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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968年8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7在芝加哥召开,达尔参与了组织大批学生乘公车从安娜堡到芝加哥的抗议示威活动;他在骚乱中遭到警察殴打,两度被捕;不过,达尔与结束越南战争全国动员委员会依然宣称“致力于非暴力活动”。事实上,有人引用达尔的话说,他对于易皮士8,也就是青年国际党,并无多大影响;该党以艾比·霍夫曼&杰里·鲁宾为首,他们主张采取更为主动激进的策略。

达尔的专业是历史学,但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参加反对越南战争的抗议活动。大一那年的秋季,他就去了华盛顿,到五角大楼5前示威抗议;68年春季,就成了结束越南战争全国动员委员会的校园领袖之一,该组织是全国性的反战联合会,成立于1967年,旨在发动大规模的示威抗议活动。有几张照片显示,达尔与汤姆·海顿在一起(汤姆也是密歇根反战全委会成员),还是SDS(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6)的创立者。

莱拉继续往下读。民主党大会以后,达尔销声匿迹了,有关他的消息极少;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他也从密歇根大学退了学。根据谷歌所引用的说法来判断,他很可能待在了芝加哥——这也和父亲一样。莱拉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拍了一下。他俩是待在一起的吗?如是,那他们当时在干什么呢?

达尔品学兼优,曾获得全国优秀奖学金;1967年秋季,被密歇根大学录取并获得全额奖学金——与我父亲同一年入学!他俩肯定是在那儿认识的。

达尔再次露面是在1970年6月,也就是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9之后约一个月,恰好就在克尔商场爆炸案发生的那天夜里,至少文字记载是这样的:6月2日午夜已过,芝加哥市中心的克尔百货商场突然发生爆炸,同时发生爆炸的还有马歇尔·菲尔德、戈德布拉特、卡尔森·思科德百货公司等;克尔是国家大道的代表性商场之一。尽管当时店里没有顾客,但有两个保安被炸死;另一人身受重伤,是个年轻女子,被送到医院,最终不治身亡。后来查明,女子名叫亚历山德拉·克尔,为商场老板之女。有人推测说,她也是炸弹袭击的目标之一,但也有人说并非如此。有一篇文章甚至推论道,她是被炸弹携带者绑架了的。

达尔·甘特纳生长于底特律市郊的德娒川克,那是一个产业工人聚集的小镇。他的父亲是福特公司工会的谈判代表,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在美国联合汽车工会组织的一次罢工中被解雇以后,母亲只得去一家油漆厂打工。

看着爆炸后废墟的照片,莱拉颇感不安,不觉眉头一皱。一楼地板已经毁坏,天花板大块大块地掉下来了,横梁掉下一端,另一端悬着;到处是碎玻璃,还可见皮夹子、化妆品、衣服等物品的残片洒满一地;一张照片里,还隐约可见飘在空中的一件薄纱。

于是她坐到了丹尼的电脑桌前,开机以后,在谷歌里键入“达尔·甘特纳”——她惊讶得直眨眼睛!一连串的网址和链接不断增加,足足有十多个网页!

克尔百货的老板是塞巴斯蒂安·克尔,政治上保守的共和党人、慷慨大方的捐赠者;虽然女儿遇难使他十分悲痛,但他依然发誓要立即重建商场,而且,尽管商场并不该为这场悲剧负责,他还是设立一笔基金来帮助遇难保安的家属。媒体援引他的话说:“无论凶手是什么人,我们都绝不会被他们所吓倒!”

她取出丹尼的厚绒布长袍裹在身上,随即闻到一股微弱的雅男士3香气;然后去厨房抓起一瓶波本4,灌下一大口,扔掉瓶子。喉咙立即如火烧一般;但几分钟以后,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充满了全身,于是觉得应该把心思放在另外的事情上——应该试一试;转移思绪会有好处。

莱拉再往下读。该案的调查由联邦调查局牵头,警方在全国寻找线索,不仅扩大范围,而且还涉嫌侵犯公民自由权(至少,公民自由主义者这样认为),密切监视与该案可能有关的任何人。六个月之后,达尔·甘特纳在兰呢多的一个藏身之处被捕,那是科罗拉多州一个废弃的矿山小镇,就在滑雪胜地阿斯彭附近。

然而莱拉还是回到了丹尼的公寓,但一进门的第一个行动是拿出所有的刀具放在吧台2上,以防万一;然后检查电话,确信线路畅通;接着把门锁上、打开,反反复复好几遍。

达尔被带回芝加哥,单独关押在库克郡的监狱里;与此同时,联邦公诉方的律师与州的辩护律师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联邦律师想办成一件轰轰烈烈的大案,还想要指控同谋者:一旦发现还有其他人卷入的话,破获爆炸案就会成为轰动的新闻;而州律师们却在“芝加哥七君子审判10”中获胜;他们声称,本地的无辜民众遇难,那些作案的恶魔就应该受到惩罚。

但愿我也那么幸运!

