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荣光脸色青肿黝黑,半闭着眼睛,大张的嘴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捂着他皮肤粗糙松弛的脑袋。他的头发里有树叶,脸上还爬着一条大雨后从地下钻出的蚯蚓。这么一个恐怖的脑袋,像个漂浮在水面上的皮球,悬在马路边的路面上,行人猛然见到,怎么能不被吓得半死。
第一个发现程荣光的一个早起买菜的大妈,见到程荣光时差点吓死。
有人报警后,警察赶来现场,后来往外拉程荣光的尸体怎么拉也拉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排水井里固定着程荣光的腿。为了把程荣光的尸体拉出井口,警察们费了很大力气,忙活半天才实现。当把尸体拉出来后,人们发现程荣光的下半截身体已经肿得像个大秤砣。
原来那一段路出现了问题,正在施工,明明已经设置了安全标志牌,可醉醺醺的程荣光走在布满乌云的午夜里没能发现,加之那个地方比较偏僻,又是没有行人且大雨降临的后半夜,所以直到雨歇后的黎明,才有经过的人注意到只露着脑袋在路面上的程荣光。
有早起上班的路人拍了程荣光卡在排水井口的照片发到网上,被大量转载,但后来有人投诉说图片过于恐怖吓人,博主删掉了照片。
雨点子很快便在凉风的怂恿下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疯狂残暴的夜雨不断冲击着程荣光的脑袋。暴风雨之中,他很快死去。
我给小武讲我从网上看到的消息,并给他看程荣光卡在排水井里的照片。他看后听毛骨悚然地咧了咧嘴,没有对象地骂了几声脏话。
本来程荣光掉到排水井里是可以通过呼喊得救的,但因为肋骨折断以及因此产生的压力,使他无法呼吸,并且血水在压力的作用下通过喉咙往上涌,涌得满嘴尽是血。
“太恐怖啦。”小武转头,“程野今天没来?”
那个排水井的井口不算大,又因为里面淤积了很多垃圾,也不算深,所以程荣光没有完全掉进去,而是卡在了井口,他的胸口以上露在地面之上。因为他的体型较胖,坠落的重力便相对较大,坠入排水井的重力使他的胸口在卡到井口时产生很大的压力,竟然硬生生挤断了几根肋骨。
“他当然不可能来。”我说,“也许好几天不会来。”
昨天夜里,喝多的程荣光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边,那时应该是后半夜两点来钟,刮起了越来越冷的风,眼见要下雨,他人虽然是晕的,但意识到了雨的到来,努力让自己走快。马路边一个排水井的井盖不见了,他一脚踏空,整个人垂直坠落进去。
小武看向窗外喃喃自语说:“天气预报说,受到什么气流的影响,最近一段时间雨水多,几场雨一过,天气会明显转冷,那时就是寒冷的冬天了。”
后来上课时用手机无聊上网,发现微博和本地的一个论坛里,也有人在说程荣光死亡这件事。
从拥挤的公交车上跳下来,正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滴飞到一旁的女生裤腿上,惹得她相当不高兴,冲我怒目而视,在我道歉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举着伞咕咕哝哝地快步而去。我赶忙撑开伞,这个飘雨的早晨异常寒冷,口中呼出白雾,而雨中似乎夹杂着雪花。
来到学校,先是听李小钰说,程野的爸爸程荣光昨夜死掉了,不知她的消息为何这么灵通,但是很快发现,学校里有很多人在谈论昨天后半夜死的那个人,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是程野的爸爸罢了。
寒冬就要来临。
酝酿了一个白天的雨很快便停了,当凌晨时分,窗外已经是一片宁静,当黎明时分,朝阳未受任何影响地在东方冉冉升起。
快步朝学校门口走,阴天容易让人误把黎明当深夜,时间已经并不充裕,马不停蹄才能不会迟到。走到校门口,校门的左侧围墙下,程野撑着伞站在那里,像是站了很长时间。他已经消失了好些天,突然的出现,让人在视觉上有些不适应,好像习以为常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改变。他神情萧瑟,形容枯槁,往日的锐利和傲气全然不见。
大雨直到后半夜两点多才姗姗飘落,先是稀疏温柔,很快便密集狂暴,黑夜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酣睡中迷迷糊糊醒来,听到窗外有种山崩地摧般的感觉。
“廖宇。”
我看着小武,试想露西看小武打球时的心情,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倒是没想到他在等我,他喊了我一声,朝我快步走来。“我在等你。”他说。
他伤感地点头:“她跟我说,小武你知道吗?看见你们大汗淋漓地在球场上又跑又跳,高高兴兴的,心里特别羡慕,觉得那感觉真好,那画面真美啊,心里就想,我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像你们那样就好了,所以我经常去球场看你们打球,也经常在家看体育比赛,满心的羡慕,就是觉得那真美好,运动真的是很有美感的。她跟我说她小时候跑跳玩耍,经常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去医院检查,检查出她的心脏有问题,从此彻底告别了运动,明明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却被迫成了一个让人觉得文静的女生。”
“等我?”我警惕地注视着他——我眼中的仇人,在他面前,我像动物面对天敌,像刺猬竖起每一根刺,绷紧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脏有问题?”
