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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史思平正想要再出言宽慰几句心情烦躁的张蛟之时,忽然一个负责传信的小喽啰从聚义厅正面的山道之上一路飞奔了过来,快步跑到张蛟和史思平面前,一脸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怀揣着暖手炉,正在观赏雨中山景的张蛟。张蛟不耐烦地接过纸条,瞄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指着那名单膝跪地的小喽啰,激动而焦躁地吼道:“他妈的,还傻跪着干啥子,赶紧去把他带上来!”

张蛟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捋着自己的大胡子,拍了拍史思平的肩膀,然后迅速驱散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焦躁不安的情绪。如今清风山刚刚平息了一次内乱火并,干掉抓捕了几个试图推翻自己统治的巡山寨主,而后又要跟日本人结盟,此时此刻,正是清风寨的多事之秋。清风寨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冷静而足以服众的大寨主,而不是一个惊疑不定、感情冲动的中年老男人。

“是!”那名小喽啰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好似脚底抹油一般再次起身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史思平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微微一笑道:“大当家的您放心,为了确保韩老爷子、二当家以及这批物资的安全无虞,我已经让老唐亲自率领人马下山接应去了,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到今天晚饭之前,他们就能顺利回山了,大当家的不必操心。另外韩老爷子、二当家、璐瑶那丫头三人个个身手不凡,同去的二十八个弟兄每人都配备有一支盒子炮和二十多发子弹,他们不去招惹别人就不错了,即使有几个不长眼的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也决计讨不了好去。而且这赣北的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道我们清风寨和大当家您的名号?敢招惹我们清风寨的马队之人,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史思平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询问焦躁地在廊檐上走来走去、踱着步子原地转圈的张蛟道:“大当家的,发生了何事?那纸条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张蛟转过身来看着史思平,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伸手摩挲着手中的鎏金暖手炉,喃喃道:“他们已经下山十天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史啊,我这几天这左眼皮它老跳个不停。我真怕在和日本人签订合作协议的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张蛟心烦意乱地将那张已经被他攥在手心而变得皱巴巴的纸条扔给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自个儿看吧。”

“韩老爷子和二当家以及璐瑶那丫头,率领二十八名弟兄下山采购山上急需的军火和生活物资,算来已经有十天左右了,也该是他们回来的日子了。”史思平不紧不慢地掐指一算道。

史思平不为所动地捡起地上的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条,扫视了一眼,随即也是脸色大变,喃喃道:“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个穿着长衫、佝偻着身子的奇怪男子,正是清风寨大寨主张蛟的心腹之一,清风寨的军师,四当家南山大寨主史思平。他的容貌被礼帽遮挡了大部分,令人捉摸不透,但是四肢的皮肤却显得十分苍白,加上骨节突出,皮肤松弛,真如病鬼一般。但是在他那双不经意之间才能被人看到的眼睛里,却有一种锐利狠毒的东西。

通往清风山山顶最高处的聚义厅的石阶之上,满是雨水苔藓,十分地湿滑。两三米长的石阶两边是层层叠叠的翠竹松柏,风雨连绵之下,随着山风而舞动,显得阴沉而威严。

那个被称作老史的男人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青布长衫,戴着一顶高高的黑色礼帽,宽大的帽檐、将自己的脸庞遮挡住了不少,只能隐约地看到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下巴上留着一丛稀疏的山羊胡子,佝偻着身子,背弯得像只虾米,整个人好像没睡醒似的。但是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之间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阴狠劲,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瘦小干瘪、容貌猥琐好似猴子一般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行走在湿滑的台阶上,随即又穿过一片平台,走进了一间悬挂有“聚义厅”三字匾额的砖木大厅,在那里,清风寨的大寨主,赣北湘东绿林的龙头老大张蛟正在等他。那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满是泥点子的布衣,浑身湿透,不断地滴落着雨水,头发蓬乱,低沉着脑袋。

张蛟听罢摆了摆手,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那个男人说道:“老史,韩老爷子和二愣子率领的马队下山已经几天了?”

