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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嘛。”她接过泥盆子,问:“你亲手做的?”

“荞面酸菜馅儿饺子,白菜片炒苦肠,都是你爱吃的。”他显得有些侷促不安。

“不,我妈。”他仍然腼腆。

张金彪端着盖得严严实实的泥盆子进屋,一股裹着稀薄雪花的风吹来,带来白菜、猪肠子的味道。

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艾蒿苦香。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东西能替代他。并不是自己就爱上了他,就想吃那碗饺子,她只想让他进屋来说说话。她清楚这一接受意味着什么。

“你在家弄艾蒿啦?”

“等着,我给你开门。”

“没,用它洗脸。”他回答。

“小谭我来给你送饺子。”

“风俗?有什么讲究吗?”

窗外的声音她十分熟悉。

他憨厚地一笑,脸有些潮红,支支吾吾:“呜,艾蒿……洗脸是……没什么。”

“小谭!”

素日里他的表现活灵在她的脑海之中,不言而喻。明知故问,往往收到更佳的效果。

脚步声轻缓地移近窗前,她直觉不是一种不诡,想走近的人正在走进自己,脑子立刻闪现见见他的念头。

“艾蒿洗脸到底为什么?”她正把泥盆放在条桌子,拉两只板凳,已明确一件事情。“来,我们一起过年。”

“过年啦。”她望眼被灯光映射到墙上的身影,自怜起来,呢喃道。

她的话像一把干柴投到烈火之中,他陡然听到自己躯体熊熊燃烧的声音。

对她来说夜朝更深处沉,夜色也更浓重,孤独感愈加强烈。然而,窗外又是一番景象:村子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大红灯笼高高挂,焰火满天。柴门土院里已燃起篝火,到了接神时分。

“我们喝点儿酒怎么样?”她表现出情不自禁。

“爸妈吃到我亲手包的饺子,一定高兴啊。”谭韶芬这样地想着,寒冷将她的思绪撕开道裂缝,蓦然闯入一张她并不喜欢也不烦的面孔,停留只像鸟儿的翅膀盘旋一下就飞走了,她没去追赶,合上思绪就像合上一本打开的书。继续想她的父母亲在这样一个夜晚是否吃上饺子,咦,作女儿的嘛!

“喝酒。”他应道。

这天晚上,该包饺子她没包,原因是包饺子自己也吃不下。母亲被下放在“五.七”干校学习,水田劳动加重了风湿性关节炎病情,双手僵硬回不过弯来,包不了饺子,扛枪杆子出身的父亲只会做一样饭;拨弄疙瘩汤。她本想去和父母亲过团圆年,“五.七”干校的严格规定,使她不能如愿以偿。

当白酒在她的脸上盛开出花朵时,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年三十煮点儿饺子吃,不就过年了么。”谭韶芬故意说得轻松。

“嗯呐。”他把所有要表达的语言浓缩了。

“那有什么。”女同学说。她看谭韶芬的样子实在可怜,“你一个人咋过年?”

“那你把灯吹了吧!”

“谢谢你,”谭韶芬感激的目光望着她,“去年已在你家过了一个年。”

是电石灯火焰太强,还是他颤抖的气流太弱,三四次才将灯吹灭。

“韶芬,走吧,到我家过年吧。”同她铺挨铺的女同学说。

她立刻陷入艾蒿苦香的包围里,早晚必定打开的东西现在全然地打开。或许,一位诗人说的对:女人喝酒离性就近了。

父母亲都在省“五.七”干校,城里没一位亲人,这是她没回江口市过年的缘故。

“你别紧张。”她在鼓励一个无力冲锋陷阵的男人,“有充裕的时间,天亮还早着呢。”

“爸爸,妈妈!包饺子了吗?”她心里轻声问。

“我做梦多次梦见你……”

大年三十晚上,爆竹冷脆地炸响,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被震落。屋子很冷,她围床棉被蜷缩在墙角,那盏电石灯还明亮,燃烧的滋滋响声陪伴着,在普天同庆的时刻,她想向它述说点儿什么。

“做了吗?”

陷在他乡浓厚年味里的谭韶芬,并没有从村人的视线里消失,在几个阴暗的心里,她正像一片美丽的草地,溪流蜿蜒丁咚……张金彪整个身心全在美丽的草地上停留,他把这次她留在卞家窝棚过年看做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想到春风沉醉中草地上抒情的男马女马,彼此受到一股青草味儿的吸引……

“每回都乐醒。”

“拔秋草时她腆着大肚子,我们推算他们倆那年春节前后处的对象,而且是那个那个啦,谭韶芬那年春节没回城。”卞二懵先融化而后下雪的叙述方式;倒装了谭韶芬和张金彪在那个春节夜晚的故事:

“做成事没?”她笑容灿烂,挑逗道。

谭韶芬独自一人守着卞家窝棚集体户八间大瓦房的时代,也是土皇帝之子张金彪走火入魔地穷追知识青年的岁月。他在那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高尚一点儿说,是不是也给处在很深很黑暗中的谭韶芬一束光,或是照耀一下?事实怎样没人说得清楚。但是后来谭韶芬宣布嫁给张金彪,人们不能不溯源到他肯定带给她些什么。

他在生平头次浪漫面前,像一不识水性的人落水,奋力挣扎,仍然未浮出水面。但是他急切的心情可想而知。

“户里只剩下谭韶芬一人。”卞二懵一语道破天机。

为使这次用青春做爱的浪漫成为一首歌,她让赤条的身体唱得行云流水,水波一样在他的怀里漾动。

卢涛他们不知是什么原因,集体户的夜晚竟如此诱惑?

“你的咂,真大。”

“对头的,是那玩艺。”卞二懵在广阔的空间里;荒坨子的广泛中赶路;回忆旧事纯粹而真实。他说,“到了晚上,集体户周围经常有人注视,连我也去了几次。”

“乳房。”她在被强健躯体淹没之前,纠正道。

“电石灯。”卢涛从切割钢板的父亲那里对熟称电石为嘎石略知一二。

“我们乡下人都这么说。”他还处在努力阶段。

“嘎石灯?”小庞不知嘎石灯为何物,他只听农村的亲戚说过煤油柴油灯什么的。

“这儿和你梦见的一样吗?”她引导他的手向隐秘部位前进。

“当年还没有这些。”卞二懵指指插坨而过的浸渍沥青的木制电线杆,“家点着冒烟灯,集体户嘎石灯哩,照亮半截街。”

“妈呀!”他兴奋不已。

进卞家窝棚要翻越两道沙坨子,干旱的气候和肆虐的风沙把坨子剥得光赤裸露,笤条棵子稀疏在上面,反衬出颓败、苍凉与贫瘠。

她感到一座山压过来,渴望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专案组的另一路人马,现在已经到了那个叫卞家窝棚的偏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