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星也被她感染,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有些过火了。过了很久,陈红阳才停止了抽泣,双手抓着季小星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她,“小星啊,你真要把你爸妈气死才算?你胆子也真够大了,你知道你这样做能毁了咱们家,妈对你不好吗?”
季小星显然在这场对自己不利的批斗会上顺利的扭转了方向,从一个内疚的人变成了一个理直气壮的人,虽然身上和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可是看见季正风气的几乎扭曲的脸,她已经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陈红阳看这架势知道吵不出结果,连拉带扯把季小星带回自己的房间,她心疼季小星身上的疼,也为这家里的糟心事儿烦,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的奔涌而出,化成了眼泪。
这话倒是真的,陈红阳暗地里没少给季小星钱,季小星也流着眼泪说,“妈,我是不是真的多余了,这个家要是没有我可能会更好吧?我死了你们都不会伤心吧?”
季正风被季小星气的浑身发抖,季小星却来了劲儿,“你不是能打我吗?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季正风,打死我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这个女儿有没有对你们来说没什么两样,钱是我收的,花也花了,你们要打死我就打死我,要把我送公安局去坐牢,我也心甘情愿。”
陈红阳听了这话更加伤心,“别瞎说,你和你姐都是从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手心手背,哪个都一样,你以后可别这么说,你别怪你爸,他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本来就在气头上了,你又拿话顶他,平时也就算了,你干出来的这事儿搞不好能让他丢官甚至进监狱,你能把咱们一家都给毁了,他能不生气吗?”
季小月看她越说越不像话,早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抽泣着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摔上了房门。
季小星知道她说了半天,还是没人在乎她心里的委屈,他们在乎的只是这个家,季小月和季正风的前途。她也没力气再闹了,说累了,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闷头睡了过去。
季小星冷眼看着季小月,“别来装好人,教训我,你不就比我早生十分钟吗?你关心过我吗?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当我姐?你也配?”,季小月急忙说,“小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了?我怎么不关心你了?”,季小星继续说,“那我该怎么说?我可不像你能说会道,又会写诗,学习又好,又能写黑板报,进了学校,有几个人知道我,你看看你,风光的不得了,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在家里是这样的,在学校还是这样的,有了月亮,谁能看见星星?问我要啥?你舍得给吗?天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我也看上了,你把她让给我吧。”
季小星被禁了足,陈红阳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跟班主任联系上了,让他多加看管,班主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家小星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她姐姐小月呢?”,话里话外透露出来有点可惜分到他班里的不是小月而是小星。陈红阳跟老师说,这孩子太皮,以后晚自习就不去上了,我在家看着她就行了,要是她在学校有任何风吹草动,您可赶紧跟我说一声。班主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是看在季小星是季局长的女儿,他早就跟校长说不要这孩子了。谁都不愿意在高三的时候接收一些差生,毕竟影响升学率和奖金呢。
季小星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季小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这些争吵,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她默默的走到季小星面前,“小星,你别这么说,咱们俩是亲姐妹,爸妈对咱们也是一样的,你少说两句,让爸消消火吧。”
程识自打带着季小星去乌名山仙人臂以后,就像是被季小星下了魔咒,心心念念的都是季小星,他心里以为有了这次,季小星起码得把自己当成是朋友吧,可是没想到季小星就像没发生这回事儿一样,季小星坐在班里的前排,程识坐在最后排,几次季小星进班的时候,程识那眼睛盯着季小星,哪怕有半点眼神交流也好,可是季小星的眼睛扫了全班,根本没在程识那里停留多一点点,而且眼神中都是茫然,没有丝毫感情。
“是,你们肯定后悔生我这么个女儿,那干嘛非要生我?你们有我姐足够了,她什么都好,学习又好,又懂事,又体贴。你们生了她为啥还要生我?你以为我愿意啊?凭什么这个家里什么都是她好,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她有零花钱,我就没有,凭什么你们信她不信我?”
程识由兴奋变沮丧,毕竟人家是教育局长的女儿,再说,她连我的名字还不知道呢。每天下了晚自习,程识就跑到楼顶,以为季小星还会在那里,可是楼顶的通道早已被锁的牢牢的,有几次程识明明见到季小星上晚自习来学校了,可是不知怎么,稍不留神,她人就没了,程识甚至有次装着肚子疼,把教学楼每层楼道都找了一遍,还去外面兜了几圈,可是季小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到了快打下课铃的时候,她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养不教,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啊”。
这样过了两周,季小星索性再也不在晚自习出现了,这倒也不奇怪,毕竟班里不是所有人都来上晚自习。程识也由沮丧变得绝望,晚自习是最自由的时候,白天老师把课堂压得满满的,学生之间基本上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程识只能在课间偶尔看到季小星的侧脸,他猜不透这个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越是猜不透,就越是好奇。
“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你看看她哪有一点悔过的意思?”,季正风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用自己的拳头狠狠的敲着桌子。
程识以前并不爱写作文,拿起命题就头疼,他晚自习看不到季小星,就翻开日记本一行一行的写季小星的名字,写一次心里就抖一次,看不到这个人,看到这个名字也让他兴奋不已。写着写着,就开始把一些心里话写了进去。他这才知道那些爱写日记的人到底是怎么一种心情,毕竟写出来了就好像倾诉出来了,心里舒服多了。
陈红阳站在两人中间,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看见女儿这样,她忍不住抱住季小星,大声哭了起来,“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程大壮为了照顾贾大宝的起居,几乎放弃了自己的生意,也只有白天偶尔去孙英梅的诊所,才能见到媳妇一面,顺便问问儿子程识的情况,孙英梅说,“这段时间,我看孩子情绪好像有点低落,不那么高兴,去晚自习也没以前那么积极了,不过好像学习倒是认真了,有时候晚自习回来还在那写写算算的,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懂事了,这孩子要是开窍了,我少活几年都行。”
季小星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季正风手里没了皮带,冲上去狠狠的抽了季小星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他用尽了全力,季小星竟然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可她硬是咬紧牙关,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
“现在才开窍,晚了,离高考没几天了,能来得及?他要是早开窍,我也用不着托人找关系让他上大学。败家的孩子。”,程大壮嘴上硬,可是听到孙英梅这么说儿子,心里倒是舒坦。孙英梅赶紧拉过程大壮,到没人的地方问,“你问我要的钱,那是送出去了?这事儿能办成了?局长咋说的?能准吗?”