这间五开间的砖木结构大厅,就是清风寨最重要的建筑,是山寨头目平日里商议大事,兄弟上山入伙举行仪式,分派任务,瓜分赃物等要事时聚集在一起的“聚义厅”。大厅的采光不是很好,加上山顶周围几乎无遮无拦,山风呼啸而过,十分地寒冷。所以虽然此时此刻是中午时分,但是大厅两边却摆放着八九个火盆,燃烧着木炭,一是用来照明,二是用来取暖。

这时从远处的走廊尽头不紧不慢地走过一个人来,不一会儿就站在了张蛟身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大当家的,今儿个风大雨急,快点进屋里歇息去吧。”

端坐在大厅正中虎皮交椅上的大寨主张蛟,看到那个瘦小的男人冒雨走了进来,忍不住内心的焦虑不安,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急急询问道:“大嘴,快说,我兄弟张嵩现在怎么样了?”

清风寨大寨主,身材高大黑瘦,好似一只伺机而动的秃鹫一般的张蛟身穿着一件黑熊熊皮大衣,怀中抱着一只鎏金的暖手炉,独自一人站立在廊檐之下,俯瞰着通往山脚下的一东一南两条山道,似乎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这个身形瘦小,容貌猥琐,浑身湿透,兀自从头到脚滴着雨水的人,正是不久前被陆蕴轩、黄泽成等人设伏活捉,归顺之后接受两人指令,带着韩布衣的尸体上山赚取张蛟信任,设法要将其骗下山去的许大辉。他还不等张蛟问完话,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向着张蛟哭诉起自己一行人的遭遇来。他的神色十分地憔悴,脸色因为疲惫不堪而有些灰暗,在他那张肮脏的面庞上,此时此刻更是涕泗横流。

清风山山顶清风寨聚义厅,中午时分,雨势连绵,乌云盖顶,山间的气候阴沉而寒冷。

“大当家的,您要给韩老爷子和我们下山的弟兄们报仇啊!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支来历不明的硬点子的伏击,韩老爷子被他们阴了,二当家的和韩姑娘力尽被擒,我要不是骑着马,夺回了韩老爷子的尸首,仗着快马杀开了一条血路,估计也是性命难保。这些家伙还提出条件,要您拿出十万大洋,以及一百五十支长枪作为交换,才能放回二当家的和韩姑娘,并且勒令必须在明日午后太阳下山之前,前往南边的罗汉寺交货,否则他们就要撕票!”许大辉按照原先和陆蕴轩、黄泽成商量好的措辞,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番。

看着雨幕之中,许大辉纵马疾驰,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那胡姓小头目不由得暗暗感叹:这次连身手了得的韩老爷子都被干掉了,张二爷、韩姑娘这样身手不俗的山寨支柱都被生擒活捉,到底是哪路来的硬点子如此了得?这附近百里地界,就数咱清风寨的势力最大,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莫非是—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连忙摇了摇头,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北边日本人和国军掐得正欢,西北那边还有共军频频和国军擦枪走火,现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都有人敢欺负到头上来,还干掉了自己不少的弟兄,这年头看来处处都不太平!”

“什么?”张蛟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脸上的焦躁一扫而空,他重新坐回到了虎皮交椅之上,坐直了身子,急切而愤怒地追问道:“许大嘴,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下山的采购马队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大辉重新翻身上马,向着招呼手下的喽啰们搬开沉重的木质鹿角的胡姓小头目拱了拱手,感激地说道:“多谢你了老胡,得亏今天遇到了你当值,要是遇到其他小毛头,免不了又要耽搁一阵子。等我向大寨主禀报完了这事之后,我再请你喝酒!”说罢一扬马鞭,在马臀上狠狠一抽,那马吃痛,当即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重新向着山道之上飞奔了出去。

