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布莱泽 > 第13章

第13章

“——但他说警方已经掌握大量线索,正在积极调查。”

哦,对了,布莱泽心想,我得给他们寄一封信,向他们索要赎金。

什么样的线索?布莱泽很想知道。他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警察每次都这么说。要是那老太太一命呜呼,警方还能有什么线索?他连梯子都带走了。他们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本地的头条新闻是发生在奥科马高地的绑架案。”布莱泽忘记了搅拌煎锅里的土豆,仔细地听着。“约瑟夫·杰拉德四世,这位杰拉德货运巨富的继承人,昨晚深夜或今天凌晨被人从杰拉德家族位于奥科马高地的庄园内绑走。婴儿的曾祖父约瑟夫·杰拉德曾经被称为‘美国运输业的奇迹’,家人发现老杰拉德的妹妹今天早晨躺在厨房地板上,昏迷不醒。七十多岁的诺尔玛·杰拉德立刻被送往缅因州中心医院,医生们说她的情况非常危急。在回答是否已经请求联邦调查局支援时,卡斯特尔县警长约翰·D.凯拉赫说他目前无可奉告。他也不愿意就是否会收到索要赎金的信件发表任何评论——”

他坐在地板上,边吃早饭边逗着孩子。

播音员刚刚报完第一条新闻,某位共和党参议员收受贿赂。布莱泽真希望乔治能听到这消息。乔治最喜欢这种新闻。

他下午准备出门时,给孩子喂了牛奶,换了衣服。孩子躺在摇篮里睡着了。布莱泽这次稍稍改动了一下牛奶的配方,而且给孩子喂到一半时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这一招很管用,非常见效。他还给孩子换了尿布。孩子拉出的绿色把他吓坏了,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些豌豆。

他边做早饭边听着新闻。布莱泽在地上铺了张毯子,乔躺在上面,正在玩着乔治留下的一张报纸。乔用力一拉,报纸蒙住了他的小脑袋,他兴奋得双脚乱蹬。

“乔治,我这就走了。”

乔治没有吭声。

“好的。”乔治在卧室里答道。

“乔治?乔治,我出门后你可别伤着他。”

“你最好出来看着他,以防他醒过来。”

乔治。是乔治这么说的。他一直在给布莱泽讲林德伯格婴儿绑架案,绑匪叫郝普曼、霍普曼或者类似的什么名字。

“我会的,别担心。”

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好吧。”布莱泽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乔治已经死了。他在和一个死人说话,在请一个死人帮他照看孩子。“嗨,乔治,也许我应该——”

他低头望着乔,孩子已经抓住毯子一角,正仔细察看着。这孩子真是可爱。乔·杰拉德三世和他妻子肯定会为他担心的,可能会以为孩子被塞在什么五斗橱的抽屉里,身上裹着乌七八糟的尿布,饿得哇哇直叫。还有更糟的,躺在冻土上挖出来的洞里,可怜兮兮地在冰天雪地里呼出最后几口气,然后就被装进绿色厚塑料袋里……

“什么也许也许的,快走,干你的事情去。”

衣服很合身。布莱泽给孩子换好衣服后,脱下自己的上衣,闻了闻孩子吐出来的玩意儿。闻上去有点奶酪味。他想,也许牛奶还是太浓了一点,也许他应该在给孩子喂了半瓶牛奶后停下来,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乔治说得没错,他需要一本书。

“乔治——”

乔把奶瓶里的牛奶喝得一干二净。布莱泽抱起他,给他轻轻拍了拍背,他吐了一点奶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布莱泽的保暖内衣上。布莱泽不介意。反正他想给孩子换上他买的新衣服。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只是想看看那衣服是否合身。

“快去!滚!”

“这就对了,”布莱泽说,“这就对了,你这小浑蛋。”

布莱泽走了。

他走进卧室。乔正在发脾气,嘴巴虽然还在啃着手指,小脚丫却在床上乱蹬。布莱泽学着女店员给他示范的样子轻轻拍着奶瓶,让里面的空气跑出来,然后挤压奶瓶,直到奶嘴上出现一滴牛奶。他在孩子身旁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从嘴上挪开。乔开始哭泣,可布莱泽刚把橡皮奶嘴塞进他的嘴里,他的小嘴唇就立刻合拢上去。他吸吮起来,两个小腮帮不停地鼓起又凹进。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连气温也高了一点。由于连续一周气温低于零下十度,现在气温突然上升到零下三四度后,那种感觉简直像热浪迎面扑来。可是阳光并没有给布莱泽带来快乐心情,沿着偏僻道路驱车去波特兰也无法让他的心情好转起来。把孩子托付给乔治他还真有些不放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放心。怎么说呢,因为乔治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无论他去什么地方,不仅自己全身心都会带走,还会带上乔治那部分。难道这没有道理吗?

