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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什么时候回来?”卢涛问。

抽烟袋的陈燕很机智,回答很得体。可以理解从打工的服务员一跃成为总经理的太太,恐怕一时半晌转不过弯来。大概过去的时光里,她比任何一个人使用“张总”这个词都充满感情,且亲切无比。腰缠万贯的张金彪或许就是听她甜甜的叫张总,才动了心的……还是她说的对,习惯了,世上许多的事情,都是因为习惯了。

“我真的不晓得,”陈燕说,“我们曾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他生意上的事我不准过问的喽。这次他回老家卞家窝棚,办些生意上的事。”

滋!吸烟声音很响,烟袋杆里有水样的东西流动呼噜声。她说:“习惯了,就如抽烟袋。”

“他老家还有什么人吗?”

“你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这样称呼他?”卢涛问。

“据我所知,没有。”陈燕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愉悦倏尔而逝。她说:“他有个女儿疯啦,至今呆在精神病院里。他很想念她,却没去看过她一次。”

“你们觉得我抽烟袋很怪,尤其是这年龄的女孩子。”陈燕解释说,“我奶抽烟,我妈抽烟都用烟袋,我也跟她们学会使用烟袋。我是不是成了关东三大怪的活化石?张总总爱这么说。”

“这又是为什么?”

关东老一辈人对叼烟袋并不陌生。民谣云:关东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大姑娘叼烟袋,养护孩子吊起来。旧时代的许多东西伴随社会的进步而被淘汰。玻璃代替了窗户纸,卷烟代替了烟袋,婴儿床代替了悠车子。关东这三大怪在城市已绝迹,东北边远农村还可见得到。

“因为他特爱她。”陈燕说,“张总说他和女儿维系在一起不单单是血缘,而是女儿小手摸他胡茬儿喊‘扎’的形象。这形象牢固在他的心灵深处,不可磨灭。我多次劝他去看看她,他说,‘见到一个连我都不认识的人,固有的女儿美好形象破坏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唉!”一声悠长的叹息过后,她说:“他再没别的亲人啦。”

“这只猴子也斜了门啦,自从我有了男朋友后,它忽然闹起情绪。我喂它食都不吃。”陈燕竟从手包里掏出根旱烟袋来,铜烟袋锅儿探进香包模样的烟口袋,舀出捻碎的烟叶来,叼在嘴上,才发觉两双惊奇的眼睛瞅她。

“他在你面前没提起前妻?”

小庞有点茫然了。问:“那她咋说你移情别恋?”

“没有,从来没有。”陈燕说,“我主动问起过他的前妻,他都很愤怒,叫我在他的面前别提她。”

“晒晒不过是只猴子。”她说,还是笑。

他们谈话被打断是因为时间到了中午,陈燕真诚地留他们吃饭,卢涛还是婉言谢绝了。

陈燕噗哧笑出声,无拘无束的模样,令人想到夏季田野里的女孩子追逐嬉戏的情形。

“张总回来请通知我们一声。”卢涛临下楼说。

“你们挺三角,挺浪漫嘛!”

“守株待兔不成。”听了卢涛关于张金彪的情况汇报,纪刚说,“他迟迟不露面,是不是和我们捉迷藏,避而不见。但也不排除他真的回老家的可能。不管事实如何,我们有必要到大林去一趟,查查张金彪的过去情况。”他做了安排:“卢涛你去准备准备,明天动身。”

“两个女孩子爱他(它)。”陈燕见一扇玻璃窗正在小庞胸口敞开,她看到他的所思所想,“是啊,晒晒够幸运的喽!”

第二天,卢涛和小庞乘火车到江口,然后再倒长途汽车去大林镇。

室内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小庞说:“晒晒一定很幸福。”

“但愿他家住在大林镇里,别……”小庞在火车上说。

“你是真心的,请吧。”陈燕很大方的说。

挨着他的乘客可不友好,两个人的座他已占据大半部分,趁小庞与过道那边的夹在两个大胖子中间的卢涛说话欠身之机,又往外扩展地盘,寸土必争的架势。

“你移情别恋!”走出去的服务员忽然转回身说:“干脆把晒晒让给我算啦。”

“听说卞家窝棚离镇子很远呐。”卢涛探身才绕过胖子墙似的躯体,遭到胖子的干涉:“晌午了,睡觉吧。”

“晒晒见异思迁。”陈燕向她的背影高声说。

就这么的他们俩由于坐的距离的关系,不得不停止交谈。卢涛的境况有些悲惨,两个胖子孪生兄弟似的,带着冷酷无情的面具,他们极大限度地肿胀肉体,将卢涛夹得发扁。

“本来是你的,偏偏缠上我。”服务员噘嘴离开。

比卢涛境况好一些的小庞,屁股委曲在一窄条座位上。挤他的乘客横过身子,半躺倒着,两只臭脚毫无顾及地放在座位上。先上车的人总是比后上车的人有优越感,座位他家似的,让你坐多大的地方,全凭他的赏赐。小庞见他有六十岁的年纪,比自己的爷爷小不了多少。忍让,他没和他计较。

“只半年多吧,我们一起来梦缘食府打工。”服务员没说完她要说的话,陈燕走进来,对服务员说:“晒晒又闹啦,你去吧。晒晒心里只有你。”

半个小时后,小庞竟尝到了忍让的甜头。是这样的,对座的两位乘客到站下车,倒出座位他叫卢涛过来。

“他们早认识?”

那个对小庞不友好的乘客完全占领那个座位后,开口道:“听你们说要去卞家窝棚,今下午没车,得在大林镇蹲一宿。”

“她和张总是同乡。”服务员知道什么说什么,没掖没藏。

“你也去卞家窝棚?”卢涛问。

卢涛一下想到大林镇,问:“陈燕不是本地人吧?”

小庞懒得和他搭话。

陈燕的年纪二十几岁,人不十分漂亮,皮肤倒细腻,结实的身体,粗腰粗腿的还有农村长大的痕迹。

“我家就住在卞家窝棚。”乘客剥花生,启开一瓶白酒,问卢涛:“不来一口?”

“上周宣布的订婚。”服务员说那天梦缘食府停业一天,她们都喝了喜酒,还吃了龙虾。

“谢谢,您喝。”卢涛说。他的注意力在兔子般的门牙和酒瓶子之间游弋。

“陈燕是他的妻子?”小庞恍然大悟。

乘客嘴对瓶子嘴喝酒,当地人形象地称为对吹。他喝得滋味,最得意的动作是用右手捋下嘴巴,并发出响亮的滋儿!

“你们不是看见了吗?”服务员瞥眼门,要说的内容全在这一瞥里,陈燕刚刚从那儿出去。

“您是卞家窝棚老户?”

“哦,小谁,”卢涛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此种称呼含糊不清,说不清到底认识不认识,总之听来让人觉着挺亲挺近的。“你们张总经理有妻室?”

“打从我太太爷挑着花篓从关里家(山东)逃荒,就住在那儿,卞家窝棚就是我当胡子的二大爷给起的屯名呢。”乘客讲了一段他的家史。

女经理陈燕蛮热忱,特地开了间办公室,并派名身体颀长、漂亮的服务员端茶倒水。

“张金彪您认识?”卢涛问。

找到张金彪开的梦缘食府而没见到张金彪本人,纪刚指示卢涛带小庞蹲在那等他出现。

“扒了皮我认得他的瓤儿。”乘客将几粒花生投弹般地扔进嘴里,嘎嘣脆响。他说,“张金彪小名(乳名)叫老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