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身为舶干,市舶司内各处事物,我都熟悉。杜相公命我与你同行,应该也是担心司衙之内出了细作。”周珩说道,“你们先在此歇息,我去通报杜相公一声,就说你们已经安顿下来了。等下酒菜好了,我再遣人过来叫你们。”
“不急。”陈佐尧说,“我尚有公务在身,先理清案子的头绪也不迟。”
“好。”陈佐尧点点头。
“即便你不提,我也要拉你过去。”周珩握着他的手臂,“你我二人久别重逢,也应当把酒言欢,好好叙一叙旧。”
周珩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大步离开,笑容里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之色。
“甚好,也算落得个好归宿。”陈佐尧笑道,“待有时间了,我可要去你家中,讨一顿酒菜来吃。”
青时收拾好房间,又打了清水来,而后迈出房间探问,“公子,看您神色疲倦,洗把脸吧。”
“去岁秋初,与一本地女子喜结连理,遂置了房宅,如今育有一女。”提及此事,周珩腼腆一笑,“内人温婉贤惠,尤其烧得一手好菜。”
陈佐尧“嗯”了一声,返回房间中,脱下身上的长袍。青时接过,将其挂在一边。
“是啊,依旧孑然一身。我这个性子,不太容易与女子相处……”陈佐尧的眸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你呢?到了江南这么久,有没有娶妻生子?”
陈佐尧对着水盆俯下身来,动作却在下一刻顿住。
“你还是老样子。”周珩笑了笑,“犹记得你经常对我讲,美色与钱财,皆为身外之物。这么多年,依旧两袖清风也就罢了,该不会还未成家吧?”
水中倒映出他的面容来,那倒影中的自己,莫名地显现出几分沧桑之气。
“官家指派的,没有其他关系。”
河道行船,久不着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心绪过重。
“你们两个……”
那数万辆白银的下落依旧成谜。不仅如此,程焕为何会叛变?用五千两白银贿赂吕茂那人,究竟是何居心?黑火与盐铁私带南运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佐尧的目光依旧游离在外,“清丽出尘?我倒不那么觉得。”
这些问题都集中在一起,搞得他有些心神不宁,焦头烂额。
周珩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柳音离,而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问陈佐尧,“我以为六扇门的捕快都是粗人,未曾想到还有如此清丽出尘的。”
“公子,在想什么?”青时拿着牙香筹过来,询问道。
“他与家父是故交,这些都是早些年前的事情了。”陈佐尧不是很想听他提及这段关系,便随口搪塞过去。
“无事。”陈佐尧撩了几把水,濯洗了一下面容。而后接过牙香筹,清洁牙口。
“不急,你们先在此歇息一下,等下杜大人可能会安排接风洗尘的酒宴。”周珩抬起那双干瘦的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直至今日我才晓得,你和杜相公竟然有这层关系。”
洗漱完毕,青时已备好剃刀,帮他剃去胡须。
陈佐尧会意,“我们等下能过去转转么?”
这是陈佐尧的习惯,他思考问题时喜欢摸着下颌,但讨厌胡须碍手。
“税银有单独的银库,由重兵把守,亦是由专库官吏负责出纳。”周珩回答道。
因而这种清理,只是他的日常之一。
“税银也存放在那边么?”陈佐尧又问。
“一张黑脸,再怎么漱洗也不可能变白净。”门前传来柳音离的声音。
“仓储之地,市舶库。”周珩解释道,“外邦贸易来的货物,多仓储在那里,而后再经由漕运路线,转运到各地。”
陈佐尧转身看去,见她正倚靠在门边,娇笑着朝这边望着。
陈佐尧抬手指了指东边百米外的几排府库式的建筑,“那边,是什么地方。”
“发肤洁净,思绪方能清净,我可不是你们那种粗人。”陈佐尧一边擦着脸,一边轻声嘀咕道。
“希元,你在看什么?”
“哎,照你这么说,本姑娘在你心中的印象,应该是那种邋里邋遢就挥袖出门去,数月不更衣、多年不沐浴的?”柳音离嗤之以鼻。
周珩转身走了出去,见他正凭栏远眺着。
“随你怎么认为,反正我从没见过你沐浴。”陈佐尧一本正经地说。
“伯雍。”陈佐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沐浴被你看到,那成何体统?!”柳音离站直身姿,面颊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大国强盛,原来如此……”柳音离点了点头。
“本官查案多年,向来讲求证据。看不到,就是没有。”陈佐尧瞥了她一眼。
“并非如此。”周珩笑着摇了摇头,“这几个房间之前都是专供友邦使臣下榻的卧房,算是市舶司内最好的房间了。天朝强盛,对于外邦使节来说,大宋的船舶首屈一指,令人赞不绝口。所以,这模型,是留给外邦使节观摩的。”
“陈黑脸,在船上才待了这么几天,你居然跟迟骋那群人学坏了!”柳音离气冲冲地跨进房门。
“这东西,每个房间都有么?”柳音离好奇地问了一声。
青时端起盆中的浊水,恰好夹在两人中间,仰起头来笑了笑,“姐姐,容我先去倒下水。”
桌上摆放着木质的商船模型,造型精致,就连细节都雕琢得十分逼真。
柳音离闪开身,待青时出门,气鼓鼓地看着陈佐尧,“你一定是故意戏弄我的!”
柳音离放松地在房间中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陈佐尧面不改色,“非也,明明是柳姑娘你有言在先。本官向来都如铜镜一般,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周珩在楼上寻了几间打扫干净的屋子,又叫人添置了一些日用品,三人便在此安顿下来。
柳音离瞪大眼睛,“世叔,故友……市舶司如同你老家一样,我怎么闻出一股仗势欺人的味道?”
市舶司内,建筑错落有致,结构分明。文房后面有一处别苑,院落景观雅致,此处为官吏们的食宿之地。
此时此刻,青时正端着水盆躲在门外,听着二人的拌嘴,笑得不能自抑。
离开文房之后,三人回到庭院中与青时汇合,周珩带几人前往客房落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