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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斗法

参谋军官合上了笔记本,迟疑一会儿,扶了扶眼镜,随即说道:“旅座,请将后备的两个步兵营增援上去吧!我们可以让一团配合行动,反击当面敌军。敌人的北路军和南翼一零一师团一部之间有个几公里的结合部,那里防御力薄弱,我们可以放弃会埠城,集合全旅从那里突破,向宜丰转移,再和五十八军和七十四军汇合,攻击一零六师团和一零一师团的侧翼!”

马远山旅长掏出了一支香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沉默了一下,吐出了几个烟圈,没有回答。

马远山“哦”了一声,却不置可否,走了几步,深吸了几口烟,突然站定,转过头来一脸郑重地对着参谋说道:“撤退的时机还没到,我还想再搏一回。让独立团余部逐次抵抗撤退,进入到会埠以北构筑的第二道防线。两个预备营给我顶上去增援!”

沉默不语、戴着黑框眼镜的参谋立刻打开随身的作战笔记,向前一步,立正回答道:“旅座,我军据守会埠正面突出部阵地一线的独立团,在北翼和东面受到了来自靖安、奉新的日军一零六师团装备有轻型装甲车辆的先头部队的极大进攻,战线已经被部分突破,团长曹国泰以下约六百余人阵亡,余部三百余人已经向后撤退,就地再次组织防守,但防线随时有崩溃的可能。南翼的敌军以第一零一师团一部向高安的第三十二军与第五十八军进行牵制性攻击,南翼的敌军在坦克和远程火炮掩护下,攻势十分猛烈,我方的数个支撑点都遭到定点式炮击,无法派出部队增援我们!”

沉住气,能拖多久拖多久,即使会埠最终会失守,也要让进攻的日军付出代价!

这些天来,在敌军的大规模军事部署的凌厉攻势下以及日军航空兵部队的战斗机日夜空袭己方阵地的不利态势下,作为六十军正面阵地主力阻击部队长官的马远山明显憔悴了,眼窝深陷,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原先的一把大胡子也已经因为缺乏保养而略显灰白。他放下望远镜,走到指挥所的作战地图前,冲着身边的一名作战参谋问道:“总体战局如何?”

日军一零六师团先头部队前线指挥部。下午四点四十七分。

这次长沙会战投入兵力巨大,双方都下了血本,所以中国军队一定要获胜!对其他国家来说,没有胜利就没有利益,但是对于大半领土失陷,首都两度被占领,处于危急存亡之秋的中国来说,没有胜利就没有生存!

“他们—这些支那军人还真是够顽强的。”日军木村联队联队长木村总一郎大佐脸色无比阴沉地放下了手中的军用望远镜,对身边的副官说道:“我们一支主力联队竟然被一支还在使用仿制毛瑟步枪(指汉阳造步枪)、缺乏50毫米口径以上火炮的部队堵在这里整整七个小时,这真是我们整个联队的耻辱!”在强大的炮兵以及装甲兵的火力掩护下,从早上九点打到了现在,几乎打了将近一整天,却连一个普通的步兵团的防线都无法完全突破,这的确让以“一零六师团之虎”自诩的木村总一郎联队长脸上有些挂不住。

马远山渴望率领部下跟这支豺狼部队真刀真枪地正面干上一仗,可是马远山毕竟是几千人部队的最高长官,他并没有冲动,他将部队摆在会埠以东,逐次抵抗日本人的进攻。日本进攻部队越向西、南,他们的补给线就越长,粮食弹药的运输就越容易遭到中国军民的袭击。而且越是往多山的,湖泊纵横的西、南两个方向进攻,日军炮兵部队就更加难以跟上展开,炮兵部队的掩护能力就越差。马远山还就不信了,经过了这么长距离、长时间的战斗,小日本的那些龟壳坦克、三轮摩托车还能存下多少的油料和弹药。此时的中国军队就像是被挤压的弹簧,步步后退,缓缓压缩,但是当挤压和收缩的强度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只要一个机会,日军稍有松懈疏忽,他们这根弹簧就会强劲反击。

