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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教授一席话

“你一点儿都不严肃。”亚德利抗议说。

“对,”埃勒里迅速说,“确实是梦话,只要范和布雷德的心脏没被敲进木桩[15]。没有哪个有自尊的吸血鬼迷信者会省掉那愉快的小小仪式。如果我们发现了木桩,我几乎可以确信,我们是在和一个迷信得发狂的人打交道,那人正在除去他认为是吸血鬼的人。”

埃勒里抽了会儿烟。“我不知道这么说是严肃还是不严肃。你知道,教授,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文化藐视这种相信吸血鬼之类的幼稚的恐惧,但毕竟,如果克罗萨克相信有吸血鬼,到处去把人的头砍掉,你不大可能闭眼无视这个现实。这几乎已是实用主义哲学的一种观点。如果对他来说存在……”

“梦话。”亚德利带着不安凝视前方。

“你的埃及十字架的事怎么样了?”教授严肃地问;他把身子坐直了些,以便坐得更舒适,像是准备长谈。

“哈!有了个想法,”埃勒里嘻嘻笑着说,“吸血鬼。你是回忆起了德拉库拉[14]——布拉姆·斯托克为无辜市民的噩梦添加的邪恶元素——是吗?一个人间吸血鬼的故事,发生在中欧。也是把头砍下来!”

埃勒里坐起来,抱着棕色的双膝。“哦,这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藏着没说;你昨天暗示了很多。用俗话讲,我犯了一个愚蠢可笑的错误吗?”

“我对巴尔干半岛各国完全无知,”教授冷淡地说,“在你提起这个词时,我脑子里的唯一联想就是:几个世纪以来,那里都是符咒和荒诞传说的来源地。我想,这是智力普遍低下和山地荒凉的结果。”

教授不慌不忙地敲空烟斗,把它放在身旁的池边上,然后搅乱他的黑胡须,摆出教授派头。“我的孩子,”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做了傻事。”

教授嘟囔着,擦了两根火柴点着烟斗。埃勒里伸开四肢躺在晒热的石子上,点上一支烟,闭上眼睛。“现在从动机方面考虑这种情况。中欧?巴尔干半岛?迷信和暴力的中心;几乎都是老生常谈。这对你有什么启示?”

埃勒里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T形十字架不是埃及十字架?”

“我以前分析过这事。”埃勒里站起来,又跳进池子。当他的头水淋淋地从水中浮现时,他朝教授探询地咧嘴笑着。“我都不用提以下事实,”他说,“即是克罗萨克把太阳教安排在布雷德伍德附近!是在范谋杀案之前,请你注意。有意义吧?后来他可能就在附近一带……来!”他突然从池子中爬上来,双手枕在头后躺下。“我们来把这些归拢归拢。从克罗萨克开始。一个黑山人。他,姑且说,杀了一个显然是假装成罗马尼亚人的中欧人,和一个显然是假装成亚美尼亚人的中欧人。那么,这三个中欧人,可能全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因为我确信,情况就是如此,范和布雷德不是来自亚美尼亚和罗马尼亚。”

“我正是这个意思。”

“哦,我没有吗?”亚德利急促地说,“也许没有。但让我告诉你,年轻人,你这是仓促过河。”

埃勒里轻轻晃动身子。“权威的声音……嗯。你不想打个小赌吧,教授?”

“并非真的胡说,教授。这个国家里各个民族的人随意混合,当然啦,在克罗萨克跟威尔顿汽车修理铺老板克罗克谈话时,他会说不带口音的英语。至于克罗萨克可能在我们中间这一事实,我不认为你已经完全分析了布雷德罪案的各种因素。”

“我不是打赌的人;我没有那种收入……你是从哪儿得到这想法,认为那种crux commissa[16]叫埃及十字架的呢?”

“胡说八道,”教授不安地说,“一个黑山人,很可能带有克罗地亚口音,加之左腿跛了的男人……”

“《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大约一年前,我有机会对十字架这个题目做了些研究;那时我在写一部小说。据我现在回忆,T形十字架被说成是埃及的一个寻常器具,常被称作埃及十字架,或类似意思的词语。无论如何,我记得的是,那篇文章肯定地把它和十字架联系起来。你在意查一下吗?”

