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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子里?”郁冬冬吃惊,她如何也想像不出患者会便溺到茶杯子里。

“也算有基础。小宁,”田班长叫了她的假姓,“宾馆的保洁与这里的卫生工作不同,区分在于住宾馆的人精神正常,不会便溺到茶杯子里。”

“尤其是给他们整理床铺,近距离接触,还要防止……哦,好在四疗没有男患者。”田班长省略了一些话,突然问:“你与韩院长是不是偏亲?”她经过筛选用词,偏亲自然不能等同于近亲,充其量和远亲相同。

“在宾馆做过。”郁冬冬编造履历。

“是的。”郁冬冬顺水推舟地承认,她猜想到田班长这样说肯定之前韩飞做了交代,安排偏亲是一可信的理由。

“过去做过保洁?”胖乎乎的女人,声音也有些胖乎乎的。

“有韩院长这层关系罩着,你该干点儿轻巧活。像到医院的食堂。”

“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请田姐多多关照。”

“我对烹饪什么的不懂,做不了饭菜。”

“四疗的卫生由你负责。”勤杂工的班长;四十出头、体态雍肿的姓田的女人;立刻把她分到第四治疗区,张冰冰属于那个疗区的病员。

“改个刀,切个墩啥的一看就会,用学吗?”田班长也许是因她有韩院长这层关系罩着,才不遗余力地撺掇她。

郁冬冬穿上君山精神病院勤杂工深蓝色的工作服,走进住院处的A区。

“嗯呐!”郁冬冬答应,她想必须与田班长处好关系,以后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在小餐馆里,他们就即将付诸行动的细节做番认真的研究。

“任大夫没到之前,你可先擦地,钥匙在他的手里,他来了会告诉你做什么。”田班长说。

“木讷点,人还是蛮好的。”韩飞评价任医生道。继而他鼓励她说,“郁警官,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你的事,他非但不设障碍出难题,相反还会支持配合你。”

郁冬冬端着个装毛巾、清洁剂类东西的塑料盆,腋下夹着拖布,迈进没有任何摆设的走廊。窗台的空间完全可以利用,摆放花草美化环境,生命的植物可打破死气沉沉的气氛。这些显然是她的想法而已。

“和他?”郁冬冬一听与任医生打交道,头脑中的一切都被飓风卷走似地,只留下任医生令人不舒服、莫名其妙的笑面。

走廊此时鸦雀无声,大概一天不总如此。某个狂暴型的患者还狮子般的沉睡未醒。经过一个个门口,一双双说不清含义的目光,从失常变态的,令人有些厌恶的,神情恍惚的脸上水珠般地滚落,有那么一道扬洒过来,她感觉周身不自在。

“他没问题,我会安排好他的。”韩飞说,“任医生是张冰冰的主治医,你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喽。”

“我爱你!”突然一女病员声嘶力竭地喊,一双苍白瘦小的手探出窄小的窗口,拼命向郁冬冬摇晃,表白她永恒的愿望。

“韩院长,还有一问题。”郁冬冬想到那个先笑后说话的任医生,说:“任医生我见过面的,他会不会……”

郁冬冬快步逃离,像猎人枪口下逃脱的兔子,来到张冰冰的病室门外,打扫走廊的卫生便从这里开始。

“你们刑警着实让人敬佩,为破案,什么委屈都受,什么罪都要遭。”韩飞顿生感慨。

大理石地面拖起来也算省些力气,当她劳作到走廊尽头,嘿嘿的笑声吓她一跳,抬头见任医生手拿病历夹子出现。

“我一定能做好。”郁冬冬说。

“宁小姐,辛苦!”

“平常做过家务没?比如整理床铺,刷便桶痰盂什么的。”韩飞已将勤杂工要做的活儿,渗透给她。

“您早!任医生。”郁冬冬以她现在的角色同任医生打招呼,她说,“我不知从哪做起。”

“我应该做哪些准备呢?”郁冬冬提前进入角色,俨然医院的勤杂工,向院长请示工作。

“跟我来吧。”任医生的笑和知其某种秘密的自得的神情全聚集在脸上,他走路的步伐很快,像练过竞走似的。

“但愿没有。”穆楠生也只能说但愿。

她紧走才赶上。

“也不知医院里有没有第三只眼。”韩飞心事重重。“全院上下二百多医护人员,保不准就有人盯着张冰冰。”

他说:“我看病人,你打扫卫生。”

“哎。”穆楠生点头,他明白韩飞为什么要求时限,以院长的特权,强行安排个勤杂工短时期没问题。但时间过长问题就来了,安排的人是否称职干得来,假勤杂工易让人看出破绽。

任医生开一病室的门,她悄然在他的身后,那情形就像孩童时代,跟哥哥去钻山洞,又黑又深,怕有狼什么的,她差不多拽着哥哥的后衣襟。病室不是深黑的山洞,更不会有狼虫虎豹。

韩飞沉思片刻,说:“我给你们安排。但是,在里边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周。”

“你到火车站来。”任医生向一偎在床里的五十左右岁的女患者说,“快点儿,开始检票啦。”

“我们也只好这么办了。”穆楠生觉得扮勤杂工比较合适,也易做到,不然郁冬冬哪里有医护方面的专业知识,现买现卖都来不及。“韩院长,您看呢?”

“呃、呃,是四十二次直快吗?”女患者撇开被子,拿起半张书皮样的纸,递给任医生,问:“是这趟车吧?”

