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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狱的回旋曲

莫北低下头,痛苦地说:“是我对不起她,可现在我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但愿老天保佑她。”

杨梦扶住莫北的手臂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自责了。”

莫北点头:“她从医院跑了,现在警察正在到处找她。”

莫北又振作起精神,说:“我必须尽快找出‘地狱美人’,结束这段没完没了的噩梦。”

“是报纸上说的那件事?”

莫北把早上的调查结果大略和杨梦说了一下。

“苗苗出事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杨梦问。

“我很担心你。”杨梦说。

“先调查清楚那个叫东方勇的死刑犯,这件事可能有报道,我现在就去报社资料库查找。”

莫南点了点头,说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莫北出了董事长室,门外的杨梦担心的向他看来,莫北走到她面前。

“我要上班,不能帮你了。”杨梦低声说。

“我会注意的。我想只要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出‘地狱美人’来了。”

莫北笑笑说:“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晚上我们在浮士德咖啡馆再讨论一下。”说完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莫南呵呵一笑:“小北,你这样想,哥哥很感谢,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杨梦看着莫北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心中突然有种怅然之感。

“可她已经开始对付你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坐视不管?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出‘地狱美人’的真面目。”

冯苗苗

“小北,我看你也很累了,这件案子乐少强已经有了进展,你就不要调查了,我怕继续下去,‘地狱美人’会找上你。”莫南说。

冯苗苗逃出医院,往医院对面居民区的小巷里跑了一段路,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小巷的墙壁休息了会儿。穿过这条幽长的小巷,冯苗苗来到了中心大街上,商业银行总部就在这条大街。

“话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看着中心大街人头车流攒动的热闹景象,冯苗苗却感到异常孤独,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再属于她。她神思恍惚的走向商业银行,可是,当她刚想走入大门时,却看到银行柜台边有一队警察守着,她搞不清楚是针对她的,还是银行发生了别的事。为了谨慎起见,她不敢再进去,又退了出来,急步躲到街道边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也许她们被火烟产生的毒气熏昏了,这种事很多,不见得就有问题。你不是说调查组也查了,但没有结果吗?”

现在我该怎么办?冯苗苗心里着急,街上不时有警车呼啸驶过,让她更为紧张。

“丈夫刚刚执行了死刑,妻子和女儿又遭遇火灾,这也未免太巧了吧?而且,据以前的街坊说,本来这母女俩应该可以逃出来的,可是却困在了火场之中,这一点不得不令人怀疑。”

为了躲避警察的追寻,冯苗苗只得到一个几乎没人的小公园里坐了一上午,当她想再次去商业银行时,手机又响了,她很烦厌,在公园的时候,乐少强打了,莫北也打了,她都没有接,可这回取出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竟是“地狱美人”打过来的。

“何以见得?”

冯苗苗犹豫了一下,接了这个电话。

“我还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有蹊跷。”

“恭喜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那些警察根本不可信。”“地狱美人”说。

“哦,可这跟‘地狱美人’有什么关系呢?”莫南点燃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你,你怎么知道我从医院里逃出来了?”冯苗苗感到很害怕,“地狱美人”似乎无所不知。

“这个林瑞芳就是那次火灾中丧生的母亲,东方勇是她丈夫,应该是出事前几个月被持行了死刑,据说是个强奸杀人犯。烧伤的小女孩名叫东方婉青,可惜后来也死了。”莫北解释说。

“因为我来自地狱。”

莫南摇了摇头,说:“从来没听过。”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血案?”冯苗苗不知从哪里来的血性,愤怒地质问“地狱美人”。

“哥,你听说过东方勇和林瑞芳这两个人吗?”莫北问。

“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莫北便把这几天的调查结果告诉莫南,但是,因为他答应过沈德,不把火灾这个消息的来源透露给第二个人,所以对杨梦也好,对莫南也好,他都略去了一些过程。

“可是我爸爸又惹你什么了?你这样残忍地对他。”

“也许冯苗苗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太担心,相信乐少强他们会很快找回她的。对了,你的调查进程怎么样了?”莫南问。

“我说过,冯长正不是我杀的。”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苗苗,可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逃离警方的保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寻求警方保护才是。”

冯苗苗默然无语,“地狱美人”虽然没有说理由,但她的话却有与生俱来的说服力。

“我已经知道了,‘地狱美人’也太狠了,连一个退休的老人也不放过。”莫南愤愤不平地说。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到我这里来。”“地狱美人”说。

“哥,冯伯伯他……”莫北很沉痛地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但它又是怎么出现在哥哥的办公室里的呢?“地狱美人”那样做,无非是想哥哥的精神因为高度紧张而崩溃。也许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方式,使你永远处于死亡的危险之中,却不知道那一刻何时降临。这让莫北想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猫在吃掉老鼠前,总是先把它玩弄个够,直至其筋疲力尽才一口咬断颈管。现在他们上演的,就是一场猫和老鼠或者是老鼠与猫的游戏。梁铮、吕同、郭造、罗迷娜、冯长正都只是这场游戏中失败的老鼠罢了。

“凭你脖子上的这条项链。江灵路丰元巷底,我等你。”

“是它自己回过身来的。这是不是说明她要准备杀我了呢?”莫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莫北知道,哥哥对“地狱美人”十分敏感,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冯苗苗放下手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地狱美人”的话。“地狱美人”此举到底安的什么心?上次见了“地狱美人”后,父亲就出事了,这一回,又会轮到谁?她彷徨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自己非要见她一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如果父亲真的是她杀的,就跟她拼了这条命罢了。

“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莫北端详着照片。

主意一定,冯苗苗马上去刀具店买了把锋利的尖刀藏在包里,然后打了辆出租车赶往江灵路。

莫南从抽屉里取出那张回过身来的“地狱美人”照片递给莫北。

江灵路位于贯穿城区的灵溪江边,是老城区的主要街道,这里曾有小外滩之称,但现在已经让位给新城区的滨江公园了。冯苗苗很久没来过这里,也从来没听过这条丰元巷。她在一家小卖店打听到了丰元巷所在的位置,走过去却发现是条死胡同。

“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莫北问。

小巷很幽深,阴暗得如同洞穴,头上只留有一线天光,两边是砖瓦结构的民国风格三层老式建筑,爬满了青苔。冯苗苗壮起胆往里走,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牵挂了,生活没有了意义,就算“地狱美人”杀了她,她也不再畏惧。