“我是说,在这个案子中,只有一个人认识维尔加·克罗萨克的真面目,”埃勒里热切地回答,“那就是斯特赖克,可从他那儿别想得到任何可靠的证词。所以我再说一遍:克罗萨克是谁?现在的克罗萨克是谁?他可能是我们周围的任何人!”

教授嘻嘻笑着。“我相信你的话。我不知道谁写的那篇文章——据我所知,那可能是某个十分博学的人。但《百科全书》像任何其他的人造物一样,都有错漏之处,它不是最终结论。我本人不是埃及艺术方面的权威,请理解,但它是我工作的一个方面,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诉你,我从未遇到过‘埃及十字架’这样的说法;我肯定这是一种误称。不错,确实有东西在埃及语中被形容像T字……”

“你是什么意思?”亚德利教授问。

埃勒里被弄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说T十字架不是——”

“事实。但克罗萨克杀死安德鲁·范并不是我们试图破这个案子的要旨。关键问题是,”埃勒里倾身向前,“克罗萨克是谁?”

“因为它不是,”亚德利微笑着,“古埃及人的一种神器上面有像希腊字母T字形状的图案。它在象形文献中频繁出现。但那并不使它成为埃及十字架,十字架是种古老的基督教象征。有很多像这样的偶然事件。比如说,圣安东尼[17]的十字架,也使用了T十字架的名字,只是因为它像圣安东尼常被描绘拿着的T形拐杖。严格地说,它跟你我的T形拐杖一样,并不是圣安东尼十字架。”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这么说,那T并不理所当然地是一个埃及十字架了,”埃勒里嘟囔道,“该死的这一切,我把它们都弄混了。”

埃勒里摇摇头。“不管是否是情况证据,选择克罗萨克作为很有可能杀害范的凶手,克鲁米特算是抓住了要点。”

“如果你想那么叫它,”教授说,“我也没法阻止你。不错,十字架长久以来似乎是个足够熟悉的象征,它的用途从原始时代起便变化多端、十分广泛。我能给你众多的有关十字架象征的变化的例子,比如说,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西半球印第安人使用的十字架。但那没有什么关联。要点是,”教授拧紧眉毛,“如果有一种十字形的象征,你可以勉强称之为埃及十字架,那就是安克[18]。”

“一种针对克罗萨克的带有情况证据[13]味道的案子,是吗?”教授问。

“安克?”埃勒里看起来在深思,“也许那是我真正在考虑的东西。是T十字架顶上带个圆的?”

埃勒里咧嘴笑了。“增强你的毅力,先生;这是谋杀。附带说一句,从这最后的报告看,西弗吉尼亚人跟踪哈拉克特到他的住处。那就是说,他们发现,他是一个叫阿尔瓦·斯特赖克的人,照克鲁米特说的,是著名的埃及学家。如你所说,许多年前在帝王谷他因中暑而疯了。业已确定,他没有亲族,看起来是一个完全无害的疯子。看这里——克鲁米特的笔记:‘汉考克县地方检察官相信,男子阿尔瓦·斯特赖克,自称哈拉克特或拉-哈拉克特,在安德鲁·范谋杀案中无罪,但多年来成了无耻的机会主义者的牺牲品,他们利用了他的古怪外貌和轻微的精神错乱,以及他表现异常、形式有害的对混淆的异教崇拜的着迷。我们也认为,一个带有未知的杀害范动机的这种类型的人,要为受害者的死负责。所有事实都指向维尔加·克罗萨克是这个人。’措辞简洁,是吧?”

亚德利摇摇头。“不是一个圆,我的孩子,而是一个水滴或者说梨形的小人像。安克本质上类似于一把钥匙,叫作克鲁克斯安萨它[19],在埃及铭刻中屡见不鲜。它意指神,或是王权,能赋予拥有者以生命生产者的身份。”

“斯特赖克……就是个天谴的例子,”亚德利咕哝着,“可怜的魔鬼!”

