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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死生之间

“这,这是—”韩猛带来的那六名腰插驳壳枪的黑衣人和汪道远带来的那三名身背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稍一迟钝之后,他们大惊失色地掏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刚对准劫持了汪道远、双目通红大叫大嚷的王大耳朵之时,就听到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股强烈的炽热的气流直接冲了过来,无数碎石、弹片和沙土如狂飙一般向着持枪的众人飞来。所有持枪的黑衣人和行刑枪手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巨响震得人仰马翻,很多人摔倒在地,空地上烟尘四起,彼此对面不相见,原本将要行刑的后山空地立刻乱成一片。

“王兄弟,王六爷,您这是做什么?咱兄弟两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被王大耳朵一拳砸倒在地,又被他用胳膊架住脖子,动弹不得的汪道远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已经顾不得自己衣衫凌乱、鼻血四溅,还被揍掉了一颗门牙的狼狈样子了,只是一味地讨饶。

“保护汪副官,别让王大耳朵那王八盖子跑了!”韩猛反应最快,不等爆炸产生的烟尘完全散去,他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吼了一声,伸手去掏随身的驳壳枪,打开保险,拨下快慢机……他惊慌失措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手敏捷的男人手持双枪,从悬崖边上的半人多高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一边冲着自己这方向开枪,一边一马当先一直冲到倒伏在地的王大耳朵和汪道远身边,随后王大耳朵肩扛着被震晕过去的汪道远,接过那个男人递来的一把驳壳枪,向着后山半山腰撤去。

韩猛以及汪道远带来的三名背负着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看到眼前猝然发生的一幕,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震惊当中,眼看着干瘦的汪道远被王大耳朵一拳砸倒在地,他们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击得手的王大耳朵似乎早有准备,冲上两步,伸手死死地扯住了汪道远的长衫的衣领,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前,用被手铐紧紧铐住的双手死死地夹住了汪道远的脑袋。

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间和地点,在戒备森严、关卡重重、背后都是悬崖峭壁的清风寨后山发生了袭击事件?真是地地道道的大事件,千古奇闻!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韩猛手下的那六名腰插驳壳枪的黑衣男子和汪道远带来的三名身背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手足无措,虽然听到韩猛愤怒的追击命令,但是刚刚经历了手榴弹在自己跟前爆炸一幕的喽啰们,此时此刻拔枪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这些喽啰平日里耀武扬威端着步枪、举着驳壳枪下山打劫一些商团马队,那都是仗着人多势众又有身经百战的山寨头目带队,所以有恃无恐。而此时此刻,眼看着自己的头目汪道远被一击击倒,被浑身佩戴着沉重锁铐的王大耳朵如同拽死狗一般轻松劫持,又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颗手榴弹,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炸得七荤八素,那些未经战事的山寨喽啰们缺乏训练的弊端一下子就显露无疑。

“去你妈的不容置疑!”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的王大耳朵突然感到好一阵怒火攻心,一股热血冲动的感觉袭上头来,伤痕累累手脚被困的男人想到了自己这半个月来在牢房之中受到的种种折磨和羞辱,以及张氏兄弟和史思平那条狡猾狠毒的老狗的种种卑劣行径,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不由自主地举起了被手铐铐在一起、钵盂大小的拳头,看到汪道远离得自己很近,冲着他那干瘪的老脸就是一记重拳,猝不及防的汪道远惨呼一声,顿时鼻血四溅,身子一软,向后倒退了两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韩猛毕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日本间谍机构的培训,他在爆炸产生之前的一刹那迅速地匍匐倒地,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等到爆炸产生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他就第一个拔枪起身。只见在雨水冲刷下,逐渐散去的烟雾那头,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类似农夫那样满是补丁的衣服的青年男子,双手各持一把驳壳枪,用地道的赣北方言大吼了一声:“王八盖子滴!统统都不准动,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把手给老子举起来!”

“王逆俊阳!”汪道远颤巍巍地重新站稳身子,擦了擦秃脑门上的汗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好似煮不烂的鸭子嘴一般死硬到底,胆敢挑战清风寨帮规和大寨主、军师权威、尊严的中年男人,“这‘罪责书’是大当家的口述,由军师他老人家亲笔拟就的,其所罗列的汝之罪责历历在目,真实可信不容置疑,你不能有丝毫的质疑和否认,更不能污蔑大当家的和军师陷害于你!”

