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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得了吧,塞奇威克夫人,他是您丈夫,不是吗?”

“您是什么意思?”

有一阵子她没有回答,但也没表现出任何烦乱和惊讶的迹象。

“可是,您对他的了解不止这些,对吗?”

“您知道的很多,不是吗,总警督先生?”她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我已经有——让我想想——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二十年——不止二十年。可是,有一天我往窗外一看,突然间认出了迈克。”

“当然。他在这儿工作。”

“他认出你来了吗?”

“您认识他,是吗?”

“很奇怪的是我们都认出对方来了。”贝丝·塞奇威克说,“我们只在一起待过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我的家人就找到了我,给迈克一笔钱把他打发走,然后带着耻辱将我领回家。”

“我为此感到非常难过。他是个勇士。”

她叹了口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迈克尔·戈尔曼的死让您感到多大的不安?”

“我跟他私奔的时候还非常年轻。我懂的不多,只是个满脑袋装着浪漫念头的傻姑娘。在我心中他是个英雄,主要是因为他骑马的样子让我很着迷。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英俊,开朗,还有着爱尔兰人特有的能说会道!我真的认为我是想跟他一起私奔的!我怀疑他当时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但我桀骜不驯、十分固执,而且发疯般地坠入了爱河!”她摇摇头。“没持续多久……最初的二十四个小时就足以让我的幻想破灭。他酗酒,为人粗鲁而残忍。我的家人出现将我带回去的时候,我非常感激。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或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的女儿死里逃生,我当然感到不安。您认为呢?”

“您的家人知不知道您与他结婚了?”

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吃惊。

“不知道。”

“那天晚上的枪击事件给您带来多大的不安,塞奇威克夫人?”

“您没告诉他们吗?”

“胡说八道。”塞奇威克夫人粗鲁地说。

“我并不认为我结婚了。”

“可能是他干的。他的车子就在拐角附近。”

“为什么?”

“你们竟荒谬地认为是拉迪斯拉斯向艾尔维拉开的枪吗?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彼此。”

“我们是在巴利高兰结婚的,但是当我的家人去的时候,迈克来到我面前,告诉我那场婚礼是假的。他说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编造的。当时,我觉得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我不知道他是想拿给他的那笔钱,还是害怕在我不到法定年龄时就跟我结婚是触犯法律。不管怎样,我一刻也没怀疑过他说的话的真实性——那时候没有。”

贝丝·塞奇威克猛然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后来呢?”

“我们想确切地知道他在迈克尔·戈尔曼死的那天晚上的行动。”

她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哦,很多年以后,当我对生活、对法律上的事有了更多的认识之后,我突然想到我和迈克·戈尔曼很可能已经结婚了!”

“您真是愤世嫉俗,不是吗?你们都问了他些什么?我可以问问吗?还是您不可以透露?”

“那么,当您嫁给科尼斯顿爵士的时候,您实际上犯了重婚罪。”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更加必要了。”老爹说。

“还有在我嫁给约翰尼·塞奇威克,又嫁给我的美国丈夫雷奇韦·贝克尔的时候。”她看着总警督戴维,像是真觉得好笑般地大笑起来。

“就连完全无辜的人也要请律师吗?”

“这么多的重婚罪,”她说,“真是太荒唐了。”

“非常明智,”老爹赞许地说,“任何人,与警察有了点小麻烦时,找一个律师是很明智的做法。否则他们可能会随便就说些不恰当的话。”

“您从来没想过离婚吗?”

“我已经派我的律师去照看他了。”

她耸耸肩。“看起来像个愚蠢的梦。为什么要翻旧账呢?当然,我和约翰尼说起过。”说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不是逮捕,”总警督戴维纠正她的话,“他只是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他是怎么说的?”

“哦,不,他没有。只是目前,是的,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扭头望着窗外,变了腔调说,“听说你们逮捕了我的一个朋友——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以什么罪名?”

