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咒骂声飘进了窗子。
突然一阵急刹车的尖叫声穿进窗户，随即是金属相撞与玻璃碎裂的声音，马特不禁脸色一变。克利夫兰一跃而起冲到窗户边拉开百叶窗的叶片探头而望，然后拉下叶片转身道：“一场小小的车祸。”
“能给我们谈谈她的其他情况吗？同居两个星期，你们应该很熟了吧？”
“一点儿也不错。”
“呃，正如我说过的，我的感觉是她并没有习惯于同性恋，倒不是说她临时失足。你知道，就像是她才刚刚发现还有这种事。”她斜靠在打开的窗户上，“有时才发生的事你们一来刚好就遇上了；当然啦，你并不想，但就是发生了。”
“而且两天以后她就离开你啦？”
“‘你并不想’指的是什么？”
“呃，那天晚上，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安静多了。我以为她只是累了，但也许就因为那张照片，也许她真的认识那个女人。”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女人一出家门通常不会在第一次就定居下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可谁知道呢？”她看着乔治娅，“也许有一天，我还能听到她的消息。”她眨眨眼睛。
“为什么这样说？”
“你该不是这样想的吧？”
“你知道——既然我想到了这点，也许的确困扰着她。”
“当然这样想。”她说。
她额上的皱纹表明，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
马特不觉动了一下；或许唐娜·克利夫兰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想找个人来说说笑笑，一起吃吃喝喝，以打发长长的黑夜；怎么能指望她与别人会有什么不同？偏见根深蒂固，也包括我自己。
马特和乔治娅交换一下眼神：“戴维斯警官给她看了照片以后，她说过什么？”
“你还记得她开的什么车吗？”
“大多数女人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异性恋，结婚、生子等等才是正常的人生——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猜布伦达是也其中的一个。”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尽管她也有自己个性，还是不免落入这些俗套。她确信所有的人生乐趣都是一字儿排开的，就像字母顺序那样，装在一个个玻璃杯里，这些杯子全都倒着放在橱柜里以避免侵入灰尘细菌。”
“一辆白色的普利茅斯，达斯特尔2吧。”
“为什么不说？”
“牌照呢？”
“她从没说起过。”
“从没注意过；印第安纳州的，我猜。”
“为什么呢？”
“她爱好烹调吗？”
克利夫兰双臂撑在双膝上：“好吧；她来自印第安纳，想要搬到这儿来。”
克利夫兰奇怪地看着他：“她的厨艺呀，那可了不得！”
马特顿觉脸红；然后清了清嗓子：“请你谈谈她的情况，好吗？”
马特脉搏加快，突然想起罗曼诺厨房里那些佐料瓶。
“有什么问题吗，探长？”她说，脸上隐含一丝笑意，“莫非你是来教育我性安全问题的？”
“她是不是爱用很多佐料？”
马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唐娜眉头一皱：“那倒不见得。她会做很多很多的菜，红烧肉啊，土豆啊，卷心菜啊什么什么的，你知道那些。”
“几周以前在子弹相遇，一起喝了几杯，我俩真的是一见钟情。当晚她就跟我回家来了，再也没离开过。”克利夫兰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可是现在……”
“好吧，谢谢。如果真的有了她的消息，请告诉我们。”马特递给她一张名片。
“你俩在一起——你什么时候遇到布伦达·哈特曼的？”他问道。
“当然会，顺便说……”她看着乔治娅，微笑浮出嘴唇，“我常去克拉克大街，会告诉她我见过你。”
乔治娅看了一眼马特。
乔治娅一下子脸红了。
“你们为什么要和她谈话？难道和你给我们看的照片上那个女人有关？那个受害者？”
***
马特暗自庆幸带了乔治娅一道来。
北上的行程一路无言。回到分局，马特往警察系统里输入了布伦达·哈特曼，然后赶紧补上今天的文案工作。按规定，每个报告他应该制作两份，一份提交单位，一份留作记录。但马特只保存他自己的个案记录簿，只有本专案组人员才能有一份。
克利夫兰向乔治娅苦笑了一下。
就在把纸张加进复印机时，他不禁想起了唐娜·克利夫兰。十年的警察生涯期间，他询问过的人三教九流无奇不有：卑鄙小人，富商高官、无名小卒、王室勋贵；仅仅因为不给衬衣上浆就杀妻的人渣，口诵《哈姆雷特》的瘾君子；玩弄几个数字就非法赚取50万美元的注册会计师。无论他们说的什么，他都能听出其中的名堂，无论是绝望者的零星招供还是老奸巨猾者的巧言令色都难不倒他；可是，只要细想今天唐娜·克利夫兰的生活细节，他就顿时气馁。
“不幸的事情常常发生。”
他摁了一下绿色的复制键。纸张窸窸窣窣地穿过机器，飘出缕缕墨香。克利夫兰有一种古怪的纯洁，但她也并非要欺骗谁；确实，她显得非常沉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她接受自己的现状；哈特曼的离开也的确令她难受，但她依然显得平静，停止了情感挣扎。马特拿起复印件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大约就在你到子弹酒吧以后两天吧。”克利夫兰身穿牛仔裤男式衬衫，扭头面向乔治娅；她脸色痛苦，头发短如尖刺。“我不知该咋办，真的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击碎了他的思绪，他急忙抓起话筒：“我是辛格。”一边接听，一边用钢笔敲着桌子，开始很慢，然后加快了节奏。“我们马上来。”他挂断电话，目光扔向皮特：“立即赶赴现场，布鲁斯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她什么时候和你分开的？”
1瑞格利球场：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国家联盟中区芝加哥小熊队主场；该球场特色之一是外墙布满常青藤。
乔治娅坐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克利夫兰坐在她旁边，马特坐在一张靠背挺直的椅子上。尽管窗户开着，屋里的空气还是有一股奇怪的陈腐味儿——似乎所有的老公寓都有。
2普利茅斯达斯特尔：普利茅斯为美国汽车品牌，达斯特尔是该公司1969—1976年生产的车型。
唐娜·克利夫兰住在一栋旧建筑物的二楼上，屋里就可观看瑞格利球场1。白色的窗帘飘飞进半开的窗户，靠着煤渣砖墙的书架上，廉价的平装本书籍向外凸出，墙上挂着廉价的印象主义风格的照片，就是在书店后面常常见到的那种卷起来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