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至少让我看看皮夹啊。如果没有皮夹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当然有。”
看到他那得意的表情,我内心浮现一个想法。
“你其实没钱吧?”
“你若把皮夹还给我,就给你看个过瘾。”
“还是买来再看吧。”健太郎露出邪恶的笑容。
健太郎的脸色瞬间大变。
“只给看一下哦。”我假装要从裤子口袋拿出皮夹。
果不其然。这家伙知道我没有皮夹。
“那至少要让我看看你有钱吧。”
“把皮夹还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等你买过来后我再付钱。”
“为什么我要还你皮夹?”
健太郎站起来,向我伸手要钱,“快拿出来啊。”
“因为偷走皮夹的人就是你。”
“当然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健太郎慢慢把脸朝向我,“这样我就帮你买吧,但要给我钱。你有钱吧?”
“也就是说,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
“现在情况改变了,拜托你。”
“太瞎扯了。”
“把你监禁在这里的那个怪女人会送过来吧。”他说着,并用铁管将在地上滚动的塑料瓶砸烂。
“不然你那天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你不想放我走也没关系,至少要买食物跟水过来啊。”
“那是因为……”
健太郎事不关己地吐着烟。
“因为你担心被自己绑架并关在这里的男人。”
“喂,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啰唆!”
既然马上就给我烟可见他的心情不错,但我不能开口拜托这家伙拿手机,毕竟这人的手机似乎是被正治欺负时抢走的。如果他知道我的手机就在那里,不可能轻易交给我。
“你在紧张什么?果然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吧?”
久违的烟令人心旷神怡,头脑一阵麻酥酥的感觉。
健太郎把没抽完的香烟扔向我。
健太郎一副别啰唆的表情,连看都不看我。
“对啊,是我们把你带来这里的,那又怎样?”
“你是高中生吧,可以抽烟吗?”
他终于承认了。
没想到他很干脆地把万宝路烟盒和一百日元的打火机丢过来。
“都是你的错,谁叫你啰啰唆唆地对我们训话?”
“也能给我一根吗?”
“训话?”
健太郎坐在坏掉的电视机上抽烟,装作大人的样子。但弱不禁风的小屁孩很不适合抽烟。
“没错,我们当时聚在一起,你像刚刚一样上前教训我们一顿‘小孩子抽什么烟’,你不记得了吧?”
我下跪认错了好多遍才令他满意,刚来时怒气冲冲的健太郎已经恢复平静。这家伙不愿放过我的唯一理由,就是想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完全没印象。
“再说一遍。”
“所以正治气疯了,要大家把你拖来这里痛扁一顿。你瘫软在地上时,我们以为你要死掉了,所以把你直接丢在那里。可是你又醒过来嚷嚷着说要告诉学校和父母什么的,我们就铐上手铐让你好好反省。”
“之前脱你内裤,很对不起。”
看着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瘀青,我早猜到应该是卷入什么纠纷里,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这个人。
“好好给我道歉。”
这样的话,那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放我走?
“我错了。”
“所以你才不报警,想靠自己剪掉手铐,好让你们做的事情不被曝光?”
“甚至在女孩子面前把我的内裤都脱掉。你觉得有没有做错?正治!”
健太郎把脸撇向一边。
铁管往我脸旁挥下去,泥巴溅到眼睛里。
“算了,给我听好,现在马上解开手铐,这样我就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
“不只这件事吧!”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在大家面前脱掉健太郎的裤子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就只是绑架而已吗?如果再加上抢劫,被抓到就要送少年感化院了。”
我手撑着跪在地上,额头贴在潮湿的地面。
“那又怎样?”
歌曲停了。
“如果我死了还要加上杀人罪,你的人生就完蛋了。”
我流下眼泪。
“反正我还未成年,没那么严重的。”
那是我最喜欢的歌,在这种状况下听到这首歌更令人心碎。
“你不知道最近少年相关法令加重了吗?还可能判死刑的。”
我伸长着身体,尽可能地接近手机。
“死刑……”
我在这里啊!
健太郎本想抽出香烟,却因为手在抖让烟掉到了地上。
我咬牙切齿地好不甘心,因为美加打电话给我。
这个笨蛋想必不会看报纸或新闻。对这家伙与其用挑衅,不如用威胁的方式奏效。
声音的来处比我被铐起来的地方更往里面,说不定是在那台倾倒的洗衣机后面,但我的手根本伸不到那个位置。
“肯定是死刑。”
此时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那也无所谓,反正像我这种笨蛋就算从学校毕业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
肯定没错,手机就掉在某个地方。我的视线扫视着每一处散乱的破铜烂铁。
“你的声音在发抖哦。”
来电铃声断了。
“烦死了!”
我站起来四下寻找着,却都找不到手机。
他把铁管举到头上,站在我面前。
那不是梦。声音就在附近。那是我手机的来电铃声,而且那铃声意味着是美加打来的电话。
“反正既然都是死刑,那现在就杀了你吧。”
不对,我真的听到了歌曲的声音。
我没直接说“那你试试看啊”,因为越是这种胆小鬼,一旦豁出去越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原来是梦啊?
“给我道歉。”
然后我醒了。
“道什么歉?”
“对啊,真不敢相信你不知道这首歌,哈哈哈。”美加开心地笑着说。
“谁叫你忤逆我。”健太郎的眼神又变了,那是危险的征兆。
“很有名吗?”
“快道歉!”
“你不知道吗?这首歌很有名呢。”
挥落下来的铁管打到侧沟的水泥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也喜欢啊?仔细听了很久,却不知道是什么歌。”
“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也很喜欢哦。”
“废话。”
“这首歌真好听。”
“那就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吧。我也一样,就算被正治他们拳打脚踢,也没人来救我。大家都只顾着自己,这世上尽是些自私的人。这把年纪就不要依赖别人,靠自己的力量出去吧。”
PS请放心,手机已经修好了。
“我被手铐铐住不可能逃得出去啊!”
小广
“没这种事,之前那个人就是靠自己逃出去的,加油呗。”
请加油。
之前那个人?我想起那个手铐,果然之前也有人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里。
星期六日我不会过来,所以放了三天份的水。
突然间周围莫名安静了,原来是大楼施工的声音停下来了。可能是工程安排上今天没有施工。
真丢人。哭泣。小广没资格当介助人。
我一整天都呈大字形躺着,满脑子都是吃的。人类似乎只要有水喝,就可以活得很久,但为了果腹喝下去的水又立刻变成汗,从全身上下排出去。因为闷热而加速的新陈代谢,肯定也夺走了我的体力。
今天是终于要开始的日子……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便现在有人打开铁门,我也没信心声音能够传到那里。
对不起,小广会好好反省。
指尖的疼痛已呈慢性化。刺痛跟心脏的跳动频率一致,连手臂都麻痹了。从第一个关节到指尖的这一段已完全呈土色。
竟然哭了,小广真没用。
怎么都没人过来呢?就算公司的员工人数很少,好歹也会有大楼管理员吧。
虽然只是一包综合坚果,但失去后才知道那不只支持着体力,也支撑着我的精神。
我躲在塑胶布里避开夜里下起的雨。
水倒是比平时多放了两瓶,要我用水代替坚果忍耐饥饿的意思吗?我果然惹她生气了。因为弄坏了她的手机,所以想惩罚我。
雨打在布上的声音比打在雨伞时还要吵,但因为塑胶布更大,为了不被雨淋湿我躺在里头,更何况比起坐着,躺着也比较不耗体力。
为什么这次没有综合坚果呢?
