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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布雷德伍德

“你们到底管那叫什么?”鲁姆森医生抱怨道,“那不是血,看上去更像油漆或染料。可真该死,我不明白凶手干吗要这样做。”

医生已经抬起死者右臂,指着那苍白的手掌。掌心里有个圆形的红色斑点,像是用骰子端端正正印出来的,只是轮廓稍显模糊,呈不规则状。

“看来,”埃勒里缓缓道,“你的预言正成为现实,警官。那枚西洋跳棋棋子——在图腾柱右边——的印迹在死者右手上……”

托马斯·布雷德的尸体在离图腾柱几英尺远的草地上伸展着,像一尊倒下的大理石雕像。尸体呈现不自然的僵硬状态,埃勒里出于自己不幸却充分的经验,意识到尸体还处于死后僵直阶段。它平躺在草地上,双臂仍然保持张开的姿势,除了肚子和衣服外,跟六个月前埃勒里在威尔顿看到的安德鲁·范的尸体十分相似。他不满地回想起来,两起案子都是将人砍成一个T字形……他摇摇头,跟其他人一起弯下腰,看看是什么扰乱了鲁姆森医生工作。

“老天爷,是的!”沃恩警官叫道。他重新把那枚棋子拿出来放在死者掌心的红印上,发现完全吻合,于是带着胜利和迷惑交织的神色站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事儿,”验尸官突然叫道,“看这里。”

地方检察官艾萨姆摇摇头。“我认为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你还没看布雷德的书房,沃恩,所以你不知道那里有一盘西洋跳棋的残局。我们现在进屋的话,你会发现更多有关西洋跳棋的情况。由于某种原因,布雷德在被杀死时手里握着一枚棋子,而凶手并不知情。棋子在死者就要被捆绑起来的时候从他手里掉落下来,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回事?”艾萨姆匆匆赶过去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那么凶案是在室内发生的吗?”埃勒里问道。

“精彩绝伦,警官!”埃勒里微笑道,“你是一个完全合乎我心意的人。”这时他听到鲁姆森医生发出一连串完全不像法医风格的可怕诅咒,于是顺手归还了那枚棋子。

“哦,不是,是在凉亭那儿,有大量证据可以说明这个事实。不,我想针对那枚棋子的解释本身很简单。它像是一步臭棋,很可能是布雷德手上的汗水和热量让颜色脱落了。”

沃恩微笑道:“先告诉你我们是怎么找到它的。首先,它被搁在这儿没多久,你能从它的状态看出来。其次,在那片干净的灰白色砂砾上,一件红色物体就跟一只受伤的大拇指一般引人注目。福克斯每天都会用梳草机整理这些草地,所以它白天不大可能会在这儿——总之福克斯说了它当时不在。我当即感觉它跟昨晚的事件有关,因为在黑暗中看不到它很正常。”

他们留下鲁姆森医生在草地上检查那已不成人形的尸体,在一群沉默的警官的簇拥下,动身前往离图腾柱只有几步之遥的凉亭。在举步穿过那低矮的入口前,埃勒里曾抬头看了看上面和四周。

“为什么你认为它重要?”埃勒里用手指翻弄着棋子道。

“我没看到外面有电器装置,真奇怪……”

“在这片空地的砂砾里,”沃恩回答道,“离图腾柱右侧几英尺远。”

“凶手想必用了手电,如果说这件事真是在黑暗中发生的话,”警官说,“鲁姆森医生待会儿告诉我们布雷德死了多久时,会帮我们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嗯,”埃勒里说,“挺普通的啊。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警官?”

入口处的骑警向他们敬礼并站到一边,于是他们走了进去。

他从口袋里掬出一个红色的圆形小玩意儿,交给埃勒里,原来是一枚红色的木制西洋跳棋[6]棋子。

凉亭很小,呈圆形,带着乡村人用粗树枝马马虎虎搭建的风格。它有着一个茅草盖的尖顶和半截墙,上半截由绿色格子的百叶窗组成,里面摆了一张带砍劈手工痕迹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血迹斑斑。

“有个别的东西大概会引起你的兴趣,”等到尸体终于从绳索中被解放出来放到草地上,沃恩警官才突然说道,“看这个。”

“我只能说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检察官艾萨姆指着地面低声咕哝道。

“对,凶手应该是在用完以后再把椅子放回去的。凉亭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奎因先生,我建议你去看一下。”

地面中央有一个红棕色的斑点,又大又浓稠。

“椅子是在哪里找到的?”埃勒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个凉亭?”