“好的,乔治。”

布莱泽觉得这很有道理。

“赶紧给他喂奶,你这浑蛋!”

然后,他开始担心壁炉。万一房子烧塌下来怎么办?

“可是……万一我出去后,这孩子出了点事……噎住了或者怎么的……”

脑海里一旦有了这恐怖的一幕,就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特意往壁炉里多添了一些木柴,免得小约瑟夫把毯子蹬开后着凉。但如果壁炉的火太大,就会把烟囱点着。火星会从烟囱里冒出来,落到屋顶上。大多数火星当然会熄灭,可万一有颗火星落到某块干燥的木瓦上,将它点着,火苗再蔓延到木瓦下面干燥的护板上,烈焰就会迅速烧过房梁。孩子开始哭闹,鼻子里的烟雾越来越浓……

“我说过我会照看他的。你快进来喂他!”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偷来的福特车开到了时速一百一十多公里,忙慢慢松开脚下的油门。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

布莱泽皱起了眉头:“怎么会呢,乔治?你已经……”

他把车停在卡斯科街的停车场,给了停车场管理员两块钱,然后就进了沃尔格林商店。他拿了一份《晚间快报》,然后走到冷饮机旁摆放平装书的架子前,上面有许多西部小说、哥特式小说、悬疑小说和科幻小说。最后,他在最下面的架子上发现了一本厚书,封面上有一个婴儿在笑,头发还没有长出来。他立刻就看懂了,因为上面没有他不认识的字。《婴幼儿大全》。封底还有一张照片,中间是个衣冠楚楚的老头,四周围着一群孩子。书大概就是这家伙写的。

乔治久久没有吭声,布莱泽以为他已经走了,但乔治终于开了口:“我来吧。”

他付了钱,边向门口走去边打开报纸。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时,他突然站住脚,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我出去的时候谁来照看这孩子?”

报纸头版上有他的一张画像。

“什么事?”

不是他的照片,而是警察画的模拟像,就是那种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画出来的图像。这让他松了口气。图像画得不好,连他额头上的凹坑都没有画出来,眼睛的形状不对,嘴唇厚得离奇。但画像仍然像他。

“乔治?”

这么说,那老太太苏醒过来了,但文章的副标题立刻打消了他的看法。

“最好再买张报纸,但千万别在附近买这些东西。去某个大的地方买这些。”

联邦调查局介入,调查绑架婴儿的歹徒

“好的,乔治。”

诺尔玛·杰拉德因头部受伤而死

“你得买一本育婴大全,也就是告诉你怎么照料孩子的书籍,有点像汽车使用手册,因为你总是忘事。”

《晚间快报》独家报道詹姆斯·T.米尔斯

“什么事?”

《晚间快报》独家报道,本版刊登的就是杰拉德婴儿绑架案中驾车逃走的男子的画像,制造这起绑架案的可能只有该男子一人。画像为波特兰警察局绘画专家约翰·布莱克根据莫顿·瓦尔什的描述所绘。莫顿·瓦尔什是距杰拉德家四百米外橡树公寓大楼的夜间门卫。

“布莱泽。”听他那说话的声音,乔治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累坏了。

瓦尔什今天早些时候告诉波特兰警方和卡斯特尔县警长,嫌疑人说他来见约瑟夫·卡尔顿,而这名字显然子虚乌有。绑架婴儿的嫌疑人驾驶着一辆蓝色福特轿车,瓦尔什说汽车的后面有个梯子。瓦尔什作为目击证人已被警方扣押,警方正在调查他为什么没有更加详细地询问驾车人来访的目的,尤其是在那么晚的时候(大约凌晨两点)。