“没问题。”她立即表态。

“是,请坐,这是你的座位。”任医生把她按坐在凳子上,“别动,看叫人抢去位置。”

“只有以勤杂工的身份。”韩飞的目光落到郁冬冬的脸上,说。

“列车员同志,告诉小范,我在车……”

“假如我们进入……”穆楠生探问怎样进到医院里合适。

“放心。”任医生安顿好女患者,然后对郁冬冬说,“被子不用叠了,反正她还要披的。”

“即令你们能说服她,最终取得她的信任,可你们不宜在医院呆得过久,时间一长,别说外边的人怀疑,恐怕我院内部,也得有人怀疑。”韩飞说出医院的实际情况:医护人员全是经过严格挑选、考试确定的,精神病患者的特殊性,连负责打扫卫生的勤杂工也经培训后上岗。

“哎!”郁冬冬直到此刻才从惊异中恢复到常态,她方才看幕短剧一般,火车呀检票呀坐座呀等人呀,演得一铺一节的,他们表演得都很认真。于是,她开始打扫,整理床铺,擦桌子。

穆楠生对韩飞说的未加可否,也许是张冰冰因某些方面的事情对公安不满意,甚至是误解,于是她采取了装疯住院的方式。这种方式回避某种人和事的同时,也回避了警方的介入。他对她的做法实难理解,她到底是对警方误解,还是敌视?间或错综复杂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单方面的误解还易解决,那么敌视的消除,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

“还要快些,”任医生催促她的同时,力所能及地帮她收拾。他说:“她不会安静地坐火车太久。”

“你说的办法倒可以,但是,取得张冰冰的信任并非容易做到。”韩飞吞吞吐吐下边的话:“公安,她假若对你们信得过的话,干吗装疯躲进精神病院里来呢?”

“您忙着,我自己来吧。”郁冬冬不好意思让医生做勤杂工的活儿,“我能行。”

“我进医院肯定不成。”穆楠生目光落在郁冬冬身上,“派她去,直接到病房,巧妙而隐蔽地贴近张冰冰。”

“刚来乍到,难免手忙脚乱。”任医生算是婉转批评,柔软的口气充满同情和爱护。

“安排没问题,”韩飞疑虑道:“可是能保证你们不被人认出吗?”

郁冬冬默默记在心里,嘴边掠过一丝感激的微笑。

“寻找个理由,安排我们进医院……”穆楠生说。

第二个房间情况更糟,乱作一团,像似经过一场厮杀。可是,单人单间,看来是一人的战争。

“你们知道一旦张冰冰的真相暴露,她便身处危险之中……我们必须坚持这样的原则:没有绝对把握,万万不可接触她。”

攻击者和被攻击者都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靠在墙角睡觉,头发披散着,盖住张俏丽的脸庞,右腮边沾有血迹。

餐馆小包房出现一阵沉默,韩飞的担心不无道理。穆楠生脑海里萦绕冯局长向他们特别交代的情景;

“她时常无端地自虐,没有伤时很少。”任医生在叫醒她之前,极简略地介绍该患者的情况,“市歌舞团的演员,受一次婚变的打击,就……”

“我想,要找张冰冰的,不仅仅是你们警方,还有一些人,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担心弄不好,你们的行动被发现,她可能出现意外,我们就都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呵。”

郁冬冬注意到任医生对歌舞团演员可没对他讲什么火车之类的,同对待正常人一样,口气严肃:“到床上去睡。”

“韩院长您?”穆楠生看出韩飞的心思。

被叫醒的歌舞团演员乖乖地到床上去,竟朝任医生正常人的一笑。

张冰冰的装疯始终是一层稠密阴霾无边无际,韩飞觉得她孤立无援,尤其是她母亲谭市长被杀,她就更是孑然一身。她选择这个地方,采用这种方式,是迫不得已。事实证明此种方式很有效,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活得好好的。因此,韩飞很犹豫,尽管有哥哥韩鹏的亲口嘱咐:全力配合警方。还是不太愿意警方来打乱张冰冰现有的安安稳稳状态。

“她不像有病。”离开歌舞团演员的病室,郁冬冬浅声地说,“人很正常嘛。”

“我们怎么样才能接近张冰冰?”穆楠生问韩飞。

“阵发性的……”任医生在走向张冰冰的病室很短的距离间,又讲起精神病学的知识。

“表情倒普普通通,记得他还问我:‘我妻子属不属于重患?’我反问他一句:‘你问我这是第几遍了?’他觉得没趣,喃喃自语:‘重患。’”韩飞说。

这次她没专心听讲,思想溜号了,心旁骛另个人。

“古纪峰的表情?”郁冬冬追问。

是呵,张冰冰的病室就在面前。是紧张,还是激动?郁冬冬觉得心变成只小兔子,剧烈地蹦跳。

“人家是夫妻,这眼泪用不着怀疑。”韩飞说,“古纪峰问我,病人整日圈在牢房般的病室,大大地限制了他们的活动界线,久而久之,他们的身心将二次受到伤害。我回答他:‘你对精神院缺乏了解,我们一天安排两次户外活动,周末还要搞集体活动,譬如做做操,唱唱歌……’他问:‘人人如此?’我说,‘极个别的重患,由医护人员领着参加活动。’”

任医生做出个她意想不到的决定,将钥匙拍在她的手里:“宁小姐,你来开门!”

“好再来”小餐馆里郁冬冬感慨出鳄鱼眼泪的话,令韩飞和穆楠生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