“生命生产者?”什么东西在埃勒里眼中酝酿。“好家伙!”他叫道,“正是这样!终究是埃及十字架!某种东西告诉我,现在我们想法对路了!”

“自然不是。当然,就克罗萨克而言,我们还无法确定,他是否跟斯特赖克有通讯联系。”

“请解释明白,年轻人。”

“这未必就意味着没有联系。”教授指出。

“你看不出吗?怎么啦,这明明白白!”埃勒里大声说,“安克——生命的象征。T字一横——双臂;一竖——身体;顶上的梨形玩意儿——头。而头被砍了!那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克罗萨克有意把生命的象征改变成死亡的象征!”

“没有一点踪迹。像是地球把他俩吞没了。这个克林的复杂情况让我伤脑筋。他到底在哪儿?如果克罗萨克把他的灵魂送上了西天,他的尸体呢——克罗萨克把它埋在了哪儿?我敢说,教授,在知道克林的真实命运之前,我们破不了这个案子……克鲁米特作了极大努力想找到克林和克罗萨克之间的关系,也许是在假定他们可能存在同盟的基础上。但他什么也没发现。”

教授凝视了他一会儿,接着爆发出一阵长长的嘲弄的笑声。“高明,我的孩子,无比高明,但离事实十万八千里。”

“克林,范的仆人呢?”

埃勒里的激动消退了。“哪儿错了?”

埃勒里的脸沉了下来。“没有。他简直凭空消失了,做得够熟练的。”

“如果说安克,或者说克鲁克斯安萨它,是人像的象征的话,你对克罗萨克先生砍去受害者头的富有灵感的解释可能言之有理。但它不是,奎因。它有着平凡得多的来源。”教授叹了口气,“你记得斯特赖克穿的拖鞋吗?那是仿造的典型的古埃及鞋……哦,我不想被人援引这个——毕竟我只是一个人类学家,而不是埃及学家——但安克通常被专家们认为代表一种鞋带,像斯特赖克用的那种,顶上那个活结是那个绕踝的带子的一部分。活结的垂直下方是带子的那一部分,它越过鞋面向下跟大脚趾和其他趾头之间的鞋底相连。短些的,平行的那些,从脚两侧向下通到鞋底。”

“阿罗约谋杀案后有什么关于克罗萨克的情况吗?”

埃勒里显得垂头丧气。“但我仍然不明白,那个象征,如果它的来源是一只拖鞋的话,怎么可能代表生命的创造呢,即使是在比喻意义上。”

埃勒里揣摩了下一段。“四年前在田纳西州[12]的查塔鲁加,他遇到了朋友哈拉克特,或者说斯特赖克,于是两人联手。斯特赖克当时卖‘太阳药’——加上自制牌子的鱼肝油,克罗萨克成了他的经营经理,并且,为了共同的利益,作了他的‘门徒’,在流浪途中帮这可怜的老狂人建起太阳教并进行养生说教。”

教授耸耸肩。“词或观念的来源,对现代人的心理来说,有时是不可理解的。整个演变过程从科学角度来看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安克符号作为表示‘生活’的词干,被频繁使用在书写各种各样的词上,它最终成为生活或生命的象征。尽管它来源的材料是柔软的——自然,拖鞋通常由处理过的纸草制成——但最终埃及人以坚硬的形式使用这种符号——木制的护身符,等等。但肯定这象征本身从来没有指代人像。”

“他们都干这个。”教授说。

埃勒里擦拭了他的夹鼻眼镜,同时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阳光照耀的水面。“很好,”他绝望地说,“我们放弃安克理论……告诉我,教授,古代埃及人会将人钉死在十字架吗?”

“粗略但很充分。他看来从一个城市旅行到另一个城市,大概是要熟悉移居国的情况和学习语言吧。几年来他做小贩生意,显然都是合法的。他卖时兴刺绣、小编织席等那类东西。”

教授笑了。“你拒绝投降,是吧?没有,据我所知。”

“克鲁米特发现什么有关他在美国生涯的情况了吗?”