布莱泽用指甲扯出奶嘴,将瓶子里的牛奶倒掉四分之一,然后加进去一些水,用勺子搅了搅,再把奶嘴重新装上。

一位与调查有密切关联的人士暗示,约瑟夫·卡尔顿的“神秘公寓”可能与集团犯罪有牵连,这使人不由得联想到这起婴儿绑架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阴谋”。目前已经赶到现场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和地方警察都不愿就这种可能性发表看法。

“哦。”

虽然受害家庭目前还没有接到索要赎金的信件或电话,但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其他线索。其中一名绑匪疑似在作案现场留下了血迹,可能是他在翻越橡树公寓停车场的铁丝网篱笆时身体割破后留下的。约翰·D.凯拉赫警长说这是“往最终处死这个人或这个团伙的绞索上增添了一股纤维”。

“没有变质,可如果你不打开瓶盖,灌一些水进去,他吃了后会吐的。”

另外,被绑架的男孩的曾姑婆诺尔玛·杰拉德在缅因州中心医院接受手术的过程中死亡,医生们本想通过这个手术减轻她颅内的压力(下接第二页第五栏)

“那当然,直接从罐头里倒出来的。难道它变质了,乔治?”

布莱泽翻到第二页,但这里没有多少内容。警方即便已经掌握了其他线索也不会透露的。报纸上登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发生绑架案的宅子”,另一张是“绑匪进入的地方”。报纸上还有一个小方框,里面写着“婴儿父亲对绑架者的请求,见第六页”。布莱泽没有翻看报纸的第六页。他只要一看书或者读报,就会没有时间概念,而现在时间已经绝对不允许他再看报纸后面的内容。他已经出来得太久了,回家至少还需要四十五分钟,而且——

“里面装的是纯罐头牛奶,对吗?”

而且这辆车是偷来的。

布莱泽望着奶瓶:“什么?”

瓦尔什,那该死的狗杂种。布莱泽真希望公寓方面会因为失职而将这该死的杂种开除了。至于现在嘛——

正当他在厨房里用水龙头里流出的热水给奶瓶加温时,他听到了乔治的声音:“你没有按店里那娘儿们的说法把这牛奶稀释一下?”

现在他只能去碰碰运气。也许他可以顺利地将车开回家。如果他将车丢在那里,情况可能会糟糕得多。车上到处都是他的指纹——也就是乔治所说的“印签”。也许警方已经掌握了车牌号;也许瓦尔什将车牌号抄了下来。他慢慢将这一点仔细想了想,然后认定瓦尔什没有将车牌号抄下来。大概没有。可警方仍然知道是辆福特车,而且是蓝色的……当然它原先是绿色的,那是在他油漆之前。或许情况会因此变得不一样,或许会没事,或许会有事,很难说。

给乔穿纸尿裤又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这些纸尿裤没有别针,只有带子,而且好像自带了橡胶裤——其实是塑料——他扯烂了两条纸尿裤后才终于像盒子上的示意图所显示的那样给乔穿上了一条。换了纸尿裤的乔已经全醒了,正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布莱泽猜想他大概饿了,觉得最好现在就给他喝一瓶牛奶。

他小心谨慎地走近停车场,然后左顾右盼地偷偷向他的车走去,但他没有看到警察,停车场的门卫在看报。这就好。布莱泽上了车,发动起来,等待着警察从一百个躲藏的地方突然降临。一个也没有。他开车出去时,门卫将压在挡风玻璃雨刷下的黄卡收了回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乔冲着他的脸撒起尿来。

汽车似乎总也驶不出波特兰市区,然后又似乎总也驶不出维斯特布鲁克。那种感觉有点像开车时大腿之间夹着一大瓶打开的葡萄酒,甚至更糟。他相信身后驶近的每一辆车都是没有标志的警车。他从波特兰市区驶出来时只看到一辆警车,是在1号公路与25号公路交会的路口。车上的警笛响着,警灯闪烁着,警车在为一辆救护车开道。看到这一幕他真的放宽了心。那样的警车,你当然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咯咯笑一个,宝——贝——”布莱泽开心地说道。

过了维斯特布鲁克后,他将车驶进一条二级公路,然后上了只有两条车道的沥青公路,再从那里拐进一条覆盖着冰的土路,穿过树林来到了阿佩克斯。即使是到了这里,他仍然无法感到十分安全;只有当他将车驶进通向小屋的长长的车道时,他才感到压在他肩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乔笑得更开心了。