一周以后,州司法当局指控达尔·甘特纳犯下了三起谋杀罪,可以判处死刑;另外还指控他犯有纵火罪和损坏财产罪。

突然记起了《天兆》1;那是刚刚搬到纽约以后就去看的。前半部分让她着迷不已,甚至得出了一个结论: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被人追踪而不知那人是谁,而且无法弄明白!一旦发现那家伙只不过就是普通的外星人时,马上就觉得这个故事平淡枯燥、沉闷乏味。

不过,公诉方最大的难题是要找到达尔的同谋者,因为没人相信他能独自策划并实施这些犯罪行动。有传言说,检方与他达成的交易是,如果他供出同伙,就就可免除死刑。另外的传言暗示达成的交易是无罪答辩;有些媒体甚至预测该案的诉讼期将会相当漫长,大有希望不下于“七君子审判”案。

假如摩托车枪手知道了我的住址呢?假如他先到那儿、就等着我回家一枪打个正着呢?也许,我不该再回到丹尼的家了——可我还能去哪儿呢?不明不白的,我就成了枪手的靶子!

然而,甘特纳的反应却让每个人都大跌眼镜。两周以后,他自认犯有谋杀罪与财产损坏罪,被判刑100—300年;他没有发表声明,也没有指认同伙;随后被送往斯泰特维尔,美国安保级别最高的监狱,那儿离乔利埃特11不远。

莱拉握紧方向盘。暖气已经开到了最大,可她还在发抖。今晚可不是一只狗儿嗅垃圾箱那么简单了!

莱拉站起身来,又去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为什么克尔商店被炸呢?诚然,克尔是共和党人,是保守派,但克尔在芝加哥只有一家门店,其余的都散布于中西部的众多城镇。如果有人想要用爆炸的手段制造政治影响力,菲尔德、卡森、甚至西尔斯,不都是更好的目标吗?就知名度而言,它们都是全美排名靠前的零售商啊!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不很有名的地区性商家呢?她回到谷歌搜索,继续寻找答案。

长手指一样的冰块从湖岸向湖心延伸出去,消失在了黑暗而狂暴的湖水之中。他就在那儿某处,白色运动鞋……他没有伤害我,分明还现出了欣慰的眼神。他很可能并不是摩托车枪手的同谋,可是,怎么那样巧,刚好就在枪手瞄准我时出现在那儿呢?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见义勇为者,为什么不逗留两分钟让我对他说声“谢谢”呢?

塞巴斯蒂安·克尔是一个爱尔兰农夫之子,移民美国以后到了印第安纳州中部定居,但他对务农毫无兴趣,18岁去了印第安纳波利斯12一个小杂货店打工,后来成了该店经理;店主去世以后,他贷款从店主遗孀手里买下了该店;三年以后,克尔还清了贷款,又贷了一笔较大的款子,把杂货店扩扩展成了妇女儿童服装店。

她的目光不觉扫向密歇根湖。

然后他把店名从“格林”改为了“克尔”,规模已是老店的两倍;而且,仅仅几年之后,他又在马里兰大街建起了一座六层楼的大夏;10年之后,又有7家克尔商店陆陆续续出现于得梅因、密尔沃基、明尼阿波利斯、底特律之类的城市,还有他称之为“钻石”的商业地段——芝加哥的卢普区。这时的克尔已是富人,一家四口(妻子、儿子和女儿),在密歇根湖畔买了一处消夏的别墅。莱拉在网上找不到克尔那对儿女的信息;看来,他们的隐私保护做得很好。

她坐上车,开出停车场,转上了湖滨大道。她是财务专业人员,一直都遵章守法,就连超速行驶都没有过;然而,自从回到了芝加哥,一场大火夺去了家人的生命,在国家大道被人跟踪,而且还在埃文斯顿就感觉被人跟踪,现在甚至有人向她开枪!可现在已无人可以求助,就连瓦珥也在外地:目前她已是独自一人,孤立无援——除了那个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莱拉关闭了浏览器;她还是不明白达尔及其假设的同伙们为什么要去炸克尔百货。就像其他人一样,她也只能推测。难道是克尔的女儿策划的针对自己家人的爆炸案?上世纪六十年代期间,有些激进分子就这样干过。也许,比起菲尔德或者卡森,要进入克尔商场安放炸弹更容易些。或者,也许因为克尔商场要小一些,作案者觉得造成的损坏也要小一些吧;也许他们知道保安也比菲尔德、卡森要少一些。不对,这么想没有道理。他们肯定知道,无论死的是两人还是两百人,被抓住都会在牢里度过余生。肯定是影响,是这个行动本身,这才是关键所在。

买咖啡的警察下了车,陪着她走到了停车场;他俩冷静地互道再见。

她打开手提包,掏出那张父母的照片。照片中和母亲一起的另外那个女人就是亚历山德拉·克尔吗?那个金框眼镜的灰色长发女郎?她仔细打量着照片中的脸孔,目光最后停在了达尔脸上。无论怎么解读,达尔都是个魔鬼。和他聊聊自己的母亲?没门儿!即使已经过去了40年,即使会在防护严密的斯泰特维尔的囚犯会见室里,她也无法想象自己会与一个承认犯下谋杀罪的凶手交谈!自从发现这张照片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背叛的滋味。父母怎么会与达尔·甘特纳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拿笔的警察摇摇头:“我们会提交报告;此外……呃……抱歉。”他的目光避开了。

她再次细看照片;也许,我不应该去寻找母亲的家人了,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必须找出杀手是谁,原因何在!挖出母亲尘封的历史可以等一段时间再说。

莱拉来来回回地瞪着这两个警察:“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呀?听你们那话,这事儿就结束啦?”