埃勒里果断地把眼镜戴到鼻梁上。“那么我们把埃及理论整个儿抛弃!至少我是这样。最近一个令人担心的征兆就是我会半路抛弃原先的思路;我的脑子必定在生锈。”

“嗯。克鲁米特的调查揭示,克罗萨克是一九一八年宣布和平以后,最初从黑山来美的移民之一。他进入美国的护照除表明他出生在黑山,没有其他任何价值。图坦卡蒙石棺事件[11]发生时,这人就出现了!”

“我的孩子,如蒲柏[20]所言,”教授说,“一知半解害死人。”

“黑山?你是说出生地?因为你知道,今天已经不存在黑山这个国家了,”亚德利感兴趣地说,“它已成了现在南斯拉夫[10]——一九一八年由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正式合并而成——的一个政区。”

“还有,”埃勒里反驳说,“faciunt nae intelligendo,ut nihil intelligant……[21]知识太多带来的是全然无知。自然,这不是故意针对某个人——”

埃勒里心情异常激动。“实际上是有关克罗萨克的材料!从日期看,是稍后的一份报告。显然地方检察官克鲁米特在第一次答复中把它扣下了,而后来决定完全退出,把整件事一股脑儿推给了可怜的艾萨姆……六个月的调查。材料丰富……维尔加·克罗萨克是黑山人!”

“当然不是,”亚德利严肃地说,“泰伦斯[22]也不是这个意思,对吧?无论如何,我觉得你在拼命努力用埃及学解释这些犯罪行为。你总是倾向于浪漫化,我记得甚至上学时也是这样。一次,我们在讨论阿特拉斯[23]传说的来源,因为那是转述自柏拉图、希罗多德[24]和——”

亚德利的烟斗仍悬在半空中。“什么?”

“请允许我打断您,”埃勒里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在努力从一大片污泥中找寻出路,而你则在用无关的古典知识搅浑它。对不起……如果克罗萨克砍去受害者的头,在犯罪现场附近散布T字符号,那肯定代表的不是安克十字架,而只能是T十字架。因为在法老时代的埃及,T十字架存在的意义微乎其微,大概克罗萨克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尽管他和一个着迷于埃及宗教事物的疯子有联系……确定?是的。托马斯·布雷德被吊在一个图腾杆,对不起,图腾柱上。这是另一种宗教象征。我们再来进一步确认——如果克罗萨克想意指安克十字架,他会留下头,而不是砍掉头……所以我们对建构在埃及学上的推测产生了怀疑。我们没有证明有关美洲图腾推测的证据,除了那单一的偶然事实,即布雷德被钉成十字架的地方——它被选择显然是因为它的T字形意义,而非任何宗教意义——我们根本无法坚持关于十字架的推测……T十字架在基督教信仰中……据我所知,斩首从未用在处死殉教者上……Ergo,我们放弃所有宗教方向的揣度——”

埃勒里把那沓文件扔到亚德利称作外屋的大理石地面上,而后迅速倾身向前取回它。有一片纸从那里掉出来。“这是什么?”他用他那什么都想见识的眼睛粗略一看,“老天爷,这是件要紧东西!”

“你的信条,”教授笑嘻嘻地说,“看起来像拉伯雷[25]的宗教——一个大大的‘也许’。”

“未来岳母的麻烦,也许。”教授冷淡地说。

“——并重新回到一开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埃勒里带着懊恼的苦笑,结束了他的发言。

埃勒里叹口气。“妄下结论呀?我本以为这方面你会很谨慎哩。那名字是打印上去的,地址就是简单的皮奥里亚——显然斯特赖克那到处晃荡的吗哪[9]分配者曾在那儿停留,与当地人做了点小生意……又一件于本地有益的事。会计师正在检查布雷德-梅加拉公司的账目。自然,这是正常的调查步骤。但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光明正大;公司名声很响,兴旺发达;财务情况正常……附带说一下,我们的游历者斯蒂芬·梅加拉正在海上什么地方闲荡,对企业经营不热心已经五年了。布雷德一直负责监管公司,但年轻的乔纳·林肯几乎是一手统管这地方。我不知道什么事正使他难以忍受。”

“是什么呀?”

“可不!”教授的眼睛瞪圆了,“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他笔迹的取样了!”