“嗯。”他与我并肩朝前走,鞋子好像全都湿透了,“还记得有天晚上,你走到教室后面,问了我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她喜欢篮球,我好几次说要和她去玩篮球,她都只是站在一边看我笑,怎么劝都不摸篮球,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心脏有问题,不能做剧烈运动,为了保护自己,即使不那么剧烈的运动她的家人也禁止她做。”
“当然记得。”
我回想一下,我们的体育课基本上都是体活课,体育老师都让我们自由活动的,平时上体育课时,那些女生的自由活动内容通常都是打排球和跳大绳,好像其中确实没有过露西的身影,她都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你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楚满的不好行为,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是啊。我和露西站在球场边,一边看他们打篮球,一边聊天,我这才知道,原来露西的身体有很严重的问题。你回忆一下,从认识露西到现在,她是不是从没上过体育课。”
“是的。”
“知道啊,她总跟你讨论NBA球星,不然你也不可能迷她迷得要发疯啊。”
“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我看见有一伙人在打篮球,就顺路走过去看看,在围观的人里你猜我看见谁了?我看见了露西。她站的位置正对公园入口方向,所以非常显眼,我没等进去就看见了她。我超奇怪,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说她的一个姑姑家住在附近,她今晚在她的姑姑家里吃饭,饭还没好,她无聊,就到楼下转转,看见这儿有打篮球的,就过来看看。她特别喜欢看篮球比赛,这你知道的吧?”
我愣怔一下,凝神倾听。
“对啊。”
他垂头看脚,边快步前行,边说:“杨媛跟我是同桌,对我很信任,跟我说了一些关于楚满的事。”
“小公园里不是有篮球场吗?”
“什么事?”
“对啊。”
“我先告诉你两个事实,你要是能接受我的说法,我就接着往下说,不然我告诉你也白费,你不会信的。因为你觉得我对楚满有偏见,甚至觉得我谋害了他,说的话必然都是假的。”
“听着有点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意思呢。”他的表情里好像掺杂着一丝窘迫,犹豫一下后方才笑着说,“我跟你说个事儿吧,但你别告诉别人,露西不让跟别人说。上周末下午,我回家,我家小区旁边不是有个小公园吗?”
“你先说。”
“不试谁也不知道。”
“第一,楚满是个极度贪财的人。”
“具体还没想好。”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稍稍有所收敛,问我:“你说,露西能瞧上咱这种阶层的人吗?”
我郑重颌首:“其实他只是觉得钱能让他更有面子。”
“什么大招?在教学楼上挂横幅表白吗?”
“第二,杨媛表面上看很文静,其实在校外是个小偷。”
“不是我不敢,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好歹也算一条好汉,这不是怕她分心耽误她的学习么,你等着瞧吧,高考一结束,我立马给她放个大招。”
我再次郑重颌首:“这个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千真万确,如果我那段时间没有眼见为实,今天你突然这么跟我说,我确实是不会相信你的说法。”
“同学们都知道,只有你成天自欺欺人,始终不敢表白。”
他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想不通我前几天是如何知道杨媛的偷窃行为的,不过他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奇心太重,说道:
他嘻嘻笑:“你别瞎说呵,让同学们听见不好。”
“那我继续往下说,杨媛在一次校外偷窃时,恰好被楚满撞见。楚满用手机偷拍下了杨媛的偷窃过程,事后用这段视频威胁杨媛,逼迫杨媛每周为他偷一千块钱,如果不为他偷,或者完不成他所谓的一千块钱的任务额,就把杨媛偷窃的视频公开。你要知道,杨媛虽然偷窃,但就像你平时看到的那样,她并不是个坏女孩。她说她偷窃是受到她一个远亲哥哥的蛊惑,那个哥哥从小没有父母,多少年靠偷窃养活自己,所以偷窃手段很高明,她哥教了她些偷窃的技巧,又鼓动她跟着自己出去偷窃,说了些靠自己挣钱很牛之类的话。我的意思是,杨媛偷窃,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好奇和哥哥的蛊惑。”
“我怎么没发现?就见你成天对露西胡思乱想了。”
杨媛有个小偷哥哥,这又是个什么人物呢?