“联队长阁下!支那军队的伤亡很大,听说他们一天之内的两任团长都被我方的炮火击毙,现在整个部队由一名副营长指挥,火力也所剩无几了,只要再来几次冲锋,就一定能突破防线!请您耐心等待。”那名小个子的副官见秃顶的木村大佐不断用戴着白手套的大手搓着脑袋,这是这位联队长情绪激怒暴躁的表现,连忙在一旁低声下气地劝解道。

中国东边的这个邻国日本就像一头恶狼,当中国这头雄狮清醒的时候,他不敢招惹强大的对手,甚至俯首帖耳,敢当奴仆。但当中国这头雄狮稍一松懈,显出颓势,这头养不饱的恶狼就会趁机扑上,上演弑主杀兄、恩将仇报的场面。现在的中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日本这个强邻不会放弃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发动针对中国腹地的更大规模的侵略战争。东三省之后是整个华北,华北之后是江浙地区,然后是安徽、湖北,如今又要攻占湘潭等地,国军一味的退让只会助长侵略者嚣张的气焰。

“这次会战,为了保持进军速度,我们联队携行的弹药和油料都有限,但是就面对这一场小小的阻击战,却被堵上了六七个小时,半天下来已经消耗了我们将近三分之一的油料和弹药。这样打下去,不用说打到长沙城了,我估计我们的部队打到宜丰城下就会弹尽粮绝的!”木村总一郎气急败坏地踱着步,一边气哼哼地指着刚才自己的炮兵射击的那个中国军队阵地吼道。

不过此时此刻,下决心坚守会埠的人却占据了少数。他手下的年轻军官们都认为应该立即撤出战斗,主动放弃会埠,向宜丰转移撤退,就连六十军部的长官们似乎也倾向于这个建议。军部的上峰们多次打电话来询问前线的战局,当然,他们收到的消息也确实很不乐观。马远山估摸着,六十军的老爷们估计已经铁了心要放弃会埠了,仅仅以自己一个旅几千人的兵力和落后的武器装备,对抗日军一个师团的进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现在自己这支位置靠前的部队已经处于最危险的边缘。

“联队长阁下,这个你不必担心。最近陆军航空兵的空中侦察和火力掩护比较出色,中国军队的大股部队现在都龟缩在城防工事里,压根不敢出城。而且这附近没有游击队活动,不必担心补给线会遭到袭扰破坏。我们可以从奉新和靖安两地获得油料和弹药的补给。现在最重要的是突破六十军的这道防线,一旦我们的部队能够及时出现在会埠城下,并且切断支那军六十军南下撤往宜丰、高安的退路,我们就能联合一零一师团的一部将他们合围,然后一口吃掉!”那名参谋军官献媚地说道。

马远山此刻表面上冷静,但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忧心如焚。刚刚接到从前方阵地撤回的部队报告,担任突出部阻击任务的独立团已经被日军一零六师团的前锋击溃,团长以下共六百多人战死,两百多人受伤被俘,其余的三百多人在一名副营长的指挥下撤出了战斗,现在整个部队编制完全被打散,士气低落。他麾下的作战参谋多次请求旅部主力部队主动后撤,让出会埠城,与会埠以南驻守高安的四十九军汇合,与日军进犯部队一战。不过会埠以南的地势比较平坦,便于日军进攻部队的展开。而且局势到了这种地步,日军一零六师团、一零一师团两路大军东西夹击,同时行动,撤退的话很容易被日军包了饺子。那么旅部还不如干脆破釜沉舟,坚守阵地,先击溃其中一零六师团这一路,然后趁机南下,向宜丰、高安等地撤退,与七十四军以及四十九军汇合,固守宜丰、上高、高安一线,战局或许会有所转机。

