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未读消息一一点开,没有重要的,直接到好友列表里找杨媛,点开对话框,翻看他们俩以前的聊天记录。他们俩聊天的次数很少,百分之九十的聊天都发生在楚满目睹了杨媛的偷窃行为之后。除了“猛犸”发给我的那些,我还发现了一段他们俩后来的一次聊天记录。
我来到楚满家,进入楚满的房间,打开楚满的电脑,先是在硬盘里翻找一气,没有找到楚满所说的偷拍下的杨媛偷窃过程的视频,也没有找到别的什么值得在意的,便去尝试登录他的聊天工具,他是个懒人,聊天工具不出所料地设置成“保存密码”的模式,所以我立时成功地登录了他的账号。
聊天记录如下:
我立即提出想去她家用下楚满的电脑,理由是有一些楚满帮我拍的照片在那电脑里,想拷出来。楚满妈妈听了后立即热情地让我去她家。我想夜里她要上夜班,白天她要补充睡眠,恐怕这时间是去她家的最佳时间,于是便没有多想地跟着她走了。
楚满:你真行,宁肯疯了似的满世界偷钱,也不肯向廖宇表白。
我和她站在街边说了一会儿话,互相关心了一下对方的近况。我说我最近想去看她的,可连着几天晚上给她家里打电话,她都没有接。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因为自从网友“猛犸”在网上发给我过楚满和杨媛的聊天记录后,我就心急地惦记起楚满的电脑来,也许能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楚满的妈妈解释说她最近半个月都在上夜班,我打电话的时候她没有在家,而且回家后,她也没有看座机的来电显示的习惯,现在她是刚下夜班,顺路到早市买些菜,准备回家休息。
杨媛:因为我不想伤害他,你根本不懂,其实你这样是伤害他。
但是今天我8点时并没能赶到劳动湖公园,因为7点半我走出小区,来到铁锁街上时,看见了楚满的妈妈,她拎着满满一塑料袋蔬菜迎面走来,应该是刚从早市走回。
楚满:你说的都是幼稚的屁话,没那回事。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向廖宇表白。
“8点啊,我等你,你一定要8点到啊。”
杨媛:为什么?
“好,8点。”我觉得8点未免有些早,但只能积极答应。
楚满:你喜欢程野,对不对?
“那好吧,明天8点,8点行吗?在劳动湖公园。”
杨媛:对,我就是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廖宇,怎么样?
听她的声音,显然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但女孩从来都是小题大做的,尤其李小钰这种单纯的柔弱的没经历过什么世事的小女孩。“明天吧。”我说。
楚满:你明明知道苗馨喜欢程野。
“不,我……还是要见面说。”
杨媛:可程野根本不会喜欢苗馨。
“今天?今天不方便啊,我父母正在家里等我等得心急呢,而且都这么晚了,你出门不也不方便吗?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
楚满:我最鄙视你这种人,抢朋友的东西,无耻。
“我有急事跟你说,见面说,我们能马上见个面吗?”
杨媛:你才无耻。
“怎么了?”
楚满:我说的不对吗?谁都知道苗馨是你朋友,你对得起朋友吗?
“廖宇……”她欲言又止,声音里有种备受煎熬式的痛苦。
杨媛:苗馨不是我朋友,我们只是平时经常在一起。再说,我和苗馨公平追程野,是她卑鄙无耻,先使用阴谋诡计的。
李小钰接听电话,急切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觉得这急切可能是出于她对我的挂念与担心,心里又感温暖,便用愉快的声调说:“我回来啦,刚下火车,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在干吗?睡觉了吗?”
楚满: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朋友。
昨天回到铜城是晚上9点多钟,之前李小钰给我连发数条短信,一再叮嘱我回到铜城后务必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所以走出火车站时虽然已经9点,还是给她打去电话。
杨媛:像你对廖宇这种才叫朋友是吗?
铜城?为什么是铜城?这么说,假如我之前的推理是正确的话,季伟民逃走的儿子杨聪后来出现在铜城,并不是偶然,而是为季伟民来的?
楚满:你这种人就不该同情你,懒得跟你废话,我的钱呢?
