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罗有才莫名其妙，问司空虎：“你们是何人，来衙门有什么事？”
没人回答县令罗有才的问话。
一个看客叫道：“他是来向狐王孙应战的大理寺丞。那个小胖子，就是杀死冯胖子的凶手。”
“冯胖子呢？”
县令罗有才捻一下胡须，急忙拱手道：“没想到，大理寺丞如此年轻？你们来应战，怎么惹上了人命官司？”
众看客回头，看到一队衙役走过来，一乘轿子，停在衙门口。一个身穿官服，头戴幞头巾的男人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众看客急忙给男人跪下。司空虎与对方一照面，立刻一种很油滑的感觉。男人油头粉面，胡须也是仔细修剪过，上面还抹了油脂。
司空虎摇头苦笑：“没想到狐王孙先下手为强。罗县令，狐王孙的案子暂且搁置，先审理一下冯胖子的死因吧。”
一阵咣咣的锣声由远及近。
两刻钟后，小镇的衙门升堂了。
项龙城简直百口莫辩。
主审案子的就是刚才这位有点不靠谱的七品县令罗有才。司空虎坐在罗有才身边，小清站在司空虎背后，喜滋滋的打算看好戏。罗有才用力拍惊堂木：“本官坐镇县衙，请县丞冯有道代理小镇事物。现今冯有道死于非命，可有证人在场？”
“死的是县丞冯胖子！大理寺丞的跟班杀了县丞冯胖子！”
那帮看客闹哄哄地举手。
项龙城还没愣过神来，只听当啷一声，一件物事丢在他的脚下。紧接着一个身体从门里摔出来，差点砸到项龙城身上。大家退后一步，只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倒在门槛上，头朝地面，人事不省。项龙城蹲下身子，用手指按在男子的颈部，发现已经没有脉了，但是尸体尚未僵硬，显然是刚死不久。项龙城转过头，看着脚下的物事，是一柄带血的匕首。那帮看热闹的人乱叫起来：
“你们都是证人？那冯胖子是怎么死的？”
大门吱呀一声荡开。
众看客齐声道：“被谋杀的。”
项龙城飞身上前，伸手拍打门环。
“凶手是谁？”
小清伸手一指前面的一个院落：“这不就是衙门吗？”
众看客乱纷纷指向项龙城。
司空虎急忙摆手：“别胡说。”
“凶器呢？”
项龙城小声道：“大人，要不要我打出一条路来？”
项龙城低头，捏起那柄带血的匕首。
门外的路人，听说是大理寺丞前来应战，立刻围过来，高声起哄。司空虎被众人指指点点，恨不得找个墙角钻进去，此刻只能剥开糖蒜，往嘴里塞进一瓣蒜瓣。司空虎手里捏着糖蒜，项龙城和小清跟在后面，众看客一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罗有才一脸纳闷，看看司空虎，再看看项龙城和小清。
司空虎一行三人吃完面，喝光了羊肉汤，离开了客栈。店小二趁机起哄，大声喊叫起来：“大理寺丞来啦！狐王孙向大理寺丞挑战，大理寺丞如约应战。各位不是说他不敢来吗？如今一定要见个分晓！”
司空虎道：“罗县令，既然龙城兄有杀人嫌疑，那就公事公办。”
司空虎愕然，回头看项龙城和小清。他没想到自己成了一个热闹，或者戏台上供人耍笑的猴子。大家虽是看重他的能力，但是总觉得不高兴。
罗有才笑嘻嘻道：“大理寺丞是天皇上差，您只管叫卑职老罗就行了。”此时项龙城听司空虎的话，已经乖乖站到大堂下面，于是罗有才再拍惊堂木，“项胖子，你做何营生？”
店小二依然难掩兴奋，道：“自从相爷失踪，大家都说草原受到了诅咒，相爷和官兵被草原吃掉了。后来狐王孙出现，向你挑战。我最喜欢听人断案子，对大理寺丞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一直没机会见面，但是我猜你一定能破解草原吃人的案子。三位，今天的饭菜我请客，只要你们能破案，可以每天来我店里吃白食。”
“江湖游侠。”
司空虎沉吟道：“狐王孙的挑战书，在这里已经人尽皆知？”
“你可见过冯胖子？”
店小二接过布告，立刻一怔，瞪眼睛仔细看看司空虎，再仔细看看项龙城和小清，兴高采烈地叫道：“这不是狐王孙的字吗？你是长安城来的大理寺丞司空虎，另外两位一定是你的跟班！”
“见过。”
司空虎要了三碗阳春面，一碗羊肉汤，三头糖蒜。店小二喜滋滋地从后厨端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司空虎正在翻检包袱，抽出那张从朱雀大街摘下来的布告。司空虎接过阳春面，问道：“小二哥，你帮我看看这张布告，上面的字迹你认不认识？我猜这个人在小镇里应该挺出名的。”
