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早说早解脱。”王其刚点完烟,转身向回走,随口说了一句,语气平淡,透着点冷。
“噗——”火苗燃起,郝东升哆嗦着把烟凑到火苗上,“吧、吧。”吸了两嘴,伴着烟头的亮红色,郝东升喷出两嘴浓烟。
郝东升又看了王其刚一眼,眼神中一丝丝奇怪的表情,然后又将头低了下去,看着自己拿着烟的手。
王其刚站起身来,边向郝东升走来,边从裤兜里拿了盒烟,抽出一支,递到他手里。郝东升抬头看了王其刚一眼,接过烟,犹豫着将烟插进嘴里。王其刚已经拿着打火机在等着了。
慕容北望着保持沉默的郝东升,在想是不是要将修理厂老板的笔录拿出来,给他致命一击。郝东升已经承认那是自己的车,也承认是自己去修理的。这笔录?
慕容北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象一只铁锤,重重的敲击在郝东升的心坎上。他下意识的在上衣口袋处摸了一下。
慕容北正在犹豫,电话在口袋里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那你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慕容北还是淡淡的问,“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隐瞒什么,隐瞒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不利。”
他拿出手机,是张凯丽。
“在我妻子失踪的第二天我去换的保险杠。”郝东升仿佛已经想好了后面的答案,毫不犹豫的应答起来,目光也从刚才的惊诧转而恢复平静。
“老王,我出去一下。”他没有接电话,站起身来,开门向讯问室隔壁的监控室走去。
“什么时候?”
“怎么了,凯丽。”一进监控室,慕容北就问站在监控屏幕前的张凯丽,屏幕里正显示着讯问室里的场景。
“还有……”郝东升沉吟片刻,然后决然地说,“是我车上换下来的。”
“嗯——”张凯丽抱着左臂,右手摸着下巴,犹豫着说,“慕容,你看我陪你和郝东升谈谈怎么样?”
郝东升将目光转向放在木椅前挡板上交叉相握的两手。
“有什么问题吗?”慕容北有点困惑的望着张凯丽,而且,如果是正式讯问的话,张凯丽的身份也不是很合适。
“还有呢?”慕容北直视郝东升的眼睛。
“他好像并不是很信任你们,”张凯丽慢条丝理的解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不会开口的。”
“我认识。”郝东升说话了,在慕容北踱步到座位旁,转身望向郝东升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慕容北,说,“这是沃尔沃的后保险杠。”
慕容北知道张凯丽的意思,如果讯问僵下去,郝东升可能会想到寻求律师的帮助,保持沉默是他的权利。如果郝东升不再信任慕容北的话,那将把局势弄的更难处理。毕竟,在手头上的证据太有限了。
慕容北缓步踱回到座位旁,他知道此时的郝东升心神已乱,在这第一击之后,正在紧张的思考是坦白还是继续抵抗,以及衡量自己选择之后的后果。
“嗯,凯丽,你说的我明白,只是——”慕容北低头思忖片刻说,“如果我们两找他谈的话,不能算是正式讯问。”
“……”郝东升还是没有说话,扭头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动,望向一侧空白的墙上。
“这没关系,关键的问题是能建立起信任,查出真相,你说呢?”张凯丽对还在犹豫的慕容北说。
“郝先生认识这个么?”
“好吧,你等一下,我来安排。”
郝东升看着自己车上卸下来的保险杠照片,愣在了当场,刚才那点侥幸的心理,被一扫而光,额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眼睛在突然睁大之后,慢慢又眯了起来,脖子发硬,身体僵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只是不说话。
“是谈话,不进入监控系统的。”张凯丽提醒道,“但你可以拿支录音笔什么的,灵活处理。”说完张凯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开始,她指导起慕容北办案了。
“郝先生,你看看这个。”慕容北伸手拿了一页资料,缓步走到郝东升面前,将资料递到他眼前。那正是他那被撞坏的保险杠照片。
慕容北点点头,回到讯问室。不一会,王其刚到监控室换了张凯丽进讯问室。
郝东升低头想了半晌,咬了咬牙说:“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郝先生,又见面了,还好吗?”张凯丽带着微笑,向郝东升打招呼。
慕容北将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袋打开,这是武元勇昨晚拿回来的郝东升撞坏的后保险杠照片,保险杠在南港新城港区修理厂找到的。文件袋里还有修理厂老板的笔录。
郝东升见到张凯丽,脸上露了一丝久别重逢式的微笑,刚才显得刻板的表情,也有了一丝丝活力。因为紧张而僵硬略略耸起的肩膀,不觉也缓缓降了下去。
“不管你想说,还是不想说,真相我们都是会查的清楚的,你隐瞒的越多越久,对你就越不利。”慕容北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你自己好好想想。”
慕容北起身将监控设备全部关闭,张凯丽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讯问室内的气氛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就从紧张严肃缓和了下来。
“……”郝东升的额头慢慢渗出一层薄汗。
张凯丽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料想这是王其刚出门的时候留下来的,看来老王还算是细心。
“你提到了测谎,正是测谎仪暴露了你有重要信息隐瞒。”
“郝先生,现在我们好好聊聊,关于你的事情。”张凯丽还是面带微笑,“说实话,我很想帮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郝东升不语。
郝东升把头低了下去,又开始看他那放在椅子挡板上的双手。
“但你的表现,却让我们很失望。”
“您知道你犯的错误严重性吗?”张凯丽说着,转头看了慕容北一眼。
说到这,慕容北站起身来,在椅子后面来回踱着步,
“根据刑法修证案,你醉酒后驾驶机动车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慕容北会意的接下张凯丽的话茬。
见在他思考之后,并没有交待的意思。慕容北皱起眉头说道:“郝先生,我一直认为你是斯文人,也是诚实的人,对你以礼相待,但你……”
慕容北的话又一次重重的敲在郝东升的心坎上,他这么一个极要面子的人,怎么能够锒铛入狱,被人耻笑。他猛的一抬头,眼睛里透着恐惧和慌乱,转而变成一种哀求。
郝东升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嗯,我的车怎么了?”