“确实是去做生意,我站在门口问的他,他亲口跟我说的,说是去铜城做生意。”老头笑着指指我,“就是去你们铜城做生意。”
杨媛:一分钱不少你,顿顿喝酒吃烧烤,够吃死你的。
“不知道,那年带着老金家的钱离开后一直没回来过,除了这个空饭店,老金家的值钱的都让他给卖了,还有老金攒下的钱,都让他给带走了,当时走的时候好像说是要去做生意。这个家伙可真狠啊,气死老金,逼死金霞,金霞刚死,他就卷走老金家的财产逃了。”
楚满:别废话了,这个周末,我在学校和你见面,你把钱给我。
“那季伟民现在在哪儿?”我适时发问。
杨媛:学校不让学生周末去学校。
“说白了就是窝囊,被强奸了不敢说,怀孕了还不敢说,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老金死后,季伟民带着金霞回到老金饭店住,他每天在家里骂金霞,打金霞,折磨金霞,你说金霞本来就那性格,她爸死了,孩子也丢了,精神本来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哪能经受得了季伟民这样虐待,我当时就说,爸你还记得我当时的话不?我当时就说,我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季伟民就得折磨死金霞,果不其然,老金死后没多久金霞就自杀了。”
楚满:跳后墙进去,我在教室里等你。
“嗯,那孩子从小就……胆小悲观。”
杨媛:你精神病吗?我怎么进教学楼?
“你看看,老金心里明镜似的。”女人见有顾客拎着雨伞进门,闭了嘴,进来的顾客买了包烟,转身走了,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歇,女人一见顾客走,立即又说:“金霞为什么自杀?那分明就是狠毒的季伟民给逼死的。金霞那性格,爸,你也算看着金霞长大的吧?”
楚满:一楼东边数第三个窗户,我给你打开,你跳窗户进去。
老头叹了口气:“老金那回跟我喝酒,说过这事儿,他说季伟民现在就是变着法的要气死他,好霸占他的家产。”
这次看完楚满和杨媛的对话,我依然像上次看完“猛犸”发给我的他们俩的对话后一样,内心里的那种感觉根本无法形容,是惊愕?是荒诞?是哭笑不得?是扼腕叹息?是感动?是悲哀?是怜悯?都是,也都不是,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复杂感受。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概括,我只能用“难受”二字,是的,我感到难受,内心里无比的难受。
女人又转向门口的老头:“他季伟民可不傻,一肚子心计,要不是看上老金的家产,他有头有尾的一个大小伙子,能甘心娶一个被强暴了还怀了强奸犯孩子的女的?他一来这儿就看中了老金饭店,一直在打老金饭店的主意。我没说么,那人有眼光的,也有些野心的,但是穷,没有成功的本钱,老金饭店就是他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李小钰打来的电话,忽然意识到她还在劳动湖公园里焦急地等我呢,赶忙接听,手机却突然黑屏自动关机,再也开不开机。我的手机没电了,昨天下火车时就已经不剩多少电量,到家后已经很晚,又是吃东西,又是跟父母“汇报”,然后匆忙洗澡,再然后疲惫不堪地把自己摔在床上睡觉,彻底忘记给手机充电。看一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到9点,难怪李小钰着急。
我郑重地摇头:“不会。”
我准备离开,又在最近联系人的列表里注意到了苗馨的头像,她的头像紧挨着杨媛,显然当时楚满跟杨媛聊过后,又跟苗馨聊过。于是赶忙点开楚满和苗馨的对话框,翻看他们俩的聊天记录。他们俩倒是平时一直有交流,聊天记录非常多,只不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对话,都是楚满在和苗馨无聊地扯皮。他们俩的最后一次聊天,发生在苗馨死前。
“我知道,这儿也没有本地人,没事儿的。这小伙是外地的,住几天就走。再说,老金家已经没人了,传出去也无所谓。小伙子,你不会乱跟人说吧?最好别说。”
聊天记录如下:
老头挺挺腰身,警惕地对女人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楚满:为你感到不值啊。
女人直白地“啊”了一声,说:“金霞怀孕了,没敢说,老金一直不知道,等老金发现时孩子已经挺大了。老金要带金霞去打胎,金霞大概是嫌丢人还是怎么的,不清楚,反正死活不去,其实孩子已经那么大是打不了胎的,只能引产。老金要气疯了,问金霞是谁的孩子,金霞说自己是被强奸的,被谁给强奸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谁也不知道,反正是找不到孩子的爹。这时候季伟民挺身而出,说他可以娶金霞,到时候就说孩子是他的。老金巴不得,金霞也很愿意,就这样,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结了婚。”
苗馨: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金霞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我惊讶地问女人。
楚满:你怎么看杨媛?