在场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彻底傻了眼!全场除了韩猛之外的每一个人,包括韩猛带来的那六名黑衣男子和汪道远带来的三名看守,在那名青年男子大吼一声之下,大脑一时之间好似短路一般,差点就老老实实地丢下手中的枪支,举手投降了。

“你这个该死的王八盖子刚刚说什么?”韩猛怒不可遏地高声怒吼道,他那恨不得扑上前去将王大耳朵就此撕碎的模样,让汪道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被王大耳朵的一记重拳砸倒在地,又被手榴弹产生的爆炸惊吓得差点昏死过去的汪道远,此时此刻被王大耳朵紧紧地勒住了胸口,好似人肉盾牌一般将其干瘦的身子遮挡在自己跟前。汪道远茫然地看着已经撤退到了一棵大松树背后,手持着两把驳壳枪,掩护着王大耳朵撤退的那个青年人,浑身好似筛糠似的颤抖不已。

“什么!”面对着王大耳朵愤怒的吼声,汪道远的瞳孔突然猛地一下缩小了,他感到一阵眩晕无力,心中一虚,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而旁边的韩猛则浑身一颤,脸色立刻狰狞了起来。整个后山空地之上的几个喽啰都是浑身一震!

刚才的那一幕,浑身伤痕、气喘如牛的王大耳朵永远不会忘记—在这个乌云盖顶但大雨滂沱的秋日下午,有个身穿满是补丁的农家服装、头戴满是窟窿的破草帽的青年,虎吼一声,从不远处的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之中一跃而出,不等包括韩猛在内的十名手持长短不一的武器的喽啰回过神来,青年人手中的两把驳壳枪火光四射,枪声大作,瞬息之间,三名黑衣男子和一名端着步枪的喽啰应声倒地,鲜血四溅,沉重的身躯扑通一声,狠狠地倒在满是烂泥的山坡之上,溅起朵朵灰黑色的水花。

这句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通过王大耳朵天生的大嗓门,立刻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地。

眼前的一幕在三四秒钟之内发生,但是在一旁观战的王大耳朵眼中,这三四秒钟之内发生的一切却都好似电影之中的慢镜头一般,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显得十分的不真实,这所有的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好似梦境一般离奇和充满变化,让王大耳朵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转过头去,清清楚楚地看到愤怒的韩猛在稍远的地方扯着嗓子怒吼着什么,随即半蹲在地上,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发狂一般地对准那名青年扣动着扳机。黑洞洞的枪口火光频频闪现,一颗颗愤怒的子弹,从枪膛之中激发而出,穿透层层雨幕的阻挡,向着那名青年激射而去。王大耳朵竭力想要呼喊出声,提醒那名不知从何而来的青年人小心韩猛的暗算,但是话语到了喉咙边,发出来的却是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嘶哑的吼声而已。韩猛手中驳壳枪射出的子弹,第一枪就顺利地打掉了那名青年头上的那顶破旧的草帽,满是窟窿、残破不已的草帽被激射而来的子弹彻底洞穿,随着子弹的惯性被击飞上天,随着山风一直吹落到了王大耳朵的面前。王大耳朵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了这顶满是窟窿的破草帽,他焦虑地向着青年藏身的大松树背后看去,顿时他的那一双好似鹰眼一般的瞳眸猛地收缩了一下子—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他完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的面孔,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昔日手下的小队长之一—朱彪!

在众人都屏息凝神的重要关头,面对着一脸如释重负般的汪道远,面对着整个后山空地之上,包括韩猛在内的七个腰插驳壳枪的黑衣人和三名背负着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王大耳朵伸手提起了那支沾满了血红色朱砂的毛笔,迟疑了一下,却突然将手中的毛笔狠狠地扔在了满是烂泥和积水的空地之上,他看着大惊失色的汪道远和韩猛等人,愤怒地吼道:“我王俊阳生得堂堂正正,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我不能在凭空捏造的‘莫须有’的罪名上签字画押!”