七点半左右我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慢慢靠近。
里头没有坚果。袋子里只放了三瓶水和粉红色的信封。
有什么好笑的吗?女人在微笑,丝毫感觉不到她对我有任何歉疚。
可是一往袋子里看,我瞬间倒抽口气。
“食物呢?”
不过女人似乎没有很介意昨天的事情,地上仍放着塑料袋。这让我稍微安心。
我想问这女人的只剩这件事。
开始什么?我打算不睡觉等女人过来问清楚这件事,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这时她表情一变,又跟上次一样开始喃喃自语。
──明天终于要开始了──
“我在问你食物呢?”
昨晚因为很在意那封信,所以一直辗转难眠。
我从塑胶布里爬出来,将女人放下来的塑料袋像是抢一般地拉过来。
隔天我醒来时,女人已经离开了。
只有一瓶水,当然还有那个诡异的信封。
女人的跳跃表示不能踏到那个地方,肯定只是她个人的坚持,所以那里是女人的“自缚灵区”。
“怎么没有食物啊!你不是要监禁我,那就要救我啊。够了吧,你是想让我饿死吗?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求求你了。”
那个家伙念书和运动都不擅长,也没有朋友,在教室的角落看着灵异照片偷笑,感觉很诡异。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正五体投地跪在被雨淋湿的地上央求着。
某一天,我从他在上课时偷偷摸摸写的“灵界通讯”笔记本中,得知他将那个水沟盖取名为“自缚灵区”。霸凌他的孩子因为觉得有趣而故意去踩那个水沟盖,结果隔天起他就向学校请假,接着就直接转学了。
被健太郎凌虐得这么惨,“跪”这件事在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即使是狗或老鼠,只为了食物都愿意低头乞食。
去往学校的路途中有个水沟盖,那个同学绝对不会踩到盖子。不论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原因。
沾满泥土的脸一抬起来,手机的镜头便朝向我。
我蓦地想起小学时的某个同学。
女人的表情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样在拍我。在拍跪在泥土上的我。
健太郎刚刚很正常地走过那个地方。
“如果你不想帮我,至少要给我食物才对啊。我饿扁了。”
从我的位置来看,那个女人回去时会跳起来的地方,既没有水洼也没有老鼠尸体,只有插着像是竹棒的一根棒子,那么细的竹棒明明绕过去就可以,不需要特地跳起来。
女人完全不听我说话,只是一边换位置,一边不停地按着快门。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就是跳跃的动作。
等到拍够了之后,她才露出灿烂的笑容,将手机收起来,离开这里。
既然是那家伙把我关在这种地方,又为什么要给我食物和水,而且什么要求都没有?别说要求了,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喂,等等!”
明天要开始什么东西?真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周末过得可好?
小广
小广周末过得很开心哦。
请相信小广,fight!
和久违的朋友见面,大家一起吃烤肉。
不过,明天终于要开始了。
小广最喜欢吃牛五花,所以又发胖了。(笑)
天气很热,越来越闷热了呢。真是讨人厌的季节。
可是小广就喜欢吃肉,实在抗拒不了。
我把袜子绑在被手铐划伤的右手腕上。这样虽然不卫生,但只要手铐稍微碰一下,手腕就会很痛。
明明烤肉吃得超饱,却又吃了甜点。
拿塑料袋时,指尖传来触电般的刺痛令我下意识地松开手。受伤的指头从第一个关节的前段开始变色,很明显已经不适合治疗了。
甜食也不小心吃太多。(笑)
我切断的是救命绳吗?
这周要减肥了。
我想象着在这种又黑又臭的鬼地方喝小便,吃排泄物,逐渐消瘦至死亡的自己。尸体被老鼠啃得四分五裂,说不定几年之后散落的尸骨才被发现。
小广
女人消失一阵子后,我突然感到很不安。真不应该惹她生气,毕竟将近一星期除了她以外,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那个健太郎。如果那女人从此不再过来,我肯定会饿死。
那女人已经不打算拿食物过来,她想要饿死我。她要记录人类饿死的过程。这封信也是为了打击我的精神吧。
女人慢慢站起来,微微躬着背,一边擤着鼻涕一边走出去。即使在哭,她仍没忘记跳过那里。
我明白把希望放在健太郎身上也没用。
我当然根本就不同情她,也没有任何歉意。
之前已想过很多遍的法子又在脑中苏醒,难道只剩那个方法了吗?
“坏掉了吗?我帮你看看吧。”
我看着被铐住的右手。
女人在我背后蹲下来,似乎是在检查手机有没有摔坏。不一会儿,她的肩膀开始晃动,似乎是在哭的样子。
最后的手段。
虽然没能抢到手机,但我深觉报了一箭之仇而在心中窃喜。那女人狈狈的模样也很好笑。
若愣愣地待在这里,身体只会逐渐衰弱。如果不趁还有体力的时候这么做,到时就很难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出去了。
女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捡手机。
可是我实在无法下定决心。说不定会有人发现我,我仍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用目测的方式判断到可以下手的那一刻,顿时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手机。但只差几厘米没有够到,手反而拨开了手机。手机从女人手上掉到了地上。
身体在摇晃,是发生地震了吗?而且晃得更剧烈了。
专心拍照的女人逐渐接近我,这样说不定能抢走她的手机。
睁开眼,有个男人正蹲在面前看着我。
她目光炯炯地在我周围走来走去,拍了好几张照片。
又产生幻觉了。之前有十几个人来这里救我,但全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物而已。
“你这个白痴在做什么!不准拍!”
我靠在墙上,眼前的男人敲敲我的脸。
女人开始用手机的照相机拍照。
“喂。”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听好,好好听我说话。立刻、马上,解开这个手铐!”
脸颊的确有男人手的触感。
她是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你没事吧?”男人又敲了敲我的脸。
女人连忙把手伸进皮包里拿出手机。
这次说不定不是梦。
“快把手铐解开,如果现在放我走,我保证不会跟警察说。”
我的背离开墙,想要抱住眼前的男人。左手的确抓到了男人的身体。
不论我怎么大吼大叫,女人的嘴角仍挂着笑容,像是在看崇拜的偶像一样,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现实,不是幻觉。
“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吗?你的目的是什么?”
“喂,你有点臭哎。”男人在我耳边说。
女人嘴里又在念念有词。
是真的,是真正的人类。
隔天早上,我一看到那女人就破口大骂。
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把脸埋在男人的肩头哭泣着。我借用男人的肩膀,哭了好一会儿。
比起这些,想到虽然已经有两个人发现我,离开这里的希望却完全落空,接受这个事实更令人沮丧。
男人五十多岁,穿着西装,掺着几撮白发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塑料瓶里虽然还有水,但我不可能把宝贵的水拿来洗头发。更何况我全身都已经被汗水和泥巴弄得脏兮兮,现在再加些可乐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看到在这种地方被手铐铐住憔悴不堪的我,竟然能够不为所动,态度还很冷静。
我把可乐与汗水混合在一起的黏答答的头发梳上去。
这次肯定没问题,他和那女人跟健太郎不一样。
“你就给我跪坐到死为止。”留下这句话后,健太郎便离开了。
太久了,关在这里实在太久了。
“谢谢你,可乐很好喝。”
我想道谢,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害我没办法说话。
“可乐很好喝吧,要感谢我哦。”
“振作一点啊,你是男人吧。”
健太郎咯咯地笑着,一边将拿来的可乐从我头上淋下来。
男人像个绅士默默牵起我的手,让我握住手帕。那手柔软、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
我心里已有准备,说不定他会突然拿剪刀刺过来,因为这少年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劲。
等到我冷静下来后,绅士不慌不忙地说:“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照他所说跪坐闭上眼睛。我只听得到眼前健太郎急促的呼吸声。
我将事情的经过全部都告诉了他。
“很好,给我跪坐着,闭上眼睛。”
发生在这个现代都市中难以置信的悲剧,以及小广和健太郎他们那种年轻人的病态。
“好,我会还你的。”
我原本以为听到这些话的绅士会很讶异、愤怒,还会同情我。可是绅士在听我讲述时,偶尔会打个哈欠。
“手机还我!”
