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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小……小月,你把她怎么样了?”,程识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季小月一直都没有出现来看望自己。

“都说了,是个选择题,你只看到了一个选项,别急着下结论啊,你再看看这个,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他随手推过来一张照片,程识瞄了一眼,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是季小月的照片,她被捆绑着双手,嘴巴被封条贴着,她双眼的恐惧透过相纸,直刺程识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唉,可惜,探监的时候不让带手机进来,要不然我给你看看视频,那才刺激。好了,选择题出好了,你自己选吧,你要是选了你爸,你爱的季小月就没了,你要是选你的爱人,你爸就没了,你要是两个都不选,告诉警察,那我就让他们两个都消失。”

程识紧紧的攥着拳头,愤怒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你做梦吧,就算他是植物人,我也要让他活着,你快点给我滚”,尽管跟父亲的关系不好,程识也不愿意家人的生命受到威胁。

贾大宝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今天会面,我只有半个小时,嗯,现在还剩下十分钟,所以你还有十分钟的思考时间。其实你爸这单子,我完全可以签了,毕竟他也只是在浪费别人的生命,那么多医护人员围着他,医院的资源有限,不过我可不想越俎代庖,毕竟这种事要你亲手签字才刺激,我好像看到一部电影,一个儿子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这画面该有多精彩啊,我也会在他耳边告诉他,这是你亲儿子程识签的放弃治疗协议书,不知道他听了有什么感想,只可惜他说不出来啊。”

贾大宝从身边的皮包里取出一张纸,递到程识面前,语气又恢复了刚才的轻蔑,“这个是放弃治疗的家属同意书,病人是程大壮,你要是签了这个同意书呢,就相当于把你爸爸程大壮的氧气管拔掉,也算是你送你爸爸最后一程。”

程识自从进了监狱,发现自己心静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流汗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秒针每次移动,都好像是死神的脚步临近,豆大的汗水再次从他的额头淌下,没一会儿,他的囚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家里失窃,土地证被偷,随后拆迁合同被冒签,接着卖房子,随后银行卡冻结,身份证被证伪,手机卡不能用,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步步逼近,致自己于死地。

贾大宝再怎么问,程识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他已然接受这样的惩罚,以为就此能风平浪静,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十分钟之内他就要决定父亲和季小月的命运,他对贾大宝的话深信不疑,他能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路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他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父亲和季小月的画面,虽然父亲对自己一直恶言相向,可是他知道父亲为了让自己上大学几乎倾尽所有,作为回报他却还没有让父亲过上一天好日子,程识的汗水滴落,镜片上起了一层雾气。

“我什么都不知道。”

贾大宝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看了看程识,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有两分钟,你要不能决定,要不我们抓阄吧”,程识突然之间握紧拳头,敲了一下桌子,“我签了同意书,你能保证不再难为季小月吗?”

“不可能,那你为什么消失了,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你本来不是要提供证词的吗?”

“当然,我说到做到。”

这个问题同样也触痛了程识的内心,“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吧,你应该去问公安局,他们该调查也调查了,她是自杀。”

“我签”,程识眼前一片模糊,他不得不摘下眼镜,拿过纸笔,落笔之前,贾大宝却拉住他的手,“签你的真名。”

贾大宝的声音突然变得绝望,语气也没了刚才那种轻松嘲讽。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低沉的吼声预示着战斗一触即发,并且他已经为此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程识没办法,只好痛苦的在那张放弃治疗的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程识”。

“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贾大宝心满意足的拿起那张同意书,看了又看,“想不到啊,程叔辛苦一辈子就想让他的儿子上个大学,结果呢,竟然进了监狱,现在呢,又是有了媳妇忘了爹,都说养儿防老,这样的儿子养了又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今天来有两个问题,一个选择题,一个问答题,我先给你个问答题”,贾大宝示意卫莱先出去,她有点不情愿,可是看着贾大宝阴冷的眼神,她只得踱步出了接待室。

他冷笑了两声,收起同意书和那张照片,拍了拍程识的肩膀,程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我还能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程识哽咽着,如果不是在接待室,他一定会跪下来求他,贾大宝看着他,“你做了选择,就得走这条路,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谁跟着你,谁离开你,你都得上路”,说罢,用力地甩开了手,留下程识一个人抽泣。

程识依然面无表情。

贾大宝带上门口的女人,离开了西河监狱。卫莱问贾大宝,“他签了?”,贾大宝点点头,可他心里并没有预想中那种复仇的快感,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堵得慌,他让卫莱开车,离开了新州市,直奔名山县。

“别急,我正事儿还没说呢,老朋友这么多年没见,叙叙旧你就这么紧张,话说回来,咱们不但是同学,还是同行,我也是做计算机的,你们单位的单子就是我抢的。欧,对了,你好像失业了,所以咱们不能算是同行了。”

贾大宝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腕,此时此刻它又在隐隐作痛,他把那张季小月的照片撕得粉碎,扔出车窗。

程识起身想走。

贾大宝把放弃治疗的协议书交给了名山县县医院,医生表示遗憾,但是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种病人他们也见多了,变成植物人之后,他们的存在先是变成了一种精神寄托,随后又转变成了精神负担和经济负担,能迅速做出正确决定的家庭还真是不多。

“你不信?”,贾大宝掏出身份证在程识面前晃了一晃,以戏谑的口吻说,“你看,这一张小小的证件,说你是谁你就是谁,证件没了,你说你是谁也没人信,说到底我该信你手里的证呢,还是信你眼前这个大活人呢?”

