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了!”陈佐尧一直沉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世叔有救了,速速拿过来!”
经过测量之后,他抬头对着陈佐尧惊声道,“大官人,浑圆一寸,不多不少!”
“是!”左蒙从珠民手中取了珠粒,游回到船上,将珠粒投进陈佐尧手中的紫金罐子里。
陈佐尧对左蒙使了个眼神,左蒙会意,带着一把铜铸的卡尺入水。
“太好了!”陈佐尧盖好罐子盖儿,朝着船夫扬了扬手,“返航!”
其他采珠人全都围在年岁略高的采珠人身边,看着那只大蚌和他手里的珠粒,议论纷纷。
“天材珠”找到了,珠民们震惊之余,如释重负。
“老蚌吐珠,登科之祥瑞啊!今年我杭州城必定会有一位贤才高中啊!”
所有人准备从水中抽身,而就在这时,方才找到“天才珠”的那个年岁略高的采珠人忽然又惊叫了一声。
“在这个时令居然真的有如此完美的珠粒!罕见,罕见啊!”
这一声浑厚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来,再次看向他。
“这珠子饱满浑圆,光洁如圣物,简直是上品啊!”
陈佐尧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过去,以为那老蚌又出现了什么异样,结果那人只是颤抖着手指向远处,高声说了句,“海上,海上漂着一个人!”
“这只至少是历过五载的老蚌啊!”
众人的目光旋即移动过去,极目远眺。
只见他手里托着一只体型硕大如盘的蚌壳,半浸在水里。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托着一颗晶莹无暇,洁白得像雪一样的珍珠。那珍珠表面,竟有几分通透。
只见那波澜涌起的海面上,果真有一道漂浮地身影,随着海浪上下浮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呼喊吸引过去,齐齐地望向老珠民。
“过去看看!”陈佐尧当即下令,将船划过去。
而就在此时,水中一个年岁略高的采珠人突然惊呼起来,“吐了,老蚌吐珠了!”
临近时,众人这才看清,浮在水里的是一个衣衫破烂、遍体鳞伤的男子。在那男子的身下,是一块不大的竹筏。就是这么一小块竹板,勉强带着他躲过海浪,漂流过来。
采珠的珠民也渐渐体力不支了,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只海蚌会将珠子吐出来,珠民浮出水面歇息,水面上有低声的抱怨传来。
陈佐尧摆了摆手,身边的几个人活动了一下筋骨,纵身入水将那人捞了上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船板上,直到日上三竿,临近午时。
身躯被横置在甲板上,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左蒙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陈佐尧沉静的表情,欲言又止。
陈佐尧到近前打量一番,从面容上判断该男子这是一个中原人士,生得五官端正。他身上的衣衫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若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所用的布料乃是上好的锦帛。
“一定有的。”陈佐尧笃定地说,“蚌吐珠,本来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祥瑞。若真有自行吐珠之蚌,那么吐出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珠粒。”
若非世家子弟,此人一定生自商贾之家。
“我怕杜相公等不起啊……”左蒙的眉宇间写满焦急的神色。
陈佐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算均匀,便转身对左蒙说,“把他唤醒。”
“不,我觉得谷神医不会在世叔性命垂危之时,拿这种无稽之谈开玩笑。”陈佐尧沉声道,“继续采,我们等得起。”
左蒙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随后按压他的胸部,使他吐出了呛入的海水。反复按压人中过后,此人攸然醒转。
“大官人,我们该不会是被耍了吧?”左蒙皱眉道。
海上漂泊、浑身的伤、加上还有可能饿过肚子,男子睁开眸子之后,有气无力地转了下头,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
陈佐尧忍不住询问了其中几人,可结果得到的消息全都是蚌壳紧缩,未见珠粒。
“水……”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等待片刻之后,见蚌依旧没有反应,珠民们便重新潜入海底寻找,并将先前的蚌丢回水中,等待秋末采取。
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而是在海上漂泊久了,缺水是正常的。
虽是觉得不可能,但官府需要,采珠人便不得不做。可结果也都显而易见,在用竹针刺完蚌肉之后,蚌壳全都紧闭起来,没了任何动静。
因为,海水根本不能喝。
若蚌能自行吐珠,那么便不存在蚌孕珍珠这种事情了。
左蒙赶紧找了水壶来,打开塞子之后将男子扶起,把壶嘴塞进男子口中。
因而“蚌不能死,且要蚌自行吐珠”这一说法,对于采珠人来说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在喝掉了半壶水之后,男子的精气神儿缓过来许多,但起身依旧很吃力,勉强维持坐立的姿势。
有句话叫“蚌病成珠”,便是因为蚌里误卡进了石子或沙粒,附在了蚌肉上。因为柔软的蚌肉上有这东西磨来磨去,蚌极其难受,便会自行泌出一种粘液将其裹住,久而久之便成为了珍珠。平时采蚌取珠,都是要用刀将蚌割开,抠出珠粒。但在蚌壳打开的时候,蚌便已经死掉了。
“多谢诸位搭救。”他感激地躬了躬身,动作僵硬。
他们之间许多人已经做了几十年的采珠人,取珍珠蚌不死,且让蚌自行吐珠的事情,他们还从未听说过。
“你是何人,为何漂在这海上?”陈佐尧疑惑地问。
因此,采珠人全都将蚌捞到临近水面的位置,取竹针,将信将疑地在蚌壳的缝隙间轻轻一刺。
男子看了看陈佐尧身上的一袭官袍,拱手道,“大官人,小的家中经营商货,此番本是出海到友邦为商榷送货,顺便解决一下贸易往来的琐碎事情。可没想到,半路遭遇了匪盗,不仅商货被劫,船也被霸占了。小的遭遇毒打,最后在家奴的掩护下趁乱跳入水中,好不容易爬上一条竹筏,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想到,竟然福大命大地漂了回来……”
海面上逐渐有人影浮上来,陈佐尧提前交代过谷神医的嘱咐,蚌不能离水,且蚌不能死。
“此事,定会有人为你申冤的,你且先随我们回去。”陈佐尧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谷神医还等着用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