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舶与漕船各行其道,交错往来。
杭州城内,依旧繁荣热闹。通明的灯火,一直衔接到市舶司的海港码头。
一队人影自暗处绕过漕运码头,行至船坞,围拢在那艘挂着“虞字号四十七”标牌的漕船周边,合力将其推到滑道上。
“越是心里没底的人,便越是警惕。”陈佐尧看了看天色,收回手,负在身后,“你去准备准备吧,戌时末刻出发!”
精兵与船夫纷纷登船,并将途中所能用到的必需品搬上漕船。
“好?”柳音离冷笑中带着疑惑,“好在哪里?”
戌时七刻,陈佐尧一行赶到船坞登船。
“也好。”陈佐尧说。
“希元。”周珩拉住陈佐尧,“此行路途艰险,切记,一定要多加小心。”
“没有。”柳音离叹气,“我哪有陈大人您这般运筹帷幄之能啊,你说去哪,便去哪里呗。”
“放心吧,你还欠我一顿酒菜呢,这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陈佐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我归来,定与你畅饮一番。”
“你有么?”陈佐尧扭头与她对视。
“一定要说话算话!”周珩抓住他的手。
“你心中没底。”柳音离看着他的侧脸说。
“彭蠡凶险,我若回不来,就拜托你……”陈佐尧突然沉下声来。
“我自有计划。”陈佐尧俯瞰着市舶库那边的火光。
不等他的话说完,周珩便将他打断,圆睁着眼睛说,“你的事情,自己来做!还有,我家小娃娃,还等着叫你一声叔父呢!”
“你若嫌他拖累,完全可以将他留在杭州等候。”柳音离说道。
听到那个称谓,陈佐尧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动了动。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是非轻重。”陈佐尧说。
他与周珩对视片刻,郑重地点头,“好!”
柳音离紧随其后地走了出来,“为何又摆出一副臭脸?”
“时辰已到,陈大官人,我们该出发了!”在船上打点好一切的左蒙,走出船舱,立在船头喊道。
他的手搭在横栏之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横木。
“来了!”陈佐尧松开周珩的手,转身登船。
青时收拾东西的时候,陈佐尧转身走出了房间,向着漆黑的夜空远眺。
“希元,保重!”周珩朝着漕船方向抱拳。
“是……”
“备好酒肉,等我回来!”陈佐尧朝他挥了挥手。
陈佐尧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收拾东西去吧。”
船坞的闸阀拉开,漕船顺着滑道滑入水中。精兵掌灯,船夫扬帆,漕船破开水面,乘风驶离码头。
“公子,青时知错了,我不要留在杭州!”青时慌忙说道,“老夫人让我照顾好公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繁华的杭州在视野中渐行渐远,几人立在船头眺望。
“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陈佐尧正色道,“奉旨查案,绝不得存有半点玩忽职守的心思。况且接下来,或许还会有更大的疑云在等待着我们。你若玩心深重,我可以让你留在杭州。以后,也便不用跟随我了。”
船身周围被水域和夜色包裹,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可是我们才初到杭州啊,为什么又要离开了呢?”青时撇嘴,“这一天我都待在市舶司内,还没真正见识到杭州的繁华呢……”
青时有些失落地靠在船边,吹着风,发着呆。
陈佐尧扭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哟,怎么这般没精打采的。我跟你讲,接下来的行程,刺激着呢!”
青时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柳姐姐,你们的意思难道是……离开杭州城?”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青时一惊,快速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我担心市舶司衙内,仍旧存有眼线,已经告知伯雍去查了。但唯恐走漏了探查彭蠡的风声,途中会遇到更多的险阻。”陈佐尧说。
“迟大哥!”青时见到迟骋,万分惊喜。
柳音离顿住吃东西的动作,“这么快就出发,是不是有些心急了?今夜月黑风高,恐怕会影响行船啊!”
“怎么样,见到我意外不意外?”迟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彭蠡?”青时一头雾水。
“哎?我听我家柳姐姐讲,杜相公让左校尉挑选了十个后行卫精兵随行,你是漕卒,这船上没货,怎么也会上了船?”青时有些惊讶,“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跑上来的!”
“收拾东西,去彭蠡。”陈佐尧沉声道。
“放……胡扯!”迟骋挺了挺胸膛,“漕卒怎么就不能是精兵了?想当年哥哥驰骋疆场,杀敌无数,也算是骁勇善战。论手脚功夫,我也不比那些家伙差。”
“什么?”小侍从青时惊诧,“公子,这么晚了,收拾东西做什么?”
青时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那干瘦的身材,又扭头看了看船上其他身材魁梧壮硕的后行卫精兵,不禁咂舌。
“没有,世叔只是对我简单叮嘱几句。”陈佐尧喝了口茶,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青时,收拾东西。”
“说谎你都说不圆,要么是你偷溜上来的,要么,肯定是左校尉指名要带上你。”
“莫非是杜大人对你说了什么,让你生了情绪?”柳音离揣测。
迟骋尴尬一笑,“不赖啊,小子,这都被你猜中了。”
“没有心思。”陈佐尧倒了一杯茶。
“左校尉的想法真让人搞不懂,放着精兵不用,反带上了你?”
柳音离坐在桌前,手里捻着一块点心,抬头看了陈佐尧一眼,“这糕点里面夹带着异域的果干,很是香甜,陈大官人,要不要尝尝?”
“你再讽刺我,我可要揍你了。”迟骋环抱双臂,“我跟随左校尉多年,又总是随他行船在漕运大渠之上,彼此相熟默契。杜相公突然给了他一群鲜有交集的精兵,他怕带不习惯。所以,像我这种用来顺手的人才,自然是可以顶替一个精兵登船的。水上行船,我可比那些四肢发达的壮牛经验丰富多了!”
陈佐尧没有应声,走进来时,面容有些凝重。
“不管怎样,有你在船上,我倒省的无聊。”青时说,“我家公子自从查案回来以后,就一直阴沉着脸。搞得我不敢离他太近,也不敢走的太远。”
客房的们被推开,青时快速迎上前去,“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这不怪陈大官人,事态的确紧急。”迟骋叹气,“此行所去的地方是彭蠡大泽,雨季将至,大泽涨水。码头簿子记载,许多漕船都折在了那里,所以此行艰险,必须要万分小心。而且我还听说,这彭蠡背后,的确藏有诸多诡秘……”
陈佐尧归来时已经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