“可能只是感冒,没什么大碍。”莫北坐回办公椅。

可是走到胡同底,也没见“地狱美人”。是她捉弄了我?冯苗苗心中疑虑不定。

“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莫北看到莫南的脸色很难看,关心地走过来。

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人来,冯苗苗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她只得回身朝巷子口走去。可是,在那一瞬间,她感到背后有一道异样的视线,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猛回头,顿时吓得靠在了墙上。

莫南定了定神,这段时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短暂幻觉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他去几家医院看过,做了全身检查,医生们却得不出明确的结论,大多认为是心理压力太大的原因。

只见“地狱美人”一声不响的站在她身后,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幽灵。

“哥,发生什么事了?”门突然推了进来,莫北气吁吁的站在门口,把他从幻觉状态中拉了回来。

这儿没有别的路,她是怎么来的?冯苗苗的心扑扑跳起来。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看到莫北的宝莱车开过来。大街上车子川流不息,莫南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这些车子都联成了线,变成一条条扭曲的蛇,它们在蠕动着,似乎就在他的脚下蠕动着。莫南的头开始发旋,他努力扶住窗台,才没有让自己从窗口一头栽下去。

“你来了,我很高兴。”“地狱美人”说,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莫南焦躁不安地透过窗户望着楼下的大街,他在等莫北回来。他这个弟弟太过聪明了,聪明到让他开始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莫北现在又在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做采访。他觉得莫北的调查已经偏离了方向,必须及时把它纠正过来。

“既然我爸爸不是你害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冯苗苗问。

莫南

“我也正在查,但我相信,那个人就在你身边。”“地狱美人”说。

“尽快回来,我有要事找你。”

“我身边?可我身边的人都没有理由害我爸爸。”

“在外边采访。”莫北模糊地回答。

“不,杀冯长正的人有太多的理由,因为你的养父知道太多的东西,对他们很不利。”

“你在哪儿?”

冯苗苗下意识的按了按包,她明白了,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父亲被杀的直接原因。

莫北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整理好东西准备下山。这时接到了哥哥莫南打来的手机。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冯苗苗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可惜这朵小花早已凋零了!莫北不禁惋惜伤感不已,拿起相机给女孩的遗照拍了个特写。

“地狱美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有同样的项链吗?因为……”

东方婉青的墓碑上还有一张发黄的陶瓷遗照,莫北用树叶擦干净上面的污物,露出完整的照片。因为采用了当时流行的烧瓷技术,所以照片除了有些斑点外,还算比较清楚。那是东方婉青烧伤前的照片,是个十分可爱漂亮的小姑娘,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似乎透过时空在跟你说话。

可是,巷口传来的长长的警笛声打断了她的话。

原来东方婉青也死了,这是一家人的连墓!

“该死的警察,他们肯定在你的手机上安了窃听器!”“地狱美人”骂道。

莫北又取出相机,给墓碑拍了照。为了更清晰的拍到坟墓全景,莫北用手把那些覆盖在墓上的植物拉到一边,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林瑞芳墓旁边的碑文上。刚才以为找到了那两个人的墓,此行的目的便达到了,于是忽视了边上的东西。当移开杂草后,他惊讶的看到边上那个墓碑上写着的名字竟然是——东方婉青。死亡日期是一九八七年十月。

冯苗苗慌忙转身,只见小小的巷子风驰电掣般涌进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把她包围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杀人犯?莫北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拨开旁边被攀援植物遮盖的另一半墓碑,露出了另一个名字:林瑞芳。墓碑上记载的卒日是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九。因为当地的生卒一般按农历计算,莫南调用出手机的万年历换算了一下,这一天赫然就是公历的八月四日。墓里的两个人就是当年那对夫妻可以确认无误了。莫北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两个人的名字,有了姓名,接下去的事就好办得多。

“她呢?”乐少强拿着手枪走上来严厉地问冯苗苗。

莫北蹲下去仔细查看,从墓主人的生卒年限计算,生于一九五〇年二月十七,卒于一九八六年四月十三,刚好三十七岁,与东方婉青的父亲年纪相仿。

冯苗苗这才发现,“地狱美人”在那一瞬间竟然消失了,这儿只有她一个人。

莫北从最下面开始顺着墓道寻找“东方”姓氏的墓碑,“东方”的复姓在江灵市很少见,因此找起来并不费力。只是那些墓碑爬满了杂草和蠕虫的痕迹,字迹很不清晰,特别是那些已经没有人扫墓的坟,更是脏乱。走到第三排的中间,莫北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这座墓碑上正写着“东方勇”三个字,在墓的前面还摆放着一束白花,显然是不久前有人扫过墓。

“我……我……”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这座老墓园已经非常残破了,而且停止了扩建,那些坟墓斑驳不堪,有些甚至废弃,露出黑洞洞的墓穴,一排一排地横在山腰上,一走上去,便觉得死气沉沉的,萧瑟之感油然而生。

乐少强在巷底仔细观察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地面上的一块石板上,拉起石板,露出了黑幽幽的下水管道。

他驱车驶出市区,往南郊而去,东郊的福寿山是江灵市的老公墓,二十年前江灵市实行殡葬改革制度,那儿成了江灵市第一个公墓。那么极有可能这对夫妻都葬在福寿山墓园里。

“狡猾的女鬼!”他冷笑了一声。

一个杀人犯的妻女,住到出租房内,恰恰又离奇烧死,这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莫北心中一动。

乐少强

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问不出什么来了,莫北说了句感谢的话挂掉了电话。

乐少强率队爬下了下水道,这条下水道是旧城排污总干道之一,因此还算比较宽敞,只要微微弯身就能通过。

老婆婆想了一会儿,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下水道里阴暗潮湿,弥漫着恶心腐臭的气味,向前走了一段路,就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了。乐少强把枪紧紧靠在自己的脸颊边,准备随时射击。

“记得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他已经下令各分队在旧城下水道干道的主要出入口布置警力,只要那女人一出现,立即击毙。布下了这么一张天罗地网,“地狱美人”这回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掉了。

“是这样子啊!”莫北吃了一惊,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那女孩父亲是生病死掉的。

可是,下水道里很安静,除了后面自己人踏在污水中的脚步声,听不到“地狱美人”的一切动静。乐少强感到自己的脉搏微微加速,他知道那女人并没有走远,她就在附近。

“对了,听说那女人的前夫是个强奸杀人犯,被枪毙了的。”老婆婆说。

对方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却是个令人发指的连环杀人犯和高智商犯罪者,所以乐少强不敢有任何大意,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在以往任何一次行动中都没有过的难以控制的紧张感,使他握着枪的手心微微出汗。

“哦,是这样。”

成败就在此一举!

