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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嗯,十二小时之后我就在国外了。所以你说得没错。”

“我想你错了,贝丝。”他叹了口气,“她是问起过你在哪儿,我告诉她你在国外。”

她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灵巧地将他转了过去,像是要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她打开门,轻轻将他推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时,勒斯科姆上校注意到一位老妇人上到楼梯拐弯处。她一边往手提袋里看,一边咕哝着:“哎呀,哎呀,我想我肯定是把它落在房间里了,哦,天呐。”

勒斯科姆上校犹豫着,摸了摸胡子。

她从勒斯科姆上校身边经过,看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但当他走下楼梯时,马普尔小姐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了停,偷偷地瞟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她又朝贝丝·塞奇威克的房门看了看。“所以说这就是她在等的人?”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奇怪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贝丝·塞奇威克说,“置身险境已经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不,与其说是成为习惯,还不如说是上瘾了,就像毒品一样。就像吸毒者时不时要来点美妙的海洛因一样,这让生活看起来丰富多彩,并且值得活下去。嗯,这也没什么。那就是我最终的归宿——或者不是——随它吧。我从不碰毒品,从来就不需要它们,危险就是我的毒品。但像我这样生活的人,对别人来说就是危险之源。德里克,不要做一个顽固的老傻瓜。你最好把那个姑娘带到离我远远的地方。我对她全无益处,只有伤害。如果可能的话,最好都不要告诉她我也在这个旅馆里。给梅尔福特家打电话,今天就送她过去。找个借口,就说有突发紧急情况什么的……”

3

“这让我想起了你做过的一些事。”勒斯科姆上校说。

彭尼法瑟教士吃了早餐后打起了精神。把钥匙留在前台后,一个人溜达着穿过了休息大厅。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被那位专门负责为顾客找出租车的爱尔兰门卫利落地安排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是的,是的,没错。危险。我很危险。我一直很危险。”

“您去哪儿,先生?”

“噢,算了吧,贝丝。危险?”

“唉,”彭尼法瑟教士突然有些沮丧,“让我想想,我本来想去哪里来着?”

“你真是个好人,德里克。”她说,“你的想法是好的。但都行不通,我可怜的天使。你必须要这样告诉自己:这些想法行不通,而且可能会非常危险。”

就在彭尼法瑟教士和门卫就这个棘手的问题进行讨论时,庞德大街的交通被迫中断了几分钟。

贝丝·塞奇威克走到窗前,在那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窗格。

最终彭尼法瑟教士灵光乍现,指示司机将出租车开去大英博物馆。

“她昨天说了一些话。她问你在哪儿,在做些什么。”

人行道上只留下了咧着嘴笑的门卫。考虑到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从里面出来,他就沿着旅馆正面的墙溜达了几步,一边低声哼着一首老歌。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贝丝·塞奇威克厉声问道。

伯特伦底层的一扇窗户猛地一下打开——但是门卫并没有回头,直到一个声音突然从那扇窗里传来。

“你不能如此肯定。我觉得——我觉得她已经感觉到了。”

“原来你在这里,迈克[1],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我当然是她的妈妈,她是我的女儿。但这又给我们两个人带来过什么好处吗?或者将来会对我们有什么益处吗?”

他吃惊地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

“你总归是她的妈妈。”

塞奇威克女士从开着的窗子中探出头来。

“你想说什么?德里克。”

“你不认识我了吗?”她问道。

“听着,贝丝。在这儿遇见你真的让我很吃惊。但是你难道不觉得——好吧,我是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命中注定。这可能是一个机会,我并不认为你真的,呃,真的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想的。”

男子的脸上闪过恍然大悟的表情。

勒斯科姆终于鼓起了勇气。

“哇哦,这不是小贝西吗!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贝西。”

“可能跟她在意大利的监禁生活比起来,那里并不算无聊,甚至还会让她觉得非常刺激。”

“也就只有你叫我贝西。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名字。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

贝丝有点同情他。

“随便瞎忙,”迈克含糊其词地说,“我才不像你那样能上新闻。我经常在报纸上读到你的光荣事迹。”

勒斯科姆上校望着她,满眼关心:“你觉得她会很无聊吗?”

贝丝·塞奇威克笑了起来。“不管怎样,我穿得比你要好点儿,”她说,“你酒喝得太多。你总是这样。”

“可怜的姑娘,她在那儿会很无聊的。”

“你穿得好是因为你总是不缺钱。”

“噢,她就要走了,我只是带她来住几晚,看场演出什么的。她明天就要去梅尔福特家了。”

“钱对你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只会喝得更多,堕落得更彻底。没错,你会的!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这才是我想知道的。你是怎么应聘上这份工作的?”