“那天晚上,开车的事,我也是不知道的,事出无奈。还请放我一马,饶过我一次。”郝东升这下明白了,不管妻子邵芙蓉的下落如何,这个醉驾的事是跑不掉了。
“那我再提醒你一点,”慕容北故意停顿一下,引着郝东升半探着脖子认真的听,“关于你的车。”
“你有机会,”慕容北看着精神快要崩溃的郝东升说,“立功就可以减免啊。”
“我能够回忆起来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不是也测过谎了吗?也没说我有问题啊?”
“你也可能是酒后癔症,但这需要你的配合才能够证明。”张凯丽加了一句,“我也想也帮你,但前提是你必须信任我们,向我们讲真话。”
郝东升微仰起脖子,眼睛骨碌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思忖片刻说道:
郝东升重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双手,低着头。半晌他抬起头来说:“再给我一只烟。”
“关于你妻子邵芙蓉失踪当晚你的行踪。”
慕容北与张凯丽相互对视了一眼,他嘴角轻轻一扯,露出浅浅的一点微笑,然后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香烟,走向郝东升,递了一支,为他点上。
“关于什么?”
郝东升深吸一口,缓缓说道,“那车是我妻子失踪当晚撞的。”
“你自己不知道吗?”慕容北的语言,不急不缓,依然是淡淡的。
“请说详细点。”慕容北翻开笔记本。
“什么重要信息?”郝东升慢慢恢复了思维和语言的正常,他微皱着眉,眯着眼睛,作困惑状望着慕容北说。
“具体是怎么撞的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二天用车的时候才看到后保险杠受损。”郝东升说着,拿着香烟的手有些颤抖,“我怕,我怕……”
“如果你老实交待,又没有什么违法行为,当然会没事,只是我们发现你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你怕什么?”慕容北问。
“嗯,嗯,……”差不多半天没有说话的郝东升,在紧张情绪的影响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慕容警官,你不是说——说——我没事的吗?”
张凯丽也接上说,“郝先生,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事实我们会帮你查清,如果你不记得的话。”
“是不是想说,你怎么了,为什么又把你抓了进来,还关到了看守所。”
“那晚我糊里糊涂,我怕开车撞了什么人?”
“我,我,我……”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为然来。
“撞了什么人?如果撞了别人不会找你吗?”慕容北追着问。
郝东升平时梳理整齐的头发,早已变得有些零乱。眼中充满着血丝,满脸的憔悴,满眼的慌张。
“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没有记忆,第二天看到车子,我依稀在大脑里有点印象,好像是在倒车的时候,撞到了什么,耳朵里闷闷的一个声音。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郝东升的手用力的敲了敲脑袋。
“郝先生,又见面了。”慕容北淡淡的问。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慕容北说,“是不是怕被撞倒的是你妻子邵芙蓉。”
慕容北和王其刚坐在郝东升对面的桌子后面,张凯丽在隔壁的监控室,观察讯问的进程。
郝东升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在慕容北的授意下,看守将手铐打开,然后同慕容北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讯问室。
“是不是怕是你把妻子撞死了?”慕容北追着问。
约十分钟后,郝东升在看守的陪同下,身穿橙红色的马夹,手戴手铐,走进讯问室。坐到房间中央的木椅中,这次没有测谎仪那么舒服的位置让他安坐了,木椅成了禁锢他的一种工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郝东升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大声喊着,力图从木椅中站起来,但身子被椅子前面的挡板控制的,只能半个身子向着探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愤怒和懊悔的眼神望着慕容北。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慕容北车里载着张凯丽、王其刚到了浦南看守所。慕容北亮明身份,将车开入第一道铁门后的内部停车场,再至接待窗口办理好手续,在看守所里的讯问室,等待郝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