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血症？”
布鲁斯特从他的剪贴本上取下几页文件：“法医说，朱莉死于腹部疼痛。”看着马特一脸的困惑，他接着说，“死因是急性肠胃炎，合并败血症。”
“感染引发重度休克和器官衰竭，血糖生成系统混乱不堪，其他方面也不大好。”
“那怎么行！回复下来，我俩就得去领社保了！”马特说罢，取出罗曼诺家人的照片，把它别在了办公桌上方的一个布面板上。
“说起过食物中毒吗？”
“也许我们应该送到FBI去。”
“中毒，还是病毒，谁说得清？他们正在做细菌培养，要彻底检查，得花上一些时间。”
“不知道。”马特把照片放回档案袋。“可这是在罗曼诺的厨房吧台上发现的；谁会把照片放在厨房里呢？”
“你说她死于胃痛？”
“或者都不是。”布鲁斯特放回照片，“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你想的那种，”布鲁斯特说道，“她的内脏又红又肿，呕吐物很多，血性腹泻，其他器官也衰竭了；脾脏肾脏完全退化。无论她吃进的是什么，都在吞噬她。”
“那些可能是松树，要么就是云杉；很可能在那附近拍摄的。”
“但已被定为过失致死。”
“这倒是缩小了时间范围。”
“这样的话，有个问题说不通。”
“只知道不超过30年。”
“她经过了垃圾车里面的锯齿肢解，那肯定不会是自然因素。”
布鲁斯特伸手梳过头顶稀疏的金发。“知道拍于何时？何地？”
“当然不是。但是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说，也不能排除自杀，不能排除是某种药物过量引起的。目前无法确定。”
“我还没看出来。你呢？”
马特吐出了一口气：“一个女人死了，抛尸垃圾车；我们应该认为这仅仅是由于食物中毒还是某种疾病？你们检查过她的处方药吗？”
布鲁斯特比较着两张照片：“太令人吃惊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正在研究。”布鲁斯特说，“到目前为止，所有情况你都知道。根据她的病历档案，阿莫西林治疗她几个月以前患的脓毒性咽喉炎；利尿剂治疗她的肾结石，就是她母亲说的。其他没什么。”
这时可见一个黑乎乎的尖顶，穿过树梢向天空冒出来。
“时间因素呢？”
马特把丹尼用Photoshop创建的照片递给他：“你再看。”
“时间？”
“教堂？”瑞克·布鲁斯特抚摸着那张照片，深表怀疑地反问道。他把那柄放大镜放回马特的办公桌上。“不可能；什么也没有。”
“从症状发作到死亡经历了多长的时间？”
***
“很难判断。不过，根据器官的退化与休克程度，法医说可能经历了两三天。”
“一座教堂，兄弟。”
“我们是周一发现她的。”
马特眯起眼睛：树林之间是一个固体物件，一根垂直的杆状物向上延伸；随着清晰度的提高，一个带着十字架的尖顶显现出来。“这是什么？”
“对啊。”
“有意思。”丹尼含糊不清地说；放大并粘贴进一个新文件里，然后提高清晰度与对比度。“你看！”
“她带着母亲逛菲尔兹是那之前的周五。”
“不知道。也许在树叶之外，很可能是一种不同的树。”随着鼠标的点击，树林后面出现了某种瘦长的东西。
布鲁斯特点点头。
“看见什么了吗？”
“说说看，皮特。如果她周末发病，为什么没能得到救助？”
“再来看看这些树吧。”丹尼开始调试图像，这一次比以前更慢，手形图标从左至右沿着那排树梢移动，然后原路返回。
“救助？”
“真不可思议！”
“周末可是一个很长的时间，遭受食物中毒或内脏病毒发作的痛苦，可她在周五晚上到周一早上之间，给医生打过电话或是亲自去过诊所或医院吗？”
“两种可能，”丹尼说，“要么是一只田鼠。”他点击最初扫描的那个图标，“看看是从哪儿开始的？”回到原始画面：草丛中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影子！
布鲁斯特耸了耸肩。
丹尼再次点击，突然出现一个小动物的图像，就在草丛中。画面停在此处。马特盯着屏幕：“是一只兔子？”
“查查那些急诊室，好吗？”
“提高对比度；图像太模糊就必须提高对比度，才有可能判断是什么东西。我可以试试提高500%，不过，会丢失一些细节。”
“说什么呀？”
“现在又是干啥呢？”
“你想想啊，如果她发病了，就会求助。”
“还不确定。”丹尼拉下另一个菜单，点击了两三次。
“也许她病得太严重了，不能……”，布鲁斯特盯着报告。“哦，”看着马特，“你觉得有人阻拦她求助？”