“亲爱的德里克,别这么担心。我不是指责你试图安排一场母女相见的感人场面。这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人们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但是你必须立刻把艾尔维拉从这里带走,今天就走。”

“我需要一份工作。我有这些——”他用手轻轻地敲着那一排奖章。

她看着他大笑起来。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套装和翠绿色衬衣,正准备出门。她神情愉悦并且充满活力,而她身边的勒斯科姆上校看起来则老态龙钟。

“哦,我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说,“它们也都是真的,是不是?”

“你必须明白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说——”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有假呢?”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贝丝·塞奇威克冷冷地说道,“这儿毫无疑问是伦敦最舒适的酒店。我为什么不能来?”

“嗯,我相信你。你总是那么有勇气。你一直都是位好战士。没错,军队适合你,我很确定。”

“但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这看起来不像你会来的地方。”

“军人在战争年代还可以,但在和平时期就不吃香了。”

“我知道,昨晚我看见她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就干上了这一行?我真不明白……”她停住了。

“我是说,早知道我就不会带艾尔维拉来这儿。你知道吗?我把她带来了。”

“你不明白什么,贝西?”

“我想也是。”

“没什么。这么多年之后再见到你有点儿奇怪。”

“贝丝,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这里,完全不知道。”

“我可从没忘记过,”男士说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小贝西。啊!你是位多么可爱的姑娘啊!一位可爱又瘦小的小姑娘。”

勒斯科姆上校非常不情愿地迈进了门,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关上。

“一个讨人厌的傻姑娘,那才是我呢。”塞奇威克夫人说。

“您最好先进来。快点儿,别让女服务员看到我们之后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你懂得太少,否则就不会跟我交往。你对付那匹马可真有一手。你还记得那匹母马的名字吗——它叫什么来着?莫利·奥弗林。呵,它可真是个邪恶的魔鬼,确实如此。”

“好吧,贝丝,真的,我不是很确定。夹层中应该有一间书房。”

“你可是唯一能骑它的人。”塞奇威克夫人说。

“您终于来了!我一直留心您的行踪,想找机会逮住您。我们能去哪里谈谈吗?我是说,去个清静的地方,没有老猫咪时刻徘徊在身边。”

“可以的话它早就把我摔下来了!当它发现做不到时,也只能选择放弃。啊,它可真是个美人儿。但是说到骑马,其他女士都没有你擅长。你有可爱的臀部,可爱的双手。你从来都不害怕,一刻都没有!我猜你一直如此,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驾驶赛车时。”

勒斯科姆上校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当他沿着走廊大步前进时,楼梯顶部的门突然打开了。塞奇威克女士开口道:

贝丝·塞奇威克笑了笑。

2

“我得继续写我的信了。”

马普尔小姐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这件事。在早上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走楼梯,而不愿乘电梯,这样能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她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

她从窗户缩回身去。

她隔壁房间、靠着走廊的房门猛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是贝丝·塞奇威克。她又缩回房间,把门猛地关上了。

迈克斜靠在栏杆上。“我从来没有忘记巴利高兰,”他意有所指地说,“有时候,我想过要给你写信——”

大概十点的时候,她全副武装地从房间走出来:帽子、手套、雨伞——虽然天气很好,但是以防万一。还有手包——她最为精致的购物包,这时——

屋里传来贝丝·塞奇威克刺耳的声音:

马普尔小姐吃完了早餐,满怀愉悦地起身。她打算用一个上午来愉快地购物,但也不能逛太多,容易过于劳累。今天可以逛牛津街,明天逛骑士桥。她开心地做着规划。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迈克·戈尔曼?”

女服务员走出了房间,显然她已经很习惯于老夫人们在此喃喃回忆往事了。

“我只是想说我没有忘记——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我只是,只是想提醒你。”

“我觉得那也是她们愿意来此小住的原因之一。”马普尔小姐说。

贝丝·塞奇威克的声音依然那么刺耳:

“没错,夫人。我想很多住在这里的女士都会与您有同样的感觉。”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我将给你一条建议。要是你敢给我惹什么麻烦,我就会像枪毙老鼠那样轻而易举地毙了你。我以前可是杀过人的……”

“对你来说年代太久远了。”马普尔小姐说,“好吧,人总是会想起点儿东西,特别是在这样的地方。”

“可那是在国外?”