他将车停在车棚,打定主意再也不开这辆车了。他知道绑架案不是件小事,会引起人们极大的注意,可他没有料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那张画像,他留下的血迹,那位了不得的门卫立刻轻轻松松地将监狱里的放风场让给了他……

“咯咯笑一个,宝贝。”布莱泽说。

可他一下车就将所有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小约瑟夫在撕心裂肺地号哭,布莱泽还没有进屋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他赶紧跑过院子冲进屋。乔治一定干了什么,乔治一定——

乔咯咯笑了起来。

可乔治什么也没有干。哪里都没有乔治的身影。乔治已经死了,而他却把这孩子独自留在了家中。

“咯咯笑一个!”布莱泽说,自己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

约瑟夫正在发火,摇篮在不停地晃动着。布莱泽凑近后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十点钟给他喂的奶差不多全吐了出来,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在他的脸上和睡衣胸前结了白白的一层,已经快要干了。他的小脸蛋变成了可怕的紫红色,上面还挂着一颗颗大汗珠。

乔笑了。

布莱泽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仿佛在照相机的取景框中一样,笨重高大的身躯,通红的眼睛,一双打人特别痛的大手。这幅画面让他感到又是恐惧又是内疚,心中充满了痛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父亲了。

“我说你那鸡巴很了不起。”

他一把将孩子从摇篮里抓了出来,动作太突然,乔的小脑袋歪到了肩膀上。他惊讶得停止了哭泣。

乔忘记了哭泣,一双大眼睛惊奇地盯着布莱泽。

“好了,”布莱泽低声哄着孩子,然后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来转去。“好了,好了,我回来了。我在这里。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小浑蛋,你那鸡巴可不得了啊。”他说。

布莱泽在屋里转了不到三圈,孩子就睡着了。布莱泽给他换了衣服,换尿片的速度也有所提高。他给孩子的衣服扣好扣子,把他重新放到摇篮里。

他细细地看着乔的阴茎,立刻乐了。乔的那玩意儿比他的拇指甲长不了多少,却仍然硬邦邦地翘着。真好玩。

然后,他坐下来思考,这次是真正思考。下一步怎么做?写封信索要赎金,对吗?

布莱泽脱掉乔的睡衣以及睡衣里面的橡胶裤。他用一只手按住乔的肚子,不让他乱动,然后弯腰仔细看看尿布是怎么扣在一起的。他取下尿布,将它扔到了角落里。

“对。”他说。

布莱泽抱着他走进卧室,将他放到床上。床上还留有布莱泽躺在上面时凹进去的身形,孩子躺在那身形中小得出奇。乔穿了一件蓝色睡衣,小脚丫正愤愤不平地乱蹬着。

用杂志上的字母写信,电影中都是这么干的。他有一大堆报纸、裸体女郎杂志和漫画书。他开始剪下各种字母。

布莱泽抱起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他立刻看到了问题所在:孩子浑身上下湿透了。

孩子在我手里。

天边刚露出一丝亮光,乔就吵醒了他。布莱泽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进了厨房。孩子还在柳条篮里,而柳条篮正在桌子上前后摇晃着。乔发起火来时劲头也不小。

瞧,这是个好的开端。他走到窗户前,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了费林·哈斯基演唱的《鸽之翼》。这首歌不错,虽然是首老歌,却很动听。他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乔治在勒内商店买的一本便签簿,是海通公司的产品。然后,他用面粉和水调制了一些浆糊。他边忙碌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歌曲哼唱,他的歌声沙哑、刺耳,像旧大门上的坏铰链发出的响声。

布莱泽上床睡觉去了。

他回到桌子旁,将已经剪下来的字母粘了上去。他突然想到:纸上会不会留下指纹?他不知道,但的确有可能。最好不要冒险。他将已经粘上字母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找出了乔治的皮手套。乔治的手套对他来说太小,但他还是将它撑大后戴在了手上。然后,他重新找出那些字母,粘到了纸上。

乔治没有吭声。

孩子在我手里。

“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乔治?”他问。

收音机开始播报新闻。他仔细听着,得知有人给杰拉德家打过电话,索要两千美元。布莱泽听到这里时皱起了眉头。播音员随即说电话是一个少年从温德姆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警方查找到了那个电话亭。少年被抓后说他只是想玩个恶作剧。