贾大宝把程大壮接出医院,直接拉回到了程大壮在县南的那套平房里,医生告诉过他,放弃了治疗,病人基本上撑不过三天。卫莱开车下道,颠簸了半天,才把车开到门口,她有些难过的看着贾大宝,“这就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感兴趣,不过你的话要是说完了,我要回去了”,程识说话的时候依然盯着眼前的平整的桌面,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正牌贾大宝这个时候出现到底要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入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他也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一切,不过眼前的两个人让他意识到这件事儿还没完。

贾大宝点点头,“高考前那半年,我就住在这里。”

他继续说,“这个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她叫卫莱,对了,你们之前也见过,至于我,咱们以前是同学,可是好像没怎么说话,不过咱们两家渊源不少,也许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所以我只好介绍一下,我叫贾——大——宝”。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死死的盯着面无表情的程识。

两人把程大壮抬到屋里的床上,贾大宝让卫莱先回市里,处理好公司的事情,自己留下来,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你自己能行吗?”,卫莱有些担心,“没事,就像医生说的,我最多在这里待三天,后事处理完了,我就回市里,你不用来接我,太麻烦,我自己回去就行。”

“程识,想不到我们再见居然是在这种地方”,那男人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让贾三儿心里像被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这名字已经有七年没人叫了。

卫莱心疼贾大宝,拉着他的手说,“你真的没事吗?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也很难受,有时候你觉得有些事儿是你必须要做的,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的把它当成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使命,其实这都是你自己给自己限定的,只要你跳出这个框框,你完全可以不这么做,没有人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除了你自己。”

可是这些都无法让他内心有一丝波澜,已经能坦然接受牢狱之灾,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可是盯着那个男人的脸,贾三儿突然的意识到了,这张脸是在他印象中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七年的时光,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可是那些当年的棱角和轮廓依旧。那男人也看着身穿蓝白条纹囚服的贾三儿,嘴角依旧带着一丝刻上去的微笑。

贾大宝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别担心,正好这几天也让我好好静静。”

贾三儿被狱警带到单独接待室,狱警解开他的手铐,强调了一遍解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就开门让他进去了。贾大宝进了接待室,桌子对面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他都见过,那女人身穿一件米色长风衣,长发披肩,笑容依然像第一次在中介门口跟他打招呼那样迷人——这就是花了五十万买走他房子的人,而那个男人,贾大宝想起来他是自己在市政府竞标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还隐约记得那人的公司好像叫“新星”,张经理好像提过,最后政府的项目就是被他们拿去了。

卫莱走后,贾大宝把房间里的窗子都打开,这屋子的霉味很重,程识带着钱回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不禁想起了那半年里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就住在这里,房间里的一切似乎还保持着原样。

可他哪知道,即便他躲到监狱,他的生活也像这新州的河水,表面平静,底下依然暗流涌动。他入狱两个月后,第一次接到了访客通知。

只是那个时而满嘴脏话,时而又能讲出些大道理的程大壮,如今已经不能再像他名字那样强壮了,他身体只剩下不到五十公斤,其实不用卫莱,贾大宝自己就能把抱起来,一个曾经饱满的生命,如今就剩下一副皮囊,他想想他父亲贾振国临去的时候可能也是这样骨瘦如柴吧,可是那时他哪里会看,只觉得只要父亲还笑着跟自己说话,就会好的,只要他说他还能好,贾大宝就完全相信。

每到五月末六月初的雨季,河水总是波涛翻滚躁动不安,到了九月夏末初秋的旱季,反而渐渐平静,贾三儿偶尔外出放风的时候,总是呆呆的望着河水发呆,这似乎刚好就像他此时的心情,麻木但是欣慰。但愿一切就像那浑浊不堪的河水,流过就流过,不再留下什么痕迹。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季小月,他不知道也不愿意想此时此刻的季小月在做什么,是不是为自己着急。虽然他的监控录像的影像出现在新闻里,可是毕竟被抓后也算是保护隐私,再没有在公共场合出现过贾大宝的照片,而且他用了贾三儿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季小月到底能不能找到自己,找不到,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觉得真是一报还一报,曾经那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自己,如今却站在这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可是他感受不到一点快乐。他透过房间里的窗子,看到的东西和七年前几乎一样,近处是低矮的平房,远处是高楼,再远处是乌名山,可是对他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再也回不到七年前了。

“贾三儿”被收在新州市西河监狱,新州河从乌名山发源,一路南下,到新州市,蜿蜒穿过市区,西河监狱就在新州市西南角,背靠这条新州市的母亲河,上游干涸,下游平静,上游雨水充沛,下游泛滥,旧时候,新州市也曾发过洪水,河两岸被淹,现在早已经建了水泥堤坝,河水无论雨季旱季都无法在威胁城市了,反而河水一入市的时候,部分堤坝还被建成了旅游景点,但是到了河水流到城市西南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毕竟人们不愿意到监狱附近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