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天真了,我的小弟弟,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要是自己能说了算我也不在这里念书了。你以为我过得好?我在家里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我姐才是受宠的那个,学习又好,又会做人,荣誉得了一大把,我就像个影子,哪里有好事儿能轮得到我?”
“我也不想上学,不过我爸死脑筋,死活都得让我上大学,在他眼里上了大学就是进了天堂,要什么有什么,我可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老爸,我爸要是能给我安排好,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把火全撒在我身上了。”
程识知道,她们姐妹俩是一起进学校的,由于是孪生姐妹,大概也是季正风打过招呼,两个人分在两个班里,不过季小月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校园,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拔尖,刚来到学校第一次统考就拿了全校第三名,写的一手好字,学校里的黑板报都是她写的。最出奇的是,新州市举办的游泳比赛,她竟然给实验中学拿了一块金牌回来,要知道名山县实验中学是以升学率著称的,抓升学自然就有得有失,在体育方面比其他学校差了一大截。不过县里也没人愿意让孩子多练体育参加运动会,虽然乌名山有水,是新州河发源的地方,可是县里的孩子会水的简直微乎其微。季小月这一下可给校长的脸上增了光,拿季小月当成了宝。
“不知道,我有个万能老爸,他给我安排什么大学我就去什么大学,反正他有的是能耐!”
相比之下,季小星虽然也参加了游泳比赛并且也拿了名次,可是基本上没有得到任何关注,外加她平时在班里奇装异服,学习成绩差,有时候还拉班级后腿,除了那张脸之外她和姐姐季小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你以后想要考什么学校?”,程识问季小星。
程识以为季小星平时沉默寡言,又特立独行,可是没想到她内心也有许多抱怨,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就问季小星,“上自习太没劲了,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特别好玩,你敢不敢?你不是本地的,肯定不知道。”
程识就看着那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就好像看着季小星呼吸一样,这女孩身上那种桀骜不驯的劲儿让程识佩服,他特别想自己也这样活一次,管他什么高考,管他什么升学。
“没兴趣”,季小星把烟头从天台上扔了下去,准备回教室了。
季小星不理他,手搭在护栏外面,用力的晃了晃,那护栏是铁的,可不比木门,哪里晃的动,她又恢复了忧郁的姿势,叼着烟,静静的看着下面教学楼里的灯光。
“不敢就算了,确实挺难为你的”,程识用了激将法。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抽烟”,程识没话找话。
已经走到门口的季小星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他,“我知道你这是激我,不过上自习也确实有点无聊,这里还能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季小星没理他,这阵子没风,季小星从怀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周身摸了摸却没摸到火。程识急忙从包里找出一个打火机,打着了火递了过去。借着火光,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季小星,她的脸被打火机映的通红,她的眼睛专注的看着火苗,程识并不抽烟,不过他随身都带着打火机,让人觉得他是混社会的,偶尔在同学面前拿出来,显得特别有面子,可是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程识带着季小星趁着夜色溜出了学校,几分钟的路就跑到了环城路外面,程识带着她穿过自家的田地,两人一路小跑,就到了山脚下,看着眼前黑魆魆的大山,季小星有点胆怯,不过也不好意思在程识面前表现出来,程识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是白天进山走大路的话,还要绕很久,我走的路,虽然不太好走,但是我已经走了几千次了,很快就能到山顶,你小心点别摔着啊。”
“这点我同意,我也不爱学习,要不是我爸花钱,跟本就不想来这个学校。在这里呆着简直要憋死了。”
程识就在山脚下生活,爬山是一把好手,不到半个小时就抄小路到了山顶,回头再看季小星,虽然黑暗中看不清脸色,不过听她呼吸急促,很显然是累得要命,好在季小星也是练过游泳的人,体力很好,只是不太适应爬山这项运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操,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这学校的人是不是都傻啊?要不是我爸调到这里,我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程识回头指给季小星介绍说,“你看看,在这里就能看到整个名山县的全貌”,季小星回头,果然星星点点整个县城都尽收眼底,学校的两栋教学楼格外清晰明亮。“就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这也没什么,你随便找个高点的地方看到的不都是这些?”,虽然景色很美,可是季小星嘴上还是不屑一顾。
程识今天能跟季小星搭上话已经很高兴了,可是这女生不按套路出牌,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接触的班里的女生都是说几句笑话脸就红透了,哪像季小星这么直白,“我,我只是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程识说,“当然不是,我还有更好玩的地方,就是怕你不敢”,季小星表示不信,程识带着她继续往山里走,名山县位于乌名山南麓,程识带着季小星过了山顶从山北坡朝下走,大约走到下一半儿的时候,忽然地势平坦了许多,在半山腰硬生生的由几块巨石撑起了一片平坦宽阔的地面,那平地从半山腰向外平整伸出,足有百米有余,越往前延伸,路面越窄,到尽头的时候只有两人并排那么宽。
季小星脸都没转,只是扔过来一句,“土鳖,你不是想泡我吧?”
程识给季小星介绍说,“这里叫仙人臂,半山腰这块儿突出来长长的大石头,就像仙人伸起来的胳膊,以前外人都不知道,只有总进山的当地农民才知道,后来我爸就开始给外人当导游,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里了,不过晚上还没人来过。”
程识走到她身边跟她一样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季小星看着下面灯火通亮的教室,程识却看着季小星红扑扑的脸,一阵香味传到程识鼻子里,他忍不住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这么香?”
季小星站在这平台上,明显感觉四周空旷,说话的回声听的格外明显,脚下虽然稳稳当当,可是当程识给他解释了脚下这片大石实际上是悬在半山腰的,她还真有些胆怵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程识一前一后继续朝仙人臂的尽头走,她强作镇定地问,“这底下是什么?”