“就是T很可能就只是T,而不是别的什么该死的东西这一事实。T在它字母上的意义。T,T——”突然他住了口,教授好奇地打量他。埃勒里盯着水池,他的眼睛像是从未见过像蓝色的水和金色阳光那么单纯的东西。

“是的……还有另一件事。沃恩的情报线弄到了那张一百美元汇款申请单的原件,那钱是寄给凯查姆作为租用牡蛎岛的定金的。是在伊利诺伊州[8]的皮奥里亚邮局,用维尔加·克罗萨克名义写的。”

“怎么啦?”亚德利问。

“一个人?”

“那可能吗?”埃勒里咕哝着,“不……太巧合了。而且无法证实。以前我曾一度想到——”他拖长了声音,甚至没有听到亚德利的问题。教授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他的烟斗。好长时间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

“关于沃恩那边的工作。公园剧院的看门人证实,一个形似布雷德太太的女人,星期二晚上在第一幕戏中间,离开了剧院——九点钟左右。”

两个几乎全裸的人就那么呆坐在安静的露台上,突然一个年老的女黑人啪嗒啪嗒跑进来,发光的黑脸上带着愤慨的表情。

教授耸耸肩。“我不该妄下结论。你手里的‘百科全书’还揭示了什么?”

“亚德利先生,”她用轻柔的抱怨声说,“有人想要闯进来。”

“怀疑什么?”

“是吗?”教授吃了一惊,丢开了遐想,“是谁?”

“就像是恒河里的水一样[7],”亚德利嘟囔着,“我开始怀疑这整件事。”

“那个警官。他像是喝醉了。”

埃勒里皱起眉头。“你才发现?我在我简短而美妙的一生中办过很多复杂的案子,但还从没遇到过如此混乱的情况……当然,你尚未听说有关那个司机朋友福克斯和布雷德太太的最新进展。”教授的眉毛抬了起来。埃勒里叙述了一小时以前在起居室里发生的事情。“明白吗,这个?”

“好吧,让他进来。”

“天呐,简直一团糟!”

沃恩不一会儿便闯了进来,挥着一张不纸片,激动得满脸通红。“奎因!”他大声说,“重大消息!”

埃勒里重又拿起文件。“嗯,苏格兰场,尽管没有着墨过多,但我确信他们不这么想。艾萨姆给苏格兰场发了电报,对方也给他回了,照这份报告说,他们找不到一对符合描述的名叫珀西和伊丽莎白·莱因的夫妇。他们的护照也调查过了,当然没什么问题,这可以预见。也许,我们这么做不太友善……苏格兰场表示,他们在继续搜索居民档案——也搜索犯罪档案——希望挖掘出有关莱因夫妇在英国本土活动的材料,既然他们自称是英国公民的话。”

埃勒里两眼茫然地挪挪身子。“是吗?哦,你好,警官。你这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教授抚摸着他的胡子。“你在怀疑吗,老弟?我就知道逃不过你的眼睛。他们身上是有些地方可疑。虽然他们十分令人尊重,就我所知,无可非议。”

“读读这个。”警官把那张纸扔到大理石地面上,在池子边坐下,喘着粗气。

埃勒里把文件放下一会儿。“对了,莱因夫妇,”他低声说,“你了解他们什么情况?”

埃勒里和教授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看向那张纸。这是一份来自牙买加的电报。

“莱因夫妇呢?”

今日在此入港,闻布雷德死讯,立赴纽约。

“沃恩手下的小子说,该人背景不详。如他自己所说,只知道二月份他在匹兹堡加入到我们的埃及学团体中。关于他的其他情况一无发现。有关他以前的行迹是一片空白。”

签名是:斯蒂芬·梅加拉。

“你错用词语的习惯,”教授说,“真的该引以为憾。”

[1] Alors,法语,“再见”。

“你如今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与H2O[6]亲近——我是说以一种自然的身份……啊,保罗·罗曼,一个有趣的角色。带着些许实用主义的过分自信的男子。”

