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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几本我是看过的,哦,还有这本书我一直想找来看的,不过建议你先读一读。”

“好,你先挑吧。”

夏绮文把一本有相当厚度的书递给费城。

“先把书分一下吧,我们各自拿一半,看完再互换。”夏绮文说。

《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怕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费城还是把毛团赶到了另一间屋子。

“这是茨威格的自传,他自杀的前几年写的,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嗯,我对毛绒绒的小东西都有点不习惯。”

“嗯,先前在书店里的时候我就翻过,你不说我也会仔细读一遍的。这本我看完就马上给你,应该明天就可以。”费城点头,他现在几乎对茨威格一无所知,这本自传是最好的补习材料。

“怎么,你怕猫吗?”费城注意到夏绮文在看见毛团的时候往后缩了缩。

“我并没有研究过茨威格,但是读过一些他的中短篇小说和传记,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似乎热衷于描写一些卑微弱小的人。对他们来说,世界是昏暗的、杂乱的。《泰尔》可能也不例外,他描写了一个占梦师,一个生活在亚历山大阴影下,在历史上可有可无的人物,特别是我要演的柯丽这个角色,一个地位更卑微的侍女。我很期待这个角色,茨威格被高尔基称为‘世界上最了解女人的作家’。他对女性心理的刻画极其细腻,最细微的心理冲突都被他用放大镜照了出来,要在舞台上把他笔下的人物演好,绝对是一次大挑战。”

打开门的时候毛团已经在门口趴好,眯着眼睛,尾巴慢慢地摆过来又摆过去。毛团是一只两岁的黑色波斯猫,费城猫狗都很喜欢,如果不是觉得每天出去溜狗有点麻烦,毛团肯定会多一个打闹的伙伴。

两个人聊了几乎一整个下午,夏绮文对费城说了几个她看过的茨威格小说故事。比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那个单恋邻家作家几十年的女孩,一个在黑暗中默默期待一场无望的爱情的女人,哪怕为此担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也无怨无悔,这得算是茨威格对女性心理一次最极端的想象和表现了。还有《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这同样是一种不可能的畸恋,一个42岁的上流阶层女性在24小时中,把她的同情、倾慕、母性、情欲、爱的渴求全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一个外貌俊美的24岁的男小偷兼赌徒身上。

费城住在一幢高层的十八楼,出门就是大马路,没有小区。年轻人不在乎有没有小区绿化,夜晚从双层玻璃外渗进来的车辆飞速驶过的声音,也对他的睡眠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唯一考虑的就是房租,这儿的房租并不贵,又地处市中心,相当合算了。

这两部作品都以莫可奈何的悲剧收场,就象费城匆匆浏览过的《泰尔》,亚历山大胜利了,泰尔城攻下了,但是阿里斯但罗斯却收获了一场悲剧。

“行。”夏绮文爽气地答应:“那就上你家坐坐。”

费城终于对这位犹太作家有了初步的概念,当然,更深一步的体悟需要通过他自己的阅读去感受。

“还可以。这些书挑一部分仔细看,剩下的浏览一遍,用不了几天。你对茨威格有了解,有没有时间先和我说说,我看的时候心里也好有点数。”

把夏绮文送走后,晚餐费城简单地煮了泡面吃。毛团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费城以为它在为主人整个下午没理它而不满,后来才意识到是它肚子饿了。他总是会忘记给毛团饭吃,常常是猫来提醒他这一点,恐怕迟早有一天毛团会因为不定时吃三餐而得胃病吧。嗯,真的会得胃病吗?费城看着毛团把脸完全塞进了饭盆里,有些不太确定,反正他自己的胃病就是这么得的。

“你看书的速度怎么样?”夏绮文问。

洗猫饭盆的时候费城想起来,已经有很多天没给毛团洗澡了,这个黑呼呼的家伙怕身上有许多地方已经不是本来的毛色了。于是把毛团按到浴缸里,洗、搓、擦、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索性自己也洗了,半坐半躺着在床上开始看《昨日的世界》。

茨威格的小说并没被集中放在一起,东一本西一本,还有许多在传记文学区。他的作品非常多,费城拿了一个购书篮,最后结帐的时候发现一共选了九本。可惜让人遗憾的是,里面没有一本是茨威格的剧作,书城的电脑里也没有相关的书籍记录,似乎他在戏剧方面的作品并没有被翻译成中文过。

1881年11月28日,茨威格出生在奥地利一个富有的犹太家庭。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正如歌德诗句所描绘的那样,“我们在一片安谧中长大成人”。19世纪欧洲的最后十几年,至少在奥地利,是处在太平盛世中。但是反犹主义的种族理论的根基在那时已存在,野蛮和残暴的种子并不总在沉睡。顺着茨威格的回忆,费城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欧洲,那个在表面的平静下,到处充满危险暗流的欧洲。

费城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他完全认同。

或许是用来垫着腰背的枕头太软太舒服,看着看着费城的倦意就上来了,其实时间并不晚,又强撑着看了会儿,眼皮还是顶不住地往下耷拉。

在着手改编剧本之前,先看大量的茨威格作品,这的确是夏绮文在答应出演女主角后第一时间提出的建议。她提醒费城,这次的改编和通常的改编西方剧作情况不同。原本改编西方名剧,除了要体现原剧魅力外,一般会融入中国元素,让中国观众易于接受。而这一次等于是茨威格的新剧首演,要打好茨威格这张牌,就得让话剧尽可能地接近茨威格的风格。就算有改动,也要改得有茨威格的味道。阅读大量茨威格作品,让茨威格的思想暂时变成自己的思想,让茨威格的语境变成自己的语境,就是费城现在要做的。