亚德利教授第一次面露紧张之色。“啊,那可怕的一大团脏东西,不是人血吗?”

“跟警员们现在的做法一样。”地方检察官冷冰冰地回答,“我们在凉亭找到一把血迹斑斑的椅子,跟刚才用的那把很像。凶手要么有两个人,要么是个强壮结实的家伙,否则干不来这活儿。即使用到椅子,把尸体搬到那个位置也够呛。”

“那当然是人血,”沃恩冷酷地回答,“而能够解释出血量为什么如此之多的唯一原因是,布雷德的头正是在这块地板上被砍下的。”

“说起来,”当大家站着看尸体被放下来的过程时,埃勒里评论道,“凶手是怎么把尸体搬到那么高的地方,然后将尸体的手腕绑在离地九英尺的老鹰翅膀上的呢?”

埃勒里锐利的目光定在木地板某处一动不动,那里正好位于做工粗糙的桌子后方,只见地上用鲜血潦草地涂抹着一个粗粗的大写字母T。

有更多的警员走了过来,而放下尸体这一令人压抑的工作则一直在沉默中进行。

“漂亮的东西,”他将目光从那个标记处离开,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喃喃低语道,“艾萨姆先生,你能解释地上那T字吗?”

“你把绳子切断吧,”警官用尖利的声音说,“我想看看那个绳结,可能会是条线索。”

地方检察官摊开双手道:“我问你,奎因先生。我是这类犯罪游戏的老手了,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知道你对这类勾当有着丰富的经验。这是由疯子犯下的罪行,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会怀疑这个结论吗?”

“要我切断绳子吗,头儿?”在朝绳堆挥刀砍下前,他问了一句,“也许你想要一条完整的绳子,我应该可以把绳结解开。”

“一个有理性的人,”埃勒里说,“不能也不会怀疑。你完全正确,艾萨姆先生。一根图腾杆!真是个恰到好处的词,是吧教授?”

沃恩警官朝两名警员打了个手势,两人拿着刀子走了过来。其中一名警员跑进凉亭,几分钟后拿着一把做工粗糙的椅子回来。他将椅子摆在图腾柱旁边,爬上去举着刀子。

“是图腾柱,”亚德利说,“你在问它可能有什么宗教意义?”他耸耸肩道,“怎么会有人把北美拜物教[7]、基督教和原始生殖器崇拜的符号放在一起?即使是个疯子,也想象不出他会这么做。”

埃勒里仔细检查着尸体,发现已经非常僵硬了。鲁姆森法医摆出一副专家的派头仰面看着尸体,然后吸吸鼻子说:“好了,把它弄下来,快弄下来。难道要我爬上柱子验尸吗?”

沃恩和艾萨姆面面相觑,不管是亚德利还是埃勒里都未能启发他们。埃勒里弯腰检查着地上已凝固血迹附近的什么东西,那是一只长柄的石南根烟斗。

“我在看呢,”鲁姆森语调中带着不快,“这是什么?芝加哥的牲畜养殖场吗?”

“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沃恩警官说,“上面有指纹,是布雷德的。这确实是他的烟斗,他在这里抽过烟。我们已经替你把它放回之前发现的地方了。”

“鲁姆森医生来了,”艾萨姆松口气说,“他是拿索县的法医。你好啊,医生,看看这个!”

埃勒里点点头。这只烟斗并不平常,形状引人注目,它的斗巧妙地雕刻成尼普顿[8]的头和三叉戟的形状。烟斗里灰色的死灰装了半满,而沃恩指出,靠近斗的地面上撒了颜色、质地都类似的烟草灰,像是烟斗掉了下来,导致一些烟灰洒出。

有个提着黑色手提包的矮小男人面无表情地沿着小路朝他们走来。

埃勒里伸手去拿烟斗,中途又停了下来。他看看警官,说道:“你是个行事积极的人,警官,这是受害者的烟斗吗?我的意思是——你问过这屋子里的其他住户没?”

“那么梅加拉先生这位旅行者,对这个图腾杆——喔,不,该说是图腾柱,按教授的说法,这事儿不重要——该负起责任喽!”

“实际上并没有,”沃恩语气僵硬地回答,“我不明白我们到底为什么需要怀疑这一点,毕竟他的指纹……”

艾萨姆耸耸肩膀说:“他不去旅行时会住在这里,但目前他出海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平常都是布雷德在处理公司的事务。”

“另外他还穿着吸烟服,”艾萨姆指出,“而且他身上没有其他种类的烟草——香烟或雪茄都没有。奎因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

“未来的地毯界之王?那么梅加拉也住在这里吗?”

