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赎罪，郑重承诺坚持生命的神圣不可侵犯权，并且重新与乔治娅交往，希望找回自己心灵纯洁而强大的那一部分，现在已经觉得有了进步。然而此刻，他突然怀疑这不过是一种看手势猜字谜的游戏，自己已经成了最最虚伪的伪君子！他想要抓到杀害罗曼诺的凶手，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不是为了替罗曼诺报仇，也不是为了事业前途，而是想再次显示自己无所不能，恰似一个瘾君子想有第二次吸毒的机会一样！
上班时间，分局里岗位满员，人来人往。马特经过走廊，听着一个个办公室传出来的说话声，机器的嗡嗡声，还有广播里偶尔传来的翻页声。这样的声音曾经让他感到心安，让他坚信自己的目的，让他感到自己是这个整体中的一员。可是去年，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他杀了一个人！可要是他没能抢先开枪，死的就是他自己！但随之而来的日日夜夜乃至数月以来都困扰着他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一种邪恶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永远压抑着他的灵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这个秘密就是：子弹射出枪管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生命活力和强大力量！让他意识到自己就是法官、陪审团、行刑者的正义力量！他不仅扣动了扳机，而且钟爱那种感觉！
进入刑侦队办公室，他绕过会议桌走向自己的座位。八张办公桌靠墙摆放，由模块化的棕色隔离物分隔开来。他的办公桌正好在布鲁斯特的对面。
***
布鲁斯特眯眼看着马特：“脸色好差！一夜没睡？”
道尔的手指形成尖塔状。马特以为他要建议一个新的方向，推荐哪一样优先，或者说出一些鼓励的言辞。“我想我应该去理发了。”他叹了口气，“好吧，去唱你的主角，辛格。”
马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斯通结婚，希腊城。”
“当然可以。”
“那儿的希腊茴香烈酒厉害得很。”布鲁斯特是来自威斯康星州的奶酪头2，通常只喝啤酒。
“哦，对了，”道尔恢复平常尖酸刻薄的脸色，“过两天，我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可以给我一个简报吗？”
马特拉出椅子：“警察系统或 FBI有没有消息传来？”
马特面无表情，尽管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感激的神情。
“也许有吧。”布鲁斯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张卷起的传真件，“今早来了一份。皮奥里亚3警方传来的。两名死者被抛尸废料堆边上，生锈的滚筒下面。”
道尔凝视着马特，手指在烟斗上摸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星期”。
“还有呢？”
“犯罪实验室正在分析我们在罗曼诺公寓里找到的那张照片。顺便说一句，我现在还想保密，包括她是同性恋的情况。我们也在调查她妹妹，已知她在奈尔斯一家铺砌承包商那里工作；同时利用全国警方共享系统和FBI的暴力犯罪系统，等着他们的分析结果，所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查了。警方认为他们是过失致死，但验尸官的结论是还无法确定。”
道尔咕噜了一声。“还有呢？”
“怎么会这样？”
“目前为止，还干得不错。”
“没有伤痕、挫伤，也没有失血。”
“她能做这事？”
马特扬起一只眉毛：“死者是什么人？”
马特仔细地斟酌措辞：“她来帮忙的，用她的业余时间。”
“都是这家废品处理公司的人员。”
“她也参加了调查？”
“什么废品处理公司？”
“朱莉的住所的确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此外，我们也许有条线索找到一个认识死者的女同性恋，多亏了乔治娅，也就是戴维斯警官。”
“清除及填埋废物的企业，”布鲁斯特说道，“属于草原州4环境服务局。一名死者就是该公司业务承包人，另一名……”布鲁斯特浏览了一下那张传真，“像是其中一个……不对，就是公司老板的儿子。”
道尔放下烟斗。
“什么时间发生的？”
“还不太清楚。那女生的母亲硬要和她一起接受我们的询问，但我们一让她坐下，她就惊慌失措。戴维斯警官只好返回去走访药店及其周围，但没人记得有那么回事。”
“大约六个月前。两人相隔两三周。”
“说具体一点？”
“不是一起的？”
“那女生说罗曼诺揽着一个女人的腰，但一看见她从货架通道过来就马上放开了。”
布鲁斯特摇摇头。
道尔眯眼盯着马特：“那个看见她在药店里的学生呢？”
“确定死因了吗？”
“她不常出门。”马特说道，“刻意瞒着大家的人往往会表现他们的生活很完美。”
“看看这个。”他卷起传真纸对着马特，“检测结果什么也没有，也找不到动机，也没有什么线索；当地警探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干净的现场，没有之一，什么都被擦去了。”
