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板苦着脸说:“生意场有生意场的规矩,我只管赚属于我的钱,其他事情少问为妙,大爷,我就知道这些,饶了我吧。”
“打住!据你所知,除了你杨铮还有哪些销货渠道?”章天宏派车夜里接方老板的事,林诚已通过窃听器知道了,此刻他最关心的是杨铮做的规模有多大,是否值得他直接出手。
林诚“哼”了一声,下水将方老板拉上岸,深秋的河水冰凉透骨,方老板冷得牙关格格作响,全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就在这时,林诚突然感觉不对劲。
方老板叹了口气,耸拉下脑袋哭丧着脸道:“最近不知交了什么霉运,做什么事都不顺利……说到走私,我真的不知道内幕,每次都是杨老板——就是杨铮,他打电话通知我收货,按比市场低得多的价格批发给我,我再加15%的利润卖给同行,包括汽油、轮轴、发动机,有段时间还弄过手机,后来利润太小不做了。只要东西是真的,价格又便宜,买家乐得实惠,就算知道来路不正也不点破。这回出了事以后杨老板很着急,说我不能在Z城待下去,夜里章老板派车过来接我……”
表面看周围情况与刚才一样,河水拍打岸边声、风声、远处大排档传来的笑声叫声、小区那边偶尔有母亲叫唤孩子声,还有河对岸工厂隆隆的机器声,安宁而平静。
林诚不为所动:“快点,只要你说的符合我掌握的情况就放你上来。”
然而林诚却从中敏锐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作为一个经受特种训练并有多年实战经验的警察,有种天生俱来的敏感和直觉,正因为如此才能躲过一次次危险与死神擦肩而过。
方老板颤巍巍连打几个寒噤可怜巴巴地说:“让我站在岸上说行吗?河里的水太冷。”
在这瞬间他已经想到一个问题:夏彪捉到方老板手下后,第一个动作应该是将他的手机列入监听范围,他知道方老板今晚要逃跑,故意按兵不动设下陷阱等猎物上钩。
林诚眯起眼道:“那批汽油从哪儿进的,他们在Z城怎样组织走私,主要有哪些东西,你通过什么渠道分销出去?考虑一分钟再回答,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家伙真有点小聪明,林诚暗暗想。
“明白了明白了,”方老板大口大口地出气,“只要大爷想知道的我全交待。”
林诚不进反退迅速将方老板拉到身前,与此同时几只五百瓦以上的强光灯发出雪白刺眼的光柱罩住水中两人,十几个红外瞄准器射出的红点布满了方老板的头、眼、咽喉、心脏。方老板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尿了裤子,仓皇举起手吃吃叫道:“我投……降。”
林诚退后一步坐到岸边石头上看着他道:“想明白了?”
林诚像影子一样紧紧贴在方老板身后,四下扫视水面和对岸。看这阵势不单单是海关稽察队,恐怕连公安、特警队都出动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忽略自己从水道逃遁的可能,也许此时河的上下游都拦起了渔网,精通水下搏斗的高手正在河底等着他。可是在正面突围毫无可能的情况下,水路是唯一可以一试的办法,总比束手就擒好得多。
“没有,我这种人只能干些小买卖,哪有本钱做……”话未说完林诚一个箭步上前又将他按入水中,这回足足停留了近三分钟,等松开手时方老板脸憋得发紫又是咳嗽又是呕吐。
强光背后传来高音喇叭发出的声音:“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人质束手就擒,不要执迷不悟!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人质束手就擒,不要执迷不悟!”