此时此刻,对浑身佩戴着沉重的锁铐、身处绝境的王大耳朵来说,这个手持双枪的年轻人就像从天而降一般!他说不出话,挪不动步子,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施了某种咒术一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紧接着,不等王大耳朵缓过神来,数发子弹就从数个方向向着自己射来。回过神来的王大耳朵发现自己和躲在松树背后的朱彪,被韩猛率领的那几个小喽啰包围了……刚刚恢复了神志的汪道远,看到韩猛挥舞着手中的驳壳枪,逼迫身边的喽啰朝着自己和王大耳朵所在的方向不断击发着子弹,顿时吓得双手抱头,将自个儿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只虾米,无比惊讶地蹲在同样手持一把驳壳枪的王大耳朵身旁—他对现在的这种复杂而混乱的情况感到不可思议,即将被执行枪决的王大耳朵居然会临死一击,将自己挟持为人质;戒备森严、层层设防的清风寨后山,居然会窜出来一个手持双枪的小子;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往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韩猛居然在自己被劫持的情况下,丝毫没有投鼠忌器的顾虑,毫不迟疑地就对自己这个方向拔枪射击,根本没有考虑到他汪某人的安危。汪道远看着身边骂骂咧咧、举枪还击的王大耳朵,结结巴巴地问道:“王寨主,这个年轻人,他—他是谁?你们到底有何企图?”

“王寨主还是难逃一死啊!”汪道远带来的几个持枪的小喽啰大多跟王大耳朵熟识,有一个还曾经在王大耳朵手下短暂地效命过。他看着昔日的老大此时此刻就要在自个儿面前被执行枪决,不由得痛苦地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嘴唇,目光避开了空地中央的王大耳朵,不忍再看……

王大耳朵嘴角抽搐了一下,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又砰砰开了两枪,打伤了一名黑衣人的胳膊,随即他转过身来,躺倒在一块岩石背后,警惕而又简短地回答道:“他是我王某人的兄弟!”在汪道远震惊的目光中,在韩猛和他手下的爪牙们愤怒的目光中,在一旁不远处隐藏在大松树背后不断扣动着扳机的朱彪冷静的目光中,王大耳朵放声大笑,举起一块钵盂大小的岩石,向着自己脚上脚铐之间的铁链狠狠地砸去……

“王大耳朵这王八盖子要签字画押了—”韩猛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自己紧握的双拳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手掌的肉里,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怦怦乱跳。“未来的整个清风寨都将是我韩猛的!”韩猛在心底对自己大声说道。

朱彪隐藏在一棵五六米高的青松背后,一闪身躲过了韩猛射来的三发子弹,驳壳枪的子弹狠狠地钉入了粗壮的松木树干之中,一时之间木屑纷飞。韩猛就地一滚,随即抬眼向王大耳朵那边看去。

“唉,再怎么英雄了得、为山寨鞠躬尽瘁的汉子,损害了大当家的和军师的利益,也都会落得个死于非命的悲惨下场啊!”汪道远愣愣地看着一脸冷淡表情的王大耳朵,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阵阵酸涩而负疚的心情。

已经将脚上的铁链砸断的王大耳朵冲着朱彪由衷地竖了竖大拇指,嘿嘿一乐,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一双桀骜不驯的眼中却忍不住微微湿润,他感激地说道:“好小子,真的是你,哥哥我当初没看错你,你果然是条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朱彪面对王大耳朵的由衷赞许,嘿嘿一笑,依旧用当初跟王大耳朵之间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语调说道:“你还别谢我,我只是听弟兄们说王寨主你有心抗日,但是被张氏兄弟那对王八盖子下了毒手,关在牢里吃了不少苦,我现在的长官敬你是条汉子,不忍心像你这样的爱国志士死在这帮走狗手上,所以让我来营救你!我长官率领的大部队马上就到,你可一定要撑住了,你死了,我们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王大耳朵看着眼前汪道远为难的表情,又想起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那十五个被囚禁起来,遭遇严刑拷打、非人折磨的亲信弟兄。他眉头紧锁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了被手铐紧紧锁住的双手,一寸寸地向那个朱砂小盒子摸去,此时整个后山空地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那双粗大而满是老茧、骨节突出、佩戴着手铐的大手上。

