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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欲开口,被胡凤鸣摆手制止。他说:“我们见面机会多多,以后再谈。”

“可是见你不是件容易的事。”王锦萍惟恐失去难得的、宝贵的见面机会。

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摇摇头。眼盯赵立警,示意在孩子的面前别提那件事。

“我马上接手处理你的事,请放心嫂子。”胡凤鸣说,“我们该回去了,立警上午有节电子琴课。”

唉!一声悠长的叹气在室内飘动。王锦萍脸渐渐白了,整个人草糊泥塑地失去血色,脸紧紧贴在儿子的头上。些许时候,她问他:“你信我会干那事?”

“儿子,跟叔叔走吧,别耽误课。”王锦萍哄劝立警。

“嫂子,如果你是我,也会这样做的。”胡凤鸣说,“他挺听话,又特懂事,和丢丢成了好朋友。对啦嫂子,立警在幼儿园书法比赛还得了二等奖呢。证书在我家放着,等你出去……”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赵立警搂着母亲的脖子恋恋不舍。

“谢谢你来看我。”王锦萍的目光从儿子头顶上方射过来,“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立警很淘气。”

“等妈妈下了班,就回家。”王锦萍诓儿子,说,“听话儿子,跟叔叔走,呵!”

如此情形下母子相见的场面,很难用文字表述清楚的。一旁目睹的胡凤鸣,觉着周身的血液很稠,流动缓慢起来。心像被什么重物压着,很沉。

“立警,走咧!”胡凤鸣过去从她怀里抱过孩子,快步离开。小立警挣扎一番,哭闹着喊妈妈,走出看守所大门,眼泪还一对一双地朝下滚。尽管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老不下班回家,毕竟他还看出妈妈一时半晌儿还回不了家。所以他伤心地哭,他哭着问:“胡叔叔,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妈也是!”

“快啦。”胡凤鸣哄他,说,“今晚叔叔给你租碟,咱们看动画片。”

“我想你。”

“我要看《牛仔汤姆》。”赵立警破涕为笑,雀跃起来,喊着:“太棒了喽!”

“儿子!”

总算过了事先预想的小立警离开妈妈时的哭闹关,胡凤鸣长长出口气。从看守所大门前打车直接送赵立警到幼儿园,交给老师往外走,有人叫他:

“妈妈!”

“胡队!”

或许是特殊加特殊,会见安排在管教的一间办公室里,这就给小立警一个扑入母亲怀里的机会。

“噢,姚勇。”胡凤鸣转身见朝阳区分局刑警大队长姚勇,“也送孩子。”

“那她怎么老不下班,不回家看我?立警想妈妈啦。”赵立警没完没了地问呀说呀,终归是要见到妈妈兴奋的。

“我女儿姚窈上小班。”姚勇问,“你送的是泽明的孩子吧,那天到启蒙星出现场我见过他。”

“工作呀,妈妈在这里工作。”胡凤鸣编排道。

“是,他妈妈拘留着,他没处去。”

“胡叔叔,我妈在这里做什么?”牵着赵立警走进高墙,他好奇地问。

“怪可怜的。有时我想,哪一天光荣了,我家的姚窈说不定也像泽明的孩子……”大块头的姚勇说这样的话,格外显得悲壮。

“寻思啥呢?就是。”章红红说……

“王锦萍的案子,你经手办的吧,怎样?”胡凤鸣佯装不知情,问。

“我说章红红,本丈夫在你心中那么的……”

“为这个案子我挨了冯局一顿暴剋。”

“你最近看韩剧了吧,蛮有人情味的嘛。”章红红惊讶丈夫忽然浓烈人情味。

“挨剋?为什么?”

狱警及时将王锦萍的情况报告给办案的刑警,胡凤鸣得到信息,于是便有了他向冯国强请求批准探视王锦萍的破格要求。获得特批见她后,他征求妻子的意见,说:“我想领立警去,让她见见孩子。”

“胡队你牺牲点时间,上车。”姚勇指一下停在马路边儿上的蓝白相间的警车,“中午咱们去乡村禽肉馆,吃兔子炖大鹅。”

她的愿望倾刻间被彻底地击垮了,接下去她便以绝食来消极抗争。

“好哇,解解馋。”胡凤鸣随他去了。

“你以为你旅游住宾馆呢,想见谁就见谁。别糊涂,这里是看守所,你的案子没查清前,是不能随便接触人的。”狱警说。

一上车姚勇就开始诉苦,一直到分局刑警大队长办公室没停。

王锦萍不再问了,她知道胡队是谁。最近几天她想着谁能来救她,思来想去,有一个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掉我们母子,有求必应,他就是胡凤鸣。他将立警领回家中,事实已在悄悄帮助自己。“可是我在泽明出事后对他是怎样态度呵?”她深深地懊悔。见他一面的想法日益强烈,她恳求狱警传信给胡凤鸣,要求见他。

“逮住两个嫌疑人倒没费什么事儿,可是预审就卡壳了。他们两人竟谁也不清楚那盒方便面里毒药是怎么回事,这也就怪了。面是郑军进的,王锦萍给冲泡的,再没第三者。胡队,你是刑侦大腕儿,给指点迷津。”

“胡队把他带回家了。”

“什么大腕小腕的,中午吃兔子炖大鹅,反正你不能让我白吃的。”胡凤鸣诙谐道。

“是的。”

他们就这桩毒死小学生的案子分析了半个上午,胡凤鸣提出自己的看法:问题可能出在进方便面上,即超市到网吧前这一段时间里。

“真想知道?”