“他不在乎。约翰尼和我都不是太守法的人。”

“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老爹说。

“重婚罪是要受一定惩罚的,塞奇威克夫人。”

“是的。我给勒斯科姆上校——她的监护人——打了电话。他很高兴我愿意接受她。”她突然大笑一声,“可爱的老家伙。他一直想促成母女团圆。”

她看着他笑了。

“她与您一起住在这里吗?”

“谁会去担心多年前发生在爱尔兰的事情呢?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解决了。迈克已经拿了钱滚蛋了。哦,您难道不明白?那只是件小事,一件我想忘却的事。我把那些事情、那些在生活中无足轻重的许多事都放置不管。”

“哦,艾尔维拉已恢复正常了。”

“然后,”老爹以一种平静的声音说,“十一月的某一天,迈克尔·戈尔曼又出现了,并向您勒索?”

“有一定的道理,”老爹说,“您女儿怎么样了?”

“胡说!谁说他向我勒索的?”

“我觉得你们不可能会有。在那样的大雾里,捕食的野兽会出来四处巡视,寻找独自行走的女性。”

慢慢地,老爹的目光移到椅子上静静地坐得笔直的老妇人身上。

“没有你所称的‘消息’。”

“是您。”贝丝·塞奇威克瞪着马普尔小姐,“您怎么可能知道的?”她的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好奇。

“我以前见过您,”贝丝·塞奇威克说,“有一天您和塞利娜·哈茨在一起,对吗?请坐,”她接着说,然后她又转向总警督戴维,“你有关于向艾尔维拉开枪的人的消息吗?”

“这家旅馆里的椅子靠背都很高,”马普尔小姐说,“坐上去非常舒适。我正坐在书房的炉火前,想上午出门之前先休息一下。您进来写信,我想你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于是——我听到了您与这个叫戈尔曼的人之间的谈话。”

“这是马普尔小姐;”总警督戴维介绍说,“马普尔小姐,塞奇威克夫人。”

“您听到了?”

“又是您,总警督戴维。”她的视线经过他,扫向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点吃惊。

“那是自然,”马普尔小姐说,“为什么不呢?那是公用房间。当你推开窗,叫外面那人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会是一次私人谈话。”

贝丝·塞奇威克坐在靠窗的一把高背椅上,膝上放着本书,但却没在看。

贝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总警督戴维敲敲门,有人说“进来”,于是他走进去,马普尔小姐跟在后面。

“很有可能。”她说,“对,我明白了。但即使如此,你误解了你听到的话。迈克没有敲诈我。他可能动了念头——但在他能试一试之前我就把他吓跑了!”她的嘴角又扬了起来,露出舒心的微笑,使她的脸显得那样迷人。“我把他给吓跑了。”

他们乘电梯上楼,经过一条走廊,来到角落里塞奇威克夫人和她女儿住的一个套间。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我想您很可能做到了。您威胁说要开枪打死他,您处理得——请原谅我的无礼——的确相当不错。”

“我对花园了解不多。但要是把这比喻改成陈腐过时,那我同意。”

贝丝·塞奇威克扬起眉毛,觉得有点意思。

“就像是……如果花园周边的接骨木长得太疯,除了将它们连根拔起之外您束手无策。”

“可我并不是唯一听到你们说话的人。”马普尔小姐接着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老爹承认道。

“我的老天!整个旅馆的人都在听吗?”

“当然。您也是这样认为的。”

“另一张椅子上也坐有人。”

“您把这地方称作艺术品?”

“谁?”

“不得不摧毁一件艺术品总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马普尔小姐闭上嘴唇。她看看总警督戴维,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眼神。“如果必须要做这件事,那么你去做吧,”这眼神说,“我可做不到……”

“嗯,从您的角度来看,也许我知道。”

“你女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总警督戴维说。

“我想,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您心里很清楚。”

“哦,不!”贝丝·塞奇威克猛然喊道,“哦不,不是艾尔维拉。我明白了——对,我明白了。她肯定认为——”

“您是什么意思——可怜的伯特伦?”