这话题很无聊吗?我可是被关在这里一星期以上了啊。对我来说,不对,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司空见惯的经历吧。
“对不起啦,健太郎。”
难道这人曾去过水深火热的地狱,才会觉得我的话题很无聊吗?会不会是工作繁忙到几天几夜都没睡觉?
“拿走我手机的事也要道歉。”
重新打量他后,我才发现绅士穿的虽然是高级西装,却皱巴巴的,肩膀上有掉的头皮屑。白衬衫的领口已经脏了,领带也有一些污渍。鼻孔还窜出一根恶心的长鼻毛。
“对不起,我偷走了里美的体育服。”
“你会救我吧?”
“你从女子更衣室偷走了里美的体育服吧,可别说你忘了这件事!”
绅士没有回答,“扑通”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裤子会弄脏。
“道什么歉……”
“我蹲着腰会痛。不过,你能活到现在真是辛苦了,彼此彼此。”
“那就向我道歉。”
彼此彼此?
“嗯,我很怕你,健太郎好可怕啊。”
“前几天我就发现你了。”
“说你很怕我。”
我有听错吗?不,我没听错。刚刚这人的确说了“前几天就发现了我”。
“……”
“从那里。”绅士右手的食指往天空一指。
“我很冷静啊。你在害怕什么呢,正治?你怕我吗?”
“从顶楼上。”
“对,我是正治。你冷静点。”
“顶楼上?”
“你是正治,对吧?”
“嗯。”
“正治?”
“您在那栋大楼工作吗?”
“你才是垃圾,正治。”
绅士没有回答。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爬行的臭虫。
“你不是垃圾。”
“啊呀!”他突然大吼一声,一拳打烂那个臭虫,然后又看了一会儿烂掉的尸体,大大的手捂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说一遍!”
有什么好笑的吗?难道说这个人也……有问题?
“你不是垃圾。”
我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感到无力,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有可能他是个怪人,但至少都这把年纪了,应该会理解我陷入的窘境,也懂得要帮助我吧。
“说我不是垃圾!”
我偷看着他的脸,他在哭。刚刚还在笑,现在却在呜呜地哭泣。
“说什么?”
绅士抬起脸,擤着鼻涕,“我原本想跳楼自杀。”
“给我说!”
“跳楼自杀?”
他在我的鼻尖威胁似的摇着剪刀。
“我以前啊,很瞧不起那些暴露出自身软弱还继续苟活在世的人。想自杀就去自杀啊,人类社会里弱肉强食的法则已经起不了作用,这算是一种新型的自然淘汰。你不认为吗?”
“我不是垃圾,我才不是垃圾呢!”
“啊。”
“垃圾!”
“那样自负的我,竟然会在这把年纪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呜呜。”绅士又垂下头,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给我说大声点!”
“可是却死不了。我所瞧不起的那些残兵败将能够做到的事情,我自己却下不了手。所以我几乎每天都爬到这栋大楼的顶楼,公文包里也放了遗书。”绅士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说谎,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封遗书。
“垃圾。”
“于是在前几天发现了你,我很好奇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的双眼充血。
我抬头看着大楼楼顶。
“快说!”
“你看到我了啊?”
似乎还没变声的声音听起来很尖。这让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看起来更加诡异。
“嗯,一直在看着你。”
“你说我是什么?”
这家伙有病吗?
我没回答,剪刀突然刺过来。刀刃擦过鼻尖几厘米,如果闪躲不及肯定就刺到脸了。
“既然看到就应该很清楚,我现在坐困愁城,而且什么东西都没吃。你能联络警方吗?还是帮我叫人过来?”
“你刚刚说我是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绅士露出讶异的表情,“联络警方要做什么?”
“喂!”健太郎将剪刀头朝向我。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离开这里啊。”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之前畏畏缩缩的态度跑到哪里去了?
“你要离开这里?最近的年轻人一遇到挫折就想逃避。为什么不能忍耐呢?以为到别的地方去就会有好事发生,对吧?因为想得很天真所以随随便便就辞职,其他的公司也看得很清楚吧。然而,结果不论去哪里都无法长久地待下去。”
健太郎似乎有些困惑,但逐渐露出嚣张的笑容。
绅士厌烦地摇摇头,“你给我好好记住啊小伙子,不管到哪里情况都一样,这世上没有一个好地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件好事。我不会跟你道歉,但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
我按住被揍的右眼,怒瞪着他。
这是什么歪理?
可能是没揍过人,健太郎动作停下来,一边看着自己的左手一边看着我的脸。
“像这种谎话连篇腐败的世界,毁灭了最好。”
他右手拿着剪刀,就算我想要逃,手被铐住也逃不了。我留意着剪刀的方向,这时健太郎的左拳往我脸上揍下去。
我对绅士满怀的期望跌到谷底。可是,现在能依赖的只剩这个人。
这时,健太郎突然发出吼叫,两只手开始乱甩。
“这世上虽然有讨厌的事情,但也还有朋友……”
“垃圾就是垃圾。如果不想被这么说,就快给我去叫警察来。”
“朋友?你不知道‘今天的朋友是明天的敌人’这句话吗?就让我来告诉你,我为何会落得这番田地。公司理事的位子近在眼前,我却突然被贬到分公司去,而且扯后腿的是一直受我疼爱的子弟兵。”
“不准叫我垃圾!”
绅士将手里握着的泥巴,用力往墙上丢过去。
健太郎脸色铁青,全身开始颤抖。
“公司有个男人叫上冈,我们同时进入公司,自那以后彼此就一直在竞争。那家伙竟然跟我培养的子弟兵联手搞我。这么多年来我完全没发现这件事,真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
“对,垃圾,你就是一无是处的垃圾!有问题吗?”
这种事除了跟在这种地方被关了一星期的男人说以外,多的是可以抱怨的人吧。
“垃圾……”
“上冈现在是理事了,取代了我的位置。四之宫则是部长。啊,四之宫就是我培养的一个子弟兵。”
“你这个笨蛋,不是说了这种东西剪不断吗?!快去给我报警,你这个垃圾。”
管他上冈还是四之宫,我只想离开。只要能离开这里,要讲多少废话我都洗耳恭听。
鼻血从指缝间滴下来,滴到污水里。一看到自己的血和脏兮兮的污水混在一起,我内心似乎有什么崩溃了。
于是绅士就一直对着我,滔滔不绝地谩骂着竞争对手上冈与背叛他的部属四之宫。有时声音会突然大起来,有时还流泪,绅士就这样骂了三十多分钟。
健太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瞠目结舌地愣愣站着。
我低着头,只能静静等待这个话题结束,总之先别惹他不高兴。
我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按住鼻子当场蹲下来。
绅士骂完之后,大大呼了口气。
为了拨开我的手,健太郎的手肘直接撞到我的鼻子。
“这样一来就舒坦多了,所谓的心头乌云散去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不是说没用了吗?!”我抓住他的手,要他停下来。
他说的没有错,脸上的表情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多了。
“可是,再用一点力气……”少年仍然用不清不楚的声音咕哝着,不打算放弃。
“谢谢你,打扰你休息了。”绅士咧嘴一笑,拍拍我肩膀后站起来。
“快给我找人过来!”我暴躁地大喊。
要回去了吗?