“呃——”女服务员看起来非常抱歉。

“不管是国外还是这儿——对我来说都一样。”

“可能你也听过这首歌?”她问。

“哦,天哪,我相信你会那么做的!”他的声音里带着钦佩,“在巴利高兰——”

她又轻轻哼唱起来:“噢,在我这一生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在巴利高兰,”她打断他的话,“他们已经给了钱让你闭嘴,并且还给了你不少钱。你那个时候已拿了钱。你从我这儿再也不会得到什么了,想都别想。”

“我只是想起来一首老歌。”马普尔小姐抱歉地喃喃道,“曾经有段时间很流行。”

“这对周末小报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浪漫故事。”

女服务员看起来有点儿惊讶。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噢,在我这一生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噢,”他笑了起来,“我并不是认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小贝西的事。我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马普尔小姐抿了一口茶。她听到自己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哼起了一首已被遗忘很久的歌:

“最好如此。”塞奇威克夫人说。

“在伊斯特本的一家酒店工作。那是家非常现代化的酒店,但我更喜欢像这里这样复古的场所。”

她关上窗户,低头瞪着面前的书桌,看到了吸墨纸上那封还没写完的信。她拿起来看了看,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然后,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出房间。

“那在这儿工作之前在哪儿工作呢?”

伯特伦那些较小的书房就算是里面有人的时候也总显得空荡荡的。窗子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张书桌,右边的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些杂志,左边面向壁炉放着两把高背扶手椅。这些地方是那些老年陆军或者海军们下午最喜欢来的地方。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美美地进入梦乡,一直睡到下午茶时间。而上午这些椅子就不那么抢手了。

“才三年多,夫人。”

然而罕见的是,这天早晨竟然没有空位子了,一位老妇人占了一把,另一把上面坐着个年轻姑娘。姑娘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迟疑地看着塞奇威克夫人刚刚走出的那扇门,然后慢慢地向它走去。艾尔维拉·布莱克的脸色像死人般苍白。

“你在这儿工作很久了吗?”她问。

又过了五分钟,那位老妇人才开始有动静。此刻,马普尔小姐觉得她穿衣下楼之后的小憩已经够长了,该出去走走,享受一下伦敦的迷人风光了。她可以一直步行到皮卡迪利,然后坐9路车到肯辛顿的汉高大街;或者,她可以走到邦德街,再坐25路车到马歇尔和斯内尔格罗夫商店,或者坐相反方向的25路车,她记得那样可以一直到海陆军百货商店。走出旅馆大门时,她仍在脑海里回味着这些令人高兴的事情。那个爱尔兰门卫回到了工作岗位,替她作了决定。

马普尔小姐赞许地看着她。伯特伦旅馆真的可以创造奇迹,这是一位真正的女佣。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左臂。

“您会需要一辆出租车的,夫人。”他肯定地说。

“噢,没错,夫人。主厨对早餐的要求非常严格。”

“我觉得不需要,”马普尔小姐说,“我想我可以坐25路车,车站离这儿不远,或者乘从帕克街方向开来的2路。”

所有的东西都是热乎乎的。这才是真正的早餐。她也可以自己做这样的早餐,但她不必如此!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不,不是一位女王。而是位住在一家条件不错,却不过分昂贵的旅馆里的中年妇人。事实上,这感觉像回到了一九〇九年。马尔普小姐向女服务员表达了感谢。女服务员微笑着回答说:

“您不会想坐公共汽车的,”门卫非常肯定地说,“您年事已高,颠簸的公共汽车对您来说太危险了。他们那种开车方法:启动、停车、再启动。这会让您摔跤的,真的。现如今这些家伙们一点儿良心也没有。我吹吹口哨帮您叫一辆出租车,那样您就可以像女王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马普尔小姐满怀信心又小心翼翼地用刀切开了荷包蛋。果然没有令她失望,黄澄澄的、浓厚的蛋黄溢出来。多么完美的荷包蛋!

马普尔考虑了一下之后改变了主意。

早餐在五分钟之后就送到了。一张大小适中的托盘上放了一个圆肚茶壶、奶油般的牛奶,还有一只银制热水壶。吐司上放着两只漂亮的荷包蛋,不是那种放在锡制杯子里的、又小又圆、像子弹般坚硬的东西。一块大小适中的黄油上印着蓟花图案。橘子酱、蜂蜜和草莓酱依次排列。面包卷看起来美味极了,可不是那种薄馅的硬面包,它们闻起来新鲜无比。(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托盘上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梨子和一根香蕉。

“那好吧,”她说,“也许我最好是坐出租车。”

马尔普小姐点了早饭:茶、荷包蛋、现烤的面包卷。这位女服务员没有提起早餐麦片或者橙汁,这让她显得非常专业。

门卫连口哨都不用吹,他只是弹了个响指,一辆出租车就如同变魔术一般出现了。马普尔小姐被极为小心地扶上了车,就在那时,她决定去鲁滨逊克利弗商店,去那儿看看上好并且正宗的亚麻床单。她愉快地坐在车里,感觉正如那个门卫所说,像女王一样。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亚麻床单、亚麻枕套以及合适的玻璃纱布和桌布——这些上面没有香蕉、无花果、调皮小狗之类的图案,或者其他会让你在洗涤时觉得心烦意乱的图案。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不错。按铃后不久,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一位非常令人满意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服务员,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她穿着淡紫色条纹的裙子,戴着头巾——刚刚洗熨平整的头巾。她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充满了田园的质朴。他们从哪儿找到这些人的?