老头“嗯”一声点头。
苗馨:什么意思?
女人说:“季伟民怨不着老金,其实金霞生出个什么玩意都跟他没关,他是自愿要跟金霞结婚的,他答应要娶人家金霞之前是知道人家怀了别人的孩子的,他藏着什么心眼,大家谁都心知肚明,你既然答应了,就是认了,就是接受了金霞肚子里的别人的孩子,生的是什么都跟你没关的,这会儿气急败坏地怨老金,就好像老金害了他的亲骨肉似的,挺无聊的,爸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楚满:她是你朋友吗?
老头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说:“老金的女儿怀孕后跟着季伟民回老家,孩子生下来后老金去看,那孩子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不是正常的健康的孩子,季伟民相当愤怒,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孩子这样,就是因为老金杀生太多遭到的报应。老金回来后找我喝酒,跟我说了这件事儿,特别伤心,说姑爷骂土匪似的骂他,说女儿眼睛漏了似的不停地哭,他心里很难受,死的心都有。我问他那个外孙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也没说,后来说过这样的话,说可能他外孙那样真是他杀蛇太多遭到的报应。反正从女婿家回来后,老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就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成天晕晕乎乎的,没几天就死了。”
苗馨:废话,谁都知道我们俩是好朋友。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那孩子的事儿吧?”女人问询地看向老头。
楚满:等下,我给你截个我和杨媛聊天记录的图,你看看。
“然后就把老金给气死了?”
楚满把他和杨媛的聊天记录进行部分截图,直接贴到对话框里。他所截取的部分如下:
“嗯。”女人语速很快,一旦说起来就有些停不住嘴,“后来季伟民和金霞结婚,身份不同了,从打工的变成了女婿,对老金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么恭敬了,好几次要按他的想法改造饭店,就是取消蛇肉的菜,把饭店改头换面。老金死也不同意,气急了就骂季伟民,爷俩因为这事儿经常吵架。”
楚满:你喜欢程野,对不对?
“老金的女婿叫季伟民吗?”
杨媛:对,我就是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廖宇,怎么样?
“他女婿也是厨师,据说手艺还不错,其实季伟民这人看事儿挺有眼光的,一来饭店就跟老金说这里顾客不多的根本原因是卖蛇肉,劝老金取消蛇肉的菜,并且把店更换名字,重新装修,让人联想不到那个卖蛇肉的老金饭店。但老金不同意,老金觉得这是他苦心经营多少年的心血,而且手艺是祖传的,不能毁了自己的招牌。”
楚满:你明明知道苗馨喜欢程野。
“因为什么吵呢?”
杨媛:可程野根本不会喜欢苗馨。
“不和。”女人肯定地说,“总吵架,老金血压高,好几次差点儿给老金气晕倒。”
楚满:我最鄙视你这种人,抢朋友的东西,无耻。
“他跟他女婿不和吗?”我转向女人。
杨媛:你才无耻。
“还不是让他女婿给气死的。”女人愤愤不平地剥着糖皮花生说。
楚满:我说的不对吗?谁都知道苗馨是你朋友,你对得起朋友吗?
“他身体不好,总生病,而且血压高,因为突发心梗死的。”
杨媛:苗馨不是我朋友,我们只是平时经常在一起。再说,我和苗馨公平追程野,是她卑鄙无耻,先使用阴谋诡计的。
“可惜了,怎么不在的?”