林诚命他下半身浸到水里这才问道:“听说前几天有笔大买卖亏了本,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林诚像条滑溜的蛇从方老板背后唰地滑入水中,一个猛子深深沉下去。才至一半便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蛙人手持钢钩包抄过来,心中暗叫好险,若是反应迟了半刻被钢钩封堵住就惨了。这种钢钩是公安系统刚配备用于水里擒拿的专用武器,十几个钢爪上均有智能探头可以根据目标位置自行调节,而且钢爪上分布着许多倒钩小刺,只要被它任何一个爪子沾上其它钢爪会在两秒钟内锁定目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新式武器引进后林诚参加了第一批测试,使用后他赞不绝口提议立即装备,想不到时来运转新式武器要对付就是自己。
如此三回等再露出水面时方老板不顾满脸鼻涕眼泪急急道:“大爷饶命,姓方的要钱给钱,知无不言,您就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
不过也有好处,通过实际使用他掌握了钢钩设计的致命缺陷。
林诚将他拖到水边不由分说抓住头发就往水里摁,方老板毫无防备之下闷在水中口鼻进水,又憋气又难受,手足乱舞,过了一分多钟才被松出水面,才舒了口气又被摁到水中。
连续在水中两个翻腾他箭一般向深处逃逸,两个蛙人紧追不舍。眼看钢钩离他越来越近,林诚灵活脱掉身上外套在左边钢钩面前轻轻一扬,钢钩前端的钢爪迅速搭住衣服向后拖。他微一滞身将外套的袖子朝另一只钢钩面前一塞,灵敏的钢爪转瞬卷住衣服也用力拉扯,两只均力大无比的钢钩重重叠叠纠缠在一起。
对付这种小喽啰,林诚自然是游刃有余。
两个蛙人索性丢下武器继续追赶,但已被林诚落下一段距离。他们并不担心,因为前面五十米处有十几人手持水下电击棍守着,只要不把他跟丢就算完成任务。
蓦地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夹着他连拽带拖直往河边走。方老板曾在道上混过几年,斗殴打架搏命是家常便饭,近身搏斗和贴身扭斗经验十分丰富,可今天邪门得很,就被这么简单一夹全身又酸又麻,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和机会。
十几米后林诚突然急速向上,几乎是短池游泳比赛冲刺的速度飞跃出水面,凌空攀上离水面一米多高的工业废水排水管,缩身钻了进去。
“谁?”他下意识反问道。
这是他刚才下水前就选好的逃跑途径,他像赌徒一样,夏彪没有考虑到这个细节。
行至半途,黑咕隆咚间冷不丁有人叫了声“方老板”。
两个蛙人浮出来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水管中,一身累赘使他们无法爬上去追踪,只得相顾苦笑。
他无精打采地挥挥手:“马上出长途,弄点花生米回去打打岔。”边说边朝几百米之外的悦方旅馆走,开始借着大排档的亮光还能看清路面,渐渐越走越黑他也放慢了步伐。小区的建设虽然搞好了,可配套设施迟迟不能到位,道路、路灯、绿化等方面没人管,一到晚上小区四周漆黑一片,家长们担心上晚自习学生的安全都要带着手电筒去接。
岸边,夏彪冲着高音喇叭大嚷:“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追!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方老板叼着香烟从人群中穿过去,途中有认识的人打招呼:“老方,坐下来喝一盅?”
旁边有人拍拍他:“老弟,现实一点好不好?工业排水管四通八达,两里下去几十条岔道,你让他们怎么追?”
东郊大桥左边不远处有几家工厂,下夜班的工人们路过这儿总会坐下来喝点酒,弄点田螺、龙虾边吃边聊,消除一天的疲乏。桥右边分布着刚建成的居民小区,经常有人呼朋唤友到这儿坐坐,或是买点宵夜。整个晚上大排档的生意都不错,有时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才收摊。
夏彪梗着脖子说:“程队长,是不是夜里把你从热被窝中叫起来不乐意了?别的不说,你瞧这家伙的身手,咱们以前见识过吗?不把他抓住我寝食难安。”
夜已深,东城郊大桥下的大排档忙得热火朝天,一溜边二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掌勺的师傅们双臂齐飞忙得不亦乐乎,不时吆喝一声:“牛肚要不要多放辣?”“王二来端菜。”
程仁灿是公安战线老资格,知道夏彪的臭脾气,笑笑不与他一般计较:“兄弟部门之间相互协作是应该的,谈什么乐意不乐意?你说他在摩托城举报走私,现在又跑到这儿盘问姓方的,是不是跟你一样也在追查这批走私汽油的来源?”
这个瘟神,赶紧送走为好。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夏彪想了想说:“表面看是这样……老实说Z城那几个走私团伙都在我监控中,这段时间没发现他们搞小动作,说明这批汽油来自于一个我们从不知道的走私渠道,想想真可怕……所以我更想知道这家伙夹在里面是什么目的。”
放下电话杨铮松了半口气,对他来说方老板是颗定时炸弹,在Z城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只要落到公安手中,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你发现没有,他对我们的行动步骤好像很了解,所以才逃得如此干净利落。” 程队长说。
税务局检查人员进场后,杨铮不敢随便外出,担心自己不在公司时手下人胡乱讲话,整个下午都坐在办公室,不停地打电话与章天宏联系,最后敲定车子夜里两点钟到。杨铮随即通知方老板,让他别睡得像死猪似的,到时叫不醒。
夏彪心一动,面露沉思之色:“是啊……是啊,确实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