看到大寨主张蛟那一副急切而认真的神色委实不似作假,听到张蛟这些逐渐上钩的话,依旧不断哭诉着自己一行人的“悲惨遭遇”的许大辉不禁心中暗喜,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菜鸟小人物,所以应对这种大场面大人物的追问自然是滴水不漏。不过许大辉毕竟经历过陆蕴轩和黄泽成联手演绎的那次精彩而出其不意的伏击,再加上自己的胡编乱造,谎话七分真三分假,不由得不让在场的张蛟、史思平等人相信他说的话。他努力平复了内心的窃喜感,用力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迅速进入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演状态。此时此刻,自己必须化身为一个杰出的足以让人深信不疑的演员,而不是一个感情冲动、只会为了弟兄的死亡而哭哭啼啼的中年男人。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手舞足蹈地讲着自己一行人的离奇遭遇,讲到韩老爷子被狙击手一枪毙命、韩璐瑶坚贞不屈的时候,更是再次失声落泪。

那姓胡的小头目这下可再也没有怀疑了,他连忙跑回工事里,呼喝喽啰们搬开挡道的鹿角,让开大道,让许大辉骑马驮着韩布衣老爷子的尸首,沿着上山的大道直接上到山顶,向大寨主张蛟禀报。

张蛟铁青着脸,听完了许大辉的哭诉,摩挲着自己的大胡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跪倒在地的许大辉跟前,伸手将其扶起,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辉兄弟,你受苦了!我张某人没有想到这次下山的采购行动会给弟兄们带来这么大的风险。你是清风寨的肱骨,也是我张某人的老朋友。老天有眼,让你突围而出,我可真担心你们这三十多号人被那些狗娘养的家伙全都包了饺子,那样的话我们想报仇都找不到敌手……”

许大辉叹了口气,指着死去的韩布衣的尸体说道:“老胡,你也看到了,这回是真栽跟头了!我们在回山的半道上遇到了一群来路不明的硬点子,用牛车挡住了去路不说,上来二话不说就用枪一通乱打,韩老爷子是骑马的,目标太明显,一上来就被他们下了黑手,我们的弟兄是死的死,绑的绑,张二爷和韩姑娘也给活捉了。兄弟我拼死抢回了韩老爷子的尸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骑马冲了出来,这不,正赶着上山向大寨主禀报,让他老人家带领弟兄们下山营救二爷,给韩老爷子报仇啊!”

这时张蛟三两步走到聚义厅的门口,用威严的语气向聚义厅之外的守卫和小头目们命令吩咐道:“老子要亲自出马,和军师一起下山,马上赶到罗汉寺解救被俘虏的二当家和韩丫头,你们立刻去准备好三十匹快马,我们要直奔罗汉寺!记住,让西山和南山的弟兄各自只留四十人负责看守各个隘口,其余的弟兄都带上武器,准备跟我们一起下山!”

许大辉站在雨中,一脸焦虑急躁地看着从拥有雨棚的工事中走出来的那名小头目。那名小头目用手挡在自己的脑门上,冒着瓢泼大雨,抓紧时间向马背上的那人看去,只见韩布衣韩老爷子那张严肃而饱经风霜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名带队的小头目虽然不是韩布衣韩老爷子的直接下属,但是之前也近距离看到过韩布衣多次,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这个死人是韩布衣无疑。他连忙询问身边的许大辉:“老许,这—这不是韩老爷子么?你们不是一起下山采购军火物资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都在哪里?”

聚义厅外的守卫和小头目们面面相觑,浑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硬点子,居然敢在清风山的地头上撒野,打死了韩布衣韩老爷子,还扣下了山寨二当家的张嵩用来威胁大寨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果真是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不成?但看着张蛟那铁青着的脸色,威严得好似头狼的凌厉眼神和大厅之中以四当家军师史思平为首的山寨众头目沉默不语的表情,估计这次的事果真是非同小可,聚义厅外那个为首的护卫小头目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还是立刻转身向南山跑去,命人前去准备。

那名带队的小头目被眼前韩布衣韩老爷子的尸首惊得目瞪口呆,韩老爷子的身手他那是见识过好多次的,这老爷子施展开拳脚,二三十个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此刻,他却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了马背之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到底下山采购军火物资的那支马队遭遇了如何了得的对手,居然连一生谨慎小心、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韩老爷子晚节不保?那名小头目心中忐忑不安,无奈只好冒雨走出工事,来到许大辉跟前查看。