“是个外地人,出事后,他也受了处罚,不久就卖了地回老家了。”

下水道开始出现分支,那些小下水道都把污水排入这条主干道,听得到污水滴落时清脆的响声。

“那当年189号的房主是谁?”

乐少强示意队友们放轻脚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从水流声中听出了异常的响动。

“记不大清了,反正那母女俩挺怪异的,见了人也不打招呼,整天阴沉沉的,大家也就懒得理她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那是细碎的脚步声!她在他们后面!乐少强心头一惊,连忙回身。只听得最后面那个队员一声惨叫,被一条黑色人影用铁棍击中头部,倒了下去。

“您还记得那对母女是怎样的人吗?”莫北问。

警察们纷纷朝那条黑影开枪,可是那黑影一晃又消失了。乐少强赶过去一看,竟从旁边一个很不起眼的洞穴逃掉了。“地狱美人”就像一只常年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老板娘做了笔生意,心里一高兴,就主动帮他打电话给婆婆。莫北通过电话了解到,原来这儿是老路的187号,跟189号隔了三间。但老婆婆还记得当年那场火灾。那母女两刚租用那间房子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件惨事,其实本该可以逃生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母女俩就像睡熟了一般,没有一个跑出来,那个小女孩还是一个街坊冒着生命危险跑进去抱出来的。这也是后来有人认为这起火灾背后有问题的起因。但调查组只是初初查了一下,就不了了之了。

“快送他去医院,其余的人跟我来!”乐少强命令道,说着追入了那个洞穴。

“我爸爸的有个老朋友就曾住在189号,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婆婆,我想打听一下当年的情况。”莫北收起T恤,连价也不讲就付了钱。

这个洞穴并非下水道的一部分,越往深处走,分叉越多,越错综复杂。乐少强没料到旧城下面还有这么一条错综复杂的地道。他听说日伪时期曾在江灵县修建过地下工事,想必就是这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房子以前是我婆婆家的。”老板娘见他选了一件,又热情起来。

“地狱美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对江灵地下构造那么熟悉?乐少强越来越觉得对手的强大。

“哦?这间房子就是以前老路的189号吗?”莫北问道,见老板娘一脸狐疑的神色,便挑了一件T恤。

忽然听得“啪哒”一声,黑暗之中又一名队员发出惨呼,竟是被捕兽器夹住了脚板,鲜血喷流。

“这是我自家的房子啊!”老板娘笑着说,向莫北推荐新款的休闲衫。

“大家小心!”乐少强喊道。这儿似乎是“地狱美人”早已设好的陷阱,处处充满了危险。

“这儿的房主是谁?”莫北问。

不一会儿,又有四名队员着了“地狱美人”的道,受了伤,他们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土厅里,乐少强下令暂时待在原地不要行动。

店主人是个打扮入时的少妇,一见有顾客上门,热情地迎了出来。莫北装着看服装,一边跟老板娘闲聊。

黑暗中忽然传来几声鬼气森森的窃笑,声波在迷宫般的洞穴里回荡着,形成很多空洞的回音,分不清声源到底在何处。

莫北把车停在松清路口的停车场,步行在人行道上,估计着当年189号房的大概位置,最后,他在一间男士服装店门口停住,那上面的门牌正好是189号。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那女人笑着说。

不知不觉间,开车来到了松清路,路牌提醒了莫北,这里就是当年那起火灾发生的地方。可是,现在的松清路早已是高楼林立,商铺遍地了,哪里还有当年那些老旧房子的影。

“你到底是谁?”乐少强问,努力分辩声音原始的方位。

苗苗,你千万不要有事啊!莫北在心中祈祷。

“我是个死人,地狱的使者。”女人的声音在回荡。

莫北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大街上慢慢行驶。他很内疚,是自己首先伤害了冯苗苗,现在冯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苗苗又失了踪,恐怖的“地狱美人”可能会随时对她下手,而自己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莫北甚至觉得自己跟梁铮这些人没有分别了。

“别再装神弄鬼了,我乐少强不吃这一套。”

莫北走到窗边向下看,知道冯苗苗是跳窗逃走的,应该走得不远,急忙下楼跑到车库,驱车沿路追寻冯苗苗。街道上人来车往,有好几回,莫北似乎看到了冯苗苗的背影,可赶上前看,又是认错了人。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那女人唱道,那曲调十分凄清,配着这幽冥似的洞穴,诡异之极。

莫北透过门上的方形玻璃向里望,可是并没有看到冯苗苗,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地推开那两名警察冲入病房。病房的窗开着,早已不见了冯苗苗。两名警察一见如此,也傻了眼,赶紧打电话向乐少强报告。

乐少强不动声色的慢慢向前移去,突然开了枪。歌声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没有乐队的话,谁也不能进。”

乐少强和队员跑过去,点亮打火机,只见地上有一摊新鲜的血迹,这一枪显然击中了“地狱美人”。

“我是你们乐队长的朋友。里面那女孩是我女朋友。”莫北说。

“她受伤了!跑不了多远。”乐少强兴奋地说。

莫北凭着记者的关系,很快打听到了冯苗苗所住的医院和病床好,等他急急赶到冯苗苗所在的病房前时,两个警察拦住了他。

他们跟踪那点点滴滴梅花般的血迹穿过几条地洞,可是,到了一处三岔口,血迹消失了。乐少强追入中间的一条地洞,却到了底,墙上有一扇木门,他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刺目的光射了进来,可以看到天空中快速飘着大朵的乌云,似乎一场大风雨就要来了。乐少强走出去一看,这里竟是九凤楼的戏台下面。