王大耳朵在被囚禁的多日之中,忍受着无数肉体和精神上的煎熬,今天在被执行枪决之前又当众拼死一搏,击倒挟持了汪道远。在数名清风寨喽啰的关注下,他说出反对张氏兄弟和史思平的话,无疑是与整个以张氏兄弟为首的清风寨的彻底决裂,蔑视了帮规之中赋予山寨头目的权威。连日来的巨大的压力和身体上的创伤,导致他在爆炸之时差点晕倒,此时一见到昔日的小兄弟朱彪居然冒着巨大的风险上山营救自己,精神一松,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听到朱彪那一如既往的略带嘲讽的语气,他心中的强烈的自尊心又不容许他在朱彪面前示弱,他气喘如牛,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雨水,硬撑着回答道:“老子精神头好着呢,就凭这些臭鱼烂虾,想要取我王大耳朵的脑袋,还他娘的早了一百年啊!”

王大耳朵闻言也没有任何话语和动作,依旧静静地站在大雨之中,看着联手演出这一幕丑剧的汪道远和韩猛冷笑不已,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雨之中,任凭山雨不断地击打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宛如这清风山顶的一块顽石一般。汪道远和韩猛等在场的其余喽啰,听着王大耳朵那不住的冷笑之声,看着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顿时感觉自个儿浑身不自在,汪道远见状擦了擦自个儿脑门上的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的水珠,用近乎哀求的语调向王大耳朵请求道:“王六爷,该你在这‘罪责书’上签字摁手印了,这是大当家的和军师的意思,您别为难弟兄们了!”

王大耳朵几乎是吼完了这句看似是反驳朱彪的不屑,实则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的话语,转过身来,利用岩石的掩护,又对着围拢上来的韩猛等人砰砰来了两枪,一名黑衣男子惨呼一声应声而倒,引起周围的爪牙们一片愤怒的咒骂之声。

身后的韩猛看到王大耳朵站在那里没动,虽然心里恨不能上前强行摁着王大耳朵签字画押,但是这汪道远等人接到的张蛟的命令是不能对王大耳朵使强。自个儿如果贸然行事,这汪道远肯定会跟张蛟告状,到时候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韩猛的那双死鱼眼骨碌碌一转,顿时计上心来,他冲着王大耳朵朗声说道:“今天汪兄也在场,好,我—韩猛,在此以自己的江湖名声、自己的身家性命起誓,只要王俊阳兄弟在‘罪责书’上签字摁上手印,我韩猛就决不为难王兄弟手下的那帮弟兄,并且会在大当家的和军师面前为他们求情,对他们参与谋反一事既往不咎,只将他们剔除出清风寨,赶下山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我韩某人死于乱枪之下!”说着韩猛信誓旦旦地看着冷笑不已的王大耳朵,眼中却燃烧着炽热得足以融化一切的仇视的火焰。

“王八盖子滴—谁能告诉老子,那个拿枪的王八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遭到王大耳朵枪击的黑衣人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身边的南山巡山副寨主韩猛已经气急败坏地冲他们吼了起来,“这简直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东南两个方向的守山兵丁简直就是饭桶!”听了这话,黑衣人们和汪道远带来的行刑枪手都是羞愧不已,韩猛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即将要实现,偏偏此时此刻这个紧要关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了自己的好局,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口中不断往外蹦着脏字,将朱彪的祖宗十八代都依次问候了一遍。

汪道远在惋惜和疑惑以及少许的做贼心虚之中,读完了手中那份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罪责书”之上的最后一行字,他冲着大雨之中一言不发的王大耳朵尴尬地微笑了一下,带着些许心虚,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王六爷,啊—王逆俊阳,请你在这份由大当家的和军师签字的‘罪责书’上摁个手印吧。我们老哥几个也都是按照大当家的和军师的意思办事,你到了下边,可别怨恨老哥几个!”说着他招了招手,一个喽啰连忙跑上前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装满朱砂的小盒子和一支毛笔,呈到了双手被手铐铐在胸前的王大耳朵跟前,要求他在上边摁上手印,写上自己的名字,算是签字画押,认罪伏法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大耳朵的兄弟?我听说王俊阳这小子是家中的独子啊!这个手持双枪的年轻人到底是谁?莫非,他就是……”此时此刻已经被王大耳朵用身上衣物撕扯下来的布条绑住了手脚的汪道远半张着嘴,惊异地看着身边的那两个闪转腾挪、一边躲避子弹一边举枪还击的人,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由衷的赞赏感。