亚德利教授胡子一抖忍住了微笑,埃勒里用近乎懒散的语气说:“其实我没怀疑什么,这只是我的习惯,艾萨姆先生,也许……”

“是布雷德经营的布雷德·梅加拉公司的总经理,你知道的,”艾萨姆解释道,“就是那个威武霸气的地毯进口商。林肯住在这里,我想布雷德很喜欢他。”

他拾起烟斗,仔细把灰敲到桌面上。当再没有灰往外掉时,他朝烟斗里看进去,发现底部残留着一层还没完全烧成灰烬的烟草。他从口袋里掬出一个玻璃纸信封,把那未抽完的烟草从烟斗底下刮出来倒进信封,其他人静静看着他。

“林肯是谁?”埃勒里愉快地问道。

“你们看,”他站起来说道,“我不相信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并非暗示这不是布雷德的烟斗,但我得说这些烟草可能是一条明确的线索。假设这是布雷德的烟斗,而他向凶手借了烟草,这自然是件十分平常的事。于是,你们会注意到这些烟草是切成立方体形状的,不是普通切块,也许连这点你们都知道了。接下来,我们检查布雷德的雪茄盒,能发现切成方块状的烟草吗?如果能够发现,那么烟草就是他的,他没有跟凶手借。不管怎样,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只是确认了之前发现的事实。但如果没有找到切成方块状的烟草,我们就完全可以假设这些烟草来自凶手,那将会是一条重要线索……请原谅我唠唠叨叨了一大段。”

“接下来,”沃恩警官继续说道,“他勉强控制住自己,跑回大屋叫醒了所有人,这是惯常做法。林肯虽然紧张,但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他控制住现场直到我们前来,没有人碰过现场的东西。”

“非常有趣,”艾萨姆说,“我敢保证。”

“我想也是。”亚德利教授回应道。他一点都不惊讶,也不觉得想吐,反而带着冷静和深思,开始检查图腾柱和上面挂着的可怕尸体,仿佛那是一处罕见的历史遗址。

“这不过是侦探科学的细枝末节。”亚利德教授笑着说。

沃恩警官开始说明经过:“今天早上七点半左右,布雷德家里一个身兼司机和园丁职责的用人,名叫福克斯的小伙子,发现了尸体。福克斯住在大宅另一侧、位于丛林的小屋里,今早他像平常一样来到主屋取车——车库在屋子后方——给乔纳·林肯用,林肯是这里的住客之一。他发现林肯还没洗漱好,于是就到处走走看看花,结果看到了这个东西,他被吓得不轻。”

“好吧,到目前为止,你认为案发过程是怎样的呢?”沃恩问。

“我想确实没办法,那么是谁发现尸体的?”

埃勒里带着深思的表情擦了擦夹鼻眼镜的镜片,他的瘦脸全神贯注。“现在,我只能做出如下陈述:在布雷德来凉亭时,凶手要么跟布雷德一道,要么自己一个人来,这目前没有什么可说的。无论如何,当布雷德漫步进入花园并朝凉亭走过去时,他手里拿着一枚红色西洋跳棋棋子,这棋子想必是他因为某种特殊理由从屋里拿过来的,我们待会儿就能看到残局上剩余的其他棋子了。在凉亭里他遭到袭击,被杀害了。也许袭击是在他抽烟时发生的,烟斗从他嘴里掉下落到地上。也许袭击是在他把手指插入口袋心不在焉地玩弄那枚棋子时发生的,直到死时那枚棋子仍紧捏在他手里,在他被砍头、被拖到图腾柱那儿绑上老鹰翅膀的整个过程里都是这样。后来那枚棋子掉下来,在碎石小径上滚开去,可凶手没注意到……为什么他随身携带那枚棋子,在我看来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也许对这个案件有一定的意义……这个分析不像光能照亮迷雾[9],是吧教授?”

艾萨姆看上去吃了一惊。“哦,肯定是布雷德。我们早就验过他的遗物,而且你也没法完美伪装他那个啤酒肚,不是吗?”

“谁知道光的本质呢?”亚德利咕哝道。

“但尸体还没放下来,”埃勒里耐心地说,“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托马斯·布雷德?”