莫北

接下去的大规模搜索,却一无所获,“地狱美人”还是从地下工事中逃走了。

他还是关心我的!冯苗苗看着曾经的心上人从身旁走过,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落了,但她终于忍住,等莫北消失在转角,飞快跑出了大门。

虽然这次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但伤了“地狱美人”,这个传闻中的恐怖女鬼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警队的信心又高涨起来,警方给江灵市所有的医院诊所都下了通知,如有受枪伤的女人就医,必须立即向110报告。

快到大门口时,她发现莫北从门口焦急的走了进来,连忙躲入旁边的一株芭蕉后面。

莫北

经过一番胆战心惊的努力,她的脚终于踏上了实地。冯苗苗捡起扔下来的手提包,看看四周没有人,就绕过棚子朝医院大门跑去。

莫北来到报社,立刻又去了资料部查阅东方勇被枪决前后日期的《江灵日报》,这回却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相关报道。这篇报道占了1986年5月22日的《社会新闻》的显要位置,与那起火灾报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标题很吸引人:

冯苗苗在病房里坐立不安,可门口两个警察却好像耐心十足,坐在凳子上悠闲地聊着天。但当她想出去时,他们就警觉地站起来拦住了她。冯苗苗只得回到房间,她无聊地走到窗台向外看去,竟意外发现这个二楼病房的下面有一个棚子,顺着棚子的边立着根水管,刚好可以爬到地面。有了这个发现,冯苗苗好生激动,她瞅准两个警察没有注意她之际,偷偷从窗台爬了出去。

《摧花恶魔昨被公审,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他们走后,派了两名警察守在病房门口。冯苗苗心里着急,她必须按照父亲说的话,从银行保险箱里取出东西。因为现在她谁也不相信,只相信父亲,她相信父亲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

[本报讯](记者 陈尔相)昨天下午,罗山村特大强奸杀人案在大操场进行公审。当三十七岁的杀人疑犯东方勇被押上审判台时,人山人海的群众群情激愤,对残忍卑劣的凶犯快速落网拍手叫好。法官当场宣读了东方勇强奸并杀害罗山村孤女李菲菲的罪行经过,并以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宣布对东方勇执行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判决生效后,东方勇即被押往刑场执行枪决。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她随时都会找上来杀掉你,我们得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不能离开医院。”乐少强严肃地说。

凶犯东方勇在此前曾从事过走私等犯罪活动,坐过三年牢,刚刚于去年9月刑满释放,出狱后却不思悔改,利用小恩小惠故意接近十四岁孤女李菲菲,并在去年12月13日在李菲菲在家中将其强奸,并残忍地杀死。

做完笔录,冯苗苗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些了,便想离开医院,可是乐少强拒绝了她。

检察长冯长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像东方勇这样性质恶劣的杀人犯,必须从重从快处理,才能大快人心,并希望此类犯罪分子引以为戒。

乐少强失望地说:“算了,这只是一个尝试,凶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

这则老报道如果在几天前看来,莫北也许毫不在意,这样公审杀人犯的社会新闻在那个时候每年都有几起。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莫北的心一下子全被报道的内容吸引进去。

冯苗苗放下手机,朝乐少强摇了摇头。

从案发到案犯执行死刑,只不过是短短5个月时间,对于死刑来说,这个司法周期显然太短了点。虽然在那个时候,法律远远没有现在那样完善,可这么快就定刑执行,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我想见你的时候,你自然就会见到我。”“地狱美人”说完,就挂了手机。

莫北看着报道,心中忽然一动:这个东方勇曾经做过走私,也许跟沈德是旧友,沈德提供火灾这条线索给我,不正是说明那两条项链极有可能来自东方勇?这样来看,冯苗苗和“地狱美人”很可能与这个东方勇有极大的渊源。但她们和他到底属什么关系呢?对于奸杀十四岁的孤女李菲菲一案,虽然从报道上看不出什么,可一个刚刚从监狱出来三个月的人,会处心积虑强奸一个女孩吗?而几个月后,东方勇的妻子又恰恰在离奇的火灾中丧生,这似乎不仅仅是巧合。“地狱美人”杀死冯长正还可以说是报复,可哥哥和梁铮、吕同他们又跟这起事情有何关系?

“那我怎么可以见到你?我有话想当面问你。”

莫北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似乎看到一座本沉于海底的巨大冰山渐渐浮出了海面,虽然只是一角,但却让他感到了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不行,你边上有警察吧?他们想用这种伎俩骗我上当,真是太小看我了。”“地狱美人”冷笑了几声。

他复印了这篇报道,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罗山村。

“我能见见你吗?”

罗山村在江灵市的近郊,以前只是一个贫穷的小村,现在却办起了全国有名的塑料市场,村民们个个做起生意,发家致富了,村子的面貌也日新月异,高楼别墅比比皆是,几乎与城市接轨了,看不出是农村。

“你爸爸不是我杀的,有人冒充我杀人。”“地狱美人”回答。

莫北找到一个老人,向他打听二十年前发生在灵山村的奸杀案。但那个老人只有模糊的记忆,说死的是个女娃子,是个孤儿,靠村里的救济刚刚初中毕业。他还指点莫北,如果想打听清楚,最好去村里的老人协会,那儿肯定有人记得清楚这件事儿。

“那你用良心告诉我,我爸爸是不是你害的?”冯苗苗问。

老人协会里有很多老头老太在搓麻将,当他们得知莫北是个记者,来调查二十年前那起奸杀案的,都纷纷围了过来。

“我知道你怀疑我杀了你父亲。”“地狱美人”的声音很空,似乎在一个洞穴里说话。冯苗苗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把她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

“那女娃子太可怜了,从小父母双亡,村里人轮流着照顾她,是个万家儿。”其中一个老头子叹息说。

“喂?”冯苗苗终于开口。

“女孩出事的那天情景您还记得吗?”莫北问。

终于,对方接了手机,虽然没有说话,但冯苗苗知道,她在那一头。冯苗苗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但她觉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有几个老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说:“记得,记得,那时我们都去过现场。”

手机通了,发出嘟嘟的长音,但没人接听。冯苗苗看向乐少强,乐少强用手势示意她继续打下去。

“哦?”莫北眼前一亮。

冯苗苗犹豫着从床头拿过手机,回拨前天“地狱美人”打给她的那个手机号。

“那天已是夜里了,我们听到女孩的叫喊,就连忙跑了过去,因为女孩住在村头的茅屋里,所以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等我们进屋一看,见女孩赤身裸体躺在地上,面色发紫,是被人掐死的,旁边还蹲着个男人,那男人就是后来被枪毙的东方勇。”

“很好,最好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吧!”乐少强说。

“你们认识他?”