烦死人了!不管是那女的、这蠢蛋、热气、噪音、湿气、臭味、手铐……
“等一下!我想离开这里!”
他完全没在听我说话,也没有理我,发出唔唔的声音用力剪着手铐。
“你还不懂吗?外面可是地狱啊。”
“健太郎,没用的。拜托你去找警察先生来吧,那样是把我救出去最快的办法。”
绅士想要离开,我抓住他的裤管。
可是他又面向锁,仍坚持要用那把剪刀剪。
“那你再多待一下,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的手机掉在那里,请你帮我拿过来。”
“听好,这种剪刀是剪不开手铐锁的。你看看,连个痕迹都没有,还是去叫警察吧。”
“手机?”
接着我把手放在健太郎的肩膀上,望着那双看起来一点都不聪明的、混浊的眼睛。
“对,我猜是在倒下去的洗衣机旁边,应该是放在黑色的尼龙公文包里。”
“这个手铐不是塑胶玩具,所以用那个是剪不断的。”为了不让少年发现我怒火中烧,我装出笑容说。
“你等等。”于是绅士跑去找手机。
听到我的话,用力到脸都扭曲的健太郎放松力气抬头看着我。
“哈哈哈。”绅士突然笑了起来。
“是不是有点勉强?”我因为生气,声音有些发颤。
“我找到好东西了。”
也未免太蠢了吧。
“手机呢?”
健太郎拼了命地用力剪,打算用那把剪刀剪掉手铐上的锁。他的脸色逐渐泛红,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别吵,乖乖等着。”
叫卖?他指的是商店销售人员吗?虽说能剪掉金属,但顶多只能剪薄的马口铁板而已吧,那种就是所谓的万能剪刀。
走回来的绅士手拿着被雨淋得快烂掉的色情书刊。
“叫卖的大叔说这个连金属都剪得掉。”健太郎喃喃自语地蹲在我旁边,拿起手铐的锁仔细观察。
“你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吧。”
他依旧默默地从袋子里拿出形状特别的剪刀。
你的心思被我看穿喽,他脸上得意的表情仿佛这么说。
“那是什么?”
“不是这样的。拜托,请你找手机──”
我看到他手上拿着大型商店的塑料袋。
“好啦好啦,我也是男人,清楚得很。在你这种年龄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这样。”他露出淫秽的笑容说。
他没有回答。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求求你。”
“喂,你没帮我叫人来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一个人好好地享受吧。”
一见到他,几秒前的憎恨感瞬间消失,甚至觉得把我所有财产都给他也没关系。不过,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呢?他好像没带警察过来。
绅士开心地大笑后,把黄色书刊放到我面前就离开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健太郎才终于回来。
噩梦。这肯定是一场噩梦。
由于雨停之后太阳出来了,天气闷热得不得了。这也令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女人离我还有一米远。
那个臭小鬼,我要掐死他。等我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掐死那个臭小鬼。不对,我要先杀掉那个叫作小广的疯女人。
我停止呼吸。身体朝上仰躺着,双目圆睁,舌头吐得长长的。
不安果然应验了,过了三十分钟都还没回来。
还有五十厘米。
他没问题吧?虽说是高中生,但感觉不太可靠。
女人发现我不对劲,脸色苍白地跑过来。她的模样很紧张。
健太郎摸着脸,思考了一会儿后,轻轻点头走了出去。
她以为我死了。没错,就是你杀死我的。
“嗯,我好像只是被卷入纠纷里,所以拜托帮我去报警吧。”
来,再靠近一点。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
女人进到我的行动半径范围内。
“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她穿的是洋装,手机肯定就在手提包里。
他眼神像在打探什么。
因为我只剩左手能用,再加上没有吃饭体力大幅下降,就算对方是个子娇小的女生,只要奋力抵抗,我可能就会敌不过她。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所以只能在一瞬间决定胜负。
“拜托你了,我真的很伤脑筋。”
女人从正上方观察我的脸。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那是什么态度啊?看到有人陷入这种惨状难道都没什么想法吗?
趁现在!
“我吗?”少年稍微提高声音说。
我抓住女人的包包想要抢过来。
“健太郎是吗?你能帮我叫警察先生过来吗?附近也有派出所,如果不想去派出所也可以拜托附近的大人。”
女人虽出声尖叫,手却没有放开。
“健太郎。”
“别这样,灵骑士。”
“你叫什么名字?”
本想来个出其不意,一口气把包包抢过来,没想到女人的反射神经很灵敏。
虽然学校禁带手机,但既然是高中生,一般都会带着吧。算了,看这少年胆子这么小,可能很守校规和法律吧。
她嘴里马上又开始咕哝些什么,而且把包包抓得很紧。
“没有,因为学校禁止带手机。”
包包从两边一扯翻倒了过来,里头的东西也跟着掉出来。
“能帮我叫警察吗?你带手机了吗?”
她个子娇小却很有力,我坐在地上更用力地拉着。可是一瞬间我左手指尖感到剧烈疼痛,握不住而放开了包包。
少年点点头。
由于我突然放开手,女人跌得一屁股着地,她以这样的姿势看了我一会儿。
“你是高中生?”
变色且烂掉的中指流出渗了血和脓的液体,就算碰它也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少年的脸色苍白,身体消瘦,像是食草动物般的眼睛左右张望,完全不敢正视我。从身高来看像是初中生,但他的制服外套胸前的徽章上绣着“高中”。
失败了,我失望地瘫坐在地上。
“你看到了吧,我好惨。请救救我!”
女人又拿出手机,拍起靠在墙上垂头丧气的我。看到我一动也不动,她转过去背对我,手伸到最长,拍起我和她自己的合照。可能是角度没取好,所以重拍了好几次。似乎终于拍到满意的照片,她喜滋滋地还用跳的方式回去了。
少年慢吞吞的,令人着急,花了点时间才来到离我约两米的前方。
女人这次没有留下塑料袋。发现这件事时,我把塑料瓶里仅存的水都喝完了。
“放心吧,我动不了,不会伤害你的。”我边说边将右手手铐举起来,并拉一拉让他看看。铁管和手铐撞击在一起发出声响。
我确定不是她没放,而是一开始就没拿来。往四周看了看,果然没有塑料袋。
少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看来她终于决定要杀我了。
“我不是可疑人物!”
既然连水都没有,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三天了。或许连精神都无法确实地活动,我竟然也没那么震惊。
这种机会不知何时才会再有,我不想错失良机,拼了命地大喊。
躺下来时发现眼前掉了一本书,应该是在拉扯包包时掉出来的。估计那女人看的书就是爱情小说或奇幻小说之类的,我连伸手去拿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手被铐住出不去,救救我!”
饥饿、疲劳,以及刚刚的失败,导致我完全心灰意冷。
这动作可能看起来很奇怪,少年半身缩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茫然地盯着那本书,盯了好一阵子。
“救救我!”我再度放声大喊,大大挥着左手。
那本书非常厚,手工的布书套是粉红色的,上头同样有那只猫咪图案。
那天拆除的施工声比平时还要大,但少年的脸探进铁门里,想必听得到我的声音。一看到待在破铜烂铁中的我,他似乎吓了一跳。
创造完美的世界 巴拉教骑士修道会 信徒指南
“喂!”