“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她偶然听到的话,甚至还去了爱尔兰,想要一探究竟。那不难发现。”

马普尔小姐站起身。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喃喃地说道:“可怜的伯特伦。”

贝丝·塞奇威克再次柔声说道:“哦,不……”然后说,“可怜的孩子……即使是现在,她也从未问过我一件事。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在内心藏得严严实实的。只要她告诉我,我会向她解释一切的——让她知道这都是无关紧要的。”

“对。与她女儿一起。”

“在这方面她可能跟您想得不一样,”总警督戴维说,“要知道,有趣的是,”他以一种追忆的、聊天式的语气——像老农谈论他的牲畜和土地一般——继续说道,“经过多年的反复验证,我学会了不相信简单模式。简单模式往往太完美而缺乏真实感。那天晚上的谋杀就像那样。姑娘说有人向她开枪但打偏了,门卫跑过去救她,却被第二颗子弹击中。那可能非常真实,那可能是姑娘所看到的情况。但实际上在这表象的背后,事情可能很不一样。”

“她住在这儿?”

“你刚才非常坚定地说,塞奇威克夫人,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没有理由谋害你女儿的性命。嗯,我同意您的看法。我想确实没有。他可能是那种与女人吵着架,拔出刀来就往她身上捅的年轻人。但我认为他不会躲在一个地方,残忍地等待时机向她开枪。可是,假如他想杀害的是另外的什么人呢?在尖叫声和枪声响起后,却是迈克尔·戈尔曼死了。假如那恰恰是有意为之的,马利诺斯基安排得非常周到。他选择一个有雾的夜晚,躲在那个地方,等待着,直到你女儿从大街上走过来——他知道她会来的,因为他已经如此安排了——他开枪了。这一枪并不是冲着女孩的。他小心地不让子弹接近她,但她认为肯定是朝着她开枪的。她尖叫起来。旅馆的门卫听到枪声和尖叫声,冲到大街上,然后马利诺斯基开枪打死了他要打死的人——迈克尔·戈尔曼。”

“我们去拜访塞奇威克夫人。”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拉迪斯拉斯究竟为什么要打死迈克·戈尔曼?”

“准备好了吗?”他和蔼地问道。“您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也许是因为一桩敲诈勒索的小事。”老爹说。

伯特伦的生活跟往常一样进行着。不,马普尔小姐发现,跟往常不太一样。是有不同,但她还拿不准不同之处在哪里,也许是因为弥漫其间的不安?

“你是说迈克向拉迪斯拉斯敲诈?凭什么?”

她觉得悲哀——为伯特伦旅馆,也为她自己。她不知道总警督戴维下一步会要她干什么。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即将成功的兴奋。他的计划终于要实现了。这是总警督戴维的“盟军登陆日”。

“也许,”老爹说,“和发生在伯特伦旅馆的事情有关。迈克尔·戈尔曼对此可能了解颇多。”

伯特伦旅馆。这么多的记忆……过去的和现在的交织在一起。她想起了一句法文短语:尽管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有些事情依旧如初。她把词序颠倒过来:有的事情总是一成不变,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怎么说都正确,她心里想。

“伯特伦旅馆发生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总警督把彭尼法瑟教士送到出租车上,让他继续赶路去大英博物馆,又让马普尔小姐安坐在大厅里。她会不会介意在那儿等上十分钟左右?马普尔小姐并不介意。她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坐在那儿,看看四周,并进行思考。

“那是桩不错的买卖,”老爹说,“精心地策划,漂亮地执行。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马普尔小姐以前就在这里问过我,这地方有什么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回答这个提问。伯特伦旅馆实际上是多年来为人所知的最优秀、最大的犯罪集团之一的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