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地洗漱后,回到自己房间,想起楚满妈妈来,心情非常低落,虽然醉酒,虽然疲惫,却毫无困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好爬起来,打开电脑上网。
我心里其实比我妈更难受,也更能体会到楚满妈妈的痛苦。人活在这世界上,如同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总归都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人如果活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的地步,那是多么悲惨多么可怕的事。如果楚满还在,她哪怕疾病缠身,哪怕饥不果腹,都能干劲十足地挣扎着活下去,因为她有活下去的充足理由,便是抚养楚满,那是为了孩子,那是伟大的母性,那是生命伟大的意义。可是现在呢?她为什么活着?她也许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变成一具没有灵活的行尸走肉吧。
登录聊天工具十分钟后,那个黑暗了一年的网名叫“猛犸”的头像忽然闪动了,他在跟我说话,我慌忙点开对话框。
我妈叹气摇头,对我说:“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日子,看见她心里面很难受,小宇你哪天去看看她,楚满没失踪时你和楚满最好,楚满的同学朋友里楚满妈妈也只对你最好。”
猛犸:“好久不见,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回到家后,又跟父母聊了好一会儿,聊了些在大学里的学习生活情况,聊了些小武和程野这些老同学如今的情况,聊着聊着提到了楚满,进而聊到楚满的妈妈。我妈说她前段时间在铁锁街上遇见了楚满妈妈,很是憔悴,老得相当快,五十岁还不到,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看起来也不好,人瘦得都有些脱相,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没有足够精力继续上班,现在辞职在家,打算过段时间找个物业公司上班,做些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
我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字:“你到底是谁?你是杨聪吗?”
夜渐渐深沉,我们疲惫而不舍地走出川菜馆,道别,各自打车回家。
猛犸:“你好像很了解杨聪,说说他是谁?”
这顿饭吃得很痛快,大家无论男女都喝了酒,气氛很是热闹。这是一次让人难忘的聚会,也是一次很有意义的聚会,这之后,我们再没有过这样人员齐全而气氛欢闹的聚会。
我:“黑塔村被季伟民囚禁在铁笼子里的怪婴,逃到铜城到处抢劫的狼孩,劳动湖公园里打人后脑的变态,绑架露西的主谋,一个叫杨聪的有三只眼睛的人。”
难得大家聚齐,我们麻烦服务员,给我们拍了几张合影。
猛犸:“你觉得我是个残忍可怕的野兽吗?”
我们八个人围桌坐好,说说笑笑,畅想未来。置身其中,我忽然有些感动,心想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而平凡无奇的我竟然有这么多的好朋友,所以我似乎真的不应该像在大学校园里时那样,感到孤独和落寞。
我:“这还用问吗?只有野兽才会用嘴咬人。”
二十分钟不到,何蓝与穆非便打车来到了川菜馆。
猛犸:“也是,从来都是狗咬人,很少见到人咬狗,可你说说,这世界上,每年有多少人被狗咬死,又有多少狗死在人手?”
我想魏宁之所以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一定是因为与我们这伙人(除了我与小武)不算很熟悉,她熟悉的是何蓝与穆非他们那些二高中的人,所以我提出要把何蓝和穆非叫来。小武失礼似的直拍额头,连说“对呀,怎么把何蓝跟穆非给忘了。”,于是赶忙拿起手机给何蓝打电话,又给穆非打电话。
我:“……”
大家在川菜馆里就坐后,七嘴八舌地说话。虽然魏宁已经成为小武的公开女友,面对我们时没有必要回避什么,可她看起来还是有些拘谨,坐在小武身边,只静静听我们说话,从不主动吱声,而如果谁要是主动跟她说话,她必会积极认真地做出回应,以表现出对问话者的重视和尊敬。
猛犸:“我从出生到现在,好像只咬过一个人。”
我们赶到川菜馆时,小武和魏宁已经等在那里。小武的气色看起来相当不错,好像马上就要好到当年那个可以驰骋球场的少年。魏宁还是那个魏宁,看起来永远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季伟民的老妈。”
傍晚时我们走出铜城火车站,看见田原站在出站口对面的路边等我们。我们在路边简单地聊了几句,然后按照事先与小武约定好的,直接打车去往电脑城附近的那家川菜馆。我们在火车上时,小武打电话给我,说要和魏宁请我们吃饭,我说挺累的,想明天再说,可他说等不及,执意要我们回到铜城后立即跟他见面。
猛犸:“是的。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知道季伟民和他的老妈时时刻刻想要弄死我。我是从我妈的身体里出来的,所以只有我妈爱我,只有我妈保护我。季伟民和他老妈一次次伤害我,是我妈在一次次救我,威胁他们,如果他们再伤害我,她会报警,他们因此恨我妈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斥骂我妈,虐待我妈,殴打我妈。可以说,我妈是在用她的生命保护我,这些我早早就看在眼里,所以,我长大后,有能力驱使自己的身体攻击人时,攻击的第一个人就是季伟民,那是要为我和我妈报仇。”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我们三个一起回到铜城。
我:“结果呢?”