汪道远滔滔不绝地宣读着“罪责书”上所罗列的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他一边宣读着一边用眼睛偷瞄着眼前的王大耳朵,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直视眼前这个男人那双好似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跟着大当家的一起投靠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手里拿着大把的金票,怀里躺着日本娘们,有啥不好的,非要跟大当家的和军师他老人家撕破脸皮。难道所谓的家国大义比自个儿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吗?”汪道远一边枯燥地念诵着判决书的最后几个字,一边不自觉地略显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疑惑地看着站在空地上,虽然衣衫褴褛但神色依旧桀骜不驯的王大耳朵,实在不知道这个一向被视为大当家的左膀右臂的男人,为何偏偏在投靠日本人一事上有如此之大的反应,要跟张氏兄弟彻底决裂。

“朱彪!老大,这家伙就是之前的北山巡山小队长朱彪!”韩猛左手边的一个黑衣人眼尖,一下子认出了松树背后那个打扮成泥腿子农夫的家伙,就是当初的北山巡山小队长朱彪,立刻喊了出来,经过身边的小喽啰这么一提醒,韩猛立刻回想了起来。

韩猛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发白。随着汪道远宣读着的每一字一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一下。他多年的坚忍,多年的卑躬屈膝,多年的低三下四、低眉顺眼,终于有所回报,他的野心,他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只要“罪责书”读完,王大耳朵的手印那么轻轻地一摁,那么他就可以顺利地完成日本人交代的任务,作为交换条件,让自己成为清风寨之主,实现自己的梦想。因此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

“哦,原来就是那个王大耳朵手底下的小头目朱彪啊!这小子不是在逃离下山的时候被二当家的率领的弟兄们乱枪打死了吗?”韩猛面色严肃地看着松树背后举枪还击的朱彪,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没有死,反倒采取如此暴力、如此难以想象、出人意料的方式混上清风山来,用劫法场的方式来营救昔日的老大,看来自己对王大耳朵在清风寨之上的威望和人气估计得还是有些低了。

韩猛听着汪道远一字一句地“控诉”着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一双死鱼眼逐渐凝聚,开始放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日本人嘉奖的金票和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的手中,看到了自己取代张蛟成为了清风寨新的主宰,自己将耀武扬威的张蛟和阴险狠毒的史思平踩在了脚下,成为了清风寨唯一说一不二的大佬。而宣读着手中的“罪责书”的汪道远的内心,则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原本就没多少活人气息的脸色更显得黯淡,毕竟眼前的这个王大耳朵曾经也风光过,也被张氏兄弟引为心腹爪牙,但是最终因为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还不是落到了如今这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自己这群人现在风光,谁又能保证明日就不会重蹈王大耳朵的覆辙呢?想到这里,汪道远心中不禁有些可怜起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了。

与韩猛的气急败坏不同,王大耳朵此时此刻的心境简直难以描述,他刚才虽然依旧腰板挺直,没有说过一句服软的话,就算是即将被执行枪决之前,都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但是那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几乎已经绝望了。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生死关头,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大救星,居然是当初自己手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头目,这不禁让他感慨良多。而现在挣脱了铁锁束缚,手中再次紧握枪支的他,感觉自己瞬间仿佛由地狱升上了天堂,看着那些刚刚还想要自己项上人头的黑衣走狗在自己的枪口之下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他顿时感觉浑身得劲,精力充沛,直想纵声大笑。

韩猛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身肮脏破败的囚衣、佩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赤着双足昂首站在瓢泼大雨之中的王大耳朵,看着这个伤痕累累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家伙,居然还是如同一头雄狮一般孤傲威严、目空一切,恨得牙根发痒。他恨不得汪道远立刻读完那几句“罪责书”,宣布将王大耳朵执行枪决,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拔枪击碎王大耳朵的脑壳。而站在他身边的王大耳朵那高大结实的身形,却好似铁塔一般巍然不动,他一脸冷笑,眼神鄙夷而不屑地听着汪道远念叨着自己所谓的“累累罪行”,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张蛟和史思平终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个伤得不轻的汉子,眼中闪出了一丝释然的神色。