“哟西—传令炮兵中队和机枪中队,给我集中火力,覆盖整个支那军正面阵地!不用给我节约炮弹,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轰!炮火覆盖十五分钟后,让战车小队的那八辆奇哈坦克带头冲锋,然后让我们的步兵紧随其后,协同出击!”木村总一郎猛然抽出了腰间的佐官刀,反手一刀,将刀刃狠狠地插在了战壕的沙土里,大声命令道,一对绿豆般的小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残忍而疯狂的神色。

他身边的几个参谋也都个个沉默不语,满脸都是惊慌和不知所措的神色,生怕惹恼了这名脾气并不怎么好的旅长大人。自从从奉新出发的日军一零六师团在中午突破六十军独立团的防线以来,只过了半天时间,整个六十军的战局就开始急转直下。日本人的97式奇哈坦克以及70毫米以上的曲射步兵炮等重火力武器,对六十军的步兵阵地发挥了极大的压制和摧毁作用,距离日军进攻部队一公里之内的阵地工事在日军发动攻击之前,几乎都会受到日军远程炮火的覆盖式炮击。日本人在常规的迫击炮弹以及榴弹之外,还大量使用了白磷燃烧弹,焚烧中国军队的阵地以及人员,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而且由于缺乏重火力武器尤其是反坦克武器,在面对拥有坦克开道的日军步兵的进攻面前,大多数部队都是一触即溃。

“哈伊!长官!”那名参谋军官敬礼答道。

国民党陆军六十军四十九旅旅长马远山上校全身戎装,站在旅部的隐蔽野战指挥所中,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前边的日军进攻方向,脸色铁青。

虽然作为一名武士,木村总一郎十分佩服对方那些战士顽强的战斗意志,但作为一名真正效忠天皇的帝国军人,是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的!经过了七个小时的激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了傍晚,木村总一郎也发现对面的中国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准备以一次强大而精彩的教科书般的步坦突击彻底摧毁敌人的防御阵地,这样才对得起自己“一零六师团之虎”的称号。

会埠以东,国民党军六十军的阻击阵地上不时有炮声和爆炸声隐隐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机枪扫射声伴随着几声迫击炮的反击声。偏西的太阳照射下,天空之中不时有拖着白烟的各种炮弹呼啸着飞过,给对面阵地上的敌人带来死亡。

“坐标5-15-28,上调设计角度五度,向左偏转两度,三轮齐射,准备!开火!”伴着日军炮兵中队指挥官的一连串口令声,75毫米曲射步兵炮和大正十年50毫米口径掷弹筒以及89式掷弹筒等大大小小的火炮、迫击炮、掷弹筒发射的炮弹,拖着一道道白烟划着弧线朝目标阵地飞去,在远处的独立团阵地上如雨点般落下,巨大的火球裹挟着大量黑烟从独立团阵地上滚滚升起。很快,整个斜十字形的防御阵地就被黑色烟雾所笼罩,除了零星的几个火力点还在徒劳地抵抗之外,整个阵地之上基本已经没有活人了。

“三!”王贵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吼声仿佛佛门经书中的“狮子吼”,震耳的吼声似乎使得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着这声大喊,隐蔽在战壕里的王贵和虎子两个人勇敢地冲了出来,用自己的武器对准了迎面而来的日军士兵……

这样猛烈的炮击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日军炮兵将各种口径的榴弹、迫击炮弹倾泻到了这个只剩下三百多人的阵地上,整个阵地好似被无形的大铁犁犁过了一遍似的。隆隆的炮声刚刚消散,日军的炮击刚刚停息,日军木村联队的八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就当先排成一排冲了上来,其后大约两千多名日军步兵分成东、北两个进攻方向,再次排开标准的三角形冲锋阵形冲了上去……

“一,二—”看着逐渐逼近、面容越来越清晰的日军步兵,王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一排长王贵,一个普通的来自于首都南京的下层军官,将在今天和他所率领的一个排四十多名战友一起长眠在这里,那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个神圣的目标,他尽管面临死亡却是此生无悔。

