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柳音离环抱着双臂说，“万一再有哪个女海盗把你勾走了怎么办，我可得在你身边守着。既然诏书里没有提我，那我便是自由身。不过我觉得皇帝的意思，应该是默许了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毕竟海上缴寇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要回汴京了么？”陈佐尧问，神色间满是依依不舍。
“你不回去了？”陈佐尧又惊又喜，眸子都明亮起来。
“那看来我的去留对皇上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柳音离垂下头去，“他赏识的果然只是你。”
“对，我要同你一起去明州。”柳音离笃定地说。
陈佐尧又看了一遍，迟疑地说，“没有。”
杜杞得知此事之后，心中忧喜参半。
柳音离无奈地叹了声气，“诏书中有刻意提及到我么？”
忧，是忧此行之险。要知道那些盗寇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必定有所依仗。陈佐尧此行前去不会只是抓住那些海盗宰了那么简单。若营救高丽使臣失败，会落得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不仅要背锅，先前所有的功绩都会一并作废。
也许，这也正是他被看重的原因。
喜，则是皇帝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愿意选择陈佐尧来任安抚使一职，足以见得对他的器重。这种器重，便如同当年皇帝对杜杞的器重一样。若陈佐尧能不负圣望，则前程可期。
陈佐尧聪明的很，但在君臣大义这一方面，他就是有种超越君臣之礼的痴劲儿。
诏书已下，多言无益，临别前杜杞只叮嘱他要小心行事，便就此挥别。
说不好听，这是痴。
离开市舶司时陈佐尧并未告知他人，因而左蒙与迟骋并不知晓。
说好听些，这是忠心耿耿。
陈佐尧觉得这样也好，何必搞得每一次分开都像是生离死别的呢？
“臣不问君之意，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下诏命我前去，便一定要去。”陈佐尧这家伙其实是个明白人，可那股子大义凛然的劲儿一上来，颇有种立刻就要“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无所畏惧。
定海水师早在陈佐尧接到诏书的前几日便已征调完毕，集结在明州入海口岸附近，安营扎寨。整只水师麾下兵卒约千余众，全部是通习水性之人。
“朝廷没人了么，为何非要让你前去？”柳音离蹙眉。
水上作战，选择懂水性的士兵是十分关键的。
可皇帝突然降下的一封诏书，就像一盆凉水一样，哗啦一下浇在了她的头顶上，把她的梦给浇醒了。
三国时期赤壁之战，曹军便是因为不懂水性，水土不服，最后出了个计策用铁锁将大船之间以木板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士兵便可以如履平地。
这是她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如今她遇到陈佐尧，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恍然觉得这个梦离自己不远了。
但结果这样的做法也给了孙、刘两军可乘之机，最后周郎借东风，火烧赤壁，导致曹军落败。
只是她总想着有朝一日遇到如意郎君，一定要叫他提着聘礼，带着八抬大轿去六扇门登门提亲，最好能把门楼都挤破。这样她就可以大快人心地抹杀掉昔日那些略带嘲风的风凉话，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风光出嫁。
而抽调江南沿水之兵，便解决了这个顾虑，同时不动北方一兵一卒。
柳音离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开玩笑，她姿色又不差，不至于沦落至此。
如此顾全大局的做法，陈佐尧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六扇门里的师兄弟总笑她这性格像个男人婆，而如今的男人都喜欢江南女子这种柔美的姑娘，她怕是会很愁嫁。就连她师傅顾青川也说实在不行就在大理寺找个好儿郎嫁了吧，那个经常出入三班六房的仵作就不错，就是腿跛了点……
当朝宰相贾昌朝，论国事运筹，于朝野间纵横捭阖，前任宰相杜衍难望其向背。
但柳音离似乎有些不太情愿，没办法回京，她朝思暮想的“登门提亲”也就没办法实现了。
水师战船皆由明州的船坊供给，而士兵们所持的弩箭，皆由当地的工匠精工赶制。
陈佐尧无奈地耸了耸肩，皇帝点名让他去，他没办法不去。
一支整装待发的水师，如同一柄已经磨快了刀锋的利刃一样，被交到了陈佐尧手里。
果不其然，在诏书的末尾还有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卿家辛苦了，家人已被照看好，只管放心赴任。等凯旋回京之日，前后功绩一并嘉奖”云云。
而宰相贾昌朝，便是那个替他磨剑的人。
可转念一想皇帝宅心仁厚，似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便接下向下看去。
至于这把利刃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全都由陈佐尧说了算。
接到诏书的陈佐尧当时就懵了，他一度怀疑是触怒龙颜，皇帝一生气，干脆不想让他回京了。
当年在大理寺任少卿，探奇诡断冤案，陈佐尧是一等一的高手。
诏书中提及，海上盗寇猖獗，不仅严重扰乱了海上贸易，还劫持了高丽使臣。皇帝降旨枢密院，于明州建立定海水师。因陈佐尧追税银、平叛有功，且功绩显著，皇帝认为他有贤能。特此委以重任，任陈佐尧为定海安抚使，携圣谕、统领定海水师。希望他可以平定盗寇，救回被盗寇俘虏的高丽使臣。
可领兵作战这件事情，他却是新娘子上轿，头一回。
陈佐尧和柳音离商谈过后，打算近日返回汴京。可就在这时，一道诏书降下，截断了陈佐尧二人的归程。
前往明州赴任之前，他便感触到了肩上这个担子有多沉重。
市舶司的运转，趋于稳定。
千人水师，不可能无一武将。路上陈佐尧一直在暗暗祈祷，若是麾下有个精明的统帅在，那么他也可高枕无忧。
司衙内商议之后，舶干一职决定由之前掌管市舶库的监门官补任，左蒙补任市舶库监门官。迟骋依旧跟随左蒙，做了市舶库内的专库。
只是他想不到，明州之行，将是他脑海深处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的开始。
几日时光转瞬便逝，杜杞的伤势也渐渐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