巴巴拉·足立 著
那一天的下午,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初中生,把铁门打开到一半往里头偷看。刚好我正往铁门的方向看去,所以马上发现了他。
“这个世界分为天上界和地上界,在天上界,巴拉教神无止境地与恶魔们持续争战。”“我们巴拉教骑士修道会的修道士,每天都献上祷告──”“修道士不断受到恶魔的诱惑,为了战胜诱惑──”
肯定还会有人发现我的,神不会遗弃我。
那是新兴宗教的指南书。指南书里花了将近一百页来说明这个宗教难以理解的世界观。每几页就会出现动画风格的插图,最近文字配动画风的书籍越来越多,想必是考虑到年龄层在十几岁的信徒吧。
我拿起留在铁管上的单只手铐,跟我的手铐是同一型的。这手铐是怎样裁断的?总不可能真的有人拿着锯子过来。
怪不得总觉得这女人很怪,原来是信了莫名其妙的宗教啊。
继昨天之后,今天也拿了水和食物过来,可能希望我活下去吧。这么说来手铐果然是她铐上的?
这么说来,我要抢走包包时她似乎说了什么。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的行动原理似乎无法用常识来判断。
书底的附录有专有名词用语集。
重要的使命?她究竟在说什么?
“‘灵骑士’,就是这个!”
信笺的空白处仔细地画着我的人像插图,我被画成Q版的三头身,笑眯眯地铐着手铐,站在伞底下。
女人的确是对我说──别这样,灵骑士。
小广
“灵骑士。”
完成重大使命之前请您要保重身体,不要生病哦。
为了帮助在天上界与恶魔争战的巴拉教,从地上界派至天上界的骑士总称。拥有永恒的生命。唯有被挑中的人,才能以灵骑士的身份前往天上界。
天气再怎么炎热,淋到雨还是会感冒的。
拥有永恒的生命。天大的笑话!
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我何时变成灵骑士了?所以那女人才会以为我光靠一瓶水就能活下去吗?
塑料袋底又放了封信。
“选出介助人。”
话虽这么说,但我压根没有要原谅那女人的意思。
介助人?这名词好像听过。我拿出女人所写的信,为了准备交给警方而保留了下来。
我躲在雨伞中,把杏仁丢进嘴巴里。如果那女的没有来过,我会很感激这场雨,大口向天喝着雨水吧。
──再次被选为介助人,深感荣幸──
塑料袋中同样装着水和综合坚果,但水比昨天的瓶大,是一公升装的塑料瓶。
意思似乎是她是我这个灵骑士的介助人,令人不禁苦笑。
现在过了早上八点,名叫小广的女人来过。
书中有附带“旅居天上界的灵骑士们”说明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日本的即身佛,其他的还有埃及木乃伊或安第斯山脉著名的冰冻木乃伊,也是所谓的灵骑士。
脚边则放着跟昨天一样的塑料袋。
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邪教啊。
在我睡觉期间,有把塑胶伞摆在旁边遮住了我的头,身体上也盖着塑胶布,想来是雨滴在上头的声音。
──竟然说我是即身佛?
一整天充斥着各种噪音的地方,突然出现啪哒啪哒这个从未听过的声音。我翻个身,这次身上传来如小鸟振翅般的声响。
我脊背顿时冒出冷汗。
我将信放回塑料袋里,并将袋口折起来免得被雨淋湿。
“介助灵骑士的方法。”
虽然那张脸看起来连只小虫都不敢打死,但搞不好是个爱玩监禁游戏或宠物游戏的变态。如果是她把我监禁起来,这封信就能成为有力的物证,离开这里后我就要把这信交给警方。
“首先不吃谷类的食物,只靠果实和水的饮食方式来减少身体的脂肪──”
她长得很可爱,有点萌系偶像的感觉,如果男士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应该会想要跟她搭讪。虽然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星期五那天喝得酩酊大醉,说不定是我起了色心,被那女人带到这种地方铐上手铐的。
“换成只喝水的饮食方式,洁净消化器官──”
难不成是那女的把我带来这里的?
“持续连水都不喝的生活──”
介助人?
果实。是坚果,怪不得她会给我综合坚果啊。
──再次被选为介助人,深感荣幸——
健太郎一过来就拿出香烟,默默地开始抽烟。他一脸不爽的表情,时不时地咂嘴。反正一会儿又会把我当作正治欺负吧。
我又读了一遍信的内容。
“之前你提过以前也带过别人来这里吧?”
话虽这么说,她既然会拿食物和水过来就表示她知道我肚子饿。虽然对待我的态度莫名其妙,但看不出她有敌意。从这信上的内容来看,似乎有要照顾我的意思。
每次一开口,我都因为饥饿而头昏眼花。
她果然是少根筋,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凄惨吧。
“嗯,差不多在半年前吧。”
画有可爱猫图案的信笺上,是那女人写的圆形文字,空白处还贴上了星星和爱心的贴纸。
“那人后来怎样了?”
我简直要昏倒了。
“逃走了啊。他跟你不一样,才不会在那里发牢骚呢。”
小广
“怎么逃走的?”
再次被选为介助人,深感荣幸。我会加油的,请多指教。
“剪断手铐的锁头啊,那里不是还留着一只手铐?”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广子。大家都叫我“小广”。(笑)
“又没有工具要怎么剪?”
便利商店的袋子里透出四方形粉红色的东西,刚刚我以为那是传单,拿过来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封信。
“我哪知道。可能是谁发现了他,替他剪掉的吧。”
看起来不只少一根筋而已。她可能误以为我是自愿待在这种地方,而这个水和综合坚果只是慰问品吧。
“那人现在在哪里?”
还是少根筋?
“我哪知道啊,可能像你一样缠着路过的家伙不放吧。”
不对,她确实说了“果然”和“星期五”什么的。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语言不通吗?
“不记得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那女的究竟在想什么啊?有余力想事情之后,我心中又涌上这个疑问。
“你挖挖看那个插着竹棒的地方。”
虽称不上吃饱,但总算稍微解饥。
他一脸不耐烦地转头看向插在“自缚灵区”的那根竹棒。
我贪婪地把坚果扔进嘴里,一口气就吃光了,连袋子里的碎屑都倒在掌心上吃下去,最后将沾到袋子里与手上的粉末跟着汗水一起舔干净。
“那是什么啊?”
我拿起矿泉水就喝,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水分一点一滴地浸透到每一个干涸的细胞里。想到目前的状况,应该要慢慢喝才行,但我想到这一点时,水已经被喝光了。
“在那下面。”
是水。袋里装的是矿泉水和综合坚果。
“谁在那下面?”
我的面前只剩下塑料袋,袋口露出塑料瓶的盖子。
“你们以前带来的那个人。”
我拼了命大喊仍旧行不通。她跟今天早上一样在竹棒的位置上跳了一米高,离开了。
听到我的话,健太郎脸一皱。
“拜托你,救救我!”
“你在说什么啊?”
对方毫无反应。可是她的眼神并没有威胁的意思,而是充满了好奇心。
“如果不相信,你抽出那根竹棒看看。”
“你没打算救我吗?”
健太郎叼着烟,拖着步子来到竹棒旁。就算是弱小的他也能轻易抽出竹棒。
这是什么,慰问品吗?
