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掩上门,坐到刚才高乐山坐的位置上。这一次,是张凯丽给南宫雪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
武元勇应了一声,去隔壁办公室待命去了。
“下午玩的还尽兴吗?”张凯丽问。
“哦,雪儿,那你先过来吧。大勇你休息一下。”慕容北示意南宫雪进屋。
“挺好的啊,两个孩子在一起玩的可好了。小石头比上次聚会的时候活泼多了。”
“梦萱姐先送孩子回去了,呆会就过来。”南宫雪见状,补充道。
“那就好,孩子们也难得这么开心。”张凯丽语气中含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慕容北的视线越过南宫雪的肩部,向后望了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张凯丽与南宫雪聊着闲话,慕容北重新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在一种活跃状态,以便准确捕捉各类信息中的关节点。
“北哥,我们回来了。”南宫雪推开办公室的门,灿烂的脸上还带着点出游之后的小兴奋,站在她后面的还有武元勇。
“雪儿,说说上午的情况吧。”慕容北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回到沙发上。
果然,脚步声临近,敲门声响起。
“嗯。”南宫雪从坤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脸上的表情从欢快变得严肃起来。
“应该是雪儿他们回来了。”慕容北说。
“上午我找到了小石头的外公外婆……”南宫雪清了下嗓子,开始叙说。
走廊里传来了人员走动的声音,慕容北与张凯丽对视了一眼。
王其刚的岳父母住在滨海市老城区的弄堂里,红砖黑瓦的两层楼老房子,上下各有一间房。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对钱凤的死活,王其刚与钱凤的父母都毫不关心呢?”慕容北仿似自言自语的说。
上午九点,南宫雪在当地居委会工作人员小刘的陪同下,在略显脏乱的老弄堂里找到钱家老两口的住所。小刘说,钱凤是老人唯一的孩子,钱凤出走以后,两位老人也就没人照顾了,社区关注的就会多些。
张凯丽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啊,要摆脱一个女人,何必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呢,一个有点黑道背景的人,可以选择的方法太多的,而杀人,无疑是最坏的一种选择。方大川不必顾惜名誉,两人又没有经济共同体,哪怕钱凤一直纠缠他,他只需不理也就可以了,钱凤又能耐他何。
她们到时,两位老人正趁着早上的阴凉,坐在家门口楼房的影子里。发福的钱奶奶坐在小凳上摘菜,干瘦的钱爷爷坐在竹椅上听收音机。
“凯丽,你想过吗?他有没有必要对钱凤下手。”慕容北微笑的说,“摆脱一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呢?方大川这类人物,我们接触的比较多些,对他们的行为模式和处事逻辑,大体还有些了解。”
“钱爷爷、钱奶奶,有人来看你们来了。”小刘是位富有活力的女生,甜甜的亲热的称呼,具有幸福的感染力。
“难道不是吗?”她疑惑的看着慕容北问。
钱爷爷睁开眼,钱奶奶抬起头,看见是小刘,两位老人绽开了笑脸。
张凯丽听出了慕容北语气中的否定意味。
“是小刘啊,快进屋坐。”钱奶奶扔下手中摘了一半的韭菜,拍了拍两手的浮尘,起身就要把两人向屋里让,“这位是——?”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他有逻辑上的嫌疑。”慕容北坐直身子,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啜了一口。
她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刘身边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姑娘手里还提着一马夹袋的水果,
“对的,方大川有重大嫌疑。”
“钱奶奶,我是王其刚的同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们二老。”南宫雪笑妍如花地说。
“嗯,当然,罪犯轻易是不会承认自己与案情相关的。”慕容北微微一笑,“显然,方大川有作案动机,他急于要摆脱与钱凤的关系。也有这个机会和能力,他有钱凤对他的信任,有钱,手下还有一帮马仔。如果要对钱凤下手,易如反掌。”
“噢——”钱奶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身体僵在那里。钱爷爷努力从满脸的皱纹中,睁大眼睛望着南宫雪,目光中透着惊愕。
慕容北看着张凯丽笑了笑,心想,这个美女心理师,在分析人的时候是那么精确,但在纯逻辑的分析上,显然不如看人那么准确了。
“钱奶奶,”小刘见场面尴尬,赶忙圆场道,“要不咱们到屋里坐吧。”
“那凶手是谁,是不是方大川?”在惊鄂之后,张凯丽问,“他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只怕是伪装。”
“嗯、嗯,到屋里坐,到屋里坐。”钱奶奶机械的重复着,她避开南宫雪的目光,略低着头,做了个请进屋的动作。钱爷爷也咳嗽着,从竹椅上站起来,跟在后面进了屋。
又死了一个,张凯丽半开着嘴,愣在那里,这个预感虽然早存在她脑海里,但还是不愿听到这样的一个事实,或者说被慕容北的判断宣布钱凤已死的事实,慕容北这种斩钉截铁的判断,准确率是很高的,在张凯丽的记忆里,还没有出错过。通常,剩下的工作就是去求证了。
屋内光线相对暗些,钱奶奶打开灯,请南宫雪和小刘在木制的双人扶手椅上坐下,又要去张罗着茶水。
“对的,还缺少她们这一环。但我的基本判断是,方大川并没有和钱凤私奔。”慕容北用肯定的语气说,“而且钱凤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钱奶奶,您别忙了,我们坐一下马上就走。”南宫雪一面将水果放在茶几上,一面说。
“这要等雪儿她们回来才能验证吧。”
“哦,好的。”钱奶奶没有执意去张罗,愣愣的站在屋子的中央,脸上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钱爷爷哆嗦着坐到单人扶手椅中,说:“老婆子,你去忙吧,我来陪客人。”钱奶奶听话的出了门,又去拾掇那一把韭菜去了。
“另外,钱凤的父母也应该与女儿有联系。”
“小同志,您怎么称呼啊?”钱爷爷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南宫雪问,眼神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什么?”
