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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早上天还没亮,孙英梅就早早的起来给程识做饭,这段日子,她发现程识比以前爱去学校了,孙英梅赶紧趁着儿子吃饭的功夫,在旁边加油鼓劲儿,“儿子啊,妈看你这段时间去学校积极了,妈心里高兴,你抓紧时间多学点儿,能考什么样就考什么样,但你得尽力是不是,你得对得起你爸妈和你死去的爷爷对你的这份儿心。”

孙英梅被怼了回去,还想问点什么,却听见程大壮鼾声响了起来,而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她盘算着不能为了孩子上大学把家底掏空,起码还得留着点钱给孩子娶媳妇吧。可是身边这头倔驴就认准了上大学这一条路了,可也是,老程家世代农民,穷怕了,程大壮平时事事想得开,只是这件事儿上也许是他爹死的时候对他刺激太大,所以认了一个死理儿。她没办法,这个家里程大壮说一不二。孙英梅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程识嘴里还嚼着饭,抬头看了看他妈,“妈,我尽力就行?别逗了,你说行,我爸能放过我,不打死我,我就烧高香了。”

程大壮说,“不知道,医生都说不知道了我咋能知道,你好歹也算是个会看病的,我倒是该问问你?”

孙英梅赶紧说,“你爸那是脸上凶,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孙英梅心疼地说,“那你看还得多少钱?”

“得了吧,为我好?我看他只是要面子为了自己好,再说了,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古话,可没说非得上大学才行吧?”

“这事儿我自有安排,你别跟着瞎掺乎,还有,管好你这张嘴,别啥都往外说,听见没有!老贾连医生也说不准,我搬到县南没人认识的地方,也是怕他万一真挺不住了,我得有个别的打算。咱们虽然花了不少钱,得多做点准备,要真是买了西城那拆迁小区的大房子,我万一有事情要打点,手头一点钱也拿不出。”

孙英梅还要继续说,程识撂下筷子,“行了,妈,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保证完成任务,你儿子不管成功失败,都继承了你和我爸的优秀基因,所以我的成绩也是你们的成绩,哈。”

“你买平房干啥?冬天又冷。对了,你有多久没去看老贾了?上次医生咋说的?”

还没等孙英梅回话,程识背着书包就跑出了门。

“我另有打算,儿子上大学这件事儿,不能一棵树吊死,我必须做完全的准备,我在南环路外面买了一套平房。”

程大壮到了七点钟才起床,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孙英梅的小诊所只有她一个人照看,所以每天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程大壮把电饭锅里的饭扒拉两口,就出门直奔县客运中心,很快,他就登上了开往新州市的通勤车。

孙英梅又问,“啥?我带儿子住?你呢?你不要我俩了?”

中午时分,程大壮从车上下来,此时的新州市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街上行人不多。程大壮轻车熟路的找到新州市医院,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两斤苹果,然后穿过医院门诊大厅,直接到了后院的病房。

“房子我不住,你带儿子住,正好离你的诊所近一点。”,程大壮翻了个身。

程大壮推门前朝里面看了看,屋里的病人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于是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把苹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从病床底下抽出一张凳子,静静的坐着。床上的病人消瘦的很,脸色蜡黄,颧骨高高的突出。没一会儿,病人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程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孙英梅小声的问,“大壮,咱不是说好了拆迁要换个三房吗?以后孩子哪怕结婚都有地方住,买个一房一厅哪能够?”

程大壮赶忙起身,扶着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程大壮扶他的时候,明显感到他的身子又轻了许多。“振国啊,你要不舒服就躺着”。

“才一室一厅?那也太小了吧,我得有自己的房间啊。”程识抗议,不过他看着父亲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又把下面的“我不去”三个字憋了回去。

“趟了一天了,正好也换换姿势”,躺在床上的病人叫贾振国,是程大壮同村的少数几户还没拆迁走的,虽然两家有点距离,不过程大壮自打贾振国生病就一直来照顾他。

程大壮危襟正坐,“嗯,正好你俩都回来了,我宣布一件事儿,咱家这房子拆迁合同我已经签了,过几天搬家,西城的房子我签了个一室一厅,顶楼的。”

“程大哥,你这又是从县里赶来的吧?”,贾振国一说话眼睛里就充满了泪水。

程识低着头不敢看程大壮的眼睛,“爸,你还没睡呢?”

“老贾,别老说那些客套的,没用”,程大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振国。

晚上九点左右,孙英梅和程识一脚前一脚后的进屋了。程实看见父亲有点害怕,程大壮在外面八面玲珑,该笑的时候笑,该狠的时候狠,可是到了家里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只剩一副凶相。

贾振国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只有一页纸,他很快就读完了,随后又从枕头底下也掏出一封信递给程大壮,程大壮一折塞进怀里。

孙英梅原来是在村里的卫生队干过,能给村民扎针点滴开点药,后来就自己开了个小诊所,不过后来南园村整体面临土地拆迁,村中的农户都已经陆陆续续搬走,本来就稀疏的村落更是没剩下几户人家。她的诊所自然也做不下去了,不过程大壮脑袋精明,借着他的能耐,孙英梅又在县里租了一两间不起眼的平房拉了个幌子继续开她的诊所,这拆迁后的南园村村民大部分都被安置到了县西郊的一个小区里,程大壮看中这一点,租的这间房子刚好离这个安置小区不远,这小诊所借着原来的老客户竟然又活了起来。