姚勇说:“超市我们去查了,这批方便面共进七十八箱,全销售出去,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启蒙星网吧进了十盒,九盒吃了没问题,偏偏一盒出事。生产蟹鲜牌方便面是家中型企业,超市直接到厂家进货,没有中间环节,根本不存在掺入毒药什么的机会。”

“谁?”她仍不放心,问。

“目标更突出了嘛。”

“有人带着他。”狱警说。

“你是说郑军?”

“我在里边,我儿子谁照看?他才6岁呀。”她有一天问狱警。

“这小子身上有戏。从超市到网吧的路途上,有很多机会。自己放毒药也好,别人给放也好,总之时间充裕。”

起初王锦萍以为我没做亏心事,刘大桐不是自己毒死的,警方很快会放出自己。人命关天,事情要比她想的复杂十倍百倍。她问提审她的分局刑警,什么时候让她出去?刑警回答说这要问你自己。在监房里她反复想着刑警这句话,最终明白了,警方仍怀疑自己作的案,而没老实坦白交待。“真的好冤枉啊!”她感到莫名的委屈,“我杀害一个孩子干什么?”是呵,一个父母离异而无人管、无人疼、无人爱的可怜孩子,无缘无故地我害他干什么。警方认定问题出在那盒蟹鲜方便面上,货是郑军进的,他会有问题?细想也不会。他一个打工的马仔,更无理由去毒死个玩游戏的小男孩。

“哟,12点多了。”姚勇忽然想到中午请客的事,光顾谈案子,过了饭时,很抱歉道:“对不起,饿坏了胡队大人,冯局还不吃了我。”

发生在启蒙星网吧的刘大桐死亡案,检验结果已确定:中毒死亡。被拘留的两个嫌疑人王锦萍和郑军,多次提审都说不知道方便面里是如何加进毒药的。说不清也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不想说清,二是想说说不清。总之说不清、没查清,两个犯罪嫌疑人不能放。

“没那么严重吧。我以为你不满意……就不供饭了呢。”

“再见章阿姨。”赵立警很懂事地摇动小手。

“岂敢,岂敢。”

“你可别忘了把东西给嫂子。”临下车她不放心地叮嘱丈夫一遍,而后掰过来立警的脸蛋亲了亲,“拜,立警。”

去乡村禽肉馆的路上,胡凤鸣问:“你还没说因为什么挨冯局的剋?”

他们叫了辆的士,路线是先送丢丢去幼儿园,然后再送章红红到永康制药厂,她在那上班,现担任制剂车间副主任。最后去市看守所。

“暴剋。”姚勇对挨剋说严重点耿耿于怀,轻松些说满肚子委屈。他说,“这个案子我是破不了,我找冯局……”

“没什么两样,归根到底是粗。”

“哦,难破的案子推给市局?”

“男人不是粗糙,是粗犷。”胡凤鸣纠正道。

“我想请支队的高手,没别的意思。”

“谁像你们男人那么粗糙。”

“别说冯局,搁我也得剋你。分局刑警大队就恁熊,恁窝囊,这么简单的案子往上面推,该剋。”

他们下楼章红红走在最后面,大小两塑料袋东西。不外乎女人贴身衣物和化妆品类。他回头看她时冒出一句话:“女人天生就细腻。”

“胡队,你就别落井下石了。我服了还不成?自己找罪受,结果呢又把启蒙星网吧的案子打回分局,不过冯局还挺讲究的,说马上从市局刑警队派个高手过来。”姚勇诡秘地一笑,问:“不会是你吧?”

“妈妈一定喜欢你。”丢丢不知为什么,在立警面前总表现出大人、姐姐的样子。其实他俩同岁,论生日他还长她三个多月。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丢丢在自己的家里,具有了小主人的优越感,立警客居他人家,发微是自然而然的。除此,只能往女孩的天性上想了。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小卧室的门像鲸鱼的嘴大张开,吐出两个小人儿来。手牵着手,酷似一对情侣,两小无猜,情形令人感动。

“你是‘8.18’大案第二专案组组长,身肩重任,我猜你不可能。”

胡凤鸣听着心里便产生了自豪感,丢丢突然长大了,半年前自己穿衣服还分不清反正,一次竟把挎篮背心当裤头穿上,弄得大人啼笑皆非。如今,能够指导别人穿衣服啦。

“差不多。”胡凤鸣含糊地说。

“妈,要戴帽子。”

“乌拉!”

“妈,穿蓝色的。”

“咋那么高兴?”

“就好。”妻子章红红应道。她正在包装赵立警,自告奋勇一旁督导、场外指导的丢丢,嗓子很尖,声音像只小鸟,在室内飞翔缭绕:

“你不来就少一个剋我的人。”姚勇说。

“打扮好没?”胡凤鸣朝里边的小卧室喊,“快一点,像绣花似的。”

胡凤鸣没露声色,心里说:“你小子高兴得太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