“必须的啊。”
“更主要的原因,我觉得是她有她的苦衷,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小时候她妈得病死了,所以她是她爸拉扯大的。她爸在劳动湖公园里当管理员,工资其实很低的,可她爸他妈的也是个酒鬼,所以供她读书吧就总是……捉襟见肘,她呢就必须得自己另外想点儿办法才行。说是北京奥运会后,咱们国家要求所有的公园都要免费开放,所以她爸的岗位就要被取消了,也就是说,面临着下岗。廖宇你懂我的意思吗?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是很艰难的,杨媛又内向,又软弱,每天被现实生活给折磨得特别痛苦。”
“教育我呢?你认真学习了吗?”
我点头,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一个这种处境中的少女的内心痛苦。
小武把手拍在我的肩膀上,一脸轻松地笑着说:“行啦,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别胡思乱想了,马上就要高考,认真学习才是正经事啊。”
“然后呢,混蛋楚满又用这个杨媛最惧怕的噩梦来进行威胁,逼杨媛每周必须完成那极难完成的偷窃任务。杨媛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她彻底绝望了,受够了这个可恶的丑陋的现实,从窗户跳了下去。”
“是啊,这就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我停住脚,痛苦的刺激使我整个人麻木僵硬,我最好的朋友卑鄙地害死了我曾暗恋的命运悲惨的女孩。
他愣怔一下,整个人松弛下来:“说走就走,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程野也停住脚步,尖刻嘲讽地对我说:“不然楚满这个穷小子哪来的那么多钱?你又怎么可能经常跟着他吃烧烤?廖宇你知道吗?你吃进嘴里的可都是杨媛的肉啊。”
我挣脱他的胳膊:“她昨天转学走了,回老家那边了。”
程野的最后一句话格外有力,让我瞬间有如被雷击的感觉,震惊地看着程野。雨水在冷风的吹拂下,打在伞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我的心在嗒嗒地漏血。
他大吃一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惊恐不已地盯着我:“你把她怎么了?”
下午时候,我开始发烧,越来越重,在教室里再难支持,便跟老刘请假回了家。
“不用劝我了。”我扭过头打断他,“以后看不到田原了。”
回到家里,睡到晚上七点多钟时,我妈进来喊我吃饭,这才发现,我已经高烧到意识有些模糊的状态,所谓的一病不起,赶忙给我送到医院。
“廖宇,你……”
躺在医院里输液时,我的身体坠入可怕的噩梦深渊,无法逃脱,在循环不止的噩梦里不断承受着没有尽头的折磨。
李小钰回到教室,我独自站在走廊里,眼睛看着窗外,还在想着“绑架目标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这回事。前门口的小武见李小钰离开,便朝我走过来。从今早见到他,他就眼神忧虑、表情纠结地频频拿眼睛瞟我,显然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是一直处在欲言又止的状态,现在终于有所行动。
我梦见我和楚满还有小武三个人,围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中间有很多烧红的炭块,而桌子的边缘摆着很多盘肉,我们三个正操着筷子夹那些肉在炭火上烤,烤出香味后塞在嘴里大快朵颐。那盘子里的肉,都是杨媛的肉,有的盘子里装着杨媛的脸,有的盘子里装着杨媛手脚,还有个盘子里装着杨媛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吃她。
“没有什么后来,田原一再解释说她是不相信所谓的异地恋的,所以分别就意味着分手,她说会很怀念和程野的这一段日子的,虽然短暂,却很特别。程野最后说的话是,问田原到底有多爱他。田原本想撒谎说很爱很爱的,但没有说出口,而是实话实说,她说她有过很爱程野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程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走了。”
接着我梦见一个宇宙一样的空间,像是在一个隧道里,但是隧道没有尽头,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这条隧道。楚满浑身是火,不停地哀嚎,痛苦地在地上爬,朝我爬,不停地说他要被火烧成灰啦。我心急如焚,围着楚满不停地跑,想找些水浇到他的身上,想找些土扬到他的身上,想找些什么东西拍打到他的身上,想找到人帮忙扑灭那些熊熊燃烧的大火。可怎么跑都跑不出隧道,隧道里空无一物,只有黑暗。
“没……没怎么,你继续说,后来呢?”