鲁姆森医生焦急地走进凉亭。“活儿干完了。”他宣布道。

“当然,”沃恩警官说,“你看到的这具残尸属于托马斯·布雷德,布雷德伍德的业主,是个家产百万的地毯进口商。”

“结论是什么?”艾萨姆急切地问。

“我猜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过了?”

“身体没有遭受暴力袭击的痕迹,”鲁姆森医生厉声说道,“由此可见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不管凶手用什么杀的他,都是直接对准头部来了一下子。”埃勒里一惊,这简直跟斯特朗医生几个月前在威尔顿法庭上作的证词一模一样。

“图腾柱?”亚德利严肃地说,“大家都偏爱这个术语啊……对,可以这么叫。我不是研究图腾的专家,但可以确定这个物体要么是北美土著的图腾柱,要么是个足以鱼目混珠的赝品,此前我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这只鹰大概代表鹰族。”

“他是被勒死的吗?”埃勒里问。

“一根图腾柱,不是吗?”他们从尸体下方经过的时候,埃勒里问亚德利教授。

“现在没法断定,等验尸结果吧,不过从肺部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尸体变硬纯粹由尸僵造成,还要再过十二到二十四个小时才会消失。”

他们走近柱子,埃勒里注意到离尸体数码远的空地上有间茅草覆盖的凉亭,一位骑警正好站在凉亭门口。然后,他让注意力重新回到尸体上。这是一个中年男子,有个很大的啤酒肚,双手粗糙而衰老。尸体下身穿着灰色法兰绒西装裤,上身的丝质衬衫领子敞开,外面套一件天鹅绒材质的晚礼服,脚蹬白鞋白袜。整个身体从脖子到脚趾全都鲜血淋漓,就像用一大桶血洗过一样。

“他死去多久了?”沃恩警官问。

“令人震惊,”艾萨姆喃喃自语道,“我从没见过这种事儿,能让你连血液都凝固了。”他颤抖着说,“过来,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

“十四个小时左右。”

“好吧,”埃勒里用颤抖的声音笑了笑说,“真够惨的,不是吗?”

“那就是在黑暗中!”艾萨姆叫道,“必定是昨晚十点钟左右作的案!”

被砍掉头部的男性尸体就吊在上面,双臂用大量绳索绑在老鹰的双翼上,双脚也用类似方式垂直绑在离地约三尺左右的地方。在老鹰尖利的木嘴下方一英寸左右是个血洞,那里原本是死者头颅所在。这凄惨的光景既悲哀又可怕,被切断的尸体带着一种无助,就跟被砍头的布娃娃一样令人同情。

鲁姆森医生耸耸肩道:“让我说完,好吗?我要回家了。尸体右膝上方七英寸处有个草莓状胎痣,就这些。”

那是根高达九英尺、雕满花纹的大木柱,像经过了几个世纪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黯淡无光、污渍斑斑、破损处处。从柱子上遗留的痕迹来看,它原来的色彩一定十分华丽。雕刻的图案由鬼面具跟杂交动物混合而成,顶端有一只做工粗糙的老鹰,尖嘴朝下,翅膀往两边伸展。埃勒里立即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老鹰的翅膀又宽又平,伸展开去之后跟大写字母T非常相像。

当他们离开凉亭时,沃恩警官突然说:“哎呀,我想起来了,奎因先生。你父亲在电话里提到,你有些情报要告诉我们。”

他们暂时停步不再说话,如同人们面对突发死亡时的表现一样。物体四周站满了县警和侦探,但埃勒里的眼睛只注视着那个物体。

埃勒里看看亚德利教授,亚德利教授也看看埃勒里。“是的,”埃勒里说,“我有。警官,关于这桩犯罪,你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碎石小径逐渐远离主屋,离那幢殖民地风格建筑物不到三十英尺处,一大片树丛包围了他们。再往前一百英尺,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空地中心矗立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这桩犯罪里每件事都让我觉得特别,”沃恩咕哝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埃勒里好奇地看着教授,但是艾萨姆却暴躁地说道:“我们迟些再说那个吧!”亚德利只得耸耸肩,不再继续说下去。

埃勒里深思着,把一块石子踢出路外。他们沉默地从图腾柱旁走过。这会儿,托马斯·布雷德的尸体已经被盖住,几个人正把它放上担架。他们沿小径朝屋子走去。

四个人从门廊的楼梯走下来,开始沿环绕房子东侧的碎石小径步行。埃勒里充分体验到这处房产的庞大,只见房子坐落于他之前停下杜森贝格的私人车道与一个海湾之间,在主屋可以看到水面反射阳光的粼粼波纹。地方检察官艾萨姆解释说,水体来自长岛海湾[5],被称为凯加姆海湾。海湾水面上可以看到一座小岛树木丛生的倒影,教授指出那叫牡蛎岛,岛上住着一群奇怪的……

“你会想到要问一问,”埃勒里继续,“为什么一个人会被砍掉头,并呈十字架状钉在图腾柱上吗?”