我和李小钰考试的那几天,没有与程野见面,他一直住在学校附近的旅馆里,每天白天到这个城市里的每个值得一逛的地方散心。
猛犸:“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季伟民大怒,要打死我,多亏有我妈死命阻拦,他才没有得逞,但他给我关进了笼子。从此,我像个动物一样,被囚禁在铁笼子里,过着暗无天日的可怕生活。我虽然被他们变成了动物,可我并不是动物,我的眼睛能看见,我的耳朵能听见,我的脑子能把眼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想得清楚想明白。那天季伟民说他要到市里办些关于我姥爷遗产的事情,必须得我妈也跟着去,就带着我妈离开了黑塔村。季伟民临走时偷偷给他老妈留下一盒药,说是毒药,嘱咐他老妈在他和我妈离开后毒死我。他们俩以为我没听见这些对话,其实我全都听见了。到了晚上,季伟民的老妈果然带着毒药和水来到笼子前,骗我说是药,说我病了,要吃药,想要毒死我。我假装不知道她的阴谋,在她打开笼子门的瞬间突然冲出去,咬伤她,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晚上吃饭时,我和程野喝了些酒,酒劲喷涌上来,各自的情绪都开始变得难受控制,说起话来越发滔滔不绝,追忆往事时频频动情,他说了很多一直以来对我的印象和看法,我也说了很多对他的印象和看法。他很能理解我因为找不到楚满也找不到杨聪的那种挫败感,以及被毁容后内心深处悄然生长的自卑感和孤独感,连他都看出我有“作茧自缚”将自己的心渐渐封闭起来的趋势,所以他说了很多宽慰我、鼓励我的话。
我倒没想他会打这么多字跟我如此详细地回忆当时的情况。
她对我似乎在内心深处总有种愧疚,觉得出这事那天下午,如果接了我的电话,就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所以我的毁容,跟她不接我电话有直接的关系,我怎么解释说这是一个必然,她都固执地不肯接受,不肯释然。我们俩因为我的毁容可以说是立即爱在一起,而且爱得非常有默契,仿佛我们已经谈了几年的恋爱了。
我:“然后,你来到铜城,不,你发现你妈被季伟民逼自杀。”
我看着李小钰的脸,最近总是感觉越看越美,与其他男生不同,他们看李小钰的脸看到的是美丑的美,而我看到的是美好的美。我想起我被砍伤后李小钰跑来找我时的情景,她脸上的那份焦急,那份担忧,那份心疼,那份悔恨,让我看了心里面是既怜惜,又欣慰。
猛犸:“还没那么快。那天夜里,我逃出去后,害怕被季伟民他们抓到,拼命跑,可以说是翻山越岭地逃。因为我从来没到过外面的世界,突然来到外面,有各种的不适应,更分辨不清方向,很快就迷失在山林里。我在山林里靠吃些野果野菜之类的东西充饥,吃坏了肚子,病倒在山坳里,差点没命。后来我被一个上山采蘑菇的老头发现,喂我喝他带的水,喂我吃他带的豆沙包,然后把我背下山,背到他的住处。他是个老兵,没儿没女,也没什么亲人,独自住在山脚下河边栗子园里的一个房子里。我在他那儿住了一小段时间,养好了身体,还学到了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知识。他很同情我的遭遇,要我留下跟他生活,我说我还要去找我妈,没有留下。”
我和李小钰带着程野在校园里简单逛了逛,给他介绍我们的学校。李小钰比高中时开朗了一些,遇见熟悉的人更是爱说爱笑,逛校园时基本都是她在跟程野说话。
我想杨聪此刻会不会正躲避在那个山脚下的栗子园呢?
“我被砍倒后,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捂着冒血的脸,往梯子上爬,爬了半天才爬上去,那时候杨聪和谭晓琳早已经带着该带的东西逃走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马路边,拦住路人报的警,被送到医院后,警察去了杨聪租的那个院子,找到季伟民,把他救出来,送到医院后不久他就死了,什么有价值的话也没说出来。”
我:“然后你去了市里。”
“肯定是同一个人啦,那不很明显么,当年季伟民把他囚禁在笼子里当动物养,后来他把季伟民囚禁在笼子里当动物养,这不就是经典的复仇方式么。”程野跟着我慢步往校园里走,“那个季伟民是怎么说的?”