放下照片,她拿起空杯子走进厨房,不觉回忆起来:小时候如何害怕在深水区游泳的情景。谁知道会有什么生物会潜伏在水下、用触须抓住她、把她拖到更深处呢?父亲常常会花好几个小时教她怎么浮起来、怎么踩水、最终游动起来;还向她演示如何保护自己。

“听着:”驾驶座上的警察终于大声说道,“如果觉得有人跟踪,请做好自我保护,雇用保镖,或诸如此类的措施。”

她冲洗着杯子,让温暖的水流从手上溢出,打着旋流进了下水管。父亲已去,现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她必须保护自己,免遭那个摩托杀手、那个追踪者的伤害!而且,父母也并不是她过去所想象的那种人!

“女士……我想要告诉你的是……”

但首先,她必须再去检查一遍门锁!

莱拉真想夺过他手里的圆珠笔!“问题是我还活着,对吗?假如我死了的话,那你们全都要忙这事儿了!”

1《天兆》:2002年上映的美国科幻悬疑电影,M.奈特·沙马兰执导,梅尔·吉布森主演。

尸体。这就是他想要说的!

2吧台:美国住房中隔断厨房与客厅的一个柜台型的建筑,从客厅这边看,犹如酒吧的吧台。

玩圆珠笔的警察答道:“我们查了记录,没人打电话报警;而且,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力对这一带进行拉网式调查;尤其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呃……”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3雅男士:雅诗兰黛集团旗下的男士高档护肤品及香水品牌。

她看向驾座上那个警察:“肯定还有其他人听到了枪声,我的意思是,那声音很大;或许,你们可以走访附近的居民。”

4波本:美国产的波本威士忌,一般美国人认为是美国的“国酒”,玉米为主要原料,香味浓郁,醇厚绵柔,回味悠长,一般为43.5度。

他耸耸肩:“你并没有提供多少能够追踪的线索:一个骑摩托车的家伙向你开枪,你又说不清他的长相;另一个穿运动鞋的家伙袭击你;枪声响了,可似乎没其他人听到。”

5五角大楼:美国国防部所在地。

莱拉看着他:“还有呢?”

6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美国1960年形成于密歇根大学所在地安娜堡的激进学生组织,60年代中期发展迅速,于1969解散;但其产生的影响极为重大与深远,一个新的类似组织已于2006年成立。

玩笔者答道(语气漠然):“这倒不必,需要的我们都有了;我们自然会提交报告的。”

7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美国民主党为总统候选人提名而召开,1968年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于芝加哥,引起了骚乱与暴力抗议活动。

“那么接下来呢?需要我去警局做笔录吗?”

8易皮士: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青年激进团体“青年国际党”及其成员的简称。

副驾座上的警察拿着一支圆珠笔,咔嗒一声按出了笔头,接着咔嗒一声收了进去。出,进,出,进。按进按出的咔嗒声恰似催眠曲。

9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又称为“五四惨案”;1970年5月4日,美国俄亥俄州的肯特州立大学学生举行反对美国入侵柬埔寨的抗议活动,与维护秩序的国民警卫队发生冲突,警卫队开枪,造成5死8伤的后果。后来法院判决州政府赔偿受害者家属并且道歉。

买咖啡的警察回到了驾驶座,扭头看着她;尽管她已经陈述过了基本事实,依然还得再作一些解释;副驾坐上的警察则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她真的认不出那辆摩托车,也真的描绘不出那个骑车人,甚至也真的描绘不出那个扑倒在她身上的人,也不知道那些子弹或弹壳有可能落在了什么地方。

10“芝加哥七君子审判”:1972年,联邦巡回法庭最终判决1968年骚乱中逮捕的7人无罪,关于煽动暴乱的指控全部被否决。此事详情参见美国2015年影片《芝加哥七君子审判》,由斯皮尔伯格执导。

此刻,莱拉坐在一辆警方巡逻车里的后排座上,就在“事故”现场(警方的说法)一个街区之外,一家咖啡店外面。其实莱拉更想在隔壁那家酒吧灌下一大口威士忌,但她没有机会提出来(当然也没这个勇气)。从这两位警官的态度判断,他们不能确定处理的是什么事情,而且也不太在乎此事。歹徒驾车枪击事故是芝加哥生活中不幸而无法更改的事实,即使在黄金海岸也是如此。

11乔利埃特:美国伊利诺伊州东北部城市,在芝加哥西南56公里处。

另一个警察递给莱拉一杯咖啡。

12印第安纳波利斯:美国印第安纳州最大的城市、首府。

“这么说来,你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来伤害你还是来救你啦?”警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