“没,没有……”冯苗苗从飘乎的思绪里回过神,慌忙说。

“怎么不认识,他在那一个月,经常给女孩送米送钱,女孩还称他做叔叔,据说是有一回在城里认识的,他还想收她做义女,想不到这家伙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那孩子才十四岁啊。”

“不一定,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得试一试,难道你不想为父亲报仇吗?希望你能配合。”乐少强看了一眼冯苗苗,皱起了眉头,“你有什么顾虑?”

“你们看到他杀人了?”

“可她会相信我的话吗?而且,她刚刚杀死了我爸爸,肯定不会出来见我。”冯苗苗虽然在心里恨死了“地狱美人”,但她又觉得,昨晚在山里迷迷糊糊看到的那个女人,跟她在九凤楼里所见的女人有很大不同。乐少强说,昨晚那女人之所以没有杀她,是因为派上山来寻人的民警听到她的尖叫及时赶过来救了她。可是在九凤楼见的那个女人却根本不想伤害她。

“当时房间里又没有别人,不是他还是谁?再说公安局也破案了,那家伙交代了所有的杀人经过,说是看到女孩当时没穿胸罩,就忍不住动了邪心。而且,从女孩尸体上提取的精斑化验结果也属于东方勇。那还有假?”

见冯苗苗迟疑,乐少强又说道:“你刚才提供的那个手机号码,我们已经调查了,并非实名的手机号,但也没有关闭。所以,我们想让你打电话给‘地狱美人’,约她在九凤楼见面,我们实施抓捕。放心,我们绝对保护你的安全。”

“可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

乐少强走到窗前凝视外面,思考了良久,回身说:“帮我们引出‘地狱美人’。”

“那孩子早熟,长得又水灵,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所以坏男人就对她动了主意。再说,这件事还有另外的证人。”

“可我能做什么?”冯苗苗抬起头。

“另外的证人?”

乐少强点头说。“你爸爸是老检察长,在以前的工作中,可能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并不排除被人报复杀害。你一定要帮助我们抓到凶手,以安慰你爸爸的在天之灵。”

“不错,这个证人是他的朋友,好像姓连。”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但又没有说出来。”冯苗苗不愿意把“地狱美人”说自己不是冯长正亲生女儿的话告诉警察。

“连顺发?”莫北想起乐少强跟他说的那次网络追踪。

“‘地狱美人’为什么要见你?”

“对,好像是这个人。”

“没有。”

“他做了什么证?”

“他在离去前有什么东西交给你吗?”

“唉,这话连我现在也说不出口。”

冯苗苗擦了擦眼泪,摇头说:“没有,他一直不肯对我说这些事。”

“老叔,但说无妨。”

乐少强安慰了她几句,接着说道:“‘地狱美人’的照片最初是你爸爸收到的,你爸爸的遇害可能早在她的计划之内。只是没想到她会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实施犯罪。在这之前,你爸爸没有跟你讲过更多的关于‘地狱美人’的事吗?”

“那个东方勇曾跟他说,那个小妞不错,他想搞上她。”

冯苗苗点点头,不禁又悲从心来,掩面哭泣起来。

连顺发也是“地狱美人”杀人计划中的一个,原来是因为他做了证,证明东方勇有强奸动机。

“那么说,去凤凰山找冯长正是你自己的主意?”吕小威握着钢笔记录着,一边问。

“在此之前,东方勇一直在帮助那个女孩吗?”

冯苗苗复述了一遍昨天的经历,乐少强和吕小威在一旁做笔录,时不时问她些问题。当冯苗苗讲到父亲在凤凰山公园打的那个电话时,忽然想起他说的话,心中咯噔一下:爸爸为什么特别交代不要相信警察?难道他另有深意?想到这儿,刚刚想说出口的话又缩了回去,把保险箱的事隐而不谈了。

“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老头子恨恨地说。

冯苗苗

莫北又问了些问题,大致了解了当时事情的经过,东方勇确实被抓了个现行,有物证,有人证,而且还有人作证他有动机,案情最清楚不过了。但“地狱美人”杀连顺发可能是为了报复,却为何连作为公诉人的检察长冯长正也不放过,更别说哥哥和梁铮他们了。

董事长室内,莫南拉出抽屉,死死盯着那张已经转过身来的“地狱美人”照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

莫北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到车上,这时,他看到有一个老人在远处的角落里朝他招手。莫北又松开保险带,向老人走去。

工作了一个上午,杨梦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的开小差。莫北昨晚说到医院后,会立即把调查结果告诉她,可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也没打电话来。杨梦心里越来越不安,可能又出什么大事了。

老人拉着他的手来到无人的地方。

又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杨梦推说要出去做事了。出了董事长室,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跟莫南说话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

“其实他们说的不完整。”老人低声说。

莫南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那兄弟就是为别人考虑得太多了。”

莫北吃惊地看着老人,等着他说下去。

“您不要怪莫哥了,他是不想让你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杨梦为莫北辩解道。

“当时村里还有人看到四个混混逃走了。”

“这家伙,一声不响的去调查什么火灾,也不跟我通一声气。”莫南有些生气的说。

“四个混混?”莫北再一次吃惊。

“我不清楚。莫哥说,可能这起火灾后面有名堂。”杨梦摇头说。

“不错,其中一个还被村民抓住了,可第二天,公安局就放了他,说他们只是偶尔经过这个村子。而实际上,有人看到这四个混混前几天就在李菲菲的房子附近徘徊过。”

“去调查火灾?火灾关‘地狱美人’什么事?”莫南的脸微微变色。

“他们是谁?”

“一直是莫哥在做这事,今天他又去医院了,听说是调查二十年前的一起火灾。”杨梦看着莫南说。

老人摇了摇头,说:“这我倒不知道,当时村子有人质疑,那四个小混混既然什么都没干,干嘛仓惶逃窜?其中一定有名堂。”

莫南呵呵一笑,又问道:“我知道你们最近在查‘地狱美人’,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公安局没对此事做深入调查吗?”

