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佐尧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理了理衣裳，袍袖一甩，“银钱我会还你的。”
“我没说陈大官人你抠门。”柳音离解释道，“我指的是，你那副阴沉沉的黑脸，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别太往心里去，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嘿嘿……”
“不，不用……”柳音离刚要摆手。
“我几时抠门了？”陈佐尧冷冷地瞥她一眼，“这一路，我口袋里被你花掉的钱还少么？”
“算在聘礼中。”陈佐尧突然扬起嘴角，滑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不错，像个抠门的员外。”柳音离打量着他说。
“那还是要的。”柳音离把手放下，掐了他一把，“你越来越像个老狐狸了。”
“如何？”陈佐尧问。
“可我不曾骗过你。”陈佐尧坦言道。
柳音离回过身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能骗我一辈子也好。”柳音离娇笑。
衣服的尺寸很合身，加上他那副冷傲的气质，活脱脱一个目中无人的富商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反正都已经解释不清了。”趁她转身的功夫，陈佐尧脱下了的官服，将那身锦衣华服换上了。
营帐外，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出去，避避嫌……”柳音离扶额道。
“陈安抚，兵士已经乔装完毕，列队集结。下官认为，此时首要的事情还是先和裴将军商议一下十艘战船的航线分配，其他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为好……”
“你去哪？”陈佐尧叫住他。
“已经商议完了。”陈佐尧笑了笑说。
陈佐尧和柳音离的面色同时一窘。对视一眼之后，柳音离松开手，灰溜溜地转身。
关于水师出海的计划，早在昨夜喝酒时，两人便详谈过了。
“陈安抚……”王辎重刚踏入半个身子，突然愣住了。他蒙住眼睛转过身去，说了句“打扰了”，快步离开营帐。
裴无命是那种喝了酒，脑子才高度活跃的人，所以在那个时候跟他聊兵事，最好不过。
就在这时，营帐突然被人掀开。
王辎重显然怔了怔，“那……”
“我会让你习惯的。”柳音离不管不顾地上前将他的衣衫扯开。
陈佐尧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我只是换了身衣服，莫要大惊小怪的。”
“我不习惯。”陈佐尧皱眉道。
“水师乔装商舶出兵，有裴将军领兵督战便可，你这是要做什么？”王辎重惊问。
柳音离立在原地，神色玩味地打量着他，“怎么，避嫌啊？男女授受不亲对不对？我又不会把你扒光，你个大男人羞个什么劲儿呢？”
“我身为定海安抚使，当然要亲自去。皇上和贾相公，可不希望看到我像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一样守在营帐里。”陈佐尧说，“传我令下去，列队登船，检验军备！”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陈佐尧说。
千名兵士褪下白衣，乔装成了家丁与船夫的模样。
“帮你宽衣啊！”柳音离蹙眉看着他。
各队列百夫长登船查验船上装备的箭矢与火蒺藜，有所缺少的便赶紧从辎重处搬来补上。
“你干嘛？”陈佐尧反问。
一切无误后，各百夫长报与裴无命。
“干嘛？”柳音离一怔。
裴无命也换好了衣服，不过那模样怎么看怎么纨绔。
“哎……”陈佐尧忽然伸手拦住。
“裴将军，你这也太像奸商了。”柳音离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匹绢布花了我好几两银子呢，回头可得给我补上。”柳音离说着，放下锦衣，便要去解陈佐尧身上的官服。
裴无命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像就对咯，贼寇就喜欢我这样的，哈哈。”
一袭便装的柳音离从帐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崭新的锦衣华服。
“你可是会吃人的鱼饵啊！”陈佐尧打趣道。
陈佐尧起身，郑重地将头冠取下。
一行人笑过之后，神色庄重地登上海舶。
“莫将领命！”裴无命转身退出房中。
船舱中，裴无命将一张重新标记过的航海图在桌案上展开，伸手分别指了指几条航线。
“号令水师乔装，即刻发兵！”
“十艘海舶，各行一条航线，为了以防万一，两两一对靠近，两艘海舶之间相距不要超过二十里。若遇难以抵抗的情况，以烽烟为信号。我已经和市舶司那边打过招呼了，行动期间，商船暂避。这样，盗寇们才会把目标放在我们身上。”
“是！”裴无命抱拳。
“明白！”几个同是商贾装扮的百夫长异口同声。
陈佐尧面色沉静下来，“先锋英烈，虽败犹荣。找名册记下来，战后抚恤家眷，追加功绩。”
“陈安抚，您有什么话要指教的？”裴无命退至一边，拱手问道。
裴无命垂下头去，“混在护海镖师行列中的兵士一共一百人，八成的人在中途基本都与盗寇交手了，最后全身而退的只有六十三人。”
“此番行动，最终的目的是要救出被绑架的高丽使臣。民间小贼不敢打使臣的主意，我猜测一定是这伙势力所为。若发生交战，有活捉的可能，尽量活捉。争取从盗寇的口中盘问出高丽使臣的下落，便于我们施展营救。”
“坏消息是什么？”陈佐尧问。
“是！”众人领命。
盗寇船只活动的领域也被更加细化地探出来，有了这些准备，大军可以出海了。
陈佐尧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航海图，指着其中一条航线说，“这条航线是商舶遭遇盗寇最频繁的一条航线，也是盗寇最为猖獗的一条航线。各海舶抽调十人到走这条航线的海舶上来，另外，我与裴将军会在这艘海舶上督战。可有异议？”
他们说着晦涩难懂的话，很像是日本话，却又不是。
“无异议！”
而且根据探子们回忆与盗寇交手后的场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盗寇里半数都不是中原人。
“出发！”
值得庆幸的是，探子们的确摸清了那伙盗寇的势力。与沿海那些不务正业的渔民子弟偶尔出来趁火打劫不同，他们似乎是专门在做这种事情。
百夫长们各归其位，海舶起锚，陆续地从船坞的滑道上冲入水中，激起丈高的巨浪，飞沫漫天。
裴无命找陈佐尧禀报，说喜忧参半。
十艘庞然大物在入水后，白帆高高扬起，分道而行。
派出去的探子们在这一日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