下午六点十一分,会埠西南十五华里。

日军士兵越逼越近,虎子端起了步枪,王贵也架起了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准备在百十名日军士兵抵近到一百米左右再开枪。而那些日军士兵也纷纷端起了步枪,领头的日军小队长抽出了武士刀,准备在这几个残余的中国士兵反抗的第一时间击毙他们。这些装备落后的支那军人竟然面对他们的炮击和坦克冲锋抵抗了大半天,还给他们的步兵造成了一定伤亡,这对于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抓到他们之后一定要让他们受尽折磨,每个日军士兵的心中都涌起了一股病态而扭曲奇异的快感,他们向着那个死气沉沉的战壕逼近了过去。

黄泽成和陆蕴轩率领着四十多人的部队行走在山林小道之间。从上午与藤原大队的遭遇战开始,一直到突围之后遇到黄泽成、孙天勇的这支小部队,八九个小时以来,陆蕴轩就一直没有很好休息过,他经常和黄泽成,孙天勇一起讨论接下来部队的行军方向,又要和其他士兵一起担任警戒任务,防范日军的追击部队。现在会埠的六十军阵地方向火光冲天,爆炸声隔着好几个山头都能隐隐听到,看来前线态势对于中国军队来说十分不利。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军官更应该身先士卒,做好动员工作,防止士兵出现厌战畏战的情绪。陆蕴轩不知疲倦地行军作战,这让很多新一团的士兵都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连长的毅力和勇敢感到深深的佩服。以一支百人的部队阻击一支拥有重炮和坦克的日军加强步兵大队,并且鏖战了四五个小时,这可不是寻常的任何一个军官有勇气就能够坚持做得到的事情。

“是!排长!”虎子大声回答道,随即拔起那柄军刺,装到了手中的那杆汉阳造步枪上。

按照黄泽成的意思,会埠城肯定是守不住了,自己这支不足五十人的部队,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虎子胸口起伏着,呼呼地喘着粗气,伸出粗壮的胳膊胡乱地抹了一下潸然而下的泪水。王贵厉声喝道:“好—小鬼子不是要活捉我们么?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国军人的勇气!我们现在准备最后的战斗!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射击,等打完了所有的子弹,我们就一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锋,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让小鬼子看看什么是中国人的骨气!中国军人是如何战斗到底的!”

倒是向宜丰撤退的西南方还没有日军部队出现,因为南下的日军一零一师团一部还在高安牵制五十八军和四十九军,所以如果能够在日军向西运动之前,赶到宜丰,部队还能休息并且补充一下弹药。

看着眼前这名激愤的士兵,王贵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日军士兵,低声地说:“虎子你还有那些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弟兄们—我亲爱的战友同袍们,你们都是中华的好儿女,是祖国最勇敢的战士,我—王贵—以与你们一起战斗赴死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大家也纷纷认同这个观点,于是就由黄泽成率队,开始向宜丰方向徒步进军。这时在山林之中,行军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都是又饥又乏,黄泽成看看此处距离战场也有一段距离了,就招呼大家坐下休息十五分钟,吃点干粮。

“排长,我们还有刺刀,等小鬼子上前,我还能干掉他几个!”虎子也被激励起来,从小腿上的绑腿里抽出了一把匕首般大小的军刺,狠狠地扎在了战壕内的沙袋上,不服输地说道。

这时背着单兵作战电台的通讯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战场报告。

“如果我现在手中有手榴弹,哪怕是一颗也好,我还能干掉十个—”王贵仔细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战壕,几个弹药箱里边早已经空空如也,别说是手榴弹了,就连步枪弹都没剩下几发。