[2] ad nauseam,拉丁语,“令人作呕地”。

“我可不同,”亚德利说,“你知道,我是个老水手。帆脚索,半结[5]什么的都会打。”

[3] ergo,拉丁语,“所以”。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埃勒里咧嘴笑着说,“但正是这种常规的严密常常能解开犯罪的过程……绳结,沃恩得意的关注点。结果——零。据沃恩的专家说,结打得笨手笨脚,却很有效。只不过是你我都能打的那种结。”

[4] 也称“反证论法”,为了证明某一命题之真而证明对立面之为谬的方法。

“真缜密呀,这些人。”教授说。

[5] 半结,一种容易解开的简单的结。

“图腾柱,”埃勒里尽职地继续说道,“警方发现那些绳索原是普通的晒衣绳,在任何杂货铺或五金店里都可买到。在布雷德伍德十英里之内没有商人能提供可作线索的东西。然而,艾萨姆报告,沃恩的人将在更大范围内进行调查。”

[6] 水分子的化学式,由氢、氧两种元素组成。

“我猜,”亚德利咕哝着,“你会说调查‘图腾柱’也是无效的。”

[7] 恒河水出了名的浑浊,亚德利用此比喻他已经被案情彻底搞糊涂了。

“如你所说,都是无用功。”教授叹气道,“他可能坐火车来,坐汽车来,坐船来,我想我们永远弄不清楚。用归谬法[4]来说,甚至可能乘水上飞机来。”“我有个想法,”埃勒里微笑着说,“请不要犯把不可能称作荒谬这种错误,教授。我见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让我们来看看这个。”他迅速扫视下一张,“又是什么也没有。用来把布雷德的胳膊和腿绑缚到图腾柱上去的绳索……”

[8] 位于美国中西部,首府是春田市。芝加哥是伊州最大城市。

“他们还进行了调查,想发现凶手逃走的路线。没有价值,非常没有价值。”埃勒里摇着头,“要想获得一个犯罪期间在海湾附近上下火车的人的名单是不可能的。公路上的警察,以及道路附近和路上的居民,不能提供任何信息。警方企图找到星期二晚上在凯查姆海湾或在其附近的人,无功而返……星期二下午和晚上在海峡里航行的快艇驾驶人和其他人,也没报告什么神秘可疑的活动,也没有能让凶手经水路在海湾登陆的陌生船只。”

[9] 犹太教和基督教《圣经》故事中的“天赐食物”。据说,犹太人离开埃及前往迦南时,在旷野绝粮,得天降食物,白色,犹太人不识,相互问“吗哪”(意即“这是什么?”),故名。

教授踢起一条水柱。“我想是这样。还有别的吗?”

[10] 一战后建立于南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由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克罗地亚、马其顿、黑山、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六个各自独立的加盟共和国组成。一九九二年至二〇〇六年间,南斯拉夫除了塞尔维亚人之外的各民族纷纷独立建国,此国家逐渐解体,南斯拉夫也随之成为历史名词。本书写于一九三二年,此时黑山已并入南斯拉夫。二〇〇六年,黑山正式宣布独立。

埃勒里挥着一条水淋淋的胳膊。“没有什么重要原因。但因为在尸体其余部分没有暴力痕迹,所以弄清楚这人是怎样被弄死的就可能很重要。你知道,必定是头部首当其冲;这让人想到勒死。但鲁姆森医生在他的报告中说,只可能是钝器打在头颅上,或者是手枪射击头部。通盘考虑,我得先说这个。”

[11] 石棺,古代埃及、希腊和罗马等国使用的石棺和赤陶棺。埃及石棺用来保护木乃伊,上面常饰有门窗图案和人头雕像。一九二二年英国埃及学家霍华德·卡特发现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法老图坦卡蒙(1361—1352BC在位)的陵墓,墓室完好,内有金棺、法老木乃伊和大量珍贵文物。

“但那时为什么你会先问这个问题呢?”

[12] 位于美国东南部,首府是纳什维尔。

“说了。肺部没有窒息的迹象。Ergo[3],他不是被勒死的。”

[13] 即间接证据。在英美证据法中,行为人所造成具有价值的情况,必须具有必然性才能成为定罪依据。

“我记得前些天你问过鲁姆森医生,布雷德是否有可能是被勒死的。他说了什么了吗?”

