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张望之际,他感觉背后陡然泛起一丝寒意。回神之时,那人影已经拔剑朝他刺了过来。
陈佐尧一惊,快步转身出门,去寻找那个影踪。
陈佐尧短刃在手,下意识地格挡住,但还是被震得连退数步。
那声音比周珩的脚步声要轻很多,应该不是周珩。
“嫂夫人?”看到持剑而立的唐芊语,他更加惊诧了。
“笃笃笃——”身后突有急促的脚步声飘过。
“在杭州你坏我好事,今日我绝不会轻饶你!”唐芊语怒斥一声,再度提剑相向。
“吴越武肃王之后……”他低声喃喃着这个线索。
陈佐尧毕竟不是个习武之人,况且手中只有匕首傍身,兵器的尺寸与对方差了不是一丝一毫。虽然积极闪避,没有被一招致命,可他还是被唐芊语的剑刺伤了肩头,紧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
陈佐尧看着这个场景,脑海中一直难以解开的谜团,稍稍有了眉目。
唐芊语欲上前补上一剑,周珩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俨然就是一间小祠堂,桌案上的香火还未断。
“住手!娘子,不要!”
不知不觉地他和周珩走散了,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中。他好奇地推开那扇门,而后忽然愣住了。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吴越王钱镠的画像,下方置着一张檀木桌案,上面摆着一块木牌,上书“先祖吴越武肃王之灵位”。
唐芊语的身形在距离陈佐尧半步远的位置定住了,剑尖离他的脖颈只剩几寸。她扭头看向周珩,眉头紧蹙,“大宋水师攻进来了,你是不是做了他们的内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佐尧跟在后面走走停停,越打量越觉得这楼阁之中暗藏玄机。
“我不想再让你们母女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周珩动情地看着她,“背上谋逆的罪名就是死罪,我不想让你陷得太深。回头吧,把灵儿接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去过安稳的日子。”
周珩在楼阁中走来走去,焦急地喊着唐芊语的名字,并没有对陈佐尧的驻足多做关注。
唐芊语表情苦楚地连连摇头,“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而在进来之后,他惊讶地看到其中某面墙壁上书刻着柳永的那首《望海潮》词。
“是啊,一切都晚了。”另一个沧桑的声音从周珩的耳畔响起。
进来之前陈佐尧的目光无意间瞥过阁上的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百里霜潮”。
随后一把长刀从他的后背刺入,一身黄袍的男人紧紧勒住他的脖颈,将那把刀狠狠地推进他的身体里。
外面喊杀震天,这里却极其安静。
刀锋刺破胸膛而出,鲜血顺着刀身滴了下来。
两人一边前行一边闪避打斗的兵士,直到进入了那个宫殿一般的楼阁之中。
“叛徒怎么可能会有过安稳日子的机会呢?你放走高丽使臣,引水师攻入阵营,毁了我的整盘棋,杀了你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可是,我还是要杀了你……因为背叛我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陈佐尧皱了皱眉,只好抽出柳音离送给他的那把传家匕首做防身之用,追上周珩的步伐。
束缚下的周珩表情痛苦,双目圆睁,他的手无力地向前伸着,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周珩目光坚毅,说完不给陈佐尧任何阻拦他的余地,转身向着东边跑去。
而在不远的陈佐尧和唐芊语看到这一幕,全都傻了眼。
“我知道她在哪里!”
男人冷冷地将周珩推开,迈步朝着陈佐尧走去。
“里面那么乱,你被伤到怎么办?”陈佐尧关切地说。
唐芊语在那一瞬间崩溃,长剑脱身掉在地上,她反朝着周珩所在的位置奔去,哭着抱起他的身体。
“不,我要去找芊语,只有她能把灵儿接回来。”周珩摇头。
“接,接灵儿回家……”
使臣已经救出,陈佐尧劝周珩随着他们一起撤离这里。
这是她在他口中听到的最后的遗言。
战况愈发激烈,水师掌握了绝佳的地势和先发制人的先机,仅千人精锐却发挥出了万人之师的实力。
痛失所爱让这个女人的心中的那道防线彻底崩塌,泪如决堤,汹涌而下。
庞大的势力蜂拥般回巢,然而此时一张猎杀之网已经悄无声息的织就好,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没了,我们的女儿已经没了,夫君,我对不起你……”
男人气得手都在抖,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人影大喊,“传我命令,所有人杀回营地!”
她嚎啕大哭着,在那一刻孤单得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流亡者,悲伤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我们恐怕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孙枭惊慌地说。
男人对此熟视无睹,提着那把染血的刀,脚步坚定地向前走着,最后在陈佐尧身前停下,俯身看着他。
男人的脸色骤然大变,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之前从未把你当回事,可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我的宿敌。你知道么,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事情,就像我不相信那偌大的江山只有他赵姓能做皇帝一样。”
机关鬼才孙枭穿过人群,急匆匆地赶到黄袍男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陈佐尧发出一声讪笑,“你听外面的声音,你觉得,你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么?”
短短的一刻钟,敌营腹地便被水师精兵占领。叛党大部分的势力还囤聚在东边,听到阵营中的喊杀声传过来时,他们才迟迟回过神。
外面的喧闹声的确小了些,似乎那场死生对弈的战斗已经有了胜负之分。
沙滩上的队伍得以解围,裴无命挥起长刀,带领部下冲入敌营。
男人狠狠地瞪了陈佐尧一眼,“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裴无命等人反应过来时,从内部突袭的水师主力队伍已经将守卫解决掉了,连弩失去了控制也便成了无用的武器。
“我不怕死。”陈佐尧神色淡然地说,“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纷飞的箭雨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