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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魔鬼城中蓑衣墓(下)

鲁绛展颜一笑,攥紧了我的手,大声说道:“我的男人,不会错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鲁绛,轻声问道:“怕不怕?”

我幽幽一笑,朗声喝道:

头陀吓了一跳,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

“幽谷雷鸣非无路,舍身一跃见乾坤!不怕死的,跟上吧!”

我将葫芦和酒杯扔给了头陀,拉着鲁绛,站到了裂谷边上,大风涌来,吹的我二人摇摇欲坠。

话音未落,我一把揽住了鲁绛的腰肢,向后一仰,跃入了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

都说酒是越沉越香,这在葫芦里封了千年的酒,早已经蒸干了水分,变成一种琥珀色的香膏,入口即化,滋味浓醇甘美,一口酒,就激得我眼花耳热。

“别——”头陀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上前抓住我俩,我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裂谷之下的黑暗之中。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酒葫芦里的酒倒在了白玉樽内,我呷了一后,递给了鲁绛,让她也喝了一口。

“扑通——”一炷香后,急速下坠的我和鲁绛,一下子扎进了一潭湖水之中,原来那裂谷之下乃是一潭湖水,只因裂谷深不见底,湖水映照周边的岩石,显得漆黑如墨,故而不易被人从上面看到,那湖水微凉,却不刺骨,哗啦啦的水声从四面涌来,无数半透明,巴掌大的小鱼密密麻麻的涌了过来,盘旋在我二人身下,聚而不散,将我俩的身影托出了水面,我和鲁绛对视了一眼,手脚并用的向岸边游去,在那些鱼的托举下,几乎毫不费力,我们就游到了岸边。

“我白猿先祖徐悲侠,于贞观二年入长安打擂十五天夺得了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被唐太宗金口玉言封为舍身侯!诗中有云:徐侯腰下白玉樽,酩酊一醉入荒村!不正是告诉我们,要喝上一口祖师留下的酒么?”

就在此时,半空中无数身影落下,雨点一般的砸进了潭水之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摇了摇里面的液体,笑着说道: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啊!”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鲁绛一声长叹。

“张大掌灯?你这是……”头陀张口问道。

然而,落入水中的人,并非人人都像我们一样被鱼托举起来,而是有的被托起,游到了岸边,有的落入水中,被那些透明的小鱼疯狂的撕咬,漆黑的潭水霎时间便的一片血红,濒死的嘶吼,刺耳的哀嚎,在裂谷中回荡……

“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放权,实在是你们太胡闹……”头陀气的老脸一红,正要发作,叶貂裘一抬手,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转到一边,不去听他唠叨。头陀一叹气的功夫,我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塑像之前,解下了那雕像腰间拴着的一件白玉雕琢的酒樽和一只青铜铸就的酒葫芦。

“为什么有的人被咬死?有的人……有的人则平安无事?”鲁绛的手指一片冰冷。

叶貂裘一声冷哼,徐徐说道:“你们这些老人不放权,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头?我们这些年轻人不出头,天师会哪来的天大地大?”

我思索了一阵说道:“是徐悲侠祖师腰间的酒,葫芦里的酒有药,白玉樽内肯定也有什么药,当两件器物里的药和葫芦里的酒混合,被我喝下之后,我们体内散发出的酒气会麻痹湖中食人的怪鱼,这些鱼被药气麻痹,围在我们周围无法离去,无形中,将我们托起。但是,如果没有用白玉樽喝葫芦里的酒,体内就没有这种药气,无法麻痹湖中食人的怪鱼,一旦落水,非死即残!”

“叶门主,莫怪我头陀多嘴,你们这些年轻一辈,没经过风浪,不知道敬畏,只晓得天大地大我最大,早晚要吃亏!”

鲁绛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我,我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头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药法通神,药力历经千年不散,应当是唐代佛烟的手笔!”

“我说头陀,你一个天师会的门主,朝个死人拜个什么劲儿?”

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子,和鲁绛在岸边砍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枯枝,拢成一堆,生了一团火,烘烤着身上的衣服,看着天师会的人带着日本人和英国人从那滩血红的湖水中登岸,无数断臂残肢在水中翻涌,二百余人的队伍,完完整整上岸的竟然不到一百人。

站在我身后的头陀也整了整衣衫,朝着那塑像点了点头,以示尊敬,唯有那叶貂裘一脸不屑,白眼瞟着头陀,满是不在乎的说道:

头陀一面安排着手下的人照顾伤员,一边组织人手,对尚在湖中挣扎的人开展救援,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我和鲁绛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头陀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而另一边,叶貂裘则开始对着湖中奄奄一息的伤员开枪射击。

鲁绛见我神情肃穆,也连忙跟了上来,跪在我身后,朝着那塑像不住的叩头。

“媳妇儿!你怎么看?”我指了指湖中乱成一团的人,看着鲁绛问道。

“悲侠祖师在上,不肖后人张寒拜见!”