陈红阳急忙捂着季小星的嘴,“你这孩子也是,你跟着瞎说什么?你这样会毁了你爸爸的你知道吗?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程大壮瞪了她一眼,“都告诉你这事儿你别掺和,我自有主张,你就等着就行了,这段时间你就管好儿子,让他别捅什么篓子,其他的事儿,别问”,一转头瞄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织了一半儿的毛衣,“你可真有闲心,还织毛衣,给谁穿?”,孙英梅说,“我看大宝那孩子穿的单薄,别再冻坏了。”
季小星冷笑一声,“原来是怕这个啊,局长大人,是不是怕影响你前程啊?那你就去纪检委检举揭发我啊?说你是清白的,是我,你的不孝女儿替你接的贿赂,我去给你作证。”
“别织了,这都开春了,谁还能穿的上?有这功夫,多去拉几个病人回来,也比这个强”,孙英梅不跟他争辩,只是当着他的面把织了一半儿的毛衣收了起来。
“太不像话了,你现在胆大包天了,别人送的东西你也敢接?”
程大壮拿了贾大宝家的钥匙,开了贾大宝的家门,自打贾大宝搬去和程大壮一起住,这里已经几周没人了,程大壮根据贾振国告诉自己的,在柜子底下找到了那张土地证,上面的名字是贾大宝,还有贾大宝和贾振国的户口本。他又屋里屋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才锁门离开,门口已经贴了几份拆迁通知。程大壮把拆迁通知都撕了下来。
陈红阳本来想让季正风单独跟季小星谈谈,可是没想到季正风竟然动了真格,她心疼季小星,赶紧跑过来拉住季正风,“不是说好了,好好谈吗?怎么还动手了?那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吗?”
远处已经有拆迁队伍入住,程大壮理直气壮的走到拆迁办公室,“你们负责人呢?”,从屋里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他认识程大壮,“这不是老程吗?”,说着递上了一杯水。
“你给我跪下!”,季正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季小星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昂起头看着季正风,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屑。季正风抽出了准备好的皮带,冲着季小星抽了下去,他是真生气了,平时学习不好,季正风都没有这么生气过,季小星惊讶的看着父亲,她知道他非发火不可,可是不知道他竟然会动手打她,皮带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她眼睛噙着泪水硬是站在那里一声没吭。
程大壮接过水,“我说,以后别再贴这个拆迁通知了啊,人家父亲病重住院,儿子准备高考,你们这样催人家签合同,不就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吗?那块地值多少钱,我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别欺负我们是农村人,我懂,人家不同意,合同没签,你这就是非法拆迁,这事儿我要到报社一爆料,准保你们上新闻,你信不信?”
“你给我站住!”,季正风一声怒吼,像晴天一声炸雷。他已经强忍怒火,吃饭的时候几次想把饭桌给掀了。陈红阳一边把季小月推回屋里,一边转头跟季正风说,“小点声,别吓着孩子。”
戴眼镜的负责人入住之前早就知道这村里就这个姓程的不好对付,不过他没想到程大壮自己家的地倒是顺顺利利的签了合同,他横档竖挡的却是这家姓贾的,他上头也有压力,“老程,那你说这合同我们什么时候能签?”
“小月,你吃完赶紧回屋”,陈红阳拉着季小月的手低声说。季小月还要问,陈红阳使了个眼色,季小月看见父亲阴沉的脸,也不敢再问。季小星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快速扒拉几口饭,然后转头就走,“我吃完了,去学校了”。
“起码得等到人家孩子高考之后吧?”
季正风一拍桌子,季小星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负责人说,“行,老程,我信你,不怕多等这几个月,人家在危难之时,我们也是人性化处理”,他懂得借坡下驴,还卖给老程一个面子,他的工程队是外地来了,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那块地虽然是必要的,但是工程已经可以开工了。只要进度赶上了,他还是能和上面交差的。
季小月也看出气氛不对,她疑惑地看着陈红阳和季正风的脸,又看看季小星,忍不住问,“妈,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阴沉着脸,有什么事情吗?”
程大壮知道这事儿能暂时放下,书面上的工作没做,他们确实不敢贸然进屋,原来担心一些证件都放在房子里,要是这帮子人真的进去了,那就麻烦了,他这几天一直忙忙碌碌,今天终于把这几样东西拿到手,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吃晚饭的时候,季小星回到家里,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她低头哈了一口气,没闻到烟味,路上她已经吃了三块口香糖了,她溜进自己的屋子放好书包,低头朝床底望了一眼,这下她傻眼了,虽然床上被陈红阳收拾干净了,可季小星一看床底就知道自己藏的东西被抽走了。她故作镇定的走到餐厅,脸上堆着微笑,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坐下吃饭。
他约了季正风,知道该好好跟他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