“哈哈!朱彪啊朱彪,我王某人欠你一条命!你太爷们了!你不但救了我王大耳朵一条命还救了整个清风寨,只要我王某人不死,我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去给日本人当炮灰,你干得太漂亮了!等哥哥我干掉了张氏兄弟那对走狗,我一定要你当我的二当家!”王大耳朵满面喜色的样子完全已经掩饰不住,一股子隐藏了许久的霸气和豪情油然而生。

这份由军师史思平和“鬼见愁”汪道远协商拟就的王大耳朵的“罪责书”,通篇都由半文半白的话语写成,主要就是把王大耳朵描述成一个不念兄弟情义,为了夺取大寨主之位而阴谋造反的卑鄙无耻的混蛋,通篇也就两三百字,读完也只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但这短短的时间内,随着汪道远慢悠悠的宣读声,空地之上,包括王大耳朵和韩猛在内的各人,脸上神色各异,很多人感觉这两分多钟犹如一百年一样漫长。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对准天空砰砰连开两枪,顿时两声清脆的枪响瞬间回荡在烟雨朦胧的山谷之中。原来韩猛手下的黑衣人之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采取了行动,用枪声向附近的巡山喽啰们呼叫增援。

这个时候,在这大雨滂沱的后山空地之上,任何其他的声音、其他的事情已经无人在意,整个空地之上都只回荡着汪道远宣读莫须有的“罪责书”的干涩声音。作为监刑官和宣读“罪责书”的“刑罚官”,按照山寨之上的程序汪道远将当着王大耳朵的面宣读完这份由大寨主张蛟和军师史思平亲笔签就的“罪责书”,然后由王大耳朵在这份“罪责书”上摁上自己的手印,作为认罪伏法的凭证,随后由汪道远宣布对王大耳朵执行枪决的死刑。

韩猛手下的黑衣人,都是韩猛从麾下的山寨喽啰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拥有一技之长的精英,他们没有阻止朱彪枪下救人、劫持汪道远,并不一定是因为惧怕朱彪手中的驳壳枪和手榴弹,更多的原因是他们感到极度震撼和诧异。戒备森严,人迹罕至,三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后山悬崖的平台上,居然会埋伏有王大耳朵的同党,居然敢在荷枪实弹的山寨士卒面前救人,而且一声不吭上来就是一颗军用手榴弹,发生这种情况实在太匪夷所思,恐怕只有在噩梦中才能见到。

空地之上再度安静了下来,气氛开始变得压抑而沉重,大家纷纷将目光凝聚在了空地中心的干瘦的汪道远和身材高大、一脸傲气的王大耳朵身上,关注着即将到来的枪决死刑。干瘦的如同僵尸一般的汪道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面前的一脸傲气、没有半句服软的话的王大耳朵一眼,从胳肢窝底下抽出了两张信纸写就的判决书,咳咳,他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这份由史思平和自己两个人一手拟就的王大耳朵的所谓的“罪责书”:“奉大寨主张蛟和军师史思平的命令,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九月十六日处决王逆俊阳,王逆俊阳本清风寨北山巡山大寨主,稳坐山寨第六把交椅。然王逆举止轻浮,不思兄弟之情,金兰之谊,窥伺大寨主之位,结交凶邪,图谋不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先是王大耳朵斥责“罪责书”是张氏兄弟捏造的“莫须有”的罪名,一拳打倒了监斩官汪道远,并将其挟持;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王大耳朵的同党突袭救人,跟韩猛等人拔枪对射,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惊心动魄。此时眼见王大耳朵一身伤痕,衣衫褴褛,而朱彪一身满是泥点子和补丁的农家衣物,并肩战斗的两人的样貌都谈不上俊雅精神,相反还有些狼狈,但两人互相的交叉掩护之中,自然地生出一股凛然无畏的勇气,一股令人钦佩的兄弟情义,饶是韩猛带来的那些黑衣人这样的心狠手毒的人物,一时竟然也忘记了采取进一步的围捕行动。

