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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下场了老韩。”周毅和蔼可亲地说,“弄什么?”

韩鹏走进来时,还戴着油渍麻花的手套。以此可以推断出他刚才在参加某项劳动。

“两根铁管对接的角度不对,硬上弯头上得上吗?”他余怒未消,还为水暖工操作不当生气。

羊舌轻盈飘走,很像从门的缝隙飞出去的一只蜻蜓。

“你挺专业的嘛!”周毅说。

“去叫他一声,我们在这等他。”周毅说。

“年轻时我烧过锅炉,那种返烧的蒸汽锅炉。”韩鹏突然想起一件伤感的事,他说,“我的师傅在那次大爆炸死了,本来是我的班,因去赴谈对象约会,师傅替我上夜班,结果锅炉就爆炸了,很惨,连他们肢体都没找全。”

“在,在。”羊舌的吐字出膛子弹似的连贯,“在八楼,地热管线出了问题。”

“真是不幸。”董化天说。

“我们来看韩市长,他人在吗?”董化天问。

韩鹏深深吸口气,仿佛让那气体流过全身,然后呼出去,这是他排遣痛苦的方法。他平静下来,问:“二位领导?”

“欢迎领导光临大厦指导工作!”羊舌场面上的事练就的很到位,很符她这个待人接物的主任身份。她又一次说,“到我们办公室吧,那条件好些。”

“把你拖下战场。”董化天说明来意。

“羊舌主任,这是省政法委周书记。”董化天介绍道。

于是他们进行了一番劝说,于是有了今天这次谈话,于是有了专案指挥部意想不到的收获。

“董书记,我才听说你们来了。”那个羊舌主任差不多掩着鼻子跑进来,身上落层白灰,她略微有些战战兢兢。说:“到我们办公室,这里太、太吵闹,空气又不好。”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谭韶芬的案子破了吗?”韩鹏想问又不想问,到底还是问了,看得出来犹疑包围了他的心。

门玻璃打了一道璺的房间没锁也没人,他们便推门进去。这间屋子陈设与施工人员的宿舍差不多。垫着油漆桶,木板搭起的床上,被子整齐地叠放着,有几份报纸散乱在床铺间。一张三屉办公桌,一部电话,一看便知从某个屋子临时扯过来的,电话线太长,但也没舍得断掉,盘成圈儿堆放在墙角。

“怎么不该问,”周毅说,“我们正有一些问题准备向你了解。这个案子进展很不顺利,始终没有大的突破。”

路经装白灰的屋子,正遇几个工人往推车上装白灰。甩上车用力很大,噗通!一股白烟儿升起,呛得周毅嗓子发痒,随即干咳几声。噪音里听见一个工人说;“这两个人肯定是大官。”另个工人反驳道:“胡嘞(说),他们哪有韩市长大。”

周毅简明扼要地向他介绍了谭韶芬案子的侦破情况,而后说:“我们想听听你对谭韶芬被杀的看法。”

没进大厦在院内就听见电钻打孔尖利的怪响、叮当敲打金属的声音,一片噪音。走进去,喧嚣水似地淹没了他们。打听韩副市长的办公室在哪儿,保安指了一个房间喊着说:“挨着放白灰的门玻璃打道璺那个屋子。”

当谭韶芬的血案还没有发生;两年以前他就开始留意,始终留意,她将来会不会出事。他并非无中生有地这样想,潭韶芬好端端的女儿张冰冰忽然得了精神病,一夜之间遭受厄运打击的谭韶芬人就憔悴、苍老了许多。女儿是她的精神支柱,与她不幸的婚姻有关。作为同在市政府班子里共事,他对她富于极大的同情。但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到了几乎不可化解的地步,问没法问,劝慰的话也不能说。即便这样他还是十分关注她们母女的情况,悄悄地关注而已。

