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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警方并没有取走这个贵重的色情玩意儿,只是小心地把残烛从底座上刮起,拿回去检测成分。

他打量着写字台上的陈设,很容易就发现了,在离显示器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烛台。

烛台放在一本硬面簿上,这是某个警察随手放上去的。把烛台拿起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压在下面的硬面簿。

他合上本子,抬起头,并不曾知道,就在前一刻,他几乎被一个保安发现。

这本硬面簿大而厚,并不是印刷厂量产的那种几块钱的货色,细看之下,已经是很古旧的东西了。

一阵风吹来,带着一丝阴冷。他的嗓子眼痒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捂住嘴,低下头,耸起肩膀,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快步向前走去。

他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用他不认识的某种外国字写就的,法文?德文?总之不是英文。

范进用力捏紧了强力手电。

他合上硬面簿,打算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烛台上。在那之前,他瞥见封面上的菱形花纹之间,用毛笔写了些什么。这本东西至少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原本的墨迹已经不是太鲜明了,这又是夜晚,所以现在才发现。

他居然觉得这扇窗子的后面也有什么东西,阴影里,黑色的一团。他记得费克群没死时,常常在这个时候都没睡,就坐在那个位置。当然,费克群是会开着灯的。

“Stefan Zweig”。

顿时,他觉得一阵毛骨耸然。

这是人名吗?

不知为什么,范进又抬起头,向费家书房的窗户望了一眼。

他把硬面簿推到一边,不再去管它,开始端详烛台。片刻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径贴着楼向右拐去,范进很熟悉这里每幢楼的格局,靠这一边的房间,大多数人家都会用作书房,他记得费家也是这样。

他又拧开手电,开始在书房里寻找什么东西。几分钟后,手电的光暗下来,他找到了。

范进悻悻地熄灭了手电,他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敏感。

在这间书房四壁的橱里,不仅有书,还有相当一部分空间,陈设着主人的收藏。很显然,这个烛台本来放在某个挺显眼的地方,现在它被取走放到了写字台上,原本藏在它身后的那盒蜡烛露了出来,仿佛和其它藏品有着等量身价似的。

他的视力很好,顺着光柱,能看清楚费家客厅里的一些陈设。那扇被警察敲碎的大窗此时显得有点丑陋,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取出一截蜡烛,插在烛台的底座上,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盖上灯罩。

范进吓了一跳,立刻打开了手里提着的强力手电,一道光柱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射了进去。

很快,那些男女的裸影走动起来。

突然,他发现,在黑乎乎的窗户里,影影绰绰地有什么东西!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盏走马烛台,灯影在他脸上不断掠过,照在他嘴角的疤痕上,半张脸都好似扭曲蠕动起来。

想到这里,范进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幢多层建筑的四楼。

他忽然把灯罩揭起来,借着烛光看了看灯罩里的结构,然后把蜡烛吹灭了。

事实上范进并不知道记者写一篇稿子能拿多少钱,他只是这么抱怨着,因为记者的提问令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工作遭到了无端的亵渎。

他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涌出来,打在搪瓷洗脸槽里,水花四溅。他伸出戴着薄薄黑色手套的手,好像要伸进水槽里,却又停住,抬起头,面前是一面镶在墙上的镜子。大多数人会害怕在黑暗里照镜子,流传着很多关于此的灵异传说,但他却很专注地盯着那模糊朦胧的镜影,不知要从里面看出什么。

可是有些悲剧并不是保安所能阻止的,他没想到费克群这样一个大名人就这么死了,更没想到他的死让这个小区成为全市……哦不,全国民众关注的中心。那些抗着摄像机照像机在小区里进出的记者问过他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该死的记者巴不得从他的口中问出有哪个可疑人物曾经进出小区,这样他们就可以爆料说:有迹象表明费克群可能是他杀!并且用这点破东西换取抵得上他一个月工资的稿费。

若有若无的呼吸起伏了数十次之后,他关上了水龙头,转身扶着墙,慢慢地向卧室摸去。

能在这么好的小区工作,他觉得很幸运,工作也格外努力。比如像这样的巡夜,每一次他都睁大了眼睛,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这个小区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发生行窃事件了,范进觉得这有自己的功劳。

那一夜,费克群就是这样,艰难地支撑到了卧室,当时他的手是湿的,在墙上留下了很多手印。

范进穿着笔挺的制服,走在小径上。两边的树已经长得很高很粗了,几乎比得上家乡山野间那些几十年的大树。听说这些都是花了大价钱成批移植过来的,这个小区是高尚居住区,所以一切都是按照高标准建造的,就连自己身上这套保安服,用的也是上好的呢料,比其它地方同行的衣服神气得多。

手电亮了。卧室的床上,警方沿着费克群尸体的印记,在床单上画出了一个挣扎的人形。他并没对此过多注意,拉开床头柜的几个抽屉,一件件翻看里面的东西。有两个抽屉里都是药,另一个是些杂物。

这个男人不再去管电脑,却暂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二十多页。这是一个靠近窗口的地方,他熄灭手电,仅凭那一星点的迷蒙月光,慢慢地,一行一行地仔细看着。

他看得很仔细,最后关上抽屉,开始摆弄那台电话机。

原本该插着硬盘的位置空着,当然是警方取走的。刚才是电脑底板发出的警报声。

那是台菲利浦的电话机,有一个微型电脑,通过上面的液晶显示屏,能查出很多东西。比如最近一次通话时间,比如来电号码……

轻轻吁了口气,他再次弯下腰。这回他发现机箱盖上的螺丝并没有拧上,用手拎起机箱盖,手电光照亮了里面的内部结构。

他又拿出了本子,翻开。可是他并没有往本子上写些什么,就这么静默地看着。

他在电脑椅上坐下,弯下腰按了机箱上的开机键。就在这个瞬间,机箱里突然响起警报声,虽然声音并不大,却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电脑重新关掉。