“爷爷,叫我雪儿就好了。您二老身体好吗?”南宫雪脸上还是带着晚辈看望长辈时,真挚的笑容。
“假设钱凤被他藏起来,钱凤要过的是一种两人双宿双飞的日子,那方大川不可能还常年呆在滨海。另外——”
“都挺好的。”说完,钱爷爷把视线从南宫雪的脸上移开,望着木制茶几已经不再光滑的桌面。
“为什么?”张凯丽偏着脑袋问。
“爷爷,这次来还有些问题想向您了解一下。”南宫雪说着给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会意的站起身来,去门外帮钱奶奶摘菜去了。
“他把钱凤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问吧。”钱爷爷半眯着眼睛说。
“我不在现场,对他把握不准。但从高乐山说的情况来看,好像他并不知情。”
“是关于您女儿钱凤的情况。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南宫雪一面说一面注意观察老人表情的变化。
“你觉得呢?”慕容北将目光收回来,看着张凯丽反问。
听说是关于独生女儿的事,老人本来就哆嗦的脸,更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方大川有没有可能说谎呢?他会不会把钱凤藏起来了。”张凯丽提醒。
“怎么,她有消息了?”老人没有回答南宫雪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可以这样说。但从调查的情况来看,这女人好像是真正的消失了。”说这句话时,慕容北的语速放慢了。
“暂时还没有,只是一年过去了,不知道她与二老有没有联系过?”南宫雪仔细看着老人的脸,但在那皱纹中看不出喜悲。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钱凤还活着,这些人中应该有人知道她在哪?”
“没有。”老人淡淡的说,一副不愿谈及的样子。
“别忘了,上述提到的这些人,可是钱凤生活中几乎所有的有亲密接触的人。”
“那去年,您女儿离家前,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那又如何呢?”
“没有,她整天不归家,还能说什么?”
“从王其刚和其岳父母的角度来看,钱凤这个人是彻底从他们世界中消失了,消失的原因是跟人私奔了。从方大川的角度来看,钱凤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的理由是良心发现,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看来,老人家是抱定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了。
“嗯。”张凯丽看着慕容北,等待着他的进一步分析。
“那您有没有考虑过您女儿有被害的可能呢?”南宫雪继续端详着老人的脸。
“首先,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钱凤去哪了?她是否还活着。”慕容北坐到沙发里,靠着靠背,两手十指相抵,放在身前,他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墙上。
老人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嘴唇抖动了起来。半晌,他微睁开眼睛说:“生死都是她的命,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逻辑上可疑?”张凯丽被慕容北这么一句,弄得有些糊涂,“那事实上呢?”
南宫雪看着老人痛苦的表情,略微停顿了一下说:
“嗯——,怎么说呢?”慕容北抿了抿嘴唇,仿佛在思考着措辞,“逻辑上可疑。”
“下午我们几个同事,要去南港玩,还约了小石头和他爸爸,你有什么要捎给他们的吗?”她抛出了最后一个敏感话题——孩子。
“怎么样,这个方大川可疑吗?”张凯丽端起玻璃杯,一面玩弄着手中的杯子,一面问。
谈到小石头,老人又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流下了两行浊泪。老人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擦,颤抖着声音说:“没什么,就告诉他,外公外婆想他了。”说完扭过头去,用胳膊遮住了脸。
“嗯,这小子进步了,分析能力差些,就把情况记录的仔细些,总要有点长处吧。”慕容北表示嘉许的点点头。
南宫雪见如此悲情的老人,不忍再扰乱他们的心绪,于是站起身来,说:“钱爷爷,我一定会告诉小石头的。那我就告辞了。”
“这乐山记东西够细的啊,”张凯丽笑着说,刚才高乐山详尽细致的汇报,使她有身临其境之感。
“好,好,你慢走,我老胳膊老腿就不送你了。”老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挣扎出来。
待高乐山出门,慕容北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时间将近晚上八点。他掐算着,乔梦萱与南宫雪她们,差不多也快要回来了。他为张凯丽加了点水,心里思考着刚才高乐山所说的种种情况。
南宫雪走出钱家的门,见小刘坐在刚才钱爷爷坐的位置,正和钱奶奶说话。钱奶奶手里还拿着那把韭菜,韭菜的嬾叶都快被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