季小星回头看了看他,她对程识没印象,她没好气地说,“谢你关心,我还不想死。”
“这底下是个湖,你不是知道有新州市有条新州河吗?其实新州河就是从这里发源的。对了,你不是在游泳队呆过吗?你们游泳队肯定也有跳水的吧?这里其实就像个天然的跳台,只不过要比你在游泳馆的跳台高的太多了,没人敢跳下去,哈哈”
这门有点老旧,外加天气忽冷忽热,被雨雪侵袭,屋里热外面冷,那受得了季小星这一脚,登时被踢开了,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季小星推门出去趴在五楼的天台的栏杆上往下看。程识跟着也出去了,站在季小星身后,“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程识爽朗的笑声从山谷里传出去,又传回来。虽然是夜晚,但是借着依稀的月光,季小星还是能看到周围的景物,这里确实让她大开眼界,四周的高山峭壁将他们围了起来,而黑洞洞的脚下看起来像是万丈深渊,一声轻轻的咳嗽都会被山谷回音传回来,要不是有程识在旁边,她恐怕要趴在地上爬回去了,她壮着胆子跟程识走到尽头,到最后不拉着程识的胳膊她都不敢往前走了,“这里掉下去肯定会摔死吧?”,季小星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可是颤抖的声音早已经出卖了她。
他抓耳挠腮,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跟季小星说一句话。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程识看着季小星离开教室,他也匆匆的跟了出去,季小星没下楼,竟然朝楼上走,程识跟了上去,到了五楼,季小星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程识,她用力拧了拧通往天台的门,拧了半天没拧动,那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她后退了一步,又使劲的踹了一脚。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也有怕的?”,程识总算抓住一个机会反驳她,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扔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咚”的一声石头入水。季小星吐了吐舌头,“我靠,这起码得有一百米高吧?”
程识坐在后排,他一直用眼睛瞄着坐在前排的季小星。她和这班里的那些只知道学习的女生不一样,穿着打扮都很时髦,大冬天的,她竟然穿着一条带破洞的牛仔裤。自打她年前入学进来,除了上课老师提问回答问题,基本上很少看见她跟人说话。程识觉得自从她进到班里以后,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年了,他生怕再一转眼,高考都结束了,那时候就再也没机会了。
程识笑了笑说,“没有,咱们之前爬得那座小山头也不过才一百多米,否则就凭你这体格怎么可能半个小时就爬上来?现在我们下到半山腰,我估计到地下也就五十多米吧,就跟十几层楼那么高吧。”
名山县是整个市里的考生输出大户,成绩不输市级中学,名山县教育局也是远近闻名,甚至比财政局这些握有实权的部门还要炙手可热,更关键的是,基本上所有的教育局长都是来基层镀金,大约一两年都会回市里,几乎可以说是新州市政府班子的试验田了。
季小星这次是真的怕了,站在这仙人臂上时间久了,风一吹,她感觉脚下的岩石都在晃动,好像下一秒钟整个人就会随着巨石坠落山崖,“我们必须在晚自习结束之前回去,我妈从医院下班要来接我回去,看不到我会着急的”,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程识本来觉得学校和家都是一样压抑,可是自打年前班里转来一个女生,他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充满了乐趣,再看学校大门都是闪着光辉的。这女生之所以引起程识的注意是因为她对待学习的态度几乎和程识是一模一样的,都是把课本翻开都不知道老师讲到第几页,可是老师对待她的态度却是毕恭毕敬,还把她安排到前排,毕竟,她的父亲是刚刚到任半年的县教育局局长季正风。
程识知道时间不早了,他要是回去太晚也得挨骂,被老师知道了,到他爸爸那告一状,他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这个女孩满嘴脏话,还抽烟,可是他就是觉得她在骨子里好像跟自己很像,对学习的抗拒好像自然而然的把他俩拉到同一个战线上,只不过她把叛逆都写在脸上,贾大宝却被压抑着,只能偶尔的耍耍小聪明,直到走到仙人臂的尽头,他才看出这个女孩的脆弱的一面,原来她也会害怕,回去的时候他让季小星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看着面前这个孤独瘦弱的身影,他突然萌生一种一定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意愿。
程识却是根本不想学习那伙的,他爸爸托人把他搞到这个学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受到这个环境的影响,可是他却根本没有近朱者赤,反而带坏了几个孩子。学校老师曾经找过程大壮让他考虑考虑看是不是孩子复习一年再考,这样起码不会影响实验中学的升学率,可是这点程大壮懂,这一年让他学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再来一年,分数恐怕还会再降,他也跟程识说过要不要考虑复习,程识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是死是活就这一把,更何况程识从客观的角度跟他分析了,今年高考是最后一年目前的形式,明年要改革了,什么文理综合卷子,分数都不一样了,肯定更加考不出,知识框架都得重新构建。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季小星忽然回过头来问,“我考,看我这脑袋,跟你跑了一个晚上,还不知道你叫啥?”,程识一愣,他以为好歹一个班的同学也有个把月了,名字起码应该知道啊,不过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季小星已经有些不耐烦,“算了算了,回头再说吧,今晚儿谢谢你了啊,哥们儿”。
程识每次溜出家门,都觉得一身轻松,他趁着夜色,一阵小跑,从自家的田埂几步就跨上了公路,朝着学校的方向奔去,程识个子高块头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的成绩几乎是班里的倒数第一,当然,全是尖子生的班级排位,也一定会有最后一名,不过程识的问题是他对学习的态度和整个班级或者整个学校格格不入,跟他同样排名倒数的孩子,虽然成绩上不去,可是态度好很多,都在埋头苦学,盼望着奇迹出现,在高考超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