“你看看洞里头吧。”
女人没有回答,害羞地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我面前。
他听从地往插着竹棒的洞里看去。
“你帮我报警了吗?”我口气冷静,假笑着对她说。
“什么都看不到啊。”
虽然被气得七窍生烟,但现在也只能仰赖这个怪女人。
我记得曾在电视上看过以前变成即身佛的僧侣,他们在仍存活之际被埋起来,在土里头读经,不吃不喝地死去。为了保持呼吸畅通而使用竹筒来呼吸。
中午的时候女人再度回来。可能正在上班吧,她的头发跟昨天一样在脑后梳个发髻,穿着淡绿色的制服。
“你往那里挖挖看吧。”
不管怎么擦,汗水仍会流进眼睛里。或许是阴凉处的原因,这里的湿气很高,蚊子连番攻击我。拆除工程的施工声一整天都没停过,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咂嘴抱怨:“为什么要我挖?”却仍然很在意那个洞。听到逃走的男人被埋在那里,想来还是会很不安。
最后只剩下警报器的声音如耳鸣般不绝于耳。
“你在害怕吗?”
但我对那奇怪的女人仍抱有一丝希望,努力地想在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警车或救护车接近的声音。
“说笑,我哪会害怕。”
我甚至无力生气了。
健太郎把香烟一扔,从破铜烂铁堆中找出铁杯后挖凿起洞的四周。
依旧没有任何人过来,一个人都没有。警察、急救人员或大楼的管理人都没来……
“这里只是埋着块木板。”
从我的位置来看,只看得到地面插着一根约三十厘米长的细竹棒。
“在那个下面,把木板移开。”
怎么用跳的?那里有水洼吗?
健太郎有些犹豫。
她没再看我一眼。我追逐她的背影并在内心默默祈祷,这时发现她走到铁门前的一个空地时是跳过去的,跳跃的高度约有一米。
“怎么了?你果然很害怕吧?”
“等一下,要帮我报警哦!”
“开什么玩笑。”
女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合上书,冷不防地往铁门冲出去。
他臭着脸,将木板周围的泥土拨开。
“请帮我叫人来,求求你了。”
健太郎手搭在木板上,却以这样的姿势静止不动。察觉到我在看他后,才终于把木板抬高到一半。他往里头看的那一瞬间尖叫出来,当场瘫软地跌坐下来。健太郎用求救似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立刻拿起他的东西站起来。
但她没有要看我的意思,视线专注在书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正治害的。”简直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请看一下,我不仅受伤还化脓了,如果不治疗的话会很危险的。”伸入侧沟时刺到的伤口已经化脓。我把指尖朝向那女人。
“这是杀人事件啊。快去报警,我会跟警方解释清楚,不会让你们的事被发现的。”
我希望她能够当场报警。
“骗人。”
“你没带手机吗?”
“是真的。再这么下去,你们也会变成共犯的!”
可能觉得自己的话被听见很不好意思,她又压低声音咕哝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星期五怎么了吗?”
“你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所以快去报警,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
女人恍然大悟似的,终于发出听得到的声音说:“星期五,果然……”
健太郎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慌慌张张地来回踱步。
“我真的很困扰,请你帮帮我。我从星期五就没吃没喝,都快受不了了。”
“健太郎,你仔细想想,人可是死掉了。”
我不由得焦急起来,但又不能逼她。看年龄说不定今年才刚毕业,可能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我知道了啊。”
这女人在干什么啊?
“快去报警吧。”
女人将手停在某一页,比对着我和那本书。
“吵死人了!”含着泪大叫后,健太郎往铁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虽然觉得这问题很白痴,但就是想起个头跟她说话。
“等一下!”
“那是什么书?”
这个混账。都死人了还这么没用。
她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从包包里拿出本书并开始翻页。
──再次被选为介助人,深感荣幸──
女人对我的话仍然没有反应。
第二次……
“你一定是很有勇气的人,所以你能再度鼓起勇气,帮我跟警察联络吗?”
第一个人是埋在这里的那位,第二个人则是……
我对她只举起左手,做出合掌央求的姿势。
不到三十分钟,健太郎就回来了。
“我懂你在想什么。一个男人被手铐铐在这种地方,当然会觉得很奇怪,但你还是过来了。你做得很好!”
果然还是会担心吧。这个胆小的小屁孩,没胆子对尸体置之不理。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她依旧不停地喃喃自语。
他的脸上全都是汗,衬衫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
“那是手铐,不是真的手铐,但因为是铁制的无法轻易被破坏。所以别担心我会伤害你,我也不会要求你拿掉手铐,只要帮忙报警就好。既然都这么说了,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个逃犯吧。如果不想被牵扯进来,就请借我手机,我自己来打电话。”
“你没打算报警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盯着手铐看。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手里拿着刚刚挖土用的铁杯全神贯注地将洞埋起来。
“嗯?你说什么?”
这家伙该不会?
女人小声地喃喃自语,但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健太郎将洞埋起来,把土弄平整后再把竹棒插了上去。
我拼命强调自己是被害者。
“去报警啊!”
“我不是罪犯,只是个在公司上班的普通男人。我遭到流氓的纠缠,被抢走了公文包,里头还有手机和皮夹。”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被判死刑啊!你可别乱说话啊,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正治他们做的。”
这次若让女人逃走,我肯定必死无疑。
“听我说,健太郎。如果下手的是正治,他若被警察逮捕就会被判死刑,霸凌你的人不就被绳之以法了吗?”
她二十出头,说不定才十几岁吧。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皮肤白晳,几乎没有化妆。因为个头娇小又是娃娃脸,若不是穿着公司制服,她看起来更像是高中女生。
“正治不在,就轮到隆二变老大,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健太郎简直快要哭出来似的怒吼完,便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女人双手握拳在胸前,似乎是在向神祷告寻求保护。
我怎么会天真到以为只要发现尸体,那个笨蛋就会报警。我用死刑作为最后的赌注来要挟他,显然是奏效过头了。笨蛋也许不是他,而是我。
女人虽然很小心,却停了下来。
想要自杀的绅士活下来了,但表情如死人般面如死灰。他无精打采地来到我面前,又有气无力地蹲下来。
我左手伸向前,又说了一遍:“等一下!”
“精神不错嘛。”
“等等!”
“仔细听我说,那边有具尸体。”我对绅士说,“快去报警,有人被害死了。”
女人紧张地往后退。
“被害死?那不是很好吗?我由衷地祝福他,毕竟终于能跟这个世界永别了。”
于是我立刻跳起来,伸出右手想离女人更近一点。
“或许你是这么想,可是──”
隔天,当我睁开眼时旁边站了个女人。
“人总有一天会死,死掉的人才是幸福的。”他的眼神空虚,声音无力。
“浑蛋!”我朝着铁门破口大骂。
“你听好,不需要留恋这个世界。我跟你说过为什么我一心想死了吧?眼睁睁地看着理事的位子给人抢走,因为我培养的子弟兵四之宫和我的竞争对手上冈联手──”
是白天来的那个女人。
绅士又在重提旧事。他跟之前一样,越说越激昂,这次对着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
人影打开铁门走到马路上时,被街灯和车灯照出了身影。
说完之后,绅士跟之前一样大大呼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刚来的时候绅士混浊的眼神里,现在充满生气。
“等一下啊!你要见死不救吗?!”
“真受不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通情理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人影还不打算停下来。
“拜托,请听我说句话。”
“请等一下,请帮我报警!”