“我没那么想,其实我跟莫哥也只是谈得来的普通朋友。”杨梦说。

“没有,他们只来了两个人问了问情况,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事了。我总觉得这案子蹊跷,说实话,我跟东方勇接触过,觉得他虽然犯过罪,坐过牢,但不像是会奸杀女孩的人。”

莫南哈哈一笑,说:“你也是大姑娘了,没什么好害羞的。我那兄弟虽然年轻冲动,但对感情还是看得比较重。我知道你担心他原先的女友,其实感情是双方的事,我知道,莫北对冯苗苗更多的是兄妹之间的情,而他真正喜欢上的人是你。也许我说的不对,你不要太在意。”

莫北点了点头,又问道:“除了他妻子,东方勇还有其他亲人吗?”

“你跟莫北最近好像处得不错,你们是不是在谈朋友?”莫南问道。杨梦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问这个问题,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不知怎样回答好。

“自从他坐牢后,他的亲戚都和他断绝了关系,不过他有两个女儿。”

“坐下谈吧!”莫南指了指前面的沙发。

“两个女儿?”莫北想起东方婉青,除了这个已死的女儿外,他竟然还有个女儿,说不定那个活着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地狱美人”!他忍住激动的情绪,又问道:“您知道他女儿的下落吗?”

“董事长有什么事?”杨梦怯怯不安地问。

老人摇头说:“不清楚,东方勇被枪毙后,他妻子就带着女儿失了踪,听说后来在一场火灾中死掉了。”

“杨梦,你先不要出去,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当杨梦准备带上门时,莫南说。

虽然莫北从老人的口中得到了重要的线索,但是他的心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越来越沉重,如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遮了他心中的光亮。

杨梦慌张地收拾好报纸,给刚进办公室的莫南泡了一杯龙井。

那四个混混究竟是谁?他们会和这起奸杀案有关吗?他想起了哥哥,二十年前,他也只有二十出头,莫南和哥哥差了十岁,所以并懂哥哥在那时的生活状态,在他的印象里,哥哥虽然有点痞气,但却是个有能力的人。“地狱美人”已经杀了梁铮和郭造,如果他们都是那四个混混的其中一个,哥哥也肯定是,还有一个又是谁呢?难道是郭造?不,不可能,二十年前,郭造还是个娃娃呢。

莫南拿起报纸瞅了瞅,又扔下,恨恨地说:“又是杀人案!这个‘地狱美人’,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哥哥他们到底做过什么?莫北感到不寒而栗。

“没,没看什么!”

老天也似应了他的心情,当莫北开车从罗山村出来时,天空忽然迅速阴沉下来,乌云翻滚,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敲在了车窗玻璃上。

“你在看什么新闻?”背后突然响起董事长莫南的声音,吓得杨梦连忙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冯苗苗

杨梦怔怔的看着今天的《江灵早报》发呆,她刚刚看到这则新闻。“地狱美人”为什么跑到原始森林凤凰山去杀人?而那个死者也不会笨到自己跑去引颈受戮吧?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在凤凰山出现的“地狱美人”是真的“地狱美人”吗?杨梦猜不透其中的玄妙,她也不愿意去猜了。最近,她已经十分厌烦看到这样的新闻听到这样的话题。她不想碰关于“地狱美人”的一切东西,但她又很想帮莫北。心里的矛盾让杨梦感到很痛苦。

冯苗苗被带回了刑警队,警察在她的包里搜出了那把尖刀,因此把她暂扣在一个小房间里。乐少强回来后,对她进行了问讯。

杨梦

冯苗苗对警方暗中跟踪她感到非常生气,原来这一切都是乐少强的安排,他在冯苗苗的手机上安装跟踪器,并故意放走她。

但愿那不是冯伯伯和苗苗!

乐少强料到“地狱美人”会主动找冯苗苗,但他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打电话给她了,乐少强猜不透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地狱美人”。

虽然报上没有写明死者的身份,但莫北却想起了冯苗苗,他拿在手上的报纸止不住的颤抖。

“你想杀了她为父亲报仇吗?”乐少强拿起那把尖刀打量着。

莫北抓过报纸一看,心里寒了半截。报纸上说,昨晚在凤凰山发现一具男尸,疑为被前段时间的系列杀人犯所害,被害者的女儿因为在现场惊吓过度而住入了医院。

“有这个打算。”

“莫北,出事了!”陈敏生指着《江灵早报》的新闻说,“‘地狱美人’又杀人了!真是弄得人心惶惶,都不敢上街了。”

“可你知道这也是违法吗?”

莫北回到烧伤科向陈敏生告辞,当他刚离开烧伤科的门时,陈敏生拿着一张报纸匆匆跑上来叫住了他。

“知道。那你们在我的手机里安装窃听器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违了法?”

“谢谢您,金主任。如果有女孩的确切消息,我会跟你说的。”莫北谢道。

乐少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是为你好,你真是自不量力,‘地狱美人’比你想象的可怕得多,你这样做实在太鲁莽了。”

“传闻倒没有,听说是电线老化引起的,只是偶尔有人议论说,可能事情不是那样简单,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像那样的老房子,每个月都可能发生这样的火灾,我们这儿收治的这种病人多了,除了当时为女孩的命运惋惜外,倒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记忆。不过现在你提起来,我倒也很想知道那女孩现在怎么样了。”金曼珠温和地说。

“可你不是很想我去找她吗?”冯苗苗反问道。

“当时那起火灾,您听说过什么传闻吗?”莫北问。

“那不一样,我们可以采取有效手段保护你。”乐少强说着,放下尖刀,提起旁边的一把钥匙问:“这是哪儿的钥匙?”