他心里暗道:八成又是像上次龙脊山的韩二宝那样的王八盖子,抢了几支保安团的破枪就得瑟起来了,想要挑战清风寨在绿林中的地位,明着争斗不过,就开始玩阴的了,现在大寨主有杀人的冲动,我可得小心在意!不一会儿,那名守卫小头目就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着,前来向狂怒不已的大寨主张蛟报告:山寨上仅剩的十匹东洋马和二十匹云南马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南山和西山一共四百五十七名弟兄,除了各自在东南两个方向留下的四十名守卫隘口的弟兄之外,其余三百七十三名弟兄都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下山出发。

但是不等他开口放行,周围的喽啰们也都很快听清了许大辉在那里喊些什么:“赶快让开路,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韩老爷子已经被劫道的硬点子开枪打死了吗?”这句话他们在场众人听得都是清清楚楚,大伙儿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忙向那匹在雨中嘶鸣不止、打着大大的响鼻、不断用马蹄子刨地的大马看去,倒伏在马背上的韩布衣韩老爷子却是如同一条死狗一般动也不动。黑色布衣虽然依旧显得威严而厚重,此时此刻却是沾满了泥水和乌黑的血迹,显得皱皱巴巴、凌乱不堪,显示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已然遭遇了不测。

张蛟听闻之后满意地拍了拍那名小头目的肩膀,以示赞许,那名小头目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张蛟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山寨四当家兼山寨上的智囊—军师史思平一眼,只见他戴着那顶黑色的礼帽,鼻子上架着金丝眼镜,面色凝重地坐在交椅之上,一动不动。张蛟微笑了一下,然后对史思平斩钉截铁地说:“老史你可能觉得我张蛟这次太冲动了,头脑太不冷静了。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张嵩是我亲弟弟,从小跟着我一起吃苦受累才长这么大的。我张蛟现在在这世上,只有他这么唯一的一个亲人,我张蛟为了山寨可以舍弃一切,但是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无论如何不能失去!”

只是许大辉语速太快,加上一路劳顿,情绪激动,气喘吁吁之中一通抢白,在场的几个喽啰基本没听懂他嘴里具体在说些什么。好在守卫这一道工事的领头的那名小头目认识许大辉,跟他有些许私交,看到许大辉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以及他身上的污痕以及韩老爷子背上的枪伤,委实不似作假,加上许大辉骂骂咧咧,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更让他确信了几分。

张蛟走到聚义厅的虎皮交椅背后,从椅背后边抽出了一柄锋利至极的鬼头大刀和一把被称为“盒子炮”的驳壳枪,向着聚义厅之外走了出去,面对着瓢泼的大雨,跪倒在地的许大辉,他冲着聚义厅之中的史思平等大大小小的头目大声喊道:“许大辉你前边带路,弟兄们,我们一起去罗汉寺,解救二当家,给韩老爷子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马匹飞奔到了山脚下的工事之前,一脸惊愕的喽啰们正要上前询问,只见浑身都是泥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好似落汤鸡一般的许大辉,解开韩布衣韩老爷子腰上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腰带,一闪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风风火火、心急火燎地向众人吼道:“他妈的,快闪开!我是西山巡山小队长许大辉!我们下山采购的马队遭遇了来路不明的硬点子的袭击,伤亡惨重,我要赶紧上山去向大寨主汇报此事,耽误了老子的正事,你们这几个小崽子担当得起吗?”说罢许大辉面对阻挡他前进的几个喽啰兵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急火燎地举起自己手中的马鞭就想要揍人。

看到一向给人以冷酷无情,尤其是对待李老二、王大耳朵等人的叛乱的镇压更是心狠手辣,让人不寒而栗的大寨主,现在认真而动感情地说出这些豪气干云、重情重义的话,史思平和在场的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是感到心中激动。史思平一向老奸巨猾,经历过两代寨主时期的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场面的人物,对于大寨主的兄弟情义、歃血为盟那一套他很少当真。不过亲眼目睹过韩布衣老爷子浑身泥水血污的尸首,张蛟再这么真诚而带有鼓动性地登高一呼,他的内心却只剩下了感动和热血沸腾,恨不得为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肝脑涂地,死命效忠。他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驱散了自己内心的那种冲动的情绪,此时此刻,大寨主张蛟需要的是一个冷静,随时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给予他合理的谏言的军师智囊,而不是一个感情冲动、头脑发热的莽夫。