马特身子前倾。“什么东西呀？”
“我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不过，尽管去查出来！”马特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过去，看着通向所办公室走廊的玻璃墙。朱莉·罗曼诺临终时肯定极其痛苦。
“恰好就是你想看到的，注意！”丹尼缓慢地把那个手形图标移到图像上，使照片从左到右地慢慢显示；马特看见的只有草原，可是丹尼眯起眼睛，停在了草丛中一个黑色的块状物上面。黑块逐渐变大，但更加模糊；丹尼开始调整对比度、亮度、分辨率。草丛中那个东西逐渐具体了。
布鲁斯特清了清嗓子：“也有一条好消息。”
“能看到什么？”
马特抬起头来。
“现在看我的。”丹尼拉下来一个菜单，随即跳出一组图标，把鼠标移到一个图标，就出现一个手形，于是点击它。
“犯罪实验室在朱莉车子的后备厢里一条毯子上发现了她的头发和一些纤维，他们认为那些纤维就是朱莉身上那件衣服的。”
丹尼坐在电脑前，启动Photoshop5。马特用过这个软件，所里就有。但涉及摄影方面，他就不行了，局里的其他警察也好不到哪里去。丹尼把照片放进一台平板扫描仪，鼠标几次点击之后，那幅原野的图像就出现在了显示屏上。
“意思是有人把她包裹在毯子里塞进后备厢，然后开车到了学校停车场抛尸垃圾车的，就用她自己的车。”
“相纸是，但谁知道那底片是什么时候的？若果保存得当的话，什么时候拍摄的都可以洗印成那个样子。”
“跨过门廊需走一段楼梯，”马特拿起一支铅笔。“凶手用毯子包着她，开车到学校停车场，把她扔进垃圾车，然后把毯子放回她车子的后备厢。”马特看着布鲁斯特：“这就是说，凶手有朱莉的车钥匙。”
“那么，照片肯定是最近25年的了？”
“可能从她的皮包里取出的。”
丹尼解释说，大多数科达照片现在都采用树脂涂层的相纸。“树脂涂层含有塑料，这就使得相纸很轻，摸上去有橡胶似的感觉。25年以前，人们使用纤维纸——你知道的，那种硬白纸。”
马特的铅笔在桌子上敲着：“毯子现在哪儿？”
“树脂涂层的。”
“犯罪实验室。”
马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上面有没有呕吐物或者粪便？”
“看看是什么材料做的；你试试，感觉好轻好柔韧？”
布鲁斯特快速地翻动剪贴本上那些文件。“没说。而且我记——”
“干什么呀？”
“你觉得凶手擦干净了朱莉的身子？”
丹尼抽出照片，把它翻过来，用手指在照片背面抚摸。
“也许。”
“不知道；什么都行。”马特解释了朱莉·罗曼诺之死的情况。“仔细点儿，我必须越过重重关卡找到证据。”
“为什么？”
“那还用说！想找出什么？”
“掩盖罪行？”马特说。“让他们重新检查毯子。”
马特拿出在朱莉·罗曼诺厨房里找到的那个信封。丹尼并不是司法摄影师，但马特见识过他魔法般的识读照片技能，有时比FBI特工还厉害。“请你看看这个，行吗？”
“完全应该。”
丹尼伸起一条腿越过椅背跨坐在椅子上。“说吧，什么事来求我啊？”
“他？”马特看向布鲁斯特。“我想啊，凶手肯定不止一个人。”
马特向他举手行礼。
“怎么想的？”
丹尼俯身于一台显示器面前。“你太落后于时代了，朋友！有了这玩意儿，摄影、编辑、发布视频一条龙搞定，全都可以搞定，特效也行。无论谁在现场拍摄都不要紧。有了这个宝贝儿，鸡屎都可变成鸡肉沙拉！现在我简直都离不开这座房子了。”他转向马特脑袋一歪，笑道：“全都归功于你！”
“那台垃圾车的车厢口离地面是……八九英尺6高，对吗？”
“那是做什么的？”
“对呀。”
“Avid4呀，一种实时数码编辑系统，用保险赔偿金买的。”
“一个人要把尸体扔进去太难了！必须把尸体靠着车厢，高高地举上去，猛地把她翻进去——除非那家伙是相扑运动员！必须要有帮手，或有一架梯子，至少一堆小木箱！”
“什么真爱？”
“现场什么都没有！梯子箱子，全都没有。”
“来看看我的真爱，”丹尼自豪地说。
“完全正确：很可能就是两个男人干的，反正是两个人才能干的活儿。”
丹尼领着马特上了一段阶梯，只见高科技的装饰，与楼下的简陋有如天壤之别。纯白色的走廊通向两个房间。第一间是传统的摄影棚，屋里有一台电脑，一个舞台，还有安装在架子上摄影机；灰色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风景肖像都有。第二间是一个视频编辑室，只见一排显示器，各种键盘和一个麦克风。