“这倒不清楚,病人随访一直都是宋主任亲自联系,他知道当时的情况,可惜的是宋主任去世了。”金曼珠叹息说。

冯苗苗的心一惊,他们原来把这把保险箱钥匙也搜出来了。但她很快她就平静下来。

“一对夫妻?您知道他们的情况吗?”莫北眼前一亮。

“是我用来锁私人用品的,这不关‘地狱美人’事吧?”冯苗苗回答。

“出院那天,有一对夫妻接走了她,听说是女孩父亲生前的好友,他们要领养这个可怜的孩子。”

乐少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秘密来,冯苗苗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那她后来怎样了?”莫北最关心女孩的去向。

终于,乐少强放下了钥匙,说:“我相信你也是受害者,我希望你没有故意隐瞒一些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可以走了,好好处理你父亲的后事,你父亲是个好人。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们说。”

“她的妈妈好像在这次火灾中丧生了,父亲则一直没出现,后来听说也早死了,她们住的房子只是暂时租来的。那女孩可怜的很,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大的磨难,还成了孤儿,因此,当时医院特地免了女孩的大部分医疗费用。”

冯苗苗松了口气,站起来拿回自己的包和钥匙,当然,那把尖刀被警方没收了。

“她有家人吗?”

她走到门边,又回头对乐少强说:“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再跟踪我,因为我不是罪犯。”

“那个女孩是子夜一点由救护车从火灾现场接送进来的,当时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女孩的全身几乎都被烧光了,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全身焦黄,肺部受到烟熏导致严重的肺充血和心肺衰竭,只剩下一口微弱的呼吸,已经处于休克状态。宋主任和我正好在那晚当班,立刻进行了抢救,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她能活过来真是一个奇迹。想想这女孩真命大,但也真命苦,非但容貌严重被毁,而且从此不能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生活了,因为外阴严重烧伤,阴道毁损。”

冯苗苗领回父亲的遗体,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去殡仪馆准备后事。市里和检察院都来了,他们认定冯长正是被人报复所害,准备追认他为烈士,并为其举行隆重的追悼会。

陈敏生把莫北介绍给护理部主任金曼珠,金曼珠已经近五十岁了,戴了一幅眼镜,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轻些。谈起二十年前那个烧伤的女孩东方婉青,金曼珠努力回忆,终于记了起来。

外面下起了大雨,灵堂内,冯苗苗痴痴的看着刚刚挂上去的父亲遗照,心里悲伤孤寂。

“那太好了。”莫北的心为之雀跃。

“爸爸,到底是谁害了你?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吗?”她跪在冯长正的遗体前喃喃问道。

“还有一个人可以试一试,我们医院的护理部主任金曼珠,二十年前,她正任烧伤科的护士长,可能知道一些情况。”

但冯长正已经不能告诉她答案了,冯苗苗知道,答案就在商业银行的保险柜里,可是她又无法脱身。乐少强没有派人跟踪她,却派了助手吕小威光明正大的看着她,说是保护她的安全。

“真可惜。”莫北叹道。

“苗苗。”

“试试吧。”陈医师说,通过和医院人事部门联系,却得知宋文成医师已经于去年12月生病离世了。

冯苗苗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回头看到了莫北。

“能帮我查一查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你来做什么?”冯苗苗擦干眼泪,没好气地说。

“不错,当时的情况,可能只有这个叫做宋文成的主任清楚,那时他是烧伤科主任,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陈医师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莫北走上前。

“我明白了。”莫北点头,又看了看病历,问:“当时的首诊医师是宋文成?”

冯苗苗冷笑了一声:“你没欠我什么,用不着向我道歉。”

陈医师摇头说:“不太可能复原,一般来说,去除一些痉挛性的大疤痕是有可能的,但也只是部分整复相貌,稍微好看点罢了。还哪能整成美女?人又不是橡皮泥做的。”

莫北走到冯长正的遗体前,对其拜了三拜。冯长正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很好的形象,年少时有一段时期,他甚至把他当成了正义的化身。每当看到冯长正穿着检察官服那严肃威武的样子,就不禁肃然起敬。“地狱美人”实在不该杀这样的好官员。

“你说,像这种严重烧伤的病人,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能不能整容成一个美女?”莫北问。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莫北拜毕,低声问冯苗苗。

莫北点了点头,这个叫东方婉青的女孩,如果长到现在,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他想到了“地狱美人”,她们的年纪恰巧能对上。但是根据他的了解,“地狱美人”虽然充满诡气,但却是个冷艳的大美人,不像一个被严重毁容的人。

“不必了。”冯苗苗淡淡回答,但莫北看得出来,她胸中心潮起伏,很不平静。

“可能当时送进来的时候太急了,来不及登记,那女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其他人也不一定知道她的详细情况。你也知道,当时的医疗文档并不像今天那样要求严格。”

苗苗还在恨我?我伤害她实在太深了。莫北心中不觉一痛。

“为什么病历那样简单?”莫北皱了皱眉头。

“小北,你也来了。”背后响起声音,是莫南。

莫北接过病历看了看,病历记录了女孩的住址:松清路189号临时住房,却没有父母的名字,女孩名叫“东方婉青”,年龄为12岁。其他的个人资料就没有了,这份病历如果拿到现在,肯定严重不合格。

莫北朝莫南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那个女孩属三度70%的大面积烧伤,根据病历上的记录,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重,她才只有十二岁,却被严重毁容,真可惜。”陈医师拿着几张复印的病历说。

“苗苗,请节哀顺便。”莫南说,走到冯长正的遗体前,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冯苗苗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莫南和自己。

莫北来到江灵市第二人民医院烧伤科,他的老朋友陈敏生医师早就在等着了。

莫北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为什么苗苗用那种眼光看我们?哥哥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冯长正对她说过什么吗?莫北心想。

莫北

莫南送上了白事礼金,然后和几个认识的冯家亲友唏嘘了一番,就准备上车走了,莫北叫住了他。

“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下我们还要问你一些问题。”乐少强说,拉上了病房的门。

“小北,什么事?”莫南拉着打开的车门问。

冯苗苗悲痛欲绝,父亲被害的惨相又回放于脑海,令她全身颤栗。原来那不是一场噩梦,爸爸真的永远离去了,她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我们上车再说吧。”莫北坐到副驾驶室内,把车门关上了。

乐少强低头说:“请节哀顺便,你父亲被人杀害了。”

莫南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看向莫北。

“我爸爸他……”冯苗苗想起了昨晚恐怖的经历。

“哥,1985年12月份,你曾经到过罗山村吗?”莫北问。

“是送你到凤凰山的出租车司机报的警,当地派出所组织了人员到凤凰山找你,听到你的尖叫声,才把你救下山来。”

莫南嘴上的烟颤动了一下,伸指把它拿在手上,皱了皱眉说:“那么早的事了,谁还记得清?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个?”看到莫北怀疑的眼光,笑道,“你又查到什么了?”