但是随着马匹越来越近,很快他们就把心重新又提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了马鞍上的韩布衣韩老爷子是被许大辉用一条黑色的腰带捆绑在自己身上的,而韩老爷子自己却跟一摊烂泥一样,绵软地趴在马脖子上,一颗白头和一双苍老而干枯的手,随着马匹奔跑产生的颠簸而不断绵软无力地抖动着。山脚下的喽啰们知道,这个模样,是人失去意识陷入深度昏迷或者死亡的迹象,看来韩老爷子这回是凶多吉少,而那支下山采购军火物资的马队也定然是遭遇了不测。

“大当家的,由韩老爷子和二当家率领的下山采购军火物资的马队的遭遇,相关的情况我们也都已经听许大辉兄弟汇报过了。不过依我看来,这次的伏击绑架事件,恐怕没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我看这事不单单是附近的哪个山头抢地盘,眼馋我们的武器装备,明着争不过就玩阴的这么纯粹。这一连串精妙的伏击、绑架、勒索之中渗透了太多赣北国军势力的影子,这次的伏击绑架事件,恐怕跟我们最近跟日本人签署合作协议有关。恐怕是赣北的国军部队知道了我们跟日本人的关系,想要趁着我们跟日本人联手之前除掉我们,赣北当地的正规军一向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如果这事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感到惊讶。老寨主在世的时候,为了营救被抓到高安县城的山寨弟兄,我们山寨险些被当地的驻军连锅端,要不是大寨主用一大笔黄金和银元收买了几个高官,我们山寨也走不到今天。现在国军正在北边跟日本人死掐,自然不喜欢自己的身后有我们这么一柄尖刀,一直对他虎视眈眈,让他如芒在背。所以国军清理赣北绿林秩序势在必行,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完整而足够的力量与政府军抗衡。国军虽然在和日本人的争斗中屡战屡败,但是在湘赣地区的军事和政界,力量依旧极为强大,对于那些跟日本人合作的团体和个人也是历来地极为敏感,这次的事看起来只是一起纯粹的绑架勒索事件,但是依照如今的局势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为了山寨上的这几百号人必须小心谨慎。”

“这,这不是韩布衣韩老爷子和许队长吗?他和韩老爷子怎么会独自回来?他们不是和二当家的、‘俏罗刹’韩璐瑶韩姑娘等人一起下山采购军火和物资去了吗?咱唐三爷还亲自带人下山接应他们去了,现在看起来,怎么他们都狼狈不堪,挂了彩的样子?”喽啰们连忙收起手中的武器,诧异地看着心急火燎骑马向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的许大辉,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下山开打的张蛟,听闻了史思平的建言之后,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呆立不动了。他当然知道史思平跟他讲的话里的核心内容是什么,他很早以前就清楚,为了清风寨的安危和自己能够安稳地当这一亩三分地的土皇帝,除了枪杆子要硬,人手要多之外,跟当地的国军也要搞好关系。只是他没有想到侵占了东三省和整个华北、华中地区的小鬼子竟然还不满足,真的敢于越过长江,与国军全面开战并数次击败了国军,赣北战局形势的巨大变化让他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一封来自湖北日军高层的密信和一个即将到来的日本特使,使得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山寨这几百号人包括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考虑与处于下风的国军彻底决裂,投入日军的阵营,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彻底拖进了这场两国争斗的漩涡之中。