“怎么样,会埠和南边高安的战场态势出来了吗?”还没等那名通讯兵开口,一手捏着啃了两口的烧饼,一手拿着军用水壶的陆蕴轩就急忙站起身来,焦虑地询问道。

“对!我还搜集到了十几发步枪子弹,至少也要干掉十个小鬼子!不—我要一箭双雕,一枪干掉两个鬼子!”虎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剃了板寸头的脑袋,拉了拉手中汉阳造步枪的枪栓,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

黄泽成接过通讯兵手中的电文报告单,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番。随后拉了拉陆蕴轩的胳膊,走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将作战报告递给了他,一脸忧虑地说道:“出来了,会埠方向被日军一零六师团攻占了,敌人的一支联队将独立团几乎全歼,日军已经突破六十军的第一道防线,六十军主力已经向宜丰方向撤退,后退到上富等地的第二道防线布防。南边高安等地的战斗依然很激烈,我军装备和人员损失较大,五十八军已经开始向凌江口转移撤退了,第三十二军转移至锦江右岸之灰埠、袁浦一线……”陆蕴轩看完电文,将电文纸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神色十分地沮丧和激愤:“我军防线的崩溃速度惊人,现在日军已经突破拥有丘陵地势的会埠等地,上富、斜桥等地的防线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这样一来,日军就能集中兵力猛攻高安,整个赣北地区就危险了!”

王贵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左肋上还有一个如同婴儿小嘴一般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鲜血,伤口的疼痛让他额上冒出了汗珠。王贵从虎子手中拿过了那支打光了子弹的捷克式轻机枪,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他起身困难,虎子连忙伸手去扶。王贵坚决地摆了摆手,看着阵地前几百公尺那些个摸索上来的鬼子兵说道:“我没事—小鬼子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没那么容易,我王某人可没这么容易死!”他拖过了虎子扛来的那个弹药箱,看到里面还有三四个捷克式轻机枪的弹匣,庆幸地哈哈大笑道:“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小鬼子攻陷南京城的时候,我全家十口人,除了在湖南当兵的我之外,全部遇害,小鬼子连我刚刚五岁的女儿都不放过,我那可怜的女儿被日本兵用刺刀剖开了肚子,惨叫了五分钟才死去。我住的那一片街道,一共有十三户人家,八十五口人,除了一个运泔水的老黄头装死人逃出城外,其他人无一幸免,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全家被灭门的噩耗—所以现在我要至少再干掉十个日本鬼子才够本!”

黄泽成看了看神情激动、踱来踱去骂骂咧咧的陆蕴轩,眉头也紧锁了起来,神色也显得十分焦虑。他不知道乱军之中由林振飞指挥的新一团的那帮兄弟能否突出重围。

“嘿嘿—我们从上午开始已经阻击了日军六七个小时,全排已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们是打出了民族骨气的最勇敢的中国军人!我们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王贵笑了笑,他的笑牵动了左肋上被日军弹片划伤的伤口,让他眉头一皱,笑容有些扭曲。他以自己最认真、最真挚的目光向身前的这名年轻战友看去,看到了这个愣头愣脑入伍不到一个月的新兵,居然在这场残酷的阻击战之中活到了现在,虽然左手手臂受了些许轻伤,但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了。此刻这名新兵正在用尊敬而又复杂的眼光看着王贵。

驻守会埠的六十军现在面对的是进攻赣北地区的日本陆军的主力,包括一零六师团和一零一师团一部在内的数万人的日军部队,这些强劲的师团还得到了装甲兵和日军航空兵的空地火力支援。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一下,虎子吞吞吐吐又十分沉重地说道:“排长,一排的四十多个兄弟只有咱们两个人了,而咱们—有可能也出不去了—”说着他向外努了努嘴,王贵叹了口气顺着虎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日本人的轻重机枪已经停止了持续的扫射,步兵炮和迫击炮也停止了对于新一团阵地的不断炮击,五六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前的士兵正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从阵地前方东、北两个方向呈扇形围拢过来,显然他们知道整个独立团一排的阵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所以打算捉活的。