“好吧,我也会当个好听众的。”
人影又沙沙地移动。
“请你叫人过来。”
“我不是奇怪的人,请救救我。”
“你寂寞吗?不是有我吗?”
听到我的声音,人影停了一下。
“问题不是这个,是有尸体啊!”
“请等一下!”
绅士似乎深有同感,“没错,这世上的家伙眼神个个像死人一样。”他拍拍我的肩说。
人影吓得颤抖了一下,想往铁门跑回去。
“我不是这意思!真的有尸体埋在那里,我也会被杀掉的。”
“那个……”我出声叫唤。
“我也是,就像被公司杀掉一样,不是只有你。”
距离大约十米,人影从暗处一声不响地窥探着我这里的状况。
“给我好好听清楚──”
从马路照射进来微弱的光线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因为反光看不清长相。
“好了,我要走了。”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尘土。
不记得有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可能睡着没注意到吧。
“请等等。”我抓着绅士,“拜托你,去之前的地方帮我拿手机过来。”
背后似乎有什么动静。
“啊,对了,忘了那件事。”
可能因为太累,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看了下手表,才过了晚上十点。
说完,他便在洗衣机的后面翻找手机。
屁股感受到道路施工用的大型机械的震动。
“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吧。”
到头来,周围变得越来越暗,却还是没有任何人过来。
绅士走回来,右手握着手机。没错,那正是我的手机。
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谢谢你。”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伸出手。
我气到猛踹地面,极力咒骂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不知道在想什么,绅士一直盯着我的左手。
不会吧。
快把手机给我啊。
可是过了一个小时,别说大楼的警卫人员,连警车的警报声也没听到。
“离别时的握手吗?”
我要一桶一桶地畅饮冰啤酒,脑中的食物名单越列越多。
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脸上自然而然浮出笑意。
绅士把手机像垃圾一样扔掉,然后两手在裤子上擦干净。
想到即将要被救出去,我打量自己现在的模样,真是惨不忍睹。我拍掉白衬衫和裤子上的沙尘。胡子是没办法处理了,但我用手当作梳子梳理头发,再用手帕把脸擦干净。
“你虽然年轻却很有骨气,真希望能早点认识你。”绅士的双眼突然流下泪水。
这栋大楼可能是那女人工作的地方吧。就算她没打电话报警,应该也会向公司同事或上司通报说这里有奇怪的家伙才对,如此一来肯定有人会过来看看状况。
“手机……”
不过没事了,我安心地坐下来。
“在人生的末尾遇见你真太好了,这也算是神安排的命运吧。”
女人逃也似的跑出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铁门外头的状况,那里果然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在那种地方就算撕破喉咙大喊,也不可能有谁听得见我的声音。
绅士双手紧握着我的左手,上下摇晃着。
“请替我报警,我真的不是可疑人物!”
“再见了。”
会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阴暗的大楼之间有个男人在大喊救命,没有人会不觉得奇怪。
绅士准备回去了。
女人的背碰到铁门。
“请等一下!”
“我不是可疑人物,请救救我!”
“谢谢,你阻止也没用,我已经厌倦这个世界了。”
可能是听到我的声音而回神,原本没有动的女人开始往后退。
“我不是要阻止你,把手机──”
“请救救我!”我嘴巴很干,因此声音很沙哑。
“你还很年轻,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想太多。别像我这样,要活得长长久久哦。再见了。”
我的位置离铁门有段距离,视线又很暗,所以看不清楚女人的长相。
“等一下!”
对方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似乎担心我会拿枪指着她,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绅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铁门前面站着一名穿着制服的女人,她似乎是个办公室职员。
手机虽然掉在地上,却是在我的手够不到的地方。
虽然用力撞到尾椎却不觉得痛,因为终于能离开这种鬼地方了。
完了。
我反射性地站起来,却失去平衡往后倒下去,完全忘记自己还铐着手铐。
介助人
铁门打开了!
协助修行者成为灵骑士的帮助者的称谓。
在我思考这种事的时候,这两天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介助人心得
自己的意识中口渴的程度已接近极限,但仍觉得这脏水很恶心,就表示还能够撑下去吧。
一、修行者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称之为降临),这代表你被选为了介助人。被选中的介助人,必须诚心诚意地侍奉修行者,帮助他成为优秀的灵骑士。
水的颜色很恶心,如果喝了这种水,不知道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如果渴到濒临死亡的话,就无法冷静下判断了。饥饿到达临界点的人类会吃人肉的例子多得很。
修行者降临没有特定的场所,但从之前的例子来看,大多是巴拉教指数高的地点,且是在星期五降临。
状况变得越来越糟,接下来难道我只能喝侧沟里的脏水吗?
身为虔诚信徒的你,平时就要定期巡视巴拉教指数高的地方,修行者降临时才能立即给予帮助,这一点请铭记于心。
看来除了靠自己的力量脱逃,或是偶然间被人发现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能逃出这里。虽说是靠自己的力量,能做的也很有限。
我躺在地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我有错在先,只能等待她的回答,但从声音来听似乎希望渺茫。
我听到脚步声,睁开一只眼睛,光这动作应该就消耗了不少热量。
“我需要一点时间。”她对我说。
女人站在我面前拍照。
我坦率地向她道歉。稍微清醒后,我发现自己在居酒屋的厕所里,拼了命地倾诉有多么需要美加。
“我不是灵骑士,我没闲工夫去信你那个无聊的宗教,现在就马上放开我。”
星期五聚会到一半,我趁着醉意拨通了久违的电话给她。
腹部已经无法用力了。
美加呢?
女人跟平常一样开始喃喃自语。
而且即便有人发现不对劲也不会来找我。从公司的角度来看,我只不过是那些靠不住的年轻人之一。如果不主动联络,公司为了填补空缺会再找人接替我的位子,把我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你是想把我变成木乃伊吧。”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下周就要开始到新的派遣单位上班。这一星期我原本打算随兴致去旅行,所以公司在下星期之前是不会发现我失踪的。
女人从包包里拿出粉红色的信封,放在我的脸旁。
星期五的聚会,是由于我公司与派遣公司之间的合约到期,那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所以这一年来休戚与共的同事们替我开了欢送会。
“那里还埋着一个人吧,我知道是你干的。你这个杀人犯,你杀人了!”
我是派遣的员工。八年前大学毕业,正值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到处找不到工作,最后成为打工族。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两年前我去了派遣公司登记求职。
终于快到旅行的日子了。
公司呢?似乎更不用对公司抱希望。
小广也有一点紧张。
住在家乡的双亲,就算我三天没回公寓也不会察觉到异常状况。因为我嘱咐过,除了紧急状况外别打电话给我。
小广坚信灵骑士一定能击退恶魔,净化这个世界的。
应该没人会发现我失踪吧。
小广会替你加油的!
