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一直单身,对他这方面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
“那么,他有固定的女友吗?”
实际上,费城从不刻意打探叔叔的感情生活。因为他一直很尊敬费克群,所以小心的不去触碰任何可能会令他叔叔不快的事情。毕竟一个四十三岁还没有结过婚的男人,一定会有些故事的。
费城点头。
四岁的时候,费城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双双身亡。在河南的一座小县城里,费城度过了幼儿园、小学和中学的时光。在那十几年里,费城和他叔叔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太多,但彼此关系很好,毕竟对双方来说,都是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
“这么说,你是费克群在上海的唯一亲属了?”
高中毕业费城考进了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在这其中,费克群是花了工夫做过辅导,而且托了人情的。生活在一座城市里,从小独立的费城很注意不过分打扰叔叔的生活,但费克群倒是时常把费城叫来聊天吃饭。现在费城是一个自由经纪人,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肯和他合作的演员,多半是看在了费克群的面子上。
冯宇能得到的有用消息并不多,费克群让费城下午来,是有事情要商量。这件事或许和他的死有关,但从现场的情况看,更多的可能是无关。不管是否相关,这到底是件什么事,已经成了个谜。
“好吧。”冯宇收起本子和笔,说:“可以让你进去看一下,但也只能远看。费克群的死亡地点是卧室,我们要保持现场的完整,所以那儿你不能进。”
冯宇把费城带到楼道里一个靠窗的角落,开始发问,并且时时在小本子上作记录。
费城跟着冯宇走向四零二室。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过道上有大量的水渍,是从费克群家里漫出来的。
“在告诉你一些情况之前,你需要先协助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请不要碰屋里的东西,预先打个招呼,为了调查案情,我们可能会取走一些物品,清单稍后开给你。哦,地上很湿,注意不要跌倒。”当然,冯宇的提醒只是怕费城摔一跤把现场搞糟。
“是的,我叔叔是怎么死的?”
费城的皮鞋踩在硬地板上,发出明显的水声。
“你是叫费城吧。”他劈头问道。
“怎么会这样?”
一个并不高大的警察走了出来,三四十岁很干练的模样。不过现在,他拉长着脸,或许他的肤色本来就很黑,看上去有些吓人。
“今天早上,三零二室的居民发现天花板在渗水,上来敲门没有人应,水不断地从门缝底下渗出来。他们一直等到中午,最后选择了报警。赶来的巡警砸碎窗户进屋,在卧室发现了费克群的尸体。水是从卫生间的洗脸槽里漫出来的,那儿的龙头没关。”
“冯队,这里有个死者家属,说和你通过电话的。”他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大声喊道。
费城这才知道窗户上大洞的来历。
“在上海,死了人就是了不得的大案子,技术人员、刑侦人员、法医、大领导小领导,来个二三十人不稀奇。何况,这还是个名人。”
书房里,一个警察正在打开电脑的机箱。
王警察回答了他前半个问题。
“哦,电脑的硬盘我们要拆走。”冯宇说着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费城,问:“你知道一个叫凌的女人吗?”
“这么多警察,是……凶杀吗?”费城半问半自言自语地喃喃说。
“凌?不知道。怎么,她和我叔叔的死有关?”
门开着,只往里面看了一眼,费城就看见许多穿着制服的身影。
“不一定。昨天深夜你叔叔在网上和她聊了一段时间。确切的说,你叔叔在死之前,和她做了一次,通过网上的视频。”说到这里,冯宇的嘴角牵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四楼的整个楼面都已经封锁。王姓警察打了招呼,直接把费城领到了四零二室,费克群家的门口。
突然听到叔叔的这种事情,让费城不知所措。
“关于案情,你可以直接问支队长,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姓王的年轻警察回答。
“啊,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的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的。”
“我叔叔是怎么死的?”上楼的时候,费城问。
冯宇点点头,把费城领到卧室门口。
“哦。小王,你陪他上去。”他招呼另一个警察。
费城在冯宇的身边站住,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清楚卧室的全貌。
“我给叔叔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你们支队长告诉我的。”
费克群仰天横着倒在床上,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他的头冲着远端,但费城还是可以发现,他叔叔是睁着眼睛死的,面容扭曲。
“怎么知道的?”他接着问道。
只看了一眼,费城就移开了视线。
“你知道死的是谁?”警察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从现场看,费克群死时没有明显第二个人在场的迹象。所以,他可能是突发某种疾病身亡。不过我们会在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之后再下最后的判断,毕竟他是个名人。对了,你知道你叔叔有什么比较严重的疾病吗?”冯宇问。
“不,我是死者的家属。”
他把费城领回客厅里,看费城还在思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封在塑料袋里的药瓶。
“你住在这幢楼吗?”他问。
“你见过他用这种药吗?”
为了方便警察的进出,大楼进口处的密码门畅开着,旁边守着几个警察负责阻拦围观者进楼看热闹。一个当面的警察见费城要进楼,伸出手拦住他。
“沙丁胺醇!我叔叔有哮喘,这是我前个月给他买的。”
叔叔是怎么死的?四楼那个破碎的洞口就像一张巨兽的嘴,费城收回盯着它的目光,举步向前。
“他死之前喷过这瓶药,现在这已经是个空瓶子了。”
叔叔竟然死了。
“可是……我叔叔近些年都没有很厉害的发过哮喘,偶尔犯病的时候,喷些药就会好很多。”费城皱起眉说。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靠着叔叔生活,但现在,他深深感觉到了失去依靠的虚弱和彷徨。身处的空间仿佛一瞬间塌陷下去,茫茫空虚中找不到一个支点;同时,又有无数他从前不曾想过要去面对的东西,一起奔涌而来,苍白地堆彻在面前。
“哮喘引起死亡并不算太罕见,而且严重的哮喘可能会引发一些其它的问题。不过床头柜上就有电话,一般来说,从发作到死亡这段时间里,他应该有机会通过电话呼救。的确,这个案子有些疑点。”
费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父母死去的时候,他还太小,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至亲的离去。
冯宇把药瓶揣回口袋,做了个请他出门的手势,和费城一同走到门外。
叔叔竟然死了。
“费克群的血亲只有你和他母亲了吧。”
那正是叔叔费克群客厅里的大窗。
“嗯,我奶奶现在住在养老院里,而且有轻度的老年痴呆。我暂时不想告诉她这个消息。”
“借过。”费城低声说。他挤开前面的几个中年妇女,看见近处的花坛边,有一些碎玻璃。他抬头向上望,四楼的一扇窗户被砸碎了。
“这么说死者的后事就是由你料理了。你要等一段时间,遗体我们等会儿会运走做法医解剖,这里的现场还要保持,我们随时可能重新进行现场痕迹检查。什么时候你可以进来整理遗物,等我们的通知。”说完冯宇抄了个电话给费城。
警车旁站着些穿警服的人,更多的是围观的居民。
走出这幢楼的时候,费城看见几个闻讯而来的记者,正缠着警察追问情况。他低下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很多很多警车,还有闪着刺眼警灯的摩托。
三分钟后,冯宇接到了费城的电话。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警车。
“冯队长,刚才我看到一些记者,关于我叔叔死的情况,和他名誉有关的那部份,务必请您不要向记者透露。毕竟人已经死了……”
小区门口的两个保安神色有些紧张,正在交头接耳地轻声说着什么。费城大步走过他们,很快急步变成了小跑。
“好的,你放心,我会叮嘱下面的人不要乱说。”
费城跨下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