“我想这应该是惯常做法,一起来吧教授。”

“想过,但能有什么理由?”沃恩咆哮着说,“那是疯子的行为,就这么回事。”

沃恩警官露出黄黄的牙齿说:“我们正需要有人来妨碍工作,我们目前只能静静站着,奎因先生。你想看看尸体吗?”

“你的意思是说,”埃勒里抗议道,“你没有注意那几个T字?”

埃勒里和两位绅士握手致意。“你们允许我们在附近走动吗?我保证一定不会妨碍你们工作。”

“几个T字?”

两个男人迅速转过头来。“哦,是的,”艾萨姆仿佛在想着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一般说,“很高兴你能来,奎因先生。我不知道你能做些什么对我们有帮助的事情,不过,”他耸耸肩道,“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拿索县的沃恩警官。”

“图腾柱本身的形状就是个奇异的T字,柱子代表一竖,平平张开的翅膀代表一横。”其他人都眨着眼。“尸体头被砍了,双臂伸展,双腿靠在一起。”他们又眨眨眼。“犯罪现场有一个故意用血涂抹成的T字。”

“呃,艾萨姆先生,”亚德利教授说,“这是我的门生,埃勒里·奎因。”

“哦,当然,”艾萨姆怀疑地说,“我们看到了那个,但是……”

拿索县的地方检察官艾萨姆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旁边就是洋溢着殖民地风格的门廊。他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有一双湿润的蓝眼睛,额头上留着U型的灰白色额发。他正和一位穿便服的高大男子激烈地讨论着。

“我们来给整件事一个滑稽的结论吧,”埃勒里板着脸说,“图腾这个词本身就以T字开头[10]。”

“我迟些再跟你讨论。我认为你得去跟艾萨姆碰一下。他是个好人,允许我在这里到处走动。”

“喂,真是胡说八道,”地方检察官立即说,“这纯属巧合。那柱子是,尸体的位置也是,正巧就成了那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埃勒里焦急地皱起眉头问道,“Tau十字架当然是原始的埃及符号……”

“巧合?”埃勒里叹气道,“如果我告诉你六个月以前,在西弗吉尼亚发生过一起谋杀案,受害者被钉在一个T字形交叉路口的T字形路标上,他的头被砍了,在不到一百码外他家门上有一个用血涂抹的T字,你还会把它叫作巧合吗?”

“看过了,可惜你的浪漫主义没有完成。”教授窃笑道,“与此同时,我对你构筑假说的基本原则在于追根溯源这一点十分欣慰,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塞进你那顽固脑袋里的想法。是埃及十字架吗,我的孩子?恐怕你这种戏剧性的触觉已经扼杀了从科学上看简单而纯粹的真相……好吧,我们到了。”

艾萨姆和沃恩突然不说话了,地方检察官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奎因先生!”

埃勒里在回答之前,先熟悉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布雷德伍德,属于一个有钱人的产业,正一丝不苟地呈现在他眼前。“我知道没有什么能逃脱你的眼睛,毕竟它们鉴定过成百上千份莎草纸[4]和石碑资料。这么说来,我逗留在阿罗约期间作的那份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命案分析,你也已经看过啦?”

“我对你们这些人真感到吃惊,”亚德利教授温和地说,“毕竟这是你们的事情。即使是我这种十足的外行人也都晓得,全国各家报纸都刊登了。”

“实属巧合。”教授讽刺地说,“我本来就对你的事业甚感兴趣,而且深深着迷于你的丰功伟绩,因此五六个月前西弗吉尼亚发生那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案时,我贪心地看了好多相关资料。”

“想起来了,”艾萨姆咕哝道,“我似乎回忆起来了。”

他们两人在布雷德伍德拥挤的私人车道上穿梭,朝一幢殖民地时代风格的大建筑物走去,那巨大的列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可是,我的天,奎因先生!”沃恩叫道,“那不可能,那不合情理!”

“你到底是怎样才会想起我的?”