虽然六十军以逸待劳,人数也占优,但是面对火力装备都占尽上风、以远程炮击和装甲车辆冲锋的日军来说,被击垮也是理所当然的。

“虎子带上你的枪,到我身边来!”王贵冲着虎子高声叫道。虎子愣了一下,随即背起他的那杆似乎马上会折断的汉阳造步枪,背起一个弹药箱,冒着日军纷飞的子弹快步跑到了王贵身边。

中国军队自己的炮兵部队也是倾尽全力,利用手中各种口径的火炮压制着日军步兵的进攻,但是这一切仿佛都是杯水车薪,只要有一点机会,日军炮兵部队就会将炮弹准确地落到中国军队头上,拔除精心构筑的一个个火力点。

而他回头一看,自己这个排固守的这道战壕里,除了自己和那个愣头愣脑的新兵蛋子虎子之外,总共四十多名士兵已经在整整一天的战斗中全部战死,身边的阵地上除了被炸毁的一辆日军97式奇哈坦克以及双方几百名士兵的尸体残骸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名独立团的士兵了。

炮火打击的威胁导致在战壕工事里的中国军队根本不敢露头,大规模的部队穿插作战也很难施展。

“算了算了,没啥—”王贵眼睁睁看着虎子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扔了出去,当即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打光了手中捷克式轻机枪弹夹里的最后七八发子弹,靠在战壕壁上挣扎着喘了口气,一扭头抬眼向外望去,只见无数身穿淡黄色军装的日军士兵正呐喊着冲上了独立团一方的阵地……

中国军队只能逐步后撤,一次又一次地就地组织防守,拖延日军的进军步伐,将日军军队拖到内陆地区,再以成倍的兵力组织反攻,但是效果却很一般。

“排长你说啥?俺没听清—”虎子立刻再度抓起手中那杆快要折断的汉阳造步枪,一拉枪栓,干掉了一名鬼子,愣头愣脑地询问道。

显然,这份战报肯定不能让其他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士兵们看到,黄泽成当即掏出一根火柴,点燃了电文纸,烧了个干净。毕竟前线部队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丢失了会埠这样的战略要地,独立团又被日军包了饺子,自己这边的军队却没有能够让进犯日军的有生力量受到一定的打击,而是阵线迅速被突破,手忙脚乱地退入了后备阵地,一场精心策划的阻击战再度以中国军队防线的迅速崩溃而草草收场。

王贵立刻蹲下身,朝战壕另一头的一名新兵吼道:“虎子,我这里没手榴弹了,你那里还有吗?赶紧给我两个!”那名新兵似乎没有听清楚王贵的话,顺势抓起一个手榴弹,迅速拉开保险环扔了出去,轰的一声,几名嗷嗷叫的日军士兵立刻被炸倒在地,随即传来了其他日军士兵愤怒的叫骂声。

而对于用了巨大的伤亡代价,才成功击退了藤原大队的新一团士兵来说,自己拼命一搏却并未给战局带来丝毫的转机,这无疑是令人极度失望的。

数百名日军士兵在97式奇哈中型坦克的火力掩护之下,冲上了六十军独立团的阵地,看着眼前几百名山呼“万岁”、头上扎着白色毛巾、扑上阵地的日军敢死队士兵,独立团三连一排排长王贵扔掉手中打空了弹夹的中正步枪,抓起了一名死去的机枪手压在身下的捷克式轻机枪上。哒哒哒!枪口喷吐着火舌,一个干脆利落的三连发,他撂倒了当先的两名日军,但他这点杯水车薪的火力根本不能阻止日军如潮的疯狂进攻,其他日军士兵很快发现了他,数十发步枪子弹打在他藏身的战壕边缘上,扬起了一片沙土。

前途的未卜以及战局的不利,都让黄泽成和陆蕴轩这样的爱国军官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两个小时前,下午三时十七分,会埠国军第六十军独立团正面阻击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