不等小喽啰们开口询问,那匹枣红色的快马已然在大雨之中一马当先,嘶鸣着冲了过来,马背上的两人一个头发蓬乱,好似鸟窝一般,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精瘦得像个猴崽子一般。另一个头发白班,身形壮实,骨节粗大,身穿一身齐整的黑色布衣,现如今趴在马鞍之上,一动不动,好像昏迷不醒一般,赫然就是清风寨大寨主十分倚仗和器重的大头目韩布衣韩老爷子。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张蛟只想要在这清风山上继续当他的一呼百应的土皇帝,跟日军也好,国军也罢,统统搞好关系。绝对不会涉及两国战争胜负、赣北战局变化这潭深不见底的黑水,但是现在他已经处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境地,你自己想要安逸,没有丝毫的野心,但是交战的双方神经都是高度紧张,他们可不管你是否有帮助敌人的想法,只要你不投靠他们,那你就是他们的敌人,必须将你除之而后快。现在敌为刀俎,我为鱼肉,张蛟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全力以赴跟着战局势头占优的日本人,将赣北闹得天翻地覆,让本地的国军部队一刻不得安宁。

马匹撒开四蹄,带起了飞溅的泥水,驮着两个人快速接近,未等全神戒备的喽啰们看清马上的来人,马上的一个瘦小的汉子就开始向着他们频频挥手。

史思平见张蛟闻言之后,双眼隐隐透着一股杀气,鼻翼用力地鼓动着,似乎内心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他咽了一口唾沫,最后还是将心底的顾虑和建议说出了口:“我们清风寨现在的局势情况很不好,李老二和王大耳朵的事闹得太厉害,山上的弟兄们人心不稳。现在我们实力受损,而且军心涣散,此时主动去跟国军硬碰硬,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但是政府军的势力已经欺上门来了,这次二爷被扣、韩老爷子被杀,就是对我们的一次严厉警告,我们再不采取行动,整个山寨的全局都会十分被动,我们就会成为日本人和国军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事到如今,只能借助一下外部的力量了……”

九月十六号这一天的中午时分,乌云压顶,雨势磅礴,守卫清风山东侧上山干道的喽啰们,突然在朦胧的雨幕之中发现了一匹快马驮着两个人,正撒开四蹄,飞快地向自己所在的山脚工事奔来,由于赣北那里战事不断,中日之间战争的复杂局势和大寨主张蛟即将和日本军队特派代表开始签订合作协议的重要关头,在大寨主和三当家唐耀祖的三令五申之下,整个清风寨的戒备级别已经提到最高,每个人都跟绷紧的弓弦一般。那匹快马尚未接近,山脚下第一道工事的二十名守卫的喽啰们,就在一名小头目的指挥下,枪弹上膛,各自进入射击位置,全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工事正中的一挺仿制的捷克式轻机枪也已经瞄准了来人。

张蛟和跪伏在地的许大辉都是一愣,许大辉没想到这个整日里佝偻着身子、一副没睡醒模样,跟个大烟鬼似的四当家史思平,居然如此有心机,一眼就看出了这场伏击背后的目的,看来此人不除,计划就不能顺利实施。此时偌大一个聚义厅内,安静得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和木炭燃烧产生的劈啪声。日本人的势力渗透到了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这个所有的人都知道。张蛟也难保自己手下这些喽啰之中,没有人被日本人的势力所操纵。现在赣北的战局形势很紧很混乱,如果日本人知道他张蛟对日本人有所不满或者有所隐瞒,只要他有一丝一毫不愿意合作的端倪,难保这些隐藏在山寨上的日本间谍不会突然反噬,到了那时候,他和他手下的这票子人小命都保不住,会被拥有飞机坦克大炮的鬼子兵轰成渣滓。

却说许大辉骑着快马,马鞍子上绑着韩布衣韩老爷子的尸首,一路上快马加鞭,冒着风雨在泥泞险峻的山路上飞奔,跟陆蕴轩等人分别之后一个多小时后就接近了清风山的东麓。这清风山是这一带的丘陵山头之中海拔最高的,而且山势东低西高,南平北险,占地极大。山上驻扎有八百多名由罪犯、逃兵、流民、莽汉组成的山贼团伙,装备的武器虽然比较杂,国产的、土质的、日本产的甚至英美制造的都有,但是却要比一般的保安团、巡警营强了许多。而且这清风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扼守赣北和进入湘东道路的重要屏障,所以极具战略价值。清风山上的清风寨,分成了东南西北中五个小寨,分别驻扎着一两百人的山贼武装,一些重要的上山的道路上还设置有轻机枪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