“程大哥,你说,我这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为了我们家,你又搭人力又搭钱,你说咱们两家非亲非故,连村长都不管我这个外来户,我怎么这么好运气碰到你,要不是你照顾,恐怕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大壮,你别生气,儿子也尽力了,他刚吃完饭,去上晚自习了,他也怪累的,你看这年才刚过,学校就开始补习了。这孩子最近比以前积极多了,你也别再说他了。”孙英梅把晚饭端到桌子上给程大壮,她一边收拾一边说,“晚饭我给你热了,吃完你就放着,我回来收拾,我那边还有几个病人,我要去照看一下,晚上得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嗨,乡里乡亲,你家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孩子还要考学,没人搭把手不是把孩子前程都给毁了?你好好养病,别的啥也别管,你房子拆迁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给你顶着没人敢动。等你病好了,你想要多少钱,你去跟那帮子拆迁队谈。”

程大壮一说话,孙英梅没再吱声。程大壮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妈的,我们老程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窝囊废,老子给他花了几万,才给我打两百多分回来,你也知道,我爹要咽气儿的时候,瞪着眼睛就是不肯闭上,最后一句话就是想让他这唯一一个孙子能上大学,他才能闭眼,这两百分上个狗屁大学,我这不是让我爹死不瞑目吗?没出息的东西。他回来没有呢?”

“唉,其实我自己啥样,我还不知道吗?我知道活不长了,我也不求别的,要是能活着看我儿子考上大学,我也就放心了。”

“你懂个屁?你好歹也读过几天书,怎么就没长点脑子?怎么还跟那些人一样见识?人家肯出这个价钱,就说明肯定不止这个价钱。你多看看新闻,少看点电视剧,你不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啥?就是土地,你建个房子,建个学校,建个公园啥不都得先有土地?咱这地靠着大山脚下,要啥有啥,现在不起价,以后你看着,这地非涨到几百万不可。”

“那肯定没事儿,你放心,我去把你费用交了,你躺着吧。”

“嗨,可别瞎说了,这几亩地哪能值那么多钱,要我看能给这么多已经是捡了便宜。”

程大壮要帮贾振国躺下,贾振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程大哥,你这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没法报了,可是我知道这住院费起码也得几万块,这钱你不能白掏,你把这医院的条子都留着,等我儿子毕业工作了,做牛做马也得还你。”

“签了,他妈的这帮子人,就是抢钱,咱们这地是最好的,我要不是现在缺钱给这个没用的东西打点,怎么也不会签这个合同,这地我看最起码值一百万以上。”程大壮愤愤不平。

程大壮拍拍贾振国的肩膀,“以后再说,你好好养病,这些事你别跟着费心。”

“大壮,合同签了?”孙英梅试探着问。

贾振国躺下了闭上眼睛还兀自说着,“好人哪,好人哪”,一边说眼角的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程大壮坐了下来,抿了一口热水,“怎么这么热?”,孙英梅赶紧说,“我给你凉凉去”,于是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碗,把杯子里的水倒进碗里,又倒回杯子里,来回倒了几次,水已经温了。程大壮这才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一干二净。

程大壮出了病房,找到主治医师,问了问贾振国的情况,医生摇摇头。程大壮又问,“那你看他能再撑半年不?到七月?”

名山县的冬天并不冷,只有极少数年份冬天才会下雪,今年就是极少数的年份之一,每逢下雪,老人们都说这一年就要不太平。天已经擦黑,程大壮推开门,抖落了身上的一层浮雪,妻子孙英梅赶紧迎上来,帮他挂上外套,又给他倒了杯开水。

医生又摇摇头,“实话实说,现在的任何治疗无非都是安慰病人和家属的方法,能不能延缓生命,我们也不能说准,从目前的状况看,往多了说病人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往少了就说不准了,你最好随时做好准备。”

程大壮是家里三代单传,到了儿子程识这里更是四代一根独苗,程大壮家祖辈在乌名山脚下南园村种田,村子人口不多,但却处在县城和乌名山中间,进山或者去县城都经过南园村,程大壮脑袋活络,利用地利优势,除了农活还做些买卖,有时候倒腾点山货去县里卖,有时候打个广告,给进山旅行的人当个向导什么的,他到处跑,见多识广,算是村里首屈一指的万事通,所以他也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在儿子身上花了很多精力,希望给程家培养第一个大学生。无奈程识脑袋活络,可是就是不用在学习上,成绩怎么样提高不上来,但是程大壮认准的事儿不会轻易放弃。

程大壮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名山县,而是在医院附近的小巷里转了几圈,很快就看到墙上有贴着房屋租赁的广告,他掏出纸笔记下了,随后了找个电话亭。

程大壮却并不像其他家长那样紧张兴奋,他跟本兴奋不起来。程大壮托人花了几万块钱把儿子送进县城最好的高中,名山县实验中学,可是儿子程识似乎根本没体会到做父亲的良苦用心,高中三年每次考试都是排名倒数,模拟考试才打200多分,别说本科段了,连专科都不够。

“张先生是吗?你那有房子要出租?对对对,独门独院?我租三个月,什么?太短?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一次付清房费,你看行不行?好,张先生一听就是爽快人,干嘛用?嗨,孩子要高考,陪考,你不用担心,那咱们等会见。”

农历年一过,名山县就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名山县是新州市辖县中比较贫穷的一个,然而越是穷的地方越是有翻身的意愿,这些意愿都毫无例外的强加在了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们身上,家有考生的家长们都摩拳擦掌期待着孩子能鲤鱼跳龙门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