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住在果阿邦的同一家酒店，我们相处了三天。还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便相爱了。我们瞒着朋友们溜出去，驾车驶往没有终点的旅途，在星空下喝酒，双手紧握，直到它们变得又黏又湿，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我已经订婚了，所以我把它当成是婚前的最后一次放纵，但我没想到我会彻底爱上你。”她说，“告诉我，你真的以为是你的朋友让你独自出去为他们买酒吗？”
“什么意思？”
“为什么？”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宝贝，这不只是一次车祸。”
“你主动去买酒，是因为你想和我待在一起。好吧，说说看，你看过你在果阿邦的照片了吗？你有多少照片是和苏米特一起拍的？你从没有问问自己为什么你不在这些照片里吗？因为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达曼把手机放到一边。“莎瑞雅丝，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没有照片，苏米特的数据卡坏掉了。”
“这些是我果阿邦之旅的飞机票和酒店预约。”她说，“如果你打电话给苏米特，他会说你待在果阿邦也是相同的时间，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这借口真方便。”
达曼掏出手机打开邮件。“这是什么？”他看着附件问。
“哦，莎瑞雅丝，我知道他可能是怕加重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所以删掉了照片。”他说，“不管怎样，我们相处了几个小时还是三天都无所谓。现在，你结婚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们应该继续各自的生活，然后找到自己的幸福。”
“看看你的邮件。”她说，“别看我，看手机。”
“我不想向前看。”
“记住一切的是我不是你，所以不要教我怎么做。”她叹息道，拿出手机点了点。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莎瑞雅丝……”
“宝贝。”她说，伸手握住他的手，眼中泪光闪闪。“当你躺在医院的时候，我每天要陪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你知道是什么支撑我度过这种日子的吗？是你的名字，你的面孔，还有和你在一起的回忆。”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她擦掉眼泪继续说，“然后你醒了，记起了我，记起了我的名字。我去看你，但是……”
“你说得容易。”
“你一直没来看过我！我听说你出国了。”达曼嘟囔道。
达曼打断她说：“在此之前，我想要说清楚一件事，也许因为我用了你的名字让你和书里的莎瑞雅丝产生了共鸣，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果阿邦的事到此为止。莎瑞雅丝，我忘记了，你也该忘掉。”
“他们讨厌我。他们觉得是我差点害死了你，所以不让我见你。他们明白，如果你见到我，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总是这么好奇。”莎瑞雅丝笑着说，“不过，让我们先聊聊见面的原因。我……”
“什么真相？”
“你是怎么把手机号登记在我的名下的？”
“达曼，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是谁开的车？我还是你？”
“你在咬文嚼字。这家的茶不错，你应该尝尝。”
“不一定，但大多数时候是你。”达曼说。
“我的书延迟是因为你！”达曼高声说。
“你，是你开的车，是你醉驾，你一直看着我，没注意到前方开错车道的出租车。”莎瑞雅丝无可争辩地说。
“这里不准抽烟。”莎瑞雅丝说。达曼灭掉烟。她继续说：“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我们同样讨厌卡西克·伊耶。他只是一个……算了。我很遗憾你的书因为他而延迟。”
“可是……”
达曼抽出一支香烟点上。
“每次你梦见自己开车的时候，治疗效果就会减退。你难以接受自己造成的死亡，所以他们设法让你相信那天晚上是我开的车。为了让你保持理智，他们说了谎话。”她说，“难道他们没有一直跟你说是我开的车吗？”
“坐吧。”她说，看上去非常平静，“你要来点儿什么吗？你看上去很糟糕，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没错。”
终于，他挤出了人群，得以松口气。他东张西望，发现莎瑞雅丝走进了书店旁边的小咖啡馆。
“我不怪他们想要让我远离你。”她说，“他们想要让你好起来，我也一样。他们认为，如果你见到我，会想起来开车的不是我，而是你。我一直在心里想——如果我的缺席能帮助你恢复，那就这样吧。所以我就消失了，我不想加重你的病情。”
“谢谢！”达曼大喊道，开始往人群外面挤。他急着逮住莎瑞雅丝，挤出去时踩到了好几个女孩的脚。她们大叫着“混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听见卡西克说：“希望我的回答你能满意。”