鲁绛沉吟了一阵,抬头答道:“头陀是稳,叶貂裘是狠!头陀救人,为的是收拢队伍,重聚人心,叶貂裘杀人,是为了壮士断腕,摆脱负担,保存战力,一个重得失,一个重利害,各有千秋!”

我见了那雕像,神情一肃,倒身便拜,口中送到:

我点了点头,接口说道:“天师会的弊端在这俩人身上可以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这队伍一大,人员一杂,难免产生分歧,以头陀为首的老一辈还坚持走老江湖的路,步步为营,徐图后进,而以叶貂裘为首的新一派则要更为激进,想要迅速膨胀实力,抢位夺权,针锋相对之下,我不信天师会那一别院的院主李罗睺能坐得住凳子……”

石门之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宽逾百丈,飞鸟难度,此时狂风呼啸,有若雷鸣,刺骨的寒风从脚底涌上,激得众人衣发飞扬,在裂谷边,有一石刻雕像,线条古拙苍劲,雕刻出一个酒酣胸胆尚开张的麻衣大汉,虎背熊腰,剑眉长须,横卧在地,腰间拴着一个酒葫芦和一个白玉酒樽,一头长发不盘不束,迎风乱飞,那石刻的大汉,一双醉眼半睁半闭,神光内敛,脑袋后枕着一只硕大的石刻大铁锥,那石头雕成的大铁锥上依稀刻着两个篆字——推山。

“你什么意思?”鲁绛问道。

我由衷的暗赞了一句,牵起鲁绛的手,一马当先的走进了石门,其余众人嘀咕了一阵,各自擎着照明的器具尾随而上。

我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果然是“目”字型的机关,那荒木隆一当真是好眼力!

“李罗睺啊李罗睺……江上有奇峰,锁在云雾中。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这沙窟之局,到底是我在你的局中,还是你在我的局中呢?”

我一边指点着石盘,身旁的鲁绛一边按照我的指示,取下了响应的石板,按在了石门的孔洞之上,就在最后一块石板落入孔槽的一瞬间,石门背后陡然传来了一阵机簧响动,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响起,伴随着扑簌簌的尘土落下,那扇石门猛地向下一沉,没入了地下,一个漆黑的大洞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就在我沉思之际,湖水边的慌乱终于渐渐平息,湖面上哀嚎的伤员不是被叶貂裘打死,就是被怪鱼咬死拖到了水下,头陀这边收拢了二十多个伤员,正在岸边包扎止血,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瘫在地上惨嚎,画面简直是惨不忍睹,荒木隆一的手下折了一多半,能继续前进的不足十个,道格拉斯脑门上挂了彩,被水中的怪鱼扯掉了半块头皮,被他的黑人保镖汉斯搀扶着,靠在石壁上休息,英国人的队伍死亡数最高,满打满算还剩七个枪手。三方人马加在一起不足一百人,枪支弹药全都浸了水,折损超过八成,头陀压不住火气,冲上去和叶貂裘扭打在了一处,被荒木隆一和道格拉斯拉开,两人对骂了一阵,各自走到一边,怒目相向。头陀揉了揉被叶貂裘打破的眉角,走到我这边,坐在火堆旁,看了我一眼,咬着牙说道:

我端详了一阵,站起身来,指着石盘上的石刻雕画,沉声说道:“这石刻描绘着的是一幅唐人兵马与一群头戴鬼面的西域军队战斗的场景,图中对玉门、轮台、瀚海等关键词都有体现,按照诗文的顺序,这第一关,应该是用第一首诗来解,你们看这横纵的线,将整张图切成了一百块,这个谜题的关窍就在于一百选四。所以我们以横纵为坐标,来定位每一个小块,这第一句:故国出塞三千里,化用的乃是张骞出使西域的典故,众所周知,张骞前往西域是建元三年出使,元朔三年回返,所以这第一块石板,应当是横三纵三;第二句:将军生入玉门关,化用的是汉代威震西域的班超在年迈时上书朝廷请求能够回国的典故,这件事发生在永元十二年,所以这第二块石板应当是横十纵二;第三句:黄泉沙窟十万座,说的是佛国的典故,佛国在历史上,出现过两次,一次现世是发生在汉武帝太初元年,为了夺取马匹,汉武帝派遣大将军李广利征讨佛国人的祖先大宛国,元者,一也,佛国第二次出现在历史上,是在贞观二年,王神策大破佛国,所以这第三块石板,应当是横一纵二;最后一句:瀚海轮台玉阑干,瀚海者,出自《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瀚海。此事发生在元狩四年,轮台者,古城也,又名仑头城,太初三年,李广利第二次讨伐大宛国,远征讨伐途中,路过仑头国都仑头城,仑头城闭关不提供粮草,李广利大怒,率部攻破,将仑头城焚毁,所以这最后一块石板应该是横四、纵三。”

“见笑了……”

第五首诗,出自叶貂裘的那本《大唐西域记》,诗曰:百步横渡流沙界,三千弱水无底深。半步惊魂阴阳路,天人一线诫贪嗔。

我叹了口气,扫视了一圈湖边的伤员,皱着眉头说道:

第四首诗出自道格拉斯的那本《大唐西域记》,诗曰:鸣沙映月金殿开,魍魉魑魅互徘徊。杀人越货开棺客,应是佛陀辨法来。

“那葫芦里的酒是满的,足够所有人的量,为什么有的人没有喝?”