“我为什么在这儿?”冯苗苗虚弱地问。

“我只想确定一下。当时在罗山村,发生了一件奸杀案。”莫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刑警队长乐少强。

莫南把烟在不锈钢烟缸上掐灭,沉下脸说:“你是怀疑哥哥我?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在那时从来没去过什么罗山村。”

我是不是在做梦?那一切的恐怖都只是梦而已。冯苗苗的神志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样我就放心了。”

冯苗苗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

“对了,这件案子不是早有定论了吗?当时可是闹得满城皆知,你还去查这个做什么?”

冯苗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眼前渐渐发黑。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近处有人,那人渐渐走近了,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微弱的扑哧扑哧的声音。极度的恐惧和悲伤让冯苗苗动弹不得,朦胧中,她看到前面的密林枝叶微微晃动,隐隐出现了一个高大女人的身影。但她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变得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因为‘地狱美人’很可能是那个杀人犯东方勇的女儿。”莫南说。

在这里出乎意料的看到这张诡异的照片,冯苗苗一声惊叫,吓得摔倒在地上。可是,接下去,她看到了更为可怖的一幕,在樟树的另一面树枝上,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颗人头随着山风微微晃动,断颈处还在滴着血,在月光下凝着一脸恐怖的神色,赫然就是她的父亲——冯长正!

“他的女儿?”莫南的嘴角微微抽搐。

但她不得不往前走,往密林更深处走。走过一棵老樟树,她忽然在月光下发现樟树上钉着一张纸,走近去仔细一看,顿觉全身阴冷。那是张照片——“地狱美人”的照片!

“哥哥很吃惊吗?”

月光斑驳的透过枝叶照在林子中,使这儿显得光怪陆离,仿佛到了魔法世界的幻境一般,但冯苗苗却感到了恐怖,透入骨髓的恐怖。因为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祥感觉弥漫上心头,让她几乎迈不开脚。

“我只是感到奇怪罢了,她杀冯长正我还能理解,因为他是当年这起案子的公诉人,但我跟那个杀人犯从来不认识,为什么‘地狱美人’要为难我?”

是这儿!爸爸一定从这边走的!冯苗苗呼唤着父亲,不顾一切地跑进树林里。

“这也是我最弄不懂的地方。”莫北说。

这是爸爸的吗?冯苗苗紧紧握着这只手电,因为那样新的手电,一定丢了没多长时间。冯苗苗心中又燃起希望,爸爸一定就在这不远处!她环顾四周,发现在手电掉落处的一旁,有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边上的杂草都被人压开了。

“听说‘地狱美人’受了伤,估计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了。”莫南叹了一口气说。

是一只全新的手电筒,显然是掉落在石阶上的,透镜和灯泡都摔碎了。

“但愿如此,不过哥哥还是要小心点啊。”

突然,她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哐啷”一声向溪涧边滚去,冯苗苗连忙扑上去抓住了它。

“我明白。”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冯苗苗大声唤着父亲,只有这样,她才能稍解内心的恐惧,山谷里传来空荡的回音。

莫北下了车,看着莫南把车开远,才回到灵堂上,许多不知情的亲友还是把他当成冯苗苗的男友,可是冯苗苗对他爱理不理的,让他很难堪。

上山的道只有一条,如果父亲从山上下来,就一定会碰上。冯苗苗多么希望看到对面走来那个熟悉亲切的身影。可是走了长长的一程,只有她一个人。深林的恐怖一点一点消磨着她的意志,让她双腿发软。

待了一会儿,冯苗苗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莫北只得向她告辞。

爸爸,你在哪儿?冯苗苗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莫北。”当莫北回身走出灵堂时,冯苗苗却叫住了他。

山路崎岖难走,冯苗苗这才想起来,急乱之中自己竟忘了带上手电,只得借着月光小心的一步步往上移。山路的边上就是一条深涧,水流在夜里似乎特别亮,好像许多人在喧哗说话。

“你能帮我做件事吗?”冯苗苗问。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穿过凤凰山公园旁边开着的小门,向山上走去。

“一万件也能做。”

冯苗苗看着出租车开远,回身走向凤凰山时,才发现原来独自一人处在真正的夜之荒野是多么恐怖。四周飘荡着淡淡的雾气,让山野变得更为虚无缥缈,公园的大门紧紧闭锁着,似乎那是座许久没人住的鬼庄园。不知在何处,传来哭泣般的怪鸟叫声,叫得冯苗苗心里更加慌乱更加不安。刚刚建立的凤凰山森林公园目前暂时对外免费开放,由市里拨款,属于松散型管理,所以进出比较自由。一到夜晚,除了一个值班的守山人外,公园的工作人员早就走得一个不剩了,而这个守山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公园入口的几间矮房子黑洞洞的,静得就像坟包。

“用不着那么多。我想出去办件事情,可那个警察好讨厌,总是盯着我不放,我想让你把他引开。”冯苗苗说。

司机一脸疑惑的表情,把车开走了。

“这……”莫北有些为难。

“没事,谢谢!如果我需要回程,再打你电话。”冯苗苗在路上向司机要了名片。

“原来你只是口头上说的,你走吧,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冯苗苗冷冷说道。

“小姐,你真的没事吧?”出租车司机担心把一个女孩丢在这荒郊野外会出事,从车窗里钻出头问道。

“好吧,但你答应我,办完事情马上回来,我担心你出事。”莫北点头。

冯苗苗在凤凰山公园门口下了出租车,公园已经关了门,没有一点声响和亮光,月光下寂静的凤凰山就近在咫尺。虽然凤凰山在江灵市的郊区,可是从市中心驱车到这里,却需要两个多小时,这儿是江灵市和周边市县惟一的森林公园,基本保持原始的生态环境。冯苗苗望着夜幕中这莽莽的野山,心里不禁犯了愁:这山那么大那么可怕,自己要怎样才能找到爸爸?

“那当然,我总不能放下爸爸的葬礼不管吧。”冯苗苗说。

冯苗苗

莫北认得吕小威,因为是同龄,所以每次去警队跟他最谈得来。可人家现在是执行公务,如果把任务搞砸了,是要受处分的。但既然答应了冯苗苗,莫北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