苗馨看过楚满的截图后,立即说:杨媛真他妈的,原来是这种贱人,我这就给她打电话,看她怎么说,我不会放过她的。
“倒也不是开不下去,毕竟开了这么多年,甫阳市里有攒下一些爱吃蛇肉的老主顾的,老金又没想大富大贵,要想维持下去,是可以的,饭店关门了是因为老金不在了。”老头说。
楚满:不急,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
我恍然地点头:“所以饭店开不下去了,就关门了。”
接下来,楚满给苗馨发送了一个视频文件。
柜台后的女人好像是老头的儿媳妇,接着说:“咱们东北毕竟不像广东那边,绝大数老百姓不吃蛇的,虽然老金饭店除了蛇肉还有很多别的菜卖,但因为那里卖蛇肉,所以大家都忌讳那儿,吃别的菜也不会去老金饭店。想想也是,比如要一盘地三鲜,一想到做地三鲜的锅之前做过蛇肉,哪还有胃口继续吃。”
苗馨:原来杨媛是小偷!
“谁说生意不错?”老头面带一丝讥笑,“我95年就在这里做买卖,先是开羊汤馆,后来卖烧鸡,卖过熏肉大饼,还卖过水果,跟老金认识十几年了,比谁都了解他,比谁都了解老金饭店。没那回事儿,只能说生意一般。”
楚满:怎么样?刺激吧?你能想到真实的她竟然是这样的吗?
“生意不是还不错的吗?”
苗馨:我靠,我被惊呆了啊。
“这饭店黄啦。”老头说,“黄了有些时候了。”
楚满:给你出个主意,你别给杨媛电话,你找个机会让她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是个小偷,然后拿这个威胁她,让她离程野远点儿。你没发现吗?程野喜欢看课外书,杨媛也喜欢看课外书,他们俩趣味相投,杨媛真要是再主动点儿追程野,很可能他们俩就成了。到时候你呢?全校都知道你在追程野,最后却让自己的好朋友给追到手,你成什么了?你成了三高中最大的笑话,成了三高中有史以来最大的傻逼了。所以你一定不能让杨媛接近程野。
我解释说是外地来的,跟着爸爸从铜城来这里的一个亲戚家住段时间,爸爸以前在老金饭店里吃过蛇肉,说味道不错,特地让我来这里买些菜带回去。
苗馨:我靠,真的呢,你说的对啊,我回头就拿这个视频让她看。
“看你在饭店门口站半天,是找人吗?”老头翘着腿,坐在超市门口的塑料凳上,用手慢慢地卷着纸烟,在外面沙沙的雨声里问我。
楚满:那不行,那你不是出卖我了吗?到时候事情闹大,学校追究起来,很可能会查到是我偷拍的这个视频,我不想被牵扯进去。
我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雨水,掏出钱买可乐,她递给我可乐,说不要钱,我还是把钱硬塞给她,她和老头便对我印象更好,看我时脸上很多笑容,并且无需我找话寒暄,主动跟我聊起天来。
苗馨:那怎么办?
在饭店门口站得足够引人注意后,正打算走进旁边的小超市,天上恰好掉下雨滴。我抬脚往旁边的小超市里跑,跑到门口,见超市里跑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和一个老头,手忙脚乱地往超市里抢搬摆在门口的货品。我帮着他们俩,把门口的拖鞋墩布塑料盆等展卖的东西搬进超市,他们俩向我表示感激。
楚满:这样吧,我帮你设个套,等周末时我故意让杨媛知道,我有个非常非常值钱的东西落在教室里了,我估计杨媛肯定会在周末时偷偷潜入没人的学校里偷。我们俩周末时在学校里面守着,她一旦上套,你就给她来个作贼捉赃,现场拿住,吓傻她。
我站在老金饭店门前呆呆地看了会儿,饭店不大,卷帘门很脏并且贴了很多小广告,门口停着一辆环卫工人运送垃圾的那种推车,玻璃破碎的窗户下面堆着几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大竹筐,这里显然被遗弃许久。
苗馨:(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太牛了!就这么干!
一路打听,辗转找到老金饭店。
到了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杨媛与苗馨坠楼的全部真相,原来这一切,竟然是楚满为准备我的生日礼物给杨媛和苗馨设的套,是楚满为了我害死的她们俩。
今天一起床就是阴天,而且阴得厉害,姥爷本阻拦我出门的,怕我被雨浇,见我执意要外出,又提出陪我出门,我费了好多口舌才独自出得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