猛犸:“是的。可是等我找到市里的老金饭店时,发现我妈已经死了,被季伟民这个恶魔给逼自杀了。季伟民为了霸占我姥爷的家产,气死我姥爷,逼死我妈,我发誓要给我妈和我姥爷报仇,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季伟民,要亲手杀了他。我辗转打听到季伟民的去向,他在本地有个联系较多的厨师朋友,名字叫李京,他去老金饭店当厨师就是那个李京推荐介绍的。李京跟季伟民说他在铜城有个朋友,计划在铜城开一家稍微大点的饭店,正缺合作伙伴,不如他们俩去铜城找那个朋友,总投资大约30多万,每人拿10万,以后可以不再烟熏火燎地当厨师,直接当老板。季伟民动了心,就跟着李京去了铜城。”
“有看见的,比如楚满,比如当年黑塔村的小孩,但究竟有没有看错,或者撒谎,或者他们跟杨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还都说不好,反正我是没有亲眼看见。”
我:“所以你就也来到了铜城。”
“那个杨聪到底是不是三眼怪婴呢?”
猛犸:“是的,来到铜城,可我是那样的一个废物,没有挣钱的能力,也不敢见人,只有黑夜里出来,翻翻垃圾桶,或者偷点什么东西吃,同时漫无目的地寻找季伟民。有时候饿急了,我会直接抢路人手里的财务和食物,次数多了后,铜城的人都开始传说我,恐惧我。”
我摇摇头:“人海茫茫,彻底消失了。”
我:“还管你叫狼孩。”
“杨聪和那个叫什么谭晓琳的都还没抓到呢?”下车后,程野问。
猛犸:“我活得可一点都不像狼,更像是一条野狗在悲惨地挣扎着活命。有一天夜里,饥肠辘辘的我在检察院后面抢那个女的手里的蛋糕时,被三个民工追打,受了很重的伤,逃到劳动湖公园的小山后面,疼痛与饥饿折磨着我,我在第二天时发了高烧,这次我真的绝望了,觉得自己一定会死的。这天晌午,杨媛独自出现在小山附近,在一个僻静处,自己在那儿可怜地哭,发现了我。”
我们说说笑笑地打车回到学校,这感觉让我恍惚,回想当时和程野的打斗会感到很不真实,或者很遥远,像在传说中发生的八百年前的事。
我:“她为什么哭?”
“听田原说了点儿你的事儿,没想到这伤疤这么长,不过没事儿,挺酷的,男人的形象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味道。”程野冲李小钰挑挑眉,“是不小钰?小钰不嫌弃就行。”
猛犸:“因为本来捉襟见肘的生活已经难以为继。她大概是听到了被烧得迷迷糊糊的我的呻吟声,来到山后,在树丛后面找到我。她见到我后,很害怕,立即逃开,过了一会儿,带着她爸我杨叔找到我。杨叔给我带到他的住处,和杨媛一起照顾我,给我治病,然后在问清楚我的身世后收留了我。”
“那我的形象更凶恶了,现在这样在校园里女生们都怕呢。”我指着脸上那道又长又狰狞的谭晓琳留给我的刀疤。
我:“从此,你开始住在杨媛家。”
程野爽朗地笑,摸摸头说:“强烈向廖宇推荐这发型,舒服极了。”
猛犸:“没有。因为杨叔的公园值班室太小,更因为我那时的精神状态和性格,不适合跟他们一起住,所以后来一直是独自住在小山后面的管道里,秘密生活在劳动湖公园。”
“都快认不出你了。”李小钰笑说,“刚还俗吗?”
我:“之后你开始用铁管打人脑袋。”
等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才终于在出站口看见程野,他剪掉了高中生时的那种比较长的头发,现在留的是只比光头多点头发的卡尺头。
猛犸:“我以前被关在笼子里,没怎么穿过衣服,也没怎么吃过美味的食物,所以我逃出来后,对好看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充满强烈的渴望。而且我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和外面生活的影响,在满足自己欲望的时候就缺少道德和法律方面的约束,所以对暴力抢劫这种行为根本没觉得是什么不该做的坏事。之前因为抢蛋糕被民工打伤后,我对被抢者有了很深的戒备和仇恨,所以再抢劫时就比以前下手凶狠了。我找了一根铁管,先去打倒他们,然后再抢他们东西,对我来说,这样安全合理,是科学的。”
我们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边往校门口走,走出校门,拦了一辆出租,直奔火车站。
我:“次数多了,铜城的人都开始管你叫变态。”
“人家那是给大人拍的,我看预告了,很可爱。”
猛犸:“我抢过美味的烧鸡,抢过好看的运动服等,后来杨叔和杨媛严厉责备了我的这种行为,给我讲了很多道理,我就决定不再做这种事。后来我之所以出手攻击老猫,并且冲动之下将老猫打死,是因为老猫想要伤害那个女孩,也就是谭晓琳。我是为救谭晓琳才那样做,所以我并不感到后悔,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在公园的小山后面住下去,只能逃离公园。谭晓琳和陈俊杰以及老猫他们的事,你应该从穆非那里打听得很清楚了吧?”