他翻过另一页,那儿夹着一张照片。

他在各个房间草草转了一圈,在书房里停下脚步。这里有一张两米多长的大写字台,很有气势。电脑就放在写字台的一侧。

这是一张合影,费克群优雅地笑着,和他在公众面前的笑容差不多,又好像略有些不同。

地上的水迹早已经被风吹干,有几张纸也被吹落在客厅的地上,在手电筒的弱光笼罩下,这里甚至显得有些破落。主人死了之后,好像整间屋子都失了生气。

回到书房之后,他打开一扇扇橱门。他要寻找的东西在大多数人的家里,都会放在书房的某个橱里,只有少数人会选择藏在卧室或其它什么地方。

他早已经把手电调整到散光模式,这样既能照亮更多的地方,光线又不至于强到引起小区里巡夜保安的注意。

他找到了,一共有六本。对一个名人来说,这有点少,费克群好像不是很喜欢拍照。

他没有开灯,这太显眼了。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手电筒,拧开。

他盘着腿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时间就在悉悉索索的翻页声中过去。一个多小时后,他合上了最后一本照相簿。

他把钥匙放回裤兜,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没有那个人。夹在他本子里的这张照片上,那个合影者,在费克群自己家的照相簿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防盗门被拉开了,然后是里面的房门。

他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四零二室的门口还贴着警方的封条。他当然不会介意这张告诫性的纸条,它和面前的高级防盗门一样,无法阻挡他的进入。

不仅是没有那个人,还有……某一本照相簿里的那些空白。中国画里的留白是意味深长的,而这本照相簿里的留白,恐怕也是如此。

观察周围的情况,避免正好撞上巡夜的保安,然后闪进下一幢楼的安全角落,再次小心的张望。几分钟后,他悄然进入了一幢四楼有个破洞的六层居民楼,只是在输入密码大门密码的时候发出了几下按键声。

把照相簿放回原处,打开的橱门一扇扇关好,清理了烛台。他又在各间房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不速之客来过的痕迹。

好像那里的原主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死的。

他的手在裤袋里摸索着,某个想法从心里浮起,脸上露出微笑,这一次并不是嘴角疤痕的错觉。那里有两把钥匙,就是他刚才进门时使用过的两把。

他很小心,他的目的地这几天已经成为小区居民议论和关注的焦点,还时常有记者在门外徘徊。所以他把时间选在了凌晨一点,大多数人好梦正酣的时候。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二十二张大阿卡娜牌,正面向下放在茶几上,来回切了几次,又重新合拢成一叠。

当他走入刚才那幢高楼的时候,还是傍晚。通常在夜色降临之前,保安并不会过多注意进入小区的人,只要你穿得像个正经人。

关于这种牌的传说中,黑色是最能吸引神秘能量,从而作出准确预示的。他并没有像很多人那样,在牌的下面铺上一层黑色绒布,不过这时,牌和人都被黑夜环绕着。

如果有人现在从他的左侧经过,会发现他正面带微笑,但是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实际上这是一种错觉,从他左边的嘴角开始,一直延伸到面颊深处,有一道可怖的疤痕。这让人怀疑,他是否整张嘴曾经在这边被撕裂,缝合后留下再也难以消除的伤疤。这样的猜测可能离事实并不遥远。

抽出一张牌,翻开。

他的眉毛很淡,眼睛偏细长,鼻子的曲线不够挺直,反而很柔和,总之,他的五官不够阳刚,和皮肤的苍白倒很般配。

他把牌拿起来,放在眼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图案。

这是个不够强壮的男人,特别是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让人觉得这个一米八左右的人甚至有些瘦弱。

这是一张正位的魔术师。

弹簧门被推开了,他从高楼里走出来,月色星光被云层遮去了大半,但和刚才没有一丝光线的楼梯间相比,足够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一个掌着着地火风水神秘力量的人,在他的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代表着什么隐喻呢?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蹲了几个小时,现在,他正慢慢地站起来。简单地松驰筋骨之后,他开始往楼下走。他的脚步很轻,声控灯没有亮,黑暗里,他慢慢接近一楼。

如果是问事业发展,这张牌可以视作一个正面的回答。不过现在,在一间刚刚死去主人的房间里,这张牌却跳了出来……

黑暗里有人。

他注意到了魔术师正瞪起眼睛,上唇的两撇胡子翘起来,似乎有什么让他也为之惊苄的事情就要发生。

有一团黑暗慢慢蠕动起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是二十三层到二十四层之间,一片漆黑。

夜晚孤身走在高层的楼梯间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每走上一小段,声控灯就会突然熄灭,必须再用力地往地上跺一脚,昏黄的灯光才会再次亮起。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响着,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在心头。孤独感挤压着心脏,总是觉得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却不敢回头看,只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达利塔罗牌——魔术师。这套塔罗牌上的图案由达利绘制,此牌中的魔术师就是他自己的形象。1984年达利80岁时在西班牙出版。

很少有地方,会比夜晚的高层楼梯间里更黑暗。那是一个封闭式的结构,每一层的楼道出口都是一道弹簧门,需要很用力才能推开。弹簧门上有小窗,楼道里的微弱光线,通过小窗拐进楼梯间后,立刻会被里面的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