[14] 十九世纪英国作家布拉姆·斯托克(1847—1912)所著恐怖小说《德拉库拉》中的吸血鬼之王。

“但就此而已。Alors[1],我们先丢下阿罗约,回到凯查姆的海湾。”埃勒里瞟了一下第四张纸。“鲁姆森医生关于托马斯·布雷德尸体的验尸报告。同样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真的。尸体本身没有暴力的痕迹,内部器官没有中毒的迹象,等等,等等,ad nauseam[2]。通常的琐事。”

[15] 西方迷信认为,吸血鬼惧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也可用木棍击其头或刺穿其心脏消灭它。

“一个修辞学的典范。”教授咧嘴笑着。

[16] 拉丁语,“十字犯罪”。

“首先,是安德鲁·范尸体解剖的发现。绝对缺乏值得关注之处。如果你像我一样读过那么多尸检报告,你会赞赏……一份原始调查的完整说明。没有什么超出已知范畴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你在同时期的报纸报道中读不到的东西……啊,这是什么?‘根据’,细想想这个;这听起来正像克罗萨克那家伙——‘根据地方检察官对阿罗约小学校长安德鲁·范和近来被谋杀的长岛百万富翁托马斯·布雷德之间关系的调查,我们遗憾地表示,没有这种关系存在;至少,我们从仔细研究去世的范过去的通讯记录后能确定,等等。’很简洁,是吧?”

[17] 圣安东尼(251?—356?),古埃及隐修士,传为基督教古代隐修院的创建人。

“哦,”教授说,费力地重点烟斗,“那么他们作过核对了,是吗?那边发生了什么?”

[18] 上饰圆环的T字形记号,在埃及以此象征生命。

“我们这儿有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到最上面的那张,“嗯。看来没多少内容。这令人钦佩的警官不懒,他跟汉考克县作了核对。”

[19] 意为“丁(或T)字形十字架”。

埃勒里咧嘴笑了,爬了上来,伸开四肢躺在大理石上,伸手去拿沃恩的那沓报告。

[20] 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十八世纪英国最伟大的诗人,杰出的启蒙主义者。

“你的又一个成就,”亚德利咆哮道,“游泳总是这么蹩脚。出来吧,别把我弄湿透。”

[21] 拉丁语,意即下文所说的“知识太多带来的是全然无知”。

很快他就穿着游泳裤重新露面,他的上身光滑,汗水发亮。他一头跳进池子,溅起水花,把教授浑身弄湿了,烟斗也弄灭了。他精力充沛地四处泼打着水。

[22] 泰伦斯(186?—161BC),古罗马喜剧作家,奴隶出身。

“从加西亚来的消息。别动,我们一起来仔细研究下这个。我一会儿就回来。”

[23] 希腊神话中以肩顶天的巨人。据传说,其住所化成了非洲的阿特拉斯山,该山支撑天空。

“像通常一样,”教授严肃地说,“你选词用语太草率。你不知道男人的住房叫作外屋吗?把你的衣服脱了,奎因,到我这儿来。你拿着什么?”

[24] 希罗多德(484?—430/420 BC),古希腊历史学家,被称为“历史之父”。

“唷!”埃勒里说,“对你这小闺房我真是感激不尽,教授。”

[25] 拉伯雷(Francois Rabelais,1483—1553),法国讽刺作家,代表作为《巨人传》。

埃勒里·奎因先生,这位有点迷惑不解的特别调查者,像一只衔到骨头的狗,怀着热情,带着工作进展报告,穿过马路,火速回到他主人的屋子。中午的阳光太热,不能去商店,埃勒里就在室内找清凉。他在一个《一千零一夜》式的房间里找到了亚德利教授,那房间带有一个镶嵌大理石且绘有阿拉伯式花饰的庭院。它看起来像一个闺房的内院,最令人舒畅之处是满溢着水的池子。教授穿着一条紧身短裤,一面把两条长腿在水里摆动,一面悠闲地吸着烟斗,喷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