第三首诗出自荒木隆一的那本《大唐西域记》,诗曰:百眼泉上千寻塔,绿玉虫行碧海灯。身化石桥不得过,云深无迹捉老僧。

头陀咬着后槽牙,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低着头说道:“我早就说过,天师会不能这样发展下去,什么散兵游勇,虾兵蟹将都往天师会里拉,什么吸鸦片的烟鬼,下三滥的赌棍,都往天师会里塞,重量不重质,搞得现在令不行,禁不止,一盘散沙!这种队伍在江湖上打拼,早晚死无葬身之地!我说的明明白白,每个人都要喝白玉樽里的酒,偏有人不听,自作聪明,偷偷倒掉,跳崖的时候,一个个逡巡不前,要不是老子拿着枪逼着,能有五六十人敢跳下来就不错了!”

第二首诗出自头陀的那本《大唐西域记》,诗曰:徐侯腰下寒玉樽,酩酊一醉入荒村。幽谷雷鸣非无路,舍身一跃见乾坤。

我笑着拢了拢火,看着头陀,张口说道:“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以你的本事,手底下人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第一首诗出自卞惊堂的那本《大唐西域记》,诗曰:故国出塞三千里,将军生入玉门关。黄泉沙窟十万座,瀚海轮台玉阑干。

头陀一声苦笑,张口问道:“张大掌灯,我且问你,何为精兵!”

我蹲下身来,将五首诗文平铺在地上,按照《大唐西域记》下部书的前后顺序,一字排开,从左到右,一个个看去。

我抬起头,不假思索的答道:“所谓精兵,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四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取出了随身的日记本,将自己的诗文写在纸上,撕下来递给了我。

头陀一扭头,指着湖边那些乱成一团的人马,向我问道:“你且看……我手下的这些人如何?”

“如今,大家都站在了黄金的门前,还请合舟共济,五部《大唐西域记》若不合一,谁也无法独自推断出前行的路,所以请各位将自己的那首诗文都拿出来吧!”

我眯了眯眼,悠悠说道:“虽然个个伸手不弱,清一色的练家子,但行不成行,止不成营,进不听鼓,退不知金,攻不聚力,守不抱圆,故而称不上兵,充其量算个寇!”

我咧嘴一笑,站起身扑了扑土,走到石盘面前,环视众人,冷声说道:

头陀向我挑了挑手指,沉声赞道:“虽然这话很难听,但说的确实在理,凭你张大掌灯的本事,若不是你们白猿客栈只有六个人,我是万万不敢捋你的虎须的。”

头陀眯了眯眼,徐徐说道:“令公子就在我们手上,您不敢乱来!”

我抬起眼,死死的盯着头陀的眼睛,冷声说道:

我缓缓张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头陀,徐徐说道:“你怎么敢相信,我告诉你的开启方式,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真真假假是戏,虚虚实实是局,李罗睺不是傻子,他不会任凭沙窟黄金这么重要的事被叶貂裘这种愣头青搅的稀巴烂,虽然任何一个门派都需要新人上位,但是像你这种老成持重的元老才是托付大事的不二选择,沙窟之行,李罗睺一定给你留了能收拢大局的后手!”

“还请张大掌灯出手!”

我的话刚一出口,头陀下意识的瞳孔一缩,只这一个瞬间,我便坐实了我的猜想。

我打了个哈欠,做到一旁,倚着石门假寐,不多时,石盘边上传来了争吵的声音,研究了小半个时辰的四个人爆发了分歧,吵得是不可开交,头陀急的面红耳赤,回身看向了我,沉声说道:

头陀一招不慎,被我摸出了虚实,脑门上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听闻我此言,分别持有五分之一的《大唐西域记》的头陀、叶貂裘、荒木隆一和道格拉斯齐整整的凑到了石盘边上,聚精会神的研究着石门的开启方式,这其中,头陀不但有自己的那首诗,更有卞惊堂的那首,所以他一人有两首诗文,研究的最是火热。

“你……你什么意思?”头陀的舌头有些打结儿。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祖上只给了我们这些后辈来到蓑衣墓的星图,却并没有给我们打开阵法机关的方法,因为这开启阵法机关的秘诀就藏在这五本《大唐西域记》中,祖师说过,若是连五首打油诗的谜题都解不开的话,说明白猿张家的后人已经没用到了极点,无能之人坐拥敌国之富,只会招灾惹祸,这蓑衣墓不进也罢!”

我咧嘴一笑,振衣而起,肃容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是想说……如果休整的差不多了的话,咱们该接着出发了!”

头陀一皱眉,眼中神光一闪,疾声呼道:“《大唐西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