“这就可以解释凶手是如何逃离的了：两辆车开到学校停车场——受害人的和凶手的；一旦把她扔进了垃圾车，凶手们就上自己的车逃跑了。干净利落。”
“当然建好了，请上楼观看。”
“而且两个人搞定一个毫无防备的女人，当然就容易了。”
马特吹起了口哨：“修建好了，人们肯定会来的。”
“有可能。”布鲁斯特的双脚轻踢桌子腿儿。“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用重物把她打昏倒？如果真是中毒，为什么要下毒呢？下毒要花较长的时间，而且要熟悉毒药才才行。”
丹尼眯起眼睛：“看见后院了吗？”不等回答，他把马特拖到了厨房窗口。外面是一个巨大的草坪，足以容纳两三个橄榄球场。
马特盯着朱莉的照片。布鲁斯特说得对，用枪或刀肯定简单得多。重击穿透别人的肌肉和骨头、刀子刺穿某人的内脏，看上去令人恐惧，残忍，但是实实在在，就在眼前；而这种死法却是冷静、不显眼、令人感到很遥远。“可能我们应该求助于暴力犯罪分析处7，你知道的。”
“确实不错！”
其实对于FBI的分析系统，警察们通常都不以为然，因为分析出来的大部分结果都是这样的：白人，机能失调，男性，不与人往来，三十多岁。
笨重的家具，褪色的地毯，给人以时间凝固的感觉；烟熏培根的香气飘荡在屋里。马特不禁开始流口水了——决不能吃猪肉！
马特记起斯通常说的“这准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干的。”但现在确实需要帮助。“把资料也发往LEADS。”LEADS是警方的全国性的犯罪相关信息计算机系统。马特收起那些文件：“我还得向道尔汇报。”
“快进来啊，朋友！”
“祝你好运。”布鲁斯特收回双脚。“我去回复那些电话。”
丹尼·霍顿是一位商业摄影师，家中的大部分摄影器材被盗之后，他就逃遁于此处。马特曾处理该案，尽管什么东西也没追回来，他俩却成了朋友；那以后，很可能是为了弥补头顶的粉红光亮，他留起了大胡子，但那双眼睛依旧闪烁不停，似乎刚刚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要传播出去一样。
穿过走廊去道尔办公室的途中，马特才想起：给乔治娅买的苹果呢？压根儿就忘了！
“你能来这儿，太好了！怎么样啊，这一年来？”
1基诺沙：美国威斯康星州第四大城市，位于密歇根湖东南岸，为基诺沙郡郡治所在地。
“丹尼，不错呀，”他对开门者说。
2I—94：94号洲际公路，西始于蒙大拿州的比灵斯以东（与I-90相连），东至密歇根州休伦港蓝水大桥与69号州际公路及加拿大安大略402号省道相连。全长1585.20哩（2551.13公里）。
转入一条车道，旁边就是一座古老而破旧的农舍，农舍的墙板很不协调。车道的水泥路面很早就有裂口，曾经补上，但又裂开了；不过，环绕式的门廊和彪悍的橡树，颇有些永恒的意味。他下了车，一下子就闻到了肥料的气息；走上前去，听到了脚下踩碎落叶的声音。
3州界线：此处指伊利诺伊州与威斯康星州分界线。
一过了州界线3，马特转上的一条道路全是些木结构房子，多数房子大而简陋，历经日晒雨淋，其间夹杂着一些新的建筑，均为殖民地风格，还有一些办公楼。马特说不清这一带究竟是乡村田园还是扩张了的郊区；显而易见，开发商也说不清。
4Avid系统：美国AVID公司开发的多媒体编辑设备。
“家长也没有？”马特问道。警官解释说，有些家长要求教师严厉一些以便孩子能提高成绩以后能进入较好的大学。马特要求该警官开列罗曼诺所教学生的成绩单。
5Photoshop：美国Adobe公司开发的著名图像处理软件。
其实那天早上，他先去了中学一趟。局里派驻该校的警官已经询问过了十几名教师，但没人知道罗曼诺与其他教师，与学生之间有过什么纠纷。
6八九英尺：8英尺约等于2.44米，9英尺约等于2.74米。
清新爽快的秋日，马特不禁想起了新的开始——新的学期，新的朋友，犹太教节日所穿的新衣服。秋天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季节。他加速转上了通向基诺沙1的I-942，一团团红色、橙色、绿色从窗外一闪而过。刚摇下车窗，热空气猛地扑进车里。回家路上，也许应该买几磅苹果，乔治娅肯定会喜欢。
7暴力犯罪分析处：美国FBI（联邦调查局）1985年成立的一个机构。
第二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