“何时见过？”
店小二回答：“老兄说对了，相爷凭空消失，大家都说我们小镇受了诅咒，有点晦气，不仅没有人来，反而好多人搬走。”
“两刻钟前。”
五天之后，司空虎走在前面，项龙城扛着包袱和长剑，小清跟在后面，来到青原镇外的一间客栈门口，店小二笑脸迎出来。项龙城四下看看客栈墙上写的菜谱，发现只有三样——羊肉汤、阳春面和糖蒜。项龙城问道：“小二哥，怎么只有这些？看来你们这里不是经常有人光顾吧？”
“你与冯胖子可有仇怨？”
高力士叹息道：“最好如此。”
“并无仇怨。”
司空虎道：“狐王孙的挑战书，说相爷和十六名官兵凭空消失，而非被杀，所以下官想去青原镇看看。倘若狐王孙真是吴王，下官尽量化解恩怨。”
“凶器可是那柄带血的匕首？”
高力士点头：“那件事情，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程婕妤是因为给先皇的宠妃凌贵妃下毒，于是被先皇赐死。后来发现，程婕妤身怀龙胎，而凌贵妃不能生育。真相大白，先皇发现是一桩冤案，但是皇帝是不能认错的，所以将此事封存。那个入宫的刺客，就是想带程婕妤私奔的吴王。先皇怎么可能杀死王族中人，更何况理屈，就把吴王放走。吴王就此失踪，大家以为他死了。今天，朱雀大街的那张布告，行文方式和字迹，老奴一眼就看出是吴王的！奇怪的是，他回来复仇，不找其他人，单单向你挑战？”
“是。”
司空虎问道：“阿翁，难道狐王孙就是吴王？”
“那柄匕首当时可是在你身边？”
那是先皇睿宗时期的一桩皇室秘闻。当时，吴王与朝廷的程侍郎联姻，迎娶程侍郎的独女。谁知横生枝节，程侍郎的女儿被太平公主看到，太平公主见对方相貌倾城，就举荐给了先皇睿宗。先皇睿宗横刀夺爱，封程侍郎的女儿为婕妤。半年之后，吴王失踪。紧接着，程婕妤因为一个秘密被先皇睿宗赐死，当夜有一名刺客入宫行刺，被宫廷侍卫重伤。后来这件行刺案不了了之。这件事，司空虎只听大理寺卿布书仁讲过一个大概。
“准确地说，是被人丢在我脚下。”
司空虎想起来了。
“你身边是否有其他可疑人等？”
高力士点头：“此人是多年之前已经死去的一个人，谁知再次出现。直说了吧，你可记得当年的吴王？”
“没有。”
司空虎试探道：“阿翁认识此人，此人的外号又叫狐王孙，难道他是皇室中人？”
“案犯项胖子与死者冯胖子本无仇怨，案发之时也无口角瓜葛，估计案犯多时闲居，技痒难耐，一时冲动，行凶杀人，按大唐律法，当依法处斩！来呀，给案犯画押！”
高力士放下点心盘子，招呼他坐下来，回答道：“这件案子，老奴不想管，但是不管又不行。这关系到皇室秘闻，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你猜那个向你挑战的狐王孙是谁？”
项龙城莫名其妙：“我怎么没听明白？”
司空虎问道：“阿翁屈尊寒舍，一定是与相爷的案子有关。”
小清哈哈大笑：“这个县官说你因为手痒痒，杀了冯胖子。”
司空虎回到家，看到高力士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端着一个朱漆盘子，满腹心事地吃点心。其他人等，包括小清，全都回避。
项龙城觉得这件事简直荒唐透顶，自己被这个糊涂官当成了杀人凶犯，而且有口难辩，要是江湖朋友听说自己因为手痒痒杀了人，岂不笑掉大牙？抬眼看去，发现司空虎正在对他使眼色，于是项龙城低下脑袋：“我手抽筋。”
司空虎一身便服，坐在一旁的小摊上，满脸阴云。他把一根麦秆叼在嘴里，出神许久，起身离去。
“案犯手有残疾，无法画押，暂且监禁起来。大理寺丞，您可有指教？”
一张布告，高高地悬挂在白粉墙上。这张布告，不是大唐朝廷贴上的，也不是老百姓贴上的，布告内容是：久闻大理寺丞擅长断案，今有青原镇受到诅咒，宰相李林甫和十六名官兵在草原凭空消失。李林甫和官兵消失的幕后主使，便是区区在下。今发出挑战书，希望大理寺丞青原镇一行，某恭候大驾。落款是狐王孙。
司空虎不吭声。
长安城，朱雀大街。
“本县县衙距小镇路途遥远，此处没有牢房，将案犯暂且关押到后院柴房，择日再判，退堂！”罗有才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来。众看客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