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也没用。快说尸体在哪?情况怎么样?分局的人来了没有?总队的人来了没有?”赵钧雷一面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一面跟张振明向人群聚集的坡底走去。
“赵所。”张振明伸手扶了一把差点滑倒的赵钧雷,顺手把雨衣解下,要披在赵钧雷的身上。赵钧雷一挥手,把雨衣挡开。
“尸体发现时在这条排水渠向上游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我们来了以后,尸体已经漂到现在的位置,我们用网先固定住了。”张振明索性把雨衣向地上一甩,用手指了指坡底上游,“初步判断是具女尸,具体的情况要等鉴证科的人来才能明确。今晚台风,市区过来的路封了,分局和总队的人要等台风过后才能过来。”
赵钧雷看着张振明挥了挥手,直接向坡底走去。一身休闲的装束,瞬间就被淋透,脚下的帆布鞋,在泥泞的坡面上,如同滑冰鞋一般。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张振明靠了过去。
“先看看再说。”赵钧雷下到坡底较平的位置,紧走几步。虽是狂风暴雨之中,一股恶臭还是愈来愈强烈的袭来。
张振明远远看到赵钧雷的SUV巨大的身躯,从坡底向上迎了上来。他穿着雨衣,但也满头满脸的雨水。
数把强光电筒的照射下,一具被水浸泡,肿胀的失去原形的裸体女尸,包裹在一张鱼网内,面目全非,长长的头发,在水中指示着水流的方向。身高马大的王其刚和几个辅警拉着鱼的绳索,使尸体的位置相对固定。
一小时后,赵钧雷在海堤上,寻着警灯的方向到达了发现尸体的现场。雨下的更大了,车上备的雨伞,在这狂风暴雨中只能增添更大的麻烦。十来个人在海堤靠陆一边的湿地里围着,警用的强光手电,不时的向四面八方闪出一道道光柱。
不用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现场了,从侦破的角度来看,除尸体本身外,这个现场显然是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赵钧雷挂了电话,用手拍了拍面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镇定一下情绪,启动车子,迅速驶入快车道,也顾不道大雨迷茫了。
真不是时候,这台风登陆之夜,连这个现场也无法保留,赵钧雷想。他本也是刑警出身,当年在总队工作的时候,也是一员虎将,大小事没少经历。到所里以后,也分管刑事方面的工作,刑侦经验够足。
“你马上也过去,我正在向南港来的高速上,我们在现场会合。”
“分局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没有。”赵钧雷问道。他搔了掻鬓角,顺手清理了一脸的雨水。
老王是前几年离开军队后加入警队的,年近中年,在同事中年龄比较长,大家称他一声“老王”。
“分局的陆队长要求我们尽力保护现场,但因为台风的关系,可以根据情况相机行事。现场由你负责。”陆队,陆中祥,分局刑警中队的队长。
“具体的情况,110也不清楚,报案人是巡查海堤安全情况的工作人员。已经联系上了,老王带人先去了现场。”
没句有用的话,赵钧雷撇了撇嘴。
“什么,你再说一遍。”
“照片拍了吗?”
