只见她打量着屋子，于是目光回到这位寡妇身上。“我们已经组织了专案组，夫人，这就是说，你丈夫的死将成为北岸优先调查的大案；我们将动用大规模的人力物力，不查清此案决不罢休！”
内尔松一根指头敲着嘴唇。
“你们当然要官官相护！”她瞪了马特一眼。“这些话我听够了。”
“你觉得牙医之死与罗曼诺有关？罗曼诺死后，夏琳发现了，就去跟踪她丈夫？”
“我理解你的感受，夫人。”马特说，“我读了报告，说实话，巴里摩尔警官处理这事没有过错。”
“罗曼诺是同性恋。”
“假如你们没有失职，也许我丈夫还在人世。”那黑色的眼睛宛如已被怒火烧焦。
“呃，理论上就是这样。还有呢？”
内尔松插话道：“西蒙太太很气恼，因为她开始报告丈夫失踪时我们没有派人寻找救援。”
“你的意思是……”
马特凝视着那张脸——脸色述说着她看透了一切，并且极为不满。
“你说过相似的环境……”
待她放下电话，马特伸出手去：“我是马特·辛格，格伦布鲁克的警探。如此悲伤的时刻打扰你，我们深感抱歉。”她瞪着马特的手，似乎那上面生满了疥疮：“我丈夫最危险的时刻，你们在哪儿？”
“两个现场都属于环卫公司的地盘，”马特说道，“说实话，我们极少破获过杀人案，可是突然之间，两个星期就出现两起。”
一位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白色高翻领毛衣配海军蓝长裤，站在吧台边往杯子里倒咖啡，手机夹在耳朵处；她双颊深陷，下巴瘦削，皮肤紧致（看来至少做过一次外科整形手术），口里重复着一个航班号与到达时间并匆匆记录在一张纸片上。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下一步的动作了，”她偏着脑袋。“嘿，和牛奶在一起的那东西是什么呀？”
马特跟着内尔松走进厨房。厨房很大，镶嵌着褪色的橡木板，菱形的地板砖，一端是一个壁炉，另一端是一个很大的飘窗；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岛形吧台，也是橡木做的。沿着几面墙壁是具有六个炉灶的燃具，商用规模的烤架，还有两台烤箱，两个洗菜池和两台电冰箱。大理石灶台上摆放着一排令人过目不忘的厨艺用品，包括烤面包机、水壶和咖啡渗滤壶等，全都新崭崭的——上面的标签是否还未撕掉？
“奶精。”马特解释道，遵守教规犹太人，吃过肉食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不能食用牛奶制品；就在他提及《摩西五经》之后，西蒙太太准是认定马特是遵守教规者，所以先征询他的意见万一他刚吃过肉食不久；他并没吃肉，因此可以喝牛奶。
“我发现西蒙还没回家，就四处打电话：医院啦，他的诊所啦，健身房啦，银行啦。你们找到他时，我正在写报告。”
“好复杂！”
“昨天呢？”马特抬起头，“报告上没说。”
“习惯了就不复杂了。”
今天是周二。
内尔松开始摇下车窗：“听着，我知道这是你的案子，但若有用得着我之处……”
马特浏览报告。周日早上，夏琳·西蒙报警，说她的丈夫路易斯，一位牙医，从周五下午就失踪了。她声称，此事极为罕见，路易斯从未有过几个小时联系不上的情况，是约翰·巴里摩尔接的电话。马特抓了一下脸颊。巴里摩尔和她交谈过，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把此信息输入全国犯罪信息库。所里决定，假如路易斯周一还没出现，内尔松就得调查此事。
“我们正组建专案组，你想来吗？”
“那是个万人迷。”
内尔松两眼放光：“你能做主？”
“谢谢，”马特的大拇指朝客厅那头一指：“她怎么样？”
“正是。我要你检查东岸，看看能挖出些什么来。”
“15分钟以前；我带来了失踪人员报告，我想你会要的。”她递给马特。
“除了胸大肌和睾丸素？”
“啥时来的？”
“先让我知道你查出了什么；同时，还要检查西蒙的全部诊所。”
“厨房里；她要我赶走那些来围观的家伙。别急，我就是在等你。”她转身走向客厅。
“我马上照办。”
马特把警徽塞进裤兜。“西蒙太太呢？”
马特看着她驶离街边：称职——这是他从卡丽·内尔松身上看到的。
“省省吧，辛格！我是卡丽·内尔松，迪尔菲尔德警所的。”
她能胜任。
“西蒙太太？”马特亮出警徽。“我是格伦布鲁克的警探马特·辛格。”
1迪尔菲尔德：芝加哥以北约40公里一小镇，属于伊利诺伊州雷克郡。
按门铃时，他注意到门框上银色的门柱圣卷。开门的女人年约四十六七，鲜艳的运动衫配宽松长裤，褐色的齐耳短发，这些让她显得年轻而富有朝气；她算不上美人，但浑身清爽，散发出一种魅力。
2乔恩贝内特·拉姆西（ 1990年8月6日—1996年12月25或26日）：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女童，曾获全美儿童选美大赛冠军，于1996年12月25日失踪，家长报警8小时之后，发现尸体于自家地下室。
这是一个凉爽而晴朗的下午，树叶燃烧的气味从远处传来。车库门开着，里面停着一辆奔驰运动轿车和一辆宝马，还剩下一个车位。他费劲地走向房子，突然发现街对面还停着一辆没有标记的车子，这才记起要和一位迪尔菲尔德的警探见面。
3东岸：原文East Bank 作者虚构的地名。芝加哥以南约20公里有一个西边（East Side），是芝加哥77个正式的社区之一。
一栋俯瞰森林的巨大豪宅前面的车道上，马特停了车。
4Halucha：希伯来语，意为“犹太律法”。
迪尔菲尔德1的一些乡野，大型落地窗的豪华巨宅，加上红木家具的装饰，若在他乡，往往成为主要的风景；居于此地，却隐藏在大片的森林保护区里面，与大自然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