过了正午还是没半个人过来。气温逐渐上升,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冒汗。
小广
不知是被误以为是大楼拆除工程的声音,还是外头都没有人,无论我用水泥块敲打多久就是没有反应。即使如此我仍持续敲打了好一阵子,直到右手腕痛得受不了才停下来。由于右手腕跟手铐不断摩擦,皮肤已经溃烂,开始化脓了。
介助者心得
可是过了上午十点铁门还是没有打开,我简直气疯了,两手举起水泥块猛地往墙上敲。
二、修行者也有可能在苦行之中受恶魔附身。
好不容易迎来今天的早晨。之前都没有人过来,是因为周六日放假。到了星期一,公司员工们就会进到大楼里上班,至少管理员或清洁人员会过来才对,这两天我一直这样激励着自己。
你身为聪明的介助人,绝对不能听从修行者的话,那不是修行者而是恶魔说的话。
我将不惜流血所捡到的小石头往铁门扔,几乎一半都打中了,却没有任何效果。
如果你听到修行者说“我不是修行者”,或要求你“给我吃的和喝的”,那表示恶魔在试探你。这时要吟唱巴拉教使徒信条第五章六至七节的经文,来击退恶魔的话语。
我找找看有没有东西能够丢的,但跟手差不多大小的石头都扔出去了。于是我看向脚边的侧沟,应该会有石头沉在侧沟里,我犹豫要不要去捡,因为那里是我这两天如厕的地方。最后我下定决心,把手伸进颜色恶心的水里,用手在黏稠的污泥中翻找。这时中指的指尖感到被东西划破的刺痛,原来是十厘米左右尖头的玻璃片沉在里头,指尖被划破了一道。
即便修行者受到恶魔附身,也只在表面而已。你所吟唱的巴拉教使徒信条能够确实地传送到修行者的内心里。
“救命!”我从白天就一直大声喊叫,喉咙像是烧灼般痛得要命,声音也变得沙哑。
三、和修行者每次的联络都必须使用文字,这是因为恶魔看不懂文字。绝不能靠谈话来沟通,因为你说话的对象是个被附身的恶魔。
傍晚的时候我听见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想想,因为距离很远,我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那时的确听到有人在说话。
跟这个女人是讲不通的。不对,不只是她,健太郎和绅士也都一样讲不通。
坐下来的时间变长,也因为天气热的关系,意识偶尔会模糊不清,但我还是会敲打墙壁,断断续续地坚持向外呼救。
决定了。我要使出最后的手段,只剩这条路了。
到了星期日状况也一样。不同的是,我饥渴的感觉慢慢濒临极限。
我撑起上半身。两只脚没有力气。我用左手抓起当初敲打墙壁用的水泥块,高高举起。
星期六的夜晚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水泥块有那么重吗?
汽车行驶的声音,救护车的鸣笛声,施工的声音,这附近的确有很多人,却没有半个人察觉到我的存在。
只有一次,一次定胜负。
大楼拆除工程的噪音没有间断过,使我扯着嗓门大声求救的力气白白浪费了。不仅如此,拆除工程在傍晚结束后,像是交班似的开始大马路的施工。
用这个敲碎右手的骨头,挣脱手铐。挣脱这个手铐后就爬到外面去。
事态紧急,所以我干脆弄坏铁管,用水泥块大力敲打铁管。那可能是瓦斯管,但我管不了那么多,然而铁管仍紧粘着墙壁不放。
我闭上眼,屏住呼吸,把水泥块向右手用力砸下去。
我再度试着把手抽出来,但这么做只会擦伤手腕。
我忍不住厉声尖叫,一瞬间失去意识,却又张开眼睛。
要在这种地方再过一夜吗?别开玩笑了。
右手整个涨红。我想把扭曲得很奇怪的右手从手铐中抽出来,但却抽不出来,为什么?
可是当太阳一下山,那份乐观就转变成焦虑。
几根断掉的手指从皮肤窜出来,勾到了手铐。
居民、管理员、清洁业者、承租商的从业人员,肯定有人很快就会过来。我曾经这么认为。
不会吧。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在何处,但很清楚这里并不是杳无人烟的山林。虽然视线完全看不到铁门外面,但那里似乎是大马路,听得见车子来来往往的声音。附近大楼拆除工程的声音,也告诉我那里有人在。四周包围着的高楼大厦中,其中一栋四楼的小窗上也看得见人影。
我勉强硬要拔出来,骨头扯裂了皮肤。尖叫。
老实说,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危机意识。
意识逐渐远去。
我把耳朵贴在大楼的墙壁上,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没人,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我拿起若是丢向铁门会嫌太重的水泥块,敲打墙壁好一阵子,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分不清梦还是现实。
然后我试着朝铁门丢石头,石头一撞到门就发出极大的声响。问题是没办法使用惯用的右手,所以使不上什么力。而且,没想到黏土性质的土里其实没什么小石头,在手和脚够得到的范围内的石头,也已经全都被丢光了。
有人在身边。
我当然大声呼救过好多遍,却没有半个人出现。
“救我。”喉咙灼热得不得了,发不出声音来。
手铐既然拔不掉,只要不把手砍断就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脱身。所以现在就只剩“有人能够发现我”这个方法了。
“我要水。”眼神逐渐聚焦。
我从周遭的垃圾中找出似乎能用来裁断手铐的东西,但我的行动范围因为手铐而被限制住了。至少能够把锁裁断的工具,没有掉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是那女人。她在做什么?
我仔细观察锁的切口,切口显示手铐不是硬被扯下来而是用工具裁断的。
她在挖洞。
铁管上还挂着另一只锁头被砍断的手铐。看样子,除了我以外,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被铐在这里过。
是为了我在挖井吗?
铐在右手上的金属手铐很牢固,手怎么都拔不出来。另一只手铐所铐住的铁管,离地面约一米呈直角弯曲没入墙壁中。无论是用压的或用拉的,靠我一人之力光摇动铁管就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女人为了我正在挖井。
我全身上下到处都有瘀青,外套和公文包都不见了,也到处找不到手机和皮夹,可能是遇到抢劫了。
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犹如用指甲搔着耳膜一样,女人想要裁断手铐。
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五晚上,公司有聚会,我一直奉陪到第三摊。但有记忆的只在第二摊的途中,之后的行程以及在这里醒来的这段时间完全没有记忆了。
她使用的是铁锯,比健太郎聪明多了。也对,毕竟这家伙是第二次干这种事。
我清醒过来是在两天前,星期六中午的时候。为了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就花了点时间,然后我努力回想事情发生时的状况。
我仰躺着,脸面向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铁锯来来回回。
怎么想都想不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右手全都是血。怎么会这样,想不起来了。
而我被手铐铐在这种地方。
锁被切断的那一瞬间,女人的眼睛一亮。
进出这里的铁门在前方二十米处,但这两天完全没人来过。
用过大的工作手套擦拭额头的汗时,女人的脸显得很神圣。
周围散乱着瓦楞箱、生锈的自行车、坏掉的电视机等。这里似乎被当成那些大型垃圾和待回收垃圾的不法丢弃场。
“小广,加油。小广,加油。”
每栋大楼的墙壁水泥都裸露在外,地面甚至都没有简单地铺上路。墙边有侧沟,里头颜色怪异的水缓缓流动着。
耳边听见女人的声音。
大楼与大楼之间的防火巷里,这种光线阴暗又霉味冲天的空间在都市里不计其数。
她从后面抱着我,我被拖行着。脚跟刮着地面,刮出两条沟。
谁都好,拜托谁来发现我吧!
蓦地从我腋下冒出来的女人手指白皙纤细,跟我那化脓变色又腐烂的手指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
给我水!给我食物!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是美加的来电铃声。她正打给我。
喉咙一阵阵刺痛。
我不禁配合旋律哼起歌来。
蚊子还没吃饱,一整天都在攻击我的血管。
天空蔚蓝。
老鼠在眼前跑过,蟑螂在墙壁上爬来爬去。
大楼的楼顶上有什么在晃动。
带着湿度的空气,像水蛭一样紧贴皮肤。
是绅士。
汗流过脸颊,从下巴滴下来。
绅士正在看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