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允秀拆开信函看了起来,片刻之后,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他老人家果然是着急了。想让我趁着赵宋朝廷没有大量投入兵力之前,彻底切断海商线,把浪掀高一点。只是这偌大的海域,我只有这千余人的势力,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搞的定呢?还有,问题的关键似乎并不在我这里,他想要成大事,必须里应外合。我这外部的情况还算稳妥,他内部的势力迟迟迈不动步,这与我何干?”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只绘着一朵曼陀罗花。意思很明确,由她本人亲启。
“看来你很不愿意服他。”来使轻声说。
“不,我来主要是为了送信。”来使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函,轻轻放在桌上。
“你可不要回去乱吹耳旁风,不过我的确不太喜欢他的做派。我并不算是依附于他,只是与他联手罢了。但他同时还借了东岛的权贵势力,在这之前他说过一旦完成大计会帮我这个前朝公主复国的。可现在这个亦敌亦友的状况,我不得不多留一份心思。”
“是怕我不听话吧?”金允秀笑道,“派你监视我。”
“金首领这般思量,不无道理。”来使竟然点了点头。
“义父比较在乎这边的情况。”来使语调平缓,“海上局势不太明朗,他让我过来看看。”
金允秀把信函收起来,“他此举若是不成,我也不会再听应他号令了。大不了永远不回东岛,漂泊在海上做个混世的女海盗,他又能奈我何?其实,我并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何不好。人呐,欲望过重,其实还是很累的。”
“他老人家这么放心不下么?这边的情况我还应付的过来。”
“我是个局外人,不好多说什么。”来使轻叹了一声,“信我已经送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金允秀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用她那口有些夹生的天朝语言与来使对话。
金允秀看了看他,“我想你也不急于返回,不如先去歇上一歇,我这边略备薄酒,晚些时候,再派人带你四处转转。”
两人的身后,各自站着自己的近侍。
“有劳。”信使起身,拱了拱手,随侍从离去。
金允秀与他并肩而坐,中间只隔了一张方桌。
金允秀也慢慢起身,敛了衣袍从楼阁之上莲步款款地走下去,停在门口。
他身上的穿着也都是黑色的,从头到脚,仿佛是一个从墨色中走出来的人。
“出来吧,别鬼鬼祟祟地躲着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热气氤氲,拂过来者遮面所用的黑色凶兽面具。
话音落下去之后,裴无命漫不经心地走一旁走了出来,双手负在身后,朝着金允秀粲然一笑。
侍从斟好了茶,退至一旁。
“这都能被你发现,佩服。”
另一边,贼巢中的会客之所。
金允秀瞪着他,忽然上前几步。裴无命一惊,连连后退。
现在,他感觉似乎离那个人影又近了几分。
“哎,我知道,七步,规矩我懂。你说不想在小院中再看到我,那我便不在那里出现。”裴无命说。
那个未揭开真面目的人影一直浮现在他脑海中,与那个身影一同难以挥散开的,还有一个对于其背后巨大阴谋布局的猜想。
金允秀停住脚步,“你偷听。”
但陈佐尧隐约觉得,这和杭州市舶司一事,绝对有着或明或暗的联系。
“我这是偷看。”
挂这图的人用意如何暂不得知,是因为崇拜吴越王,还是惦记当年吴越的那片地界,也只是一个谜。
“下流。”
“这个说法听人提起过,但谁也不知道细情。毕竟我们归顺为金首领的部下时,这里她已经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方宇说。
“我又没偷看你洗澡,爱慕之心怎么能说是下流呢?”裴无命不服气,“况且我也只是躲在暗处,没影响你做事,也没丢你的面子,这有何不对。能发现我,是因为你太过机敏,又或者……你很在乎我的存在?”
陈佐尧想了想,又问,“这里,在她之前,是不是还有过一任主人。”
“真不要脸。”金允秀微微蹙眉,把脸转向一边,“我是怕你鲁莽误事。”
方宇挠了挠头,“我也不知。反正,自从我来这里,这画便一直挂在这儿。不过您说的对,金首领好像的确不喜欢这画,迫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把它们挂在厅堂里的,不然早就收到闺房中去了。”
“我说过,我很守规矩的。”裴无命认真地说,“我裴君子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虽然我看起来像个小人,不过我并不下流。”
陈佐尧心觉蹊跷,便指了指那些画,问方宇,“这几幅图笔工精妙,寓意深远,你可知是谁放在这里的?我觉得金首领虽然偏好中原文人的雅趣,但这种以画喻政的东西想来应该不是她所感兴趣的。”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么?”金允秀突然发问。
但这些事件与吴越王有什么关系呢?纯属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好看。”裴无命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吴越钱氏一族的后人几乎都入朝为官,甚至官拜宰相。子孙与皇室通婚者亦不在少数,直至如今钱氏一姓的名望也仅次于赵氏皇族。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啊,那我现在就让你看个够。”金允秀忽然叉腰而立,“看够了以后就离我远一点。”
当年为了避免兵马踏乱江南,百姓流离失所,吴越王主动向大宋朝廷纳土,以求庇佑子民。朝廷后来对他的待遇实属不薄,也算是前史上未有过的待遇最好的亡国之主。
“那要是看不够呢?”裴无命问。
江南富庶,钱塘繁华,离不开他曾经的治理有方。
“你……得寸进尺。”金允秀脸色微变。
吴越王,已经是前尘往事里的人物。
“想看到的时候,能看到就好了。”裴无命笑了笑,背着的手从后面拿出来,将一物抛给金允秀,“送你的。”
唐芊语与周珩被假扮清照禅师的神秘人带走,下落不明,隐藏的谜团未得解开。这几幅画的出现,让陈佐尧觉得那层迷雾愈发地浓了。
金允秀几乎下意识反应地接住,再看裴无命时,他却转身跑开了。
可如今看到这几幅画时,他知道是自己当初把那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这莫名其妙地举动令金允秀有些摸不着头脑,落在她手里的是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不过这盒子看起来精巧,莫非里面装着什么恶作剧的迷烟之类的东西?
陈佐尧一直以为她是在故弄玄虚,先把市舶司搅得不安宁,然后再纵火,对杜杞下手。
不过想来他应该没有那个胆子,他虽然整天鬼鬼祟祟的,但出格的事情还是不敢做的。
这似乎是在一切的发生之前给了杜杞一个征兆,而那时杜杞一直谨小慎微,对此闭口不提。
金允秀用衣袖半掩着脸,另一手将盒子轻轻打开。
唐芊语联合周珩对这幅图动了手脚,目的是谋害杜杞,却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里面,竟然是支很好看的钗子。
杜杞书房中的那幅图是皇上赏赐与他的,按说天高皇帝远,这应该不会跟皇上扯上什么瓜葛。
她掩面的手缓缓落了下去,嘴角情不自禁地浮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