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人是终生不能改业的昼民,沿海地区无地可耕,除了打渔之外,就只能“耕海采珠,以珠易米”。
采珠之业,始于秦汉。民间一直禁止私采和买卖珍珠,朝廷有专门的机构管理官采。
五代十国时,南汉王割据岭南,曾于海门镇置兵八千,专以采珠为业,号“媚川都”。强迫珠民入海七百尺,溺死者无数。
左蒙与陈佐尧同行,前去找采珠人。
直到宋开宝年间,“媚川都”被朝廷下诏废置。
今日风并不大,适合出海。
但在沿海各地,依旧留有采珠司,供给王公贵族的同时,也让那些世代采珠为生的百姓有赖以苟活的行当。
外面天蒙蒙亮,州城薄雾初散。
左蒙对周边轻车熟路,到采珠司时,却见门庭十分的冷淡。
“你赶了一昼夜的路,先回去歇息。”陈佐尧关切地看着她说,“找采珠人出船下海,我带左蒙或迟骋去就行了。”
负责的官吏对二人解释说,这个时令,正是珍珠生长的时候,珠体表面不整齐,所以大部分珠民选择休采。朝廷也不会在这一时令下令采珠,因为会破坏好的珍珠。
“我陪你一同前往吧!”柳音离提议。
采珠有三季,秋末,冬初,与早春。这三个时令的珍珠光滑细腻,品质上乘。
“采个珠子而已,何须说的那么悲壮呢!”老头挤了挤眉头,神色淡然地挥了挥手,“正好天刚亮,早去早回。”
而现在是夏末秋初,部分珍珠尚未长成,若是此时开采,恐怕会毁坏很多。
“只要能救世叔,刀山火海,我也去!”陈佐尧坚定地说。
光想这三季的水有多凉,陈佐尧便已经开始打哆嗦了。除此之外还要冒着窒息的危险入深海,躲避水中大鱼的撕咬,每一次入水都是九死一生。如此想来,这些世代守在海边的采珠人,也算民生多艰了。
“让蚌在水中吐珠子并不是那么难,我这有浸过药的‘竹针’,只要刺在蚌露肉之时刺它一下,它便会乖乖将珠子吐出来。只是找那颗珠子要耗费些功夫,你需要多安排一下采珠人下水。”谷神医说,“并且,取出来的珠子不能暴露在外,必须尽快浸到盛装药液的罐子里。此珠珍贵,交由他人估计很难放心,你需要亲自跑一趟。”
此时水温恰好,可珍珠未成。
“入海采珠?那原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沿海各地每年采珠人死伤众多,不仅要千挑万选,并且还要让蚌自己将珠子吐出来,这……”陈佐尧皱眉,“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谷神医在说找药剂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要取“通体浑圆,不可有色斑”的珠粒。陈佐尧细一思量,这个时令,的确有些难为人。
陈佐尧听完,与柳音离面面相觑。
但杜杞的毒必须要解,且迫在眉睫。
“海底蚌中珠。”谷神医说,“珠粒需大小刚好一寸,不能多不能少,通体浑圆,不能有色斑。取珠时蚌不得离水,蚌不能死,必须让他自己吐出来。这样的珠粒叫作‘天材珠’,可解百毒。珠后搭配药液研磨成粉,去糙渣,研磨到极细,方可入药。否则,恐伤及肺腑。”
陈佐尧索性跟官吏直言了此事,同时让他不可泄漏出去。
“是什么?”陈佐尧问。
听闻两浙转运使杜大人急需此物,官吏当即召集了近一百个采珠人来,同陈佐尧二人出海。
谷神医笑了笑,“这味药,还真就很难买到。”
风正帆轻,没有险浪,前去此行还算顺利。
“神医需要哪味药,尽管直说。偌大的杭州城,药铺众多,还愁买不到药不成?”陈佐尧直言道。
采珠人入海前陈佐尧按照谷神医的话,原原本本地交代了所需的珠粒的样貌,并叮嘱众人,入海寻珠虽是大事,但万不可因公失了性命。
“不是我不给用药,而是手头未有那剂药材。”谷神医面露难色。
采珠本来就是为了救杜杞的命,若因此折损了无辜的性命,这是陈佐尧所不能接受的。
“那您赶紧用药啊!”陈佐尧焦急道。
而这些采珠人以此为业,出海入水历经不下百次,这样的叮嘱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禁对自己身前的这位朝廷命官心生一丝敬意。
“暂时不能,解毒的药方还需最后一剂药材,在这之前,谁也不能碰杜相公。否则,一旦惊扰身躯,气血逆行,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谷神医捻着胡须说。
众人齐齐抱拳致意,而后深潜入水。
陈佐尧揉了揉额头,转而对谷神医说,“神医,我能进去看一下我世叔么?”
海面波澜溅起,随后归于平静。
“然后被你无意间一次又一次地打乱,最后不得不从暗处跳了出来。”柳音离蹙眉,“这个结果还真是令人惊喜。”
陈佐尧抱着谷神医交给他的紫金罐子,静静地立在船头等待。
“呵呵。”陈佐尧恍然,“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幕后主使,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从开始到最后,他一直在随着我们的行动而布局。”
里面盛装的是他说不上来的药液,乍闻起来,带着一缕草药的幽香,回味良久。
“吕茂为区承厚卖命,若真与其有关,那么他与区承厚也有一定关联。而周珩的娘子与区承厚又都是叛军遗眷,如此一来,他救走周珩与其娘子的用意便明晰了。”柳音离分析道。
“天材珠”出水之后,必须尽快浸入其中。
“当初你我在泗州之时,那假扮清照禅师的人也正是吕茂的门上客。如此说来,吕茂所做之事,应该与他脱不了干系。”陈佐尧回想着。
左蒙是个稳重之人,陈佐尧木头似的站着,他便也木头似的杵在一边。这若换做是迟骋,肯定早在一边钓起鱼来了,但左蒙没有那个心情。
“我就说嘛,清照禅师乃是一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果然有蹊跷……”柳音离说。
“大官人,一颗珍珠,品相差别,对功效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么?”左蒙不禁狐疑,“入海寻珠本就不是易事,还要千挑万选,这个时令的珍珠良莠不齐,那谷神医怕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吧?”
“假的?”陈佐尧惊诧,“我们竟然都被他给骗了!”
“既然被称为神医,他所言之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说有‘天材珠’出现,我们便信它会出现。”陈佐尧望着海面,目光幽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