“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你都多大了。”
我:“你逃到了哪里?”
“噢,那就回铜城看吧。”她走了几步,补充说,“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呵。”
猛犸:“我逃离公园后,昼伏夜出,有一天深夜,看见谭晓琳和一个男孩在护城河边争吵,悄悄走过去,躲在树后面看。原来那个男孩叫陈俊杰,之前是谭晓琳的男友,老猫被我打死后,陈俊杰要和谭晓琳分手,可是谭晓琳死活不同意。两个人争执了很久,也很激烈,陈俊杰粗暴地怒吼,谭晓琳楚楚可怜地哀求,我越听心里越气,很可怜谭晓琳,也为她感到不值,想冲出去打陈俊杰,强忍着才没有冲出去。陈俊杰将谭晓琳推倒后,绝情地走了。谭晓琳爬起来喊着威胁陈俊杰,说要跳河,见陈俊杰没有理睬,就跳进了河里,可陈俊杰也只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回来,脚步匆匆地走没了影。我见陈俊杰走了,快步跑到河边,将浑身湿透的谭晓琳给拽到岸上。她一眼认出我,见到我后吓得呆了。我要走,她喊我,问我是不是公园里救她的那个人,我说不是,她就追着我问,我吓唬她说要伤害她,她才没敢再追过来。从此以后,谭晓琳每天深夜都独自翻劳动湖公园的后围墙,到公园里等我,连等了三夜。我一是惊讶于她的胆量,别说她那么个女孩,纵然男子也未必敢在午夜时发生过命案的公园里呆着,二是感动于她要见我的执着,于是就在第三天夜里露面了。”
“回铜城看也行啊。”
我:“她还真是个胆大到不可思议的女孩。”
我们俩本计划期末考试结束后先不急着回铜城,要去看这个最近很热门的电影的,但程野的突然到来,有点打乱了我们俩的安排。
猛犸:“我和谭晓琳坐在深夜的公园里,聊了很多,她一再诚恳地求我躲避到她家里,因为她的父母常年在外省打工,家里没人,我当然没有同意。之后我们又数次在深夜的公园里会面,次数多了,我渐渐对她有了信任,给她留了我的联系方式。我们经过多次联系后,我更加信任她,在她的再三请求下,我把她带到了我很久前就在城郊租住的那个农家院,就是你跟踪找去的那个西郊站的院子,也让她见到了那个囚禁季伟民的铁笼子。”
“到底还去不去看《功夫熊猫》?”她认真地问我。
我:“你说这些我知道的有什么用?你一直在回避你的那些恶行。”
李小钰比高中时稍稍饱满一些,但绝对不是变胖,那是一种类似干旱季节的植物突然遭受一场好雨后的饱满,当然,也与年纪的增长有关。她的穿着打扮还是高中时的纯朴简洁风格,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浓妆艳抹追求恶俗。我走向她时,她正低头看手机,见我走来与我并肩朝楼梯下面走。
猛犸:“是么,呵呵,那我就说说我的那些恶行,先从哪说起?”
几个男生掀开半截的帘子走出来,与我撞个正着,都惊得愣住,有个男生还吓得做出要往后跑的姿势。我无视他们的存在,漠然地转身朝卫生间外面走。
我:“随便。”
“是啊,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猛犸:“你要知道,杨叔等于是我的父亲,杨媛是我的妹妹,因为他们,才有我杨聪,不然我只是狼孩,只是变态,所以为了杨叔和杨媛,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死。这是一切你所谓的恶行的大前提,无比的重要,你一定要时刻意识到这个前提的存在。”
“他们俩原先一个学校的,听说高考成绩李小钰比那个刀疤脸成绩高很多,是为了追刀疤脸才来这学校的,唉,现在的女的审美都怎么了?白瞎了。”
我:“我现在只想知道楚满到底怎么了?”
“对,很阴沉,很孤僻,不知道李小钰看上他哪儿了?”