“不跪就不跪吧,反正横竖都是一枪!算是给昔日的北山巡山寨主一个面子,让他死得体面一些。”汪道远虚情假意地说道。韩猛闻言冷哼了一声,忿忿地收起了自己的驳壳枪。

但他们没有想到并不等于别人也没有想到,韩猛最先反应过来。这次将王大耳朵押解出囚室,将他带往后山悬崖执行枪决中,最紧张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了。本来一切顺利,他眼见王大耳朵已经是插翅难飞,死期将近,日本人许诺的自己的光明前途就在眼前。但情况突变,双手被铐、伤痕累累的王大耳朵居然当众劫持汪道远,然后朱彪这个该死的浑小子又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将看守和自己带来的手下炸倒在地。他不由得又惊又怒,自己事先与南山和东山的哨卡方面都进行了协调,警戒工作早已是做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就算是一只飞鸟都别想靠近这三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后山平台。但是临到了了,怎会又发生如此匪夷所思、如此出乎意料的突袭事件呢?

两名黑衣人推搡着将王大耳朵带到了汪道远跟前。两人分别在王大耳朵的小腿上死命地狠狠踹了一脚,口中恶声恶气地命令王大耳朵跪下。但是王大耳朵就如同一头倔驴一般,任凭两人如何推搡、猛踹抑或是摁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摁,就是硬挺着脖子拒绝跪倒。韩猛见状,顿时脸部肌肉病态地抽搐了起来,掏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就要打断王大耳朵的腿骨。汪道远见状,连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胳膊。

清风寨东侧上山的要道之上。

即将被执行枪决的伤痕累累的王大耳朵在包括韩猛在内的七名腰插驳壳枪的黑衣人的押送下,佩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链,已经来到了后山悬崖边上的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上,三名肩扛曼丽夏步枪的行刑枪手早已等候在这里。一名负责山寨日常刑罚的史思平手下的副官站在空地前,手中夹着一份写在信纸上的判决书,准备亲自当面宣读王大耳朵所犯的帮规和执行枪决的理由。在通常,山寨之上执行帮规处罚山寨之上违逆帮规的弟兄的时候,担任执法官的都是掌管山寨之上刑罚的军师史思平,由于此时此刻史思平随着大寨主张蛟下山营救张嵩等人去了,因此,在这种将昔日巡山大寨主、坐山寨第六把交椅的王大耳朵执行枪决的重要场合,自然由史思平最得力的副官—被称为“鬼见愁”的汪道远来宣读。

高大的东洋马忽闪着硕大的鼻翼,使劲地喘着粗气,打着大大的响鼻,喷出一团团的水雾。马蹄子上新钉上的马蹄铁,随着马匹的冒雨急行,好似敲打锣鼓一般落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了阵阵咔哒咔哒的清脆响声。

韩猛伸手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水滴,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大脑门上滴落下来的到底是雨水还是自个儿的汗水。他上前往王大耳朵的小腿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王大耳朵摇晃了一下身子,但是终究没有倒下,韩猛有些气急败坏,恶声恶气地押着他继续沿着湿滑的石阶,向前方的后山悬崖走去。他在心中抱怨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军师史思平:横山机关长早就用电台通知了他,让他尽快除掉王大耳朵等人,免得夜长梦多突生变故。但他却怕张氏兄弟的反弹,迟迟没有下手解决王大耳朵等一干人等。现在怎么样,还不得要自己来给他干这种脏活累活?这老小子一味地拖时间,只是不想让自己被扣上“杀害结义兄弟”这顶不仁不义的帽子而已。妈的,史思平这个沽名钓誉的老狐狸,真不是啥好鸟,等自己当上了大寨主,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韩猛在心中恶毒地想着。