“那就去找出来！能有多难？她是个同性恋呀！”
“他什么也没找到？”
经过再次调查学校和朱莉所住的那栋大楼，马特了解到与朱莉有所交集的一些人的情况：走廊那头的女人对丈夫不忠，课间总要从鼻孔里喷出烟雾的学生，楼上那个老头从不冲澡等等，但都没找到罗曼诺案的新线索。他低下头：“没听到有人说那女人不检点之类的话。”
“十分诡异——他的原话。”
“犯罪嫌疑人呢？”
“有他们的报告吗？”
案发已经两周多了，马特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法医打算做一些细胞组织学的检测，看看细胞样本，犯罪实验室也要再次研究培养细胞，我们还在调查尸体是如何进入垃圾车的。”
“尚未传来。从技术上说，这些案子都没结案，可是，呃，你知道——”
道尔把转椅旋转了一圈：“你只是在给我说情况；看来这一仗你赢不了，我们必须保密！媒体反正都会说我们无能，随他怎么说。”
“环卫公司与这家公司有联系吗？”
“也排除了氰化物和士的宁；还可做其他几种检测，但最低限度有数千种毒素可以导致相同的症状，因为不知道的东西无法检测出来。”
“这两家企业性质都不同，马特。州环境服务局不是通常的垃圾收集者。”
“当然不是砒霜和铅中毒。”
“不过，还是要查查他们的登记信息，也许有重复出现的老板或者股东。”马特拉开抽屉，取出案子的卷宗，在上面做一些笔记。
“但排除了砒霜和铅中毒。”
“警察系统还传来另外一个信息，”布鲁斯特说道。“哈维的一名学校教师不久前中枪而死，结果发现她已经怀孕，孩子的父亲就是她的一个学生。我猜最近他们肯定有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他转向马特，“你那边呢？”
道尔眉头一皱。
“乔治娅找到了一个可能认识罗曼诺的女人。”
“没有兴奋剂。”马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失望，“是和重金属相同的东西。”
“真的？在哪儿找到她的？”
烟子从道尔嘴里冒出：“结果呢？”
“克拉克街一家书店里。”
“快速检测的。”
“又是一个女同性恋？”
道尔用打火机点燃了烟斗：“兴奋剂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吗？”
马特不理睬他声音中的异样情绪：“我想让你跟进调查。”
马特盯着墙上的照片（拍摄于最近的全国竞选期间）；照片里，道尔和总统握手，两人在红白蓝旗子下面摆好姿势，围绕他俩的是本州前任州长（此人现在狱中）和一名国会议员。他不禁想起了朱莉娅·罗曼诺的照片。“哦，现在有了一些线索，我们可以追查下去。”
皮特抓起钢笔轻轻地弹来弹去：“我？”
道尔扔下报纸：“听着：市长打来电话了；当地人心惶惶，就因为这件悬案，格伦布鲁克臭名远扬，已经都两个星期了！你们既然找到了死因，是时间结案了。”
“有问题吗？”
“目前的共识都倾向于中毒。”
“你不能派乔治娅去？”
道尔瞪了他一眼。
马特停顿了一下。“她不在这个组，皮特；而且她并不是刑侦人员。”
“我找了一些毒物毒理学专家，来自全国各地。”
布鲁斯特的目光飞快地从马特身上移到了钢笔上；他是来自中西部的农家少年，一向循规蹈矩，极少质疑权威。马特的想象中，他们那个美国哥特式的家庭，举着叉子，披着围裙，有时不免有些偏执。不过说句公道话，布鲁斯特还很年轻，人际交往中的宽容与技能都尚欠火候。
“你说呢？”
这就是马特不能派他去调查女同性恋者的原因，他会把事情搞砸。
“从什么时候开始，媒体把这些东西都拿来编故事了？”马特厌倦地说道，“谁透露出去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去市区，你去亚当排骨店，店里的女招待认识罗曼诺，也许她曾见到过罗曼诺和什么人在一起。”
“说的都是外国来的毒药和病原体，恐怖主义的外围组织等等。看在老天分上，对这些东西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布鲁斯特一下子就放松了，快得连马特都好奇他对同性恋的真实看法到底如何。
马特摇摇头。
不管它！只有一周时间了，凡是能够得到的积极性都需要。
两人坐下；道尔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见这个了吗？”
1埃德维尔：一种缓解疼痛、发热、发炎的药品，属于布洛芬家族。
道尔领着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2奶酪头：调侃幽默的说法，指威斯康星州人，因该州盛产奶酪。
马特强迫自己点头作答；脑袋似乎已被太多的荣迪思捣碎，吃了三颗埃德维尔1也没能缓解疼痛，昨晚模模糊糊的画面轰击着大脑，乔治娅就占了大部分。
3皮奥里亚：美国伊利诺伊州南部城市，位于芝加哥西南方约250公里，为皮奥里亚郡郡治所在地。
道尔在走廊里拦住马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4草原州：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别名。
第二天早上，格伦布鲁克警察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