猛犸:“杨媛出于好奇跟我出去偷窃,不巧被你的好朋友楚满发现,然后被逼死。我痛苦不已,真的,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杨媛,如果我不带她出去偷窃,她就不会被楚满偷拍,不会被威胁,不会真的成了小偷,不会被苗馨威胁,不会失控下把苗馨推到楼下,不会因为杀人的恐惧而自杀。我恨我自己,更恨楚满,我一定要找到楚满为杨媛报仇。我在劳动湖公园里对楚满下手,事后发现他的手机掉落在公园里,回去找手机,看见你在小山附近出现,以为你捡走了他的手机,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总在跟踪你,观察你,调查你,还救过你。”
“我知道,不就那个刀疤脸吗?平时总冷着脸不怎么吭声那个,好像挺内向。”
我:“你把楚满怎么了?”
“系花倒排不上,在她的班里算班花吧,咋的?不会你也看上了吧?她有男友的。”
猛犸:“当贫穷的杨叔得了脑血栓后,我没有选择,必须得为他弄到一笔钱,抢劫与绑架,我经过反复斟酌,决定用相对更安全一些的绑架。绑架目标是个大问题,我因为跟踪你,认识的杨露雨,也就是你们的露西。经过调查,知道她是被父母格外宠爱的独生女,如果索要的数额不大,他们报警的可能性会很低,所以就绑架了露西。我发誓我只是想为杨叔弄到一笔活命的钱,绝对没想过要伤害露西,即便绑架失败,我也绝对不会撕票的。可是事情出现了意外,超出了我的主观预料,露西不幸丢了性命,我们也因此成为逃犯。”
“听说李小钰是你们系的系花呢?”
我:“我问你,你把楚满怎么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和李小钰走出教室,准备打车去火车站接程野。我去卫生间洗脸,让她在教学楼门口等我。站在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前用力搓手和洗脸时,听见卫生间里有几个男生在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笑,有个男生提到李小钰的名字,引起我的注意。
猛犸:“我让双喜帮我转移走了杨叔,杨叔对双喜说,他已经是个废人,而双喜和我是逃犯,终究是没法再照顾他,他让双喜别管他,又让双喜帮他买瓶农药,说如果双喜和我被抓,他也就完了,不想被活活饿死,要用来自杀。双喜被杨叔说服,晚上送饭时给他带去一瓶农药,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时一定不要喝。当时我和双喜躲避在南岗镇的山上。藏身地点是双喜找的,山是他爷爷家的山,他大伯和二伯多少年在那山上养蚕,为养蚕方便,特地在山上建了个简易的小房子住,冬天时,那房子自然是空的。你和小武跟踪双喜找到我们后,双喜是在激愤的状态下刺伤小武的,我个人是绝对没想伤害你和小武的,所以我为小武受到那样的伤害感到抱歉。我和双喜意识到情势变得更糟糕,决定分开逃跑,他认为逃得越远越安全,去了外地,我则觉得越危险的地方才是越安全的地方,所以回到我囚禁季伟民的那所西郊的民房,从此不再出门,全由谭晓琳照顾我。我万没想到,你会找到我,我也对谭晓琳恐惧震惊下将你的脸砍伤而感到万分万分的抱歉。”
是前天晚上突然接到的程野电话,他说要回铜城看田原,然后两人会在铜城住段时间,想顺路到我这儿看看,然后方便的话与我和李小钰一起回铜城。我自然说好,并且因为自从高中他辍学后就再没有见过他,所以对再次见面,也还是充满期待的。预计今天下午3点钟左右,他乘坐的火车会到达火车站,现在是上午10点,我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供发呆。
我:“你就是不肯说你把楚满怎么了是吗?”
期末考试即将开始,考试结束便是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这些天,我和李小钰像其他同学那样,每天泡在教室里上自习,毕竟还算新生,还是很怕挂科的。
猛犸:“我由衷地敬佩你,你寻找失踪的朋友楚满竟然会这么执着。你满世界调查我,琢磨我,我想也许你已经比我自己更加了解我的身世。而我通过和你的数次“接触”,也对你的品性有了很深的了解。我想我们俩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对好朋友的。我的身体衰败得特别厉害,自觉自己的生命已经不长,所以我想我们之间的追逐也应该有个结果了。我决定把你一直追寻的那个答案给你,然后,我们俩的故事就算结束了吧。听好了,答案在我囚禁季伟民的那所民房的后院,具体位置是那棵海棠树的树下。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从现在起,猛犸这个账号将再不会被登录,而我们将永不会再见。你再不要试图找我,我特地把一切说得这么细,就是为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大一这一年很快就要结束,学校的管理并不算严格,对自己要求不高的我,也便把大学的生活给过得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