费城暗怪自己不该在床上看书,不过这种情况要硬看下去效果会很差,索性关灯睡觉。

“呵呵,你不是自信满满,一付才华横溢的模样吗,这会儿怎么转谦虚了?我有想法肯定会提的,比方说多看看茨威格的作品。”

费城被吵醒了,毛团发了疯一样拼命叫着,从没见它这样过。

“剧本和角色讨论,还要你多帮忙呀,我可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是发春了吗,现在可不是春天啊。费城迷迷糊糊间想着。很快他清醒过来,得下床去看看,毛团似乎有些问题。

书城的二楼全都是文艺作品,翻译区在离楼梯较远的地方。一些畅销书码堆在显眼的位置,多是给少男少女看的青春读物,还有许多韩国或韩式的小说。翻译小说区最显眼的地方,放着全美排行榜前几名的悬疑小说,看来要找茨威格的作品,还得费一番工夫。

开了台灯,费城看了一眼闹钟,才凌晨一点刚过。

“既然资金方已经找到,这剧你早一天改编完,就能早一天搭班子排练,正好我也有两个月的空档期,再往后就没时间了。茨威格的作品我也想补看一些,好把握角色心理。买参考书,总是自己来挑比较好。”夏绮文不再开玩笑,正经地说。

“别叫了,毛团!”费城喝斥蹲在床下大叫的黑猫,黑猫跑出了卧室,继续叫着。

说笑间两个人已经到了二楼。

刚醒来的人感觉总是不很敏锐,但来到客厅里,他还是能闻到一股异味。

短短的接触下,他觉得这位女星还挺好接近的,这可和圈内的传言不太一样。看来传言的确不可相信。

是煤气!

“其实你现在是女人最光彩照人的时候哦。”费城捧了一句,手却缩了缩,他可不想真闹出什么绯闻,他知道夏绮文只是想逗逗他。

费城跑进厨房,这里的煤气味更重。窗是开着的,但是幅度很小,费城庆幸自己的这个习惯,连忙把窗开到最大角度,回过头再检查煤气。

“小心我真的吃你这颗嫩草哦。”夏绮文笑眯眯地把手伸进费城的臂弯。

灶台上的煤气开关关着的,他闻了闻,然后打开了灶台下的橱门。果然,那里的异味要重得多,多半是煤气橡皮管出了问题。

“哎哟。”费城忙不迭地叫起苦来:“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最时兴的就是姐弟吧。”

关上总开关,费城在厨房多呆了会儿,确认没有新的煤气漏出来,才重新回到卧室。明天要让专业人员来换煤气管。

“你可不是不明男子哦,这些天你曝光率比我高呢,记者会认不出你才怪。唉呀,干这行真要在乎他们说些什么,还要不要活了,再说,我可比你大好多呢。”

毛团已经不叫了,费城拍拍它的脑袋,虽然厨房开着窗,煤气应该不会浓到致命的程度,但这小东西的灵性可嘉。谁说猫的智力比狗差很多?至少毛团就很棒。

费城闷哼一声,说:“标题我都想好了,夏绮文和不明男子共游闹市。”

一场惊吓,让费城睡意全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茨威格的剧本。关于这个剧本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它是怎么到叔叔手里的呢,在之前的半个多世纪里,它是怎么从欧洲到了中国呢,其中一定有许多的故事,甚至传奇。最奇怪的是,为什么茨威格没有公布这个剧本呢?是刚写完就遗失了,被小偷偷走,没有了再一次重复写作的激情,还是有着其它什么原因呢?

夏绮文笑了:“你这是怕和我传绯闻啰。”

就这么空想了一会儿,费城索性坐起来,开了台灯,开始继续看《昨日的世界》。

“就怕给媒体拍到,那就麻烦了。”

会不会,在这本自传里,能找到关于《泰尔》的蛛丝马迹呢?

夏绮文低声说:“不会的,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你看,现在这里人并不多啊。而且书店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书上,我不会曝光的。”

又一次,费城被茨威格牵引着,这位大师似乎从未死去,冥冥中他能引领每一个阅读他作品的人,去往另一个世界。

注意到营业员视线的费城,忍不住又报怨起来:“其实我自己来买就行的,如果你在这里被认出来,要签名的影迷围上来,别说买书了,连走都走不掉。”

黄色的台灯光芒下,费城悠然地读书,崭新的纸张每翻过一页,都发出哗哗的响声。

费城道谢后走向自动扶梯。年轻的营业员多看了费城旁边的那个女子一眼,她带着墨镜,太阳帽的帽沿压得很低,下巴尖尖的,虽然看不到眼睛,但应该长得很漂亮。有点面熟的感觉,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可是他的表情,却慢慢的变了。

她抬起头,对费城说:“您要的书都在二楼,如果您有哪些一时找不到,可以请二楼的营业员帮忙。”

脸上松驰的肌肉紧张起来,而后变得僵硬。他的表情变得不是严肃,而是在畏惧着什么。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呼吸渐渐急促,脸色甚至开始泛青。

屏幕上出现了一长串的书单。

卧室的窗关着,没有风,可是他却觉得冷,一股从心底里泛起的幽寒,要把他整个人都冻僵!

“茨威格”,确认。

那短短不到十页的内容,他已经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从茨威格前后记述的口气来看,他写作时的态度冷静而客观,绝不会故意在回忆录里说谎的。可是,如果那是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