楚满不停地被火烧,不停地哀嚎,不停地说自己要被火给烧成灰。他像个大火球,到处冲撞,追着我跑。我想躲避他,又想救他,内心痛苦,无比纠结,累得精疲力竭,眼见就要摔倒昏厥。可总是不能摔倒昏厥,永远在梦中处于即将摔倒昏厥的状态,永远是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状态。这种状态不停地进行下去,循环下去,同时楚满的哀嚎也在不停循环着,没有尽头。
“你怎么了?”李小钰忍不住问。
有一个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床边和我旁边床的那位阿姨说话,谈论的对象应该是我。
我的绑架计划已经准备好,可是突然得知,绑架目标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这不免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那声音我并不熟悉,可我却一点都不陌生。那夜我被程野攻击,正是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将我从危厄中解救。嘶哑,古怪,难听,野兽呜咽悲号一样的声音。
“对啊,已经离开铜城了嘛。”李小钰奇怪地看着我,不解我为何会如此激动。
难听的声音:“他怎么了?”
“你是说,今天田原没有来?并且以后我再不会见到她?”
阿姨的声音:“哦,发高烧。”
“已经离开了,昨天是她最后一天来上学,其实来上学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当面跟程野提出分手,其实也不算分手啦,准确的说呢是道别。”
难听的声音:“发烧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马上离开?什么时候离开?”
阿姨的声音:“谁知道呢,听他妈说是淋着雨了。”
“程野没什么反应,昨晚在电话里,田原跟我说当时程野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田原为什么。田原说,她本来就是借读生,因为她爸工作的关系,才全家搬到铜城暂住一段时间,现在工作突然有变,全家要提前回去,所以她自然马上要离开三高中。”
难听的声音:“……”
“是吗?”我不免惊奇,“程野什么反应?”
阿姨的声音:“……”
“知道吗?田原昨天正式向程野提出分手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要醒过来,要睁开眼睛,可根本办不到,我似乎是在梦中,难道听进耳朵的对话是梦吗?不会的,梦不会这么真切,那么我一定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了。我痛苦万分,身体像被一辆卡车压着,一动不能动,并且呼吸艰难。后来我的意识模糊了,跌入到更深层次的梦中,继续在满嘴是血地吃杨媛肉和程野被大火焚烧的循环往复的噩梦里挣扎。
今天来学校没有见到程野,很奇怪。课间时逃离闷热又不敢开窗的教室,到走廊里透气,遇见李小钰,与她靠着窗台随意地聊了几句。
后来我终于彻底醒过来,问那位阿姨,那天跟她对话的人到底是谁。阿姨迷惑不解地看着我,当我提醒那个人说话的声音特别难听后,她才恍然大悟地想起那个人来,说她不认识那个人,好像是一个来医院探望生病亲友的人。因为我所住的病房是多人的大病房,白天时不断有人进出。我问她都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她说没有说太多,闲谈几句,简单聊了聊我的情况。我问阿姨都聊了我的什么情况。她说她都不认识我,就是想多聊一些我的情况也没法聊。我问她那个人长什么样。她不耐烦地说是个年轻小伙,戴了个帽子,没看清模样。
挤在公交车里,因为窗户都被关闭,人又多,车厢里便十分闷热。我难受地看着窗外,窗外简直黑得像黑夜,黑云压城,大雨却迟迟不来。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在空中飞舞,越飞越高,让我想起一个美国电影的海报,海报上是威力巨大的正在摧毁一切的龙卷风,而一只奶牛正显眼地飘在空中。
我靠着床头,看见病房门上的玻璃后面,快速闪过一个戴黑帽子的人,惊悸之下身体一颤,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总像鬼魂一样跟踪我的人。
今天没有骑车,因为早上醒来时发现天阴沉得厉害,恐怕要下大雨。对于骑车,其实阴天或者下雨我倒不是太在乎,因为我有雨衣,在乎的是风,风能让世界摇晃,今天外面的风便格外大,在空中怒吼嚎叫,刮得一切都在抖动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