于是,布莱泽把那张说明书扔进壁炉,开始摆弄那玩意儿,就像大家摆弄没有装对的化油器一样。最后,他终于明白,只需将塑料垫套装到一个圆环上,然后将它们塞进瓶子里就行了。太好了。很聪明。他准备了四个奶瓶,往里面灌满了罐装牛奶,然后再将它们放进冰箱。

布莱泽想:孩子,不可以说只是玩个恶作剧,他们还是会把你关起来的。绑架案可不是小事。

“你当然行。把那说明书扔了,自己摆弄吧。”

他继续皱着眉头剪字母。接下来是天气预报,晴天,气温比今天略低,很快会下雪。

“我不行,乔治。”他最后说道。

孩子在我手里。如果你们想让他活着见到你们

布莱泽拿出那盒倍得适奶瓶,仔细阅读着使用说明书。他看了两遍,用了半个小时。他第一遍没有看懂,第二遍看得更加糊涂。

如果你们想让他活着见到你们,然后呢?然后写什么?布莱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给他们打对方付费电话?接线员们早就严阵以待了。来一个倒立,哼一哼《迪克西》?给他们寄两个盒子,外加五十美分硬币,让他们把钱寄过来?怎样才能既拿到赎金又不被抓住呢?

“噢。”

“乔治?这部分我忘记了。”

“放在冰箱里就不会了,需要的时候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乔治没有吭声。

“牛奶会变酸的。”

他一手托着下巴,正儿八经地开始思考。他得保持冷静,像乔治那样冷静,像他们那天逃往波士顿时约翰·切尔兹曼在长途汽车站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你得用脑子,得用你的脑袋瓜,用你的智慧。

“亏你想得出来。你得琢磨出奶瓶那玩意儿怎么用,然后准备好四五瓶,给他醒来时喝。”

他得假装自己是团伙的一分子,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话,即使在他取赎金时,他们也不会抓他。如果他们抓住他,他就会要他们放了他,不然他的同伙会杀了孩子。吓唬吓唬他们,玩个小花招。

“去睡觉。”

“我们就是这样干的,”他低声说,“是不是,乔治?”

“嗨,傻瓜蛋,”卫生间里传来了乔治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他又将第二张纸揉成一团扔了,然后重新开始寻找不同字母,用剪刀将它们剪成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

布莱泽直起身,腰部啪地一响。他丢下篮子,转身向卧室走去。

孩子在我们手里。如果你们想让他活着见到你们

孩子的眼帘慢慢沉重起来,眼角也不再像刚才那样上翘得厉害,但他还在望着这个人,望着这个正弯腰注视着他的巨人。这个巨人身高超过两米,胡子拉碴,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头发像个稻草人。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拇指从嘴里掉了下来。他睡着了。

这样好多了。这就对了。布莱泽细细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过去察看一下孩子。孩子还在睡觉,脑袋侧向一边,一只小手握成拳头,压在腮帮子下。他的眼睫毛很长,颜色比他的头发深一些。布莱泽喜欢他。他从来不觉得小宝宝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孩子确实长得很好看。

乔的一根大拇指已经伸进了嘴里,开始吸吮起来。布莱泽起初以为他可能想要一个奶瓶(他还没有琢磨出如何使用那套倍得适奶瓶器),不过那孩子暂时好像对自己的拇指很满意。他的脸颊仍然红扑扑的,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夜晚这趟旅程。

“你可真是匹种马。”他说,然后揉了揉孩子的头发。他的手比孩子的整个头颅还要大。

“你是个斗士?”布莱泽问,“小家伙,你是个斗士吗?”