4

马尔普小姐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同客房服务交流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塞奇威克夫人来到前台。

客人可以通过拨打客房服务来订餐,也可以按铃呼叫女服务员。

“汉弗莱斯先生在办公室吗?”

她查看了一下酒店提供的手册,手册上的字体足够大,不需要眼镜也能看清。

“在的,塞奇威克夫人。”戈林奇小姐看起来有些吃惊。

马尔普小姐瞥了一眼小钟:八点半,是时候吃早饭了。

塞奇威克夫人径直穿过前台,敲了敲门,在门内人回答之前就进去了。

所以——所以呢,这些人看起来并不真实。但实际上他们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塞利娜·哈茨是真实的,角落里那个帅气的老兵也是真实的——她曾见过他一面,但她想不起他的名字了——而那位主教(亲爱的罗比!)已经去世了。

汉弗莱斯先生吃惊地抬起头来。

这些老年人真的很像五十年前她在这里遇到的老年人。那时候老人像他们这样是非常自然的,而现在则完全相反。如今的老年人不同于那时——也许是因为疲于应付家庭的琐事,他们总带着一副匆忙而焦虑的神情;也许是因为需要四处奔走参加各种委员会,还要极力表现出精明能干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染了龙胆蓝的头发;也许是因为他们戴了假发。他们的双手也不是她记忆中纤巧的双手了,他们的手因洗涤剂和清洁剂的摧残而显得粗糙……

“什么——”

这能解释她昨晚感到的那种不安吗?那种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的不安……

“是谁雇了那个迈克尔·戈尔曼?”

“像这样的地方,”她大声地说,“这样的地方,我觉得,是非常难找的……”

汉弗莱斯先生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她放下手中的毛线活儿,休息了一下,让思绪如同舒缓的小溪一般流淌过自己的大脑。塞利娜·哈茨……她在圣玛丽米德住过的那间小屋多好看啊,现在居然被加上了一层丑陋的绿色屋顶。松饼……太费黄油了,但很好吃……还有非常棒的旧式香饼!她从来不曾期待过,一切都能如往日一般……因为,毕竟,时间不曾静止……而如果想让时间如此这般静止住,一定要花上不少钱……这地方连一块塑料都没有!她推测,旅馆方面也一定能有所盈利。过时的东西又恰如其分地出现了,成了如画美景……看看,现在的人们是多么喜欢旧时的玫瑰,却鄙视现在那些养在花园里的香水月季!这地方的东西都看起来太不真实了……好吧,为什么一定要是真实的呢?她上次来已经是,五十,不对,将近六十年之前了。而现在她觉得不真实,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当下的生活——没错,这整件事触发了一系列有趣的问题,整个环境和这些人……马普尔小姐把毛线活儿推远了一点。

“帕菲特走了——他一个月前出了车祸。我们必须立刻找个人代替他。这人看起来挺合适。推荐信没有问题,退役军人——在军中表现良好,或许不太聪明,但有时这会是优点,您不会是知道有关他的什么不好的事儿吧?您知道吗?”

“新的一天。”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以她一贯的乐观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新的一天——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足以不让他待在这儿。”

马普尔小姐回到床上,把枕头垒在一起,瞥了一眼闹钟:七点半。她拿起了总是带在身边的祈祷小册子,像往常一样读完了今天的一页半份额,然后拿起编织活儿开始忙活起来。因为刚起床,手指受风湿的影响有些僵硬,所以她一开始织得有点慢,但后来就慢慢变快了,手指也不再被痛苦的僵硬所困扰。

“如果你坚持,”汉弗莱斯慢吞吞地说,“我们会通知他——”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伦敦那有些惨白的日光便照进了屋里。然而,她并没有准备关掉电灯。这是一间多么舒适的房间啊,一如伯特伦的其他房间:玫瑰花图案的墙纸;一个漆得发亮、配有梳妆台的红木抽屉柜;两把高背椅;一张离地高度适中的安乐椅。房间中还有一扇通往一间现代化浴室的门,浴室里平铺着玫瑰花的墙纸,这样就避免了那种过于冷淡的清洁感。

“不,”塞奇威克夫人缓缓说道,“不用了,已经太迟了,算了吧。”

马普尔小姐向来都醒得很早,今天也不例外。她很喜欢自己的床,太舒适了。

[1] 全名迈克尔,迈克是他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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