一身蓑衣、头戴硕大的遮挡住面容的竹编斗笠的陆蕴轩,端坐在高大的东洋战马的马背上,看着山道两侧那茂密的树丛以及一道道完备的工事,不由得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原本端坐在马背上挺得笔直的身子,随着座下战马轻轻的一跃跳过一个积水的浅坑,也是不由得一晃。此时陆蕴轩身边一前一后的两匹东洋战马上,分别骑乘着清风寨三当家唐耀祖和同样身穿蓑衣、头戴竹编斗笠、伪装成唐耀祖护卫而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黄泽成。紧随其后的是骑着两匹普通的驽马、端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的李得胜和杨尚武二人,他们两个同样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警惕地注视着马队周围的风吹草动,两人一左一右伴随在唐耀祖、陆蕴轩和黄泽成身边缓缓而行,准备随时为整个伪装成唐耀祖麾下马队的突击小组提供火力掩护。剩下的原有的突击小队的士兵,则和唐耀祖手下的喽啰们混搭在了一起,由憨娃子和老黑皮以及一营长刘虎率领。其中的一些人伪装成了被俘虏的土匪,双手用活扣系在胸前,裤腰带里都藏有一把驳壳枪,准备在营救行动开始后突然发难,起到奇兵的作用。

“这次下山采购的马队遭遇伏击—”胡大胆揪了揪自己下巴上的胡楂,皱起了眉头,“绝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现在我们清风寨要投靠日本人,赣北的国军既没有来围剿我们,也没有派使者来跟我们讲条件!他们这些兵老爷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小鬼子在他们的背后安插下一枚棋子而没有一点反应?”胡大胆慢悠悠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却看到身边工事里的喽啰们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顿时感到兴致全无,对这些莽汉们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五匹高头大马当先开道,其后是二十多名肩扛曼丽夏、毛瑟快利、勃朗宁1903、汉阳造、三八式、中正式等杂七杂八的步枪的荷枪实弹的兵丁。其间还有十多名双手被绑的俘虏。这一行看似散乱实则井然有序的队伍,好似一个箭头一般直插清风寨的心脏—聚义厅和后山而去。借助唐耀祖这个山寨三当家的身份的掩护,这一批三四十人的队伍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快速地通过了三四道关卡,很快就来到了通往山顶聚义厅的石阶外围。唐耀祖骑在他的那匹高大的、佩戴有纯金饰品的黑色东洋战马背上,故意摘下了头上用来遮挡雨水的硕大的竹编斗笠,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一路之上不断微笑着跟沿路之上的看守喽啰们打着招呼,这使得负责上山道路关卡的警戒力量,误以为这支队伍是唐耀祖率领的下山接应韩布衣、张嵩采购商队的那支队伍,丝毫没有多加盘查,直接放行。

“胡老大,我们刚才在唐三爷面前是不是有些失态,显得过于大惊小怪了?”那个老是抱怨自己左眼皮跳个不停的小跟班,不好意思地冲着眉头紧锁的胡大胆尴尬地笑了笑,掩饰着刚才自己的惊慌失措的窘态。胡大胆却是脸色铁青,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反倒是看着唐耀祖等人纵马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自从今儿个一早起来,心中就突然隐隐有种不吉的预感,加上中午时分看到了韩布衣韩老爷子惨死的尸身,以及现如今被唐耀祖等人的这一身行头吓了一下,更加深了他的这种不吉的念头。虽然这次营救张嵩和韩璐瑶的行动他并没有参与,不用担心自己有挨枪子的风险,但他却知道赣北这地方并不平静,既然大当家的有意投靠日本人,那自然会损害到国军的利益。他为此感到深深的忧虑,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这山寨上的弟兄就成为了国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一行四十余人和十几匹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向着后山走去,马匹的嘶鸣声,人的脚步声,引得后山的巡山喽啰们也纷纷驻足观看。喽啰们看到的景象十分怪异,五匹高大的东洋战马当先开道,但是除了打头的唐耀祖不断地向着周围的喽啰们嘘寒问暖、挥手致意之外,其余的四个护卫全都戴着硕大的竹编斗笠,完全遮挡住了各自的面容,在马背上怀抱着枪支一声不吭。紧随其后的则是一群身穿清风寨兵丁服饰的喽啰,他们身背着各种款式的步枪,有些人肩上扛着两支,怀里还抱着一支,显然是刚刚缴获的战利品,一路之上都是喜笑颜开的表情。在这些荷枪实弹的喽啰之中则是十来个被绑住双手,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满脸污泥的俘虏,边上的看守们时不时还用手中的枪托在他们后背上狠狠地来一下子,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