“不合情理,是的;”埃勒里小声说,“但说不可能,不对,因为它实实在在发生了。有一个自称拉-哈拉克特还是哈拉克特的人……”

亚德利咕哝了一声:“你还是个愣头青……不说了,你看,这就是我碰上的事情。”

“我原本就想跟你谈谈这人。”亚德利教授开口道。

“记得,”埃勒里笑着说,“我也记得培根的新亚特兰蒂斯[3],只不过我对文学的兴趣总大于科学。”

“哈拉克特!”沃恩警官叫道,“有个叫这名字的疯子在小海湾对面的牡蛎岛上开了一座裸体营!”

教授从下巴的短黑胡子间露齿一笑道:“我租了路对面那幢泰姬陵,”埃勒里转头一看,只见亚德利教授的拇指指着从树丛中伸出来的几处尖顶,以及一个拜占庭式的圆屋顶——“是我一个疯狂的朋友出租的。他被几只来自东方的虫子咬过之后,就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偷偷溜到小亚细亚去了,于是这个夏天我就待在这里工作,因为我想要安静一点的环境来研究亚特兰蒂斯[1]传说的源头,这篇论文已经拖很久啦。你还记得柏拉图的著作[2]里提到过它吗?”

[1] 传说中拥有高度文明发展的古老大陆、国家或城邦之名,传说在公元前一万年左右被史前大洪水所毁灭。

“我也一样,教授,这都多少年了!你到长岛来干什么?记得上次接到你的信时,你还住在大学校园,每天都在折磨那些二年级学生。”

[2] 亚特兰蒂斯的最早描述出现在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著作《对话录》里。

“奎因!再次看到你真让人开心。”

[3] 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的一部乌托邦小说,作者未完成该作品就去世了,一六二七年该遗稿出版。

教授是个又高又瘦的丑男子,言行举止跟亚伯拉罕·林肯出奇地相像。他一看见埃勒里跳出杜森贝格,就立刻走过来握住对方的手。

[4] 古埃及人广泛采用的书写介质,用当时盛产于尼罗河三角洲的纸莎草茎制成。

验证通过,埃勒里得意扬扬地把车往前开,五分钟后来到位于两块私有土地之间的公路——其中一块地上聚集了许多辆警车,很显然是凶案现场布雷德伍德;另一块地就在对面,根据推论,正是他的好朋友兼前导师亚德利教授的住处。

[5] 大西洋的一个海湾,位于长岛北方。

“哦,你就是奎因先生?对不起先生,请继续往前开吧。”

[6] 一种两人玩家的棋,棋子均沿斜角走,可跳过敌方的棋子并吃掉它。棋盘与国际象棋相同。

“沃恩警官和艾萨姆检察官在等我。”埃勒里微笑着说。

[7] 在木头、石块、贝壳等上面刻下某些动物(犰狳、獾、狗熊、鼹鼠、乌鸦等)的图案,相信因此能给某个人或团体带来力量的原始宗教。

“对,但你不可以通过,”警察冷酷地说,“掉头吧先生,把车开走。”

[8] 罗马神话中的海神,在罗马又作为马神被崇拜,平常以手持三叉戟形象出现。

“请问一下,这里是布雷德伍德吗?”埃勒里大声地问着。

[9] 这里实际上是“这个分析没有启发性”的意思,但为了照应下文教授的双关语,保留了字面意思。

正午,当杜森贝格钻进长岛一处通往私人住宅的马路上时,被一位骑摩托车的警察拦住了。

[10] 图腾在英语里是totem。

那辆二手杜森贝格离目的地还有好几里,埃勒里就发现果然有特别事件发生了。当他驶上长岛高速并像往常一样疯狂飙车时,才发现路边布满了县警。警察们这次对看到一个高个子正以每小时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飞驰的景象,竟表现得漠不关心。埃勒里对自己的爱车固然自负,但仍隐隐希望有位摩托车手能截停他,这样他就能从牙齿缝里向对手喊出“警方特别批准”。原来他用甜言蜜语哄奎因警官打了个电话,让后者巧妙地通知拿索县的沃恩警官说:“我那有名的儿子正在去现场的路上,能麻烦沃恩警官你对这位年轻英豪多多关照吗?”老人特别指出,这位有名的儿子手头有些信息,可以引起沃恩和地方检察官的兴趣。然后他又打电话给拿索县的地方检察官艾萨姆,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赞美与承诺。艾萨姆早上已经烦透了,只好咕哝些诸如“什么消息都是好消息,警官,让他来吧”之类的话,并保证在埃勒里抵达犯罪现场之前,他们不会带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