赵钧雷心里咯噔一下,耳朵里嗡的一声,张振明后面的话都被挡在了脑袋外面,千怕万怕,事情还是出了,还是辖区里多年不曾有过命案。他愣了一会,定了定神,说:
“勉强拍了几张。”
“110指挥中心传来指令,在东滩湿地,蓝水湖入海口附近发现一具尸体……”
“前面有个水闸管理处,把尸体装起来,运到那里去。今晚这里是呆不了了。”
“别慌,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赵钧雷深吸了一口香烟,借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尔后把烟蒂在烟缸里掐灭。
赵钧雷在过来的路上就一路留心当晚可以存放尸体的地方。在这风大雨大的夜晚,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蓝水湖的入海水闸管理处,近在咫尺,现成的地方。
“赵所,我是张振明,出大事了。”张振明是分局刑警中队的驻所刑警组长,他颤抖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和因紧张而激发的兴奋。
现场人员七手八脚,把尸体装到尸袋中,王其刚带着三个壮一点的小伙,拽着袋子四角,在狂风的吹动下,四个人摇摇晃晃地向水闸管理处方向走去。
“喂,我是赵钧雷。”
当晚,台风如期而至,狂风呼啸了一宿。赵钧雷们把带到海堤上车辆开到避风处,所有到现场的人员,守着女尸在水闸管理处狭小的房子里呆了一宿。
赵钧雷瞟了眼手屏幕,心里一惊。这个时候,所里值班电话打过来,没有什么好事。他赶紧把车靠右在紧急停车带上停好,拿起手机:
一个晚上,赵钧雷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振明、王其刚聊着天。
“呜——呜——呜——”扶手箱边的手机三声振动之后,传出了刘欢苍劲有力的歌声:“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这是经历沧桑的中年男人们,最钟情的歌曲之一。
“小张,这案子有什么想法没有。”
“但愿一切正常。”赵钧雷心中默念。风大、雨大,对于众多河流小溪入海口集中的南港来说,威胁最大。临时主持工作的赵钧雷,辖区里能平安度过这场由台风带来的威胁,那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唉,这种案子,我有想法也没用啊,根本就不归咱们这个层次管,起码也是分局刑警中队直接办啊。”
赵钧雷打开双闪和雾灯,小心翼翼的前行,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点了根香烟。这样的行车速度直让人打瞌睡,这时也唯有香烟可以帮着他,抵制单调的汽车引擎声所引起的困意了。这种单调的嗡嗡声,极具催眠作用。
“我看,恐怕分局那几个货色也顶不上用。”赵钧雷从总队下来以后,打心眼里看不上分局刑警队伍那几根葱。
视界不清,赵钧雷不得不降低车速,在这条通往南港新城的高速公路上,以每时小40公里的速度,缓慢行进,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怕要花上两个小时。原本繁忙的,通往国际港口的这条高速公路,今夜几乎看不到车辆在行进。
“赵所,那您说这案子能破吗?”
车载广播里不时的播报着超强台风登陆的消息。台风来临前夕的风雨自周五晚上开始,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现在显然渐渐大了起来。一路暴雨倾盆,硕大的雨滴,噼啪的砸在玻璃上,雨刮器的档位已调到最快,依然刮不清被如注的雨水形成的水帘所模糊的前挡玻璃。
“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关键是看谁来破了。”
所长去外地学习,赵均雷在所里主持工作,面对如此恶劣天气,他不放心辖区里的工作,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和孩子,还是决定放弃在家安度周末的打算。和妻子告了假,在妻子的埋怨和孩子失望的眼神下,他拿了件外套,出门下楼,驱车向南港新城驰去。
“您说咱滨海市刑警里,您最服谁?”张振明,咧着嘴带着笑问。
七、八月的滨海本就是台风经常光顾的地方。虽然少有正面登陆的先例发生,但台风带来的狂风和暴雨可从来没有含糊过。这次的正面袭击下,南港将是台风登陆的第一站,直接面对台风的最强的一轮冲击。
“那还有谁,慕容北呗,不服不行啊。真有两下子。我是老啦。”说着,赵钧雷摇了摇头。以他的经验,这种案子连尸源查找都很困难的案子,破案的概率极小,在滨海市恐怕最后还是要慕容北那伙人出马才行。
半小时前,赵钧雷在市区的家中,正惬意地观看着电视现场直播的足球赛事,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本要放松陪妻子和儿子好好度个完整的周末,不想被一条紧急插播的新闻终结。喧闹的足球赛事画面,被播音员刻板的表情和略显紧张的声音取代。新闻里说,原本要从临省登陆的超强台风“天蚕”,突然转变方向,将于今日午夜从滨海正面登陆。伴着播音员严肃的面孔,屏幕同时打着台风红色预警的字幕,关于台风天气应注意的各类事项也不停的在屏幕下沿滚动。
“老王,今晚辛苦你了。”赵钧雷看着浑身湿透的王其刚说。
南港是滨海市这些年来重点开发的经济新城。它濒临东海,位于钱江入海口,汇聚了海运、空运和装备制造的诸多优势,是滨海市冉冉升起的一颗经济新星。只是距滨海市中心稍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使在南港新城工作的老滨海人,常年驾车在市区与南港之间奔波。
“都辛苦,本职工作,份内的事。”王其刚还是多年部队工作的作风,一向行事低调,内敛,有事就做,从不多说一句。一个晚上他坐在一旁,听着赵钧雷俩人聊天,也不搭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7月13日,星期六,晚上九点。南港新城警署副所长赵钧雷,正冒雨驾车从滨海市区向南港新城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