“哦?”这倒是周毅没想到的,五十多岁又是那么高的职位,吃住还在施工的工地?身体吃得消吗?去看望他,劝他回来。于是他约上董化天:“我们去拜访一个人。”

韩鹏凝视那盆鹤望兰,曾经绚丽的花朵正在凋谢。此时往事回忆的羽翼,还在他脑海里扑扑地飞翔,他没有把回忆下载给周毅他们看。他只说他心存的疑问:“我在蓝河生活三十多年,她才三四年的时间,因此我比谭韶芬更了如指掌蓝河。我觉得她是被一股黑恶势力或犯罪组织团伙枪杀的。”

前天,周毅到市政府办公楼找韩鹏,想同他好好谈谈。办公室的人告诉他:韩副市长搬到蓝河商贸大厦工地去办公,吃住在那有两周多了。

“你认为蓝河存在这样的黑恶势力或犯罪组织团伙?”周毅问。

改变对韩鹏的看法,解除对他的怀疑,是在穆楠生的调查结果出来后,或者说是同步。这期间,就韩鹏其人到底怎么样,周毅和市五个班子成员全谈了一遍话,结论是一致的,韩鹏可二八开,二分缺点,八分优点。主管城建,为全市人民做了许多功德无量的事,例如修桥、护城河改造、商业步行街,也包括这座蓝河商贸大厦。他不仅仅是该项目建设的指挥者,资金是他通过海外的亲戚引进的。因此他没理由不建好这座大厦。

“应该是。甚至我感到那起丢枪案与本案有千丝万缕,不,应当说有密切的联系。”韩鹏坦言他的见解。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令在场的两位省、市领导对韩鹏肃然起敬,一个不无缺点但胸怀磊落的干部出现在面前。

“喔,这一点我们不谋而合。”周毅说。

“我这个人毛病很多,脾气暴躁,说话不太注意用词……”韩鹏揩了下眼角,刚进屋时隐约在脸上的懊丧、愤懑,此时已消失,他袒露胸襟讲话,“其实我和谭韶芬没有个人的恩恩怨怨,磨擦都因工作而起,实在地说,蓝河需要她这样一位作风泼辣、干实事的市长。”

“因此你们一开始就怀疑我,”韩鹏苦笑一下,说下去:“时下电视剧成了一种模式:副市长与当地的某个有实力的企业集团老总龌龊,是犯罪集团的保护伞或后台。我不否认现实的生活中有这样的市长存在,但不一定干坏事的都是副市长。无疑地误导了大众视线,也使个别公安刑侦人员产生了惰性思维。大概认为我就是电视剧里的副市长;反面人物,缘于成见是我与谭市长有矛盾,我与世纪实业集团关系密切。”

“老韩,怎么说我这个做一把手的有责任,没有做好你们之间的团结工作啊。”董化天书记很诚恳地进行了自我批评。

“我代表‘8.18’大案专案组接受你的批评。”周毅说,他感慨道:“先入为主显然是很有害的。”

“谢谢!”韩鹏慢慢地从沙发上挺起身来,眼已蒙层泪光,他感激地说,“组织能够给我这样评价,我心满意足了。说明什么就不必要搞了,多年来我们常讲的一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功过留给蓝河百姓评说吧。”

“我建议你们专案组去接触一下张冰冰。”韩鹏没先前讲话那样激动,冷静地说。

“韩鹏同志,请你放下包袱,心情舒畅地大胆工作。”周毅坦率、豁达,他说:“对你调查的决定是我作出的,怪罪就怪罪我。如果因调查对你自尊心有所伤害,在社会上产生一些负面影响的话,我向你表示道歉。”他对董化天书记说:“有必要在适当的场合向大家讲一下,韩鹏同志是位好同志。”

“她不是得了精神病?”周毅疑惑。

无疑地,周毅临离开蓝河前同韩鹏副市长的谈话是一次极为重要的谈话,格儿很高,市委董书记在场。

韩鹏没有吱声,看得出来他对此事持否定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