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听错了吧,夜晚的建筑里,常常可以听见各种奇怪的声响。想到这儿,范进打了个冷颤,打算赶紧回到那个暖和的小屋子里去。
监控室是小区会所里,最靠近会所大门的一间屋子。范进走到会所外,用手电四下照了照,还是没有人。
不过……那是什么?不远处的地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门外并没有人。
他走过去,发现这是一个婴儿人偶,肚子里的电池让他在地上扭动着,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薄薄的花布婴儿服里,身体正发出一阵阵蒙蒙红光。
范进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他站起来,拿起坚固的强力手电,打开门。
可是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被扔在这里?范进一边在心里发出疑问,一边弯下腰去捡。
没有人应答。
人偶在他的手上挣扎着,他忽然从叉开站着的双脚空隙间瞥见了另外两只脚。
“谁啊?”范进哑着嗓子问。
背后有人!
忽然,他听到有一些异常的声音,是敲门声吗?
这个时候,持续着原来直起腰来的动作是最坏的选择,正确的动作是向前或向侧翻滚,和背后的人拉开距离。
范进并不知道他正在做的这项工作,其实是需要专业训练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无法胜任这么“简单”的工作。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这是他父亲的教诲。刚喝下去的热咖啡让他感觉好了一些,他含了一颗喉糖,把注意力集中到红外线摄像头传回来的枯燥图像上。
可是范进没有,惊吓中,他一边用力挺起腰,一边回头去看。还没等他看到那个人的脸,一块带着强烈刺鼻气味的湿布就掩上了他的口鼻。
这个小区的入口和各个关键位置都有摄像头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拍摄,就像范进看过的一些香港电影一样,这些图像传输到监控室里,在屏幕上的几个分割窗口里同时显现。实际上,要同时监测几个不同的画面非常费神,像他这种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指望在发生状况的时候,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这个监控室的象征意义多过实际用途,要让这里的居民感受到,他们正被多元化的安全手段保护着,并没有白白缴纳高额的物业费。
那个地方让他认识了很多奇怪的人,也学会了很多实际的经验和技巧,当然,有时候会付出些代价,比如左脸的伤疤。
感冒绵延了快一周,他的身体一直很棒,有几年没得过这么厉害的感冒了。范进觉得这个病不一般,因为他记得,第一个喷嚏是在看到费家鬼影的那一刻打出来的。现在他巡夜走过那幢楼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往窗户里看,尽管他已经从静安寺请了一块开过光的佛佩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
他的催眠术就是在那里学来的,老实说,他的水准在一般催眠师的眼中非常粗糙,但是他知道些实用的小技巧。比方说,人在什么状态下最容易被催眠。任何一个催眠师都会认为,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可被催眠的,因为他们的意志力,因为他们对催眠天生的排斥感。可是对他而言,没有不可被催眠的人,只要满足了某些条件。
范进的感冒已经很严重了,嗓子痛得咽口水都要下决心,喷嚏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同事很好心地帮他换了班,所以现在他没有在小区里巡夜,而是呆在温暖的监控室里喝咖啡。
就在刚才,那个健壮的保安吸入了相当剂量的迷魂药。这种麻醉中枢神经的药品吸入过量的话,可立刻导致昏迷甚至死亡,浓度控制得当,会让人保持起码的活动能力,但是神智降低到初生婴儿的程度,迷迷糊糊。这样的情况下,人几乎失去了分辨能力,更加谈不上意志力,再粗糙的催眠技巧,都能无往不利。
北方来的冷空气让气温突然降了下来,晚上走在街上,风会从单衣的领口拐进去,让人情不禁地一个激灵耸起肩膀。
媒体上不时有一些关于中了迷魂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值钱物品都主动交给陌生人的报导。有很多麻醉医师说不可能有这样的药物,让民众不用恐慌。他们并没有说谎,单靠药品本身的确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但是要摆弄一个变得很“乖”的人,再简单不过。
达利塔罗牌之恶魔
他带来的移动硬盘已经连上了监控室的电脑,大量的数据传输让硬盘发出极轻微的吱吱声。
范进就站在他的身边,神情木然,眼神涣散。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把牌装回盒子里,自言自语的说。
他再次取出紫色的坠子,在范进的眼前晃动。这是他在地摊买的便宜货,并没有什么神秘力量,只是一个吸引被催眠者注意力的小道具罢了。
他愉快地笑了。他笑的时候,总是会更多的牵动左边面颊的肌肉,使嘴向左侧咧去。这是因为那道伤痕的缘故,愈合后他的左脸要比右脸更松驰一些。
“看着它,你看见了一点紫色,紫色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把你笼罩起来,你觉得很安静,很安静。你有些困了,你会越来越困……”
没有什么再能挡住他投入邪恶,象征着,或许可以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他正在耐心地引导范进,却发现这个保安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鼻翼翕动着,嘴巴也微微张开。
倒转过来的恶魔牌上,牌上的人彻底向下掉去,可是在下面,恶魔的一双手正将可以将他托住。
他心里疑惑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范进突然就打了个很凶猛的喷嚏,口水鼻涕喷了他满脸。
他把牌再次倒过来,仔细端详。
他低声咒骂着,没来得及抹去脸上的脏物,就看见范进的眼神有重新灵活起来的迹象,连忙把那块沾满了迷魂药剂的湿布蒙在他脸上。
苍白的指尖顺着光滑的牌面轻轻滑动。牌面正中的人阴阳同体,手里的蝴蝶权杖美丽而怪异。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可又让人怀疑,他手持的妖异权杖会否使他飞起。三截尖角从腿上长出,比头上长角更显得沉沦。在他的上方,是恶魔双手的阴影。不过刚才抽出来的时候,这张牌是逆位的。
重新走了一遍催眠程序,让范进又一次安静下来,他才长出了口气。现在,这个保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几小时后醒过来的时候,将不会记得曾经见过一个左脸有伤痕的男人。而吸入迷魂药后的不适感,也会因为他原本的重感冒而得到完美的掩饰。
中世纪之初,塔罗牌在欧洲风行,一直到教会兴起,Tarot被视为异教的神秘魔法被教廷禁绝。Tarot由22张大阿卡娜图画牌,和56张小阿卡娜数字牌组合而成,大多数的预测,仅使用大阿卡娜牌即可完成。古犹太人和古埃及人有着很多接触,传说大阿卡娜和古犹太人有着很深的渊源,教会势力减弱后,研究人员把塔罗牌和古犹太人密教的卷轴文物联系起来,使它变得更有系统。而此刻,他手中的达利塔罗牌就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宣称自己可以与神沟通的达利绘制了这副塔罗牌,仔细观察牌面,会有许多联想。这些联想和牌的预言息息相关。
硬盘的吱吱声已经停了下来,他拔下USB插头,把硬盘放进包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Tarot取自古埃及语的tar(道)和ro(王)两词,最初,是供王者决断的神秘智慧。它的本原,就是古埃及专门用来传达天神旨意的《智慧之书》。每当法老王有任何疑难问题需要解决时,就会打开这本书,于是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埃及王朝覆灭之时,为了防止这部神秘之书落入异族之手,把它用图画的形式绘在卡片上,交付神官,后经亚历山大之手传入欧洲。[1]
[1]出自1781年出版的《原始世界》(Le Monde Primitif),作者杰柏林(Antoine Courtde Gebelin)是一位研究神秘学团体的考古人类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