布莱泽将注意力重新转向摆了一桌子的杂志、报纸和剪下来的字母。他咬着手指思考了片刻,手指上粘着的浆糊进到了他的嘴里。然后他接着写那封信。

听到他的声音后,乔眨了眨眼睛。布莱泽久久地盯着他,被他迷住了。孩子的皮肤洁白无瑕,头上有一撮金色头发。但最吸引布莱泽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布莱泽觉得那双眼睛非常成熟,透着智慧,颜色是西部电影中沙漠天空的那种淡蓝色。他的眼角微微上翘,像中国人的眼睛。那双眼睛瞪着他,流露出武士般的坚毅。

孩子在我们手里,如果你们想让他活着见到你们,准备好一百万美元,钞票上不能有任何记号。把钱装在手提箱里,时刻准备按吩咐付款。您忠诚的

“要是他再吐一次,我们就举手表决。”他说。这原来是乔治的一句妙语。

绑架了乔·杰拉德四世的人

布莱泽又给他喂了一勺,乔把它吃得一干二净。又是一勺。仅仅七分钟,整整一瓶“嘉宝”牌幼儿豌豆泥就吃完了。由于一直弯腰给柳条篮里的孩子喂食,布莱泽的后背有些痉挛。乔打了一个嗝,嘴角流出了绿色的泡沫。布莱泽用自己的衬衣下摆擦了擦那小脸蛋。

这就对了,既给他们透露了一点信息,又不是太多,而且还给自己赢得了一点时间,能慢慢琢磨出一个计划来。

哭闹声立刻停了,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布莱泽看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乔将塞进他嘴里的豌豆吐了一点出来,布莱泽想也没有想就用勺子将黏乎乎的玩意儿刮起来,重新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满意地吸吮着。

他找出一个脏兮兮的旧信封,把信装了进去,然后剪下杂志封面上的大号字母,拼出了下面的地址: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毒药”两个字,但布莱泽对那两个字视而不见。他将半勺冰凉的豌豆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奥科马高地

但他还是迟疑了一下。一想到真的要把吃的东西塞进那张张开的、不断尖叫的小嘴里……那将是无可挽回的。万一这该死的小东西噎着怎么办?万一他不想吃这玩意儿呢?万一这玩意儿不适合他,然后他……

杰拉德家

布莱泽跑进卧室,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只纸箱,打开后随便选了一瓶。他拿着瓶子回到厨房,找出一把小勺,然后把瓶子放到桌上柳条篮的旁边,打开了瓶盖。瓶子里的玩意儿看上去像呕吐出来的东西,非常恶心。也许是变质了。他急忙闻了一下,气味还可以,闻上去像豌豆。这么说,瓶子里的玩意儿应该没有坏。

非常重要!

他担心乔治又离开了,但卫生间里传来了乔治的声音:“给他喂点吃的,就是那些小瓶子里的东西。”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把这封信寄出去。他再也不愿意把孩子托付给乔治去照料,不敢再开那辆偷来的福特车,也不想从阿佩克斯把信寄出去。要是乔治还在的话,一切会简单得多。他可以留在家中看孩子,把动脑子的事全都交给乔治。他倒是不介意给乔喂吃的,也不介意给他换衣服之类的事。他一点怨言都没有。他甚至有点喜欢干这些事。

“乔治!”他喊了起来,“乔治,我该怎么办?”

不管它了。反正这封信得等到明天上午才能寄出,所以他还有时间制订一个计划。或者想起乔治用过的什么计划。

他突然一时冲动,想把孩子拎回车上,然后驾车去波特兰,把他放在什么人家的门口。

他站起身,又去看了看孩子。他真希望电视机没有坏,你有时能从电视上得到很好的点子。乔还在睡觉。布莱泽真希望他这会儿能醒来,那样他就可以和他一起玩,可以逗他笑。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真像个大男孩。再说乔现在穿了衣服,即使布莱泽疏忽了,乔也不会把尿撒在他身上。

布莱泽突然感到一阵惊恐。万一这孩子病了怎么办?万一得了流感什么的呢?孩子们每天都会得流感,有时候会因为流感而送了命。他肯定无法带孩子去看病。再说了,孩子的事他又知道多少呢?他只是个笨蛋,连自己都很难照顾好。

可是,乔睡着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布莱泽关上收音机,走进卧室去制订计划,结果自己反而睡着了。

等到布莱泽将孩子抱进自己的小屋时,乔正在大声啼哭。布莱泽惊讶地盯着他。他在发脾气!他那张脸从额头到脸颊憋得通红,就连小小的鼻梁也是红红的。他双眼紧闭,小手握成了拳头,在空中挥舞出一个个小圆圈。

在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之前,他突然想到自己感觉良好。这是乔治死后他第一次感觉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