“你的誓言，宝贝，我只有它们了。”她说，“尽管我不在你身边，但你用我的名字写了故事。我知道我无法和你在一起，但当我读到这些故事时，可以想象自己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幸福，是我的一切，但……”
达曼这时已经不在听了。他在围观的人群里发现了莎瑞雅丝微笑的脸庞，然后她转身离开了。达曼想要挤出去，却被人群堵住了。
“书里是贾扬提版的莎瑞雅丝。”达曼说，“听着，莎瑞雅丝，如果书冒犯了你，我道歉，但你要明白，我对此一无所知。”
“达曼，我是作家。”卡西克说，“我只管写书。这是我的全部工作，至于交稿之后发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即使明天只有一个读者读我的书，我仍旧会写。所以如果你要我停止写作和出书，我想这不公平。当然，我不是说……”
莎瑞雅丝皱起眉。“你觉得我被冒犯了？我没有被冒犯。我感觉被夺走了一切，我感觉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死掉了。”她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你还打算和她签一本新书，书里甚至没有我！”
他把话筒还给主持人。人群里传出各种脏话：“混蛋！”“真粗鲁！”“嫉妒鬼！”女孩们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一般。他盯着卡西克不放，后者举起话筒，轻声失笑。
“这是我的事，该死！”
“你好，我叫达曼。”他说，“祝贺你。我也是一名作家，虽然不怎么成功。但你不觉得正是你因为这些庸俗的书导致其他作家无法获得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吗？就像贾扬提·拉古纳特几天前跟我说的，她也是我的编辑。她说因为要集中精力营销你的书，所以必须要把我的书推到明年出版。你觉得这样公平吗？这就是我的问题。”
“不要对我大吼大叫，你最好清楚这一点。”莎瑞雅丝警告说。达曼放低声音说：“我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做，但过去的事最好留在过去。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并且放下这一切，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达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莎瑞雅丝，但没有找到。当舞台上贾扬提和卡西克的对谈结束后，提问环节开始了，达曼把手举到最高。主持人忽略了好几次，但最终注意到了，然后把话筒递给他。贾扬提瞪了达曼一眼，达曼就当没看见。
她阴沉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我们是爱人，永远都是。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而且你也想这样。在下一本书里继续写莎瑞雅丝，这么做会让我很高兴。”
活动开始了。卡西克说话非常漂亮，经验也很老到，并且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人群。他的每一个回答都会赢得一片掌声和强烈的赞同。他给这些追星族讲了小时候的事情，以及在专职写作之前作为一名植物学家所做的工作。他们像干渴的乌鸦一样拼命吞咽他这些早有准备的话。
去她的，他心想，她疯了。他说：“首先，我没有签约；其次，我对书没有控制权。”
卡西克·伊耶长得不赖，看起来他自己也明白这点。他身高约一米八五，穿着一件勾勒出二头肌的湛蓝色衬衫，搭配海蓝色牛仔裤和棕色乐福鞋，看上去像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但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张讨喜的脸——毫无威胁、平静而充满笑容的脸。就是他搅了我的好事，没用的混蛋。达曼心想。
“你应该先专注于写书。贾扬提很快会和你签合约。我保证，相信我。”
二十分钟后，卡西克·伊耶在狂热的欢呼声中走了进来，立刻便被人群围住了。达曼甚至看见了一些女孩眼中的泪水。还有一些人用他书里的句子表达对他的热爱。卡西克笑容满面，不断地朝他们眨眼和点头示意。
“实际上是卡西克。”
达曼远远站在书店的角落里盯着手机，莎瑞雅丝没有接他的电话。他站的地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那些沙发，几星期前他也曾坐在那里，而很快卡西克·伊耶和贾扬提·拉古纳特也会坐上去。
“他会被照顾好的，亲爱的。你只要写书就好。”
达曼到达现场的时候是五点四十五分，离活动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但书店已经被争抢最佳视野的小女孩们挤满了。有几个男生看起来像是被女朋友或是姐妹逼着来要这个当红作家的签名的。
“如果我不呢？”达曼问。
第二天，达曼坐上了奔向康诺特广场的地铁。还没到地方，他就听到一帮傻笑着的青少年说他们对能去见一见活生生的卡西克·伊耶有多么激动。达曼觉得他们随时都能激动地哭出来。
她站起来。“你会的。”她说。她的手指穿过达曼的头发。“因为我非常……非常爱你。”她在他耳边低语，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