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方野打来的,因为除了卖SIM卡的老板,没有别人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他把放在茶几上的手包拿起来,拉开拉链,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竟然抖得非常厉害,声音也是颤抖的:“方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下午两点钟,谢流年的手机惊心动魄地震动起来,他怕让李子诗发现那部手机,他把它藏在手包里,虽然他买的是腕式手机,但是没有戴在手上,放在手包里,手包是随身携带的。
“你不要紧张嘛,现在你老婆去上班了,不用怕她听到。”他笑出声来,好像在嘲笑他的胆寒。
他慢慢地吃着稀饭,李子诗的烹调技术还是那么好,稀饭煮得软硬适中,鸡蛋煎得黄澄澄的,像一件色彩丰富的油画。这时,他开始后悔杀了吴亦俊,如果不杀他,人生还是一样美好。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是是是,我不怕,我还要为你去干大事哩。”
他的眼泪快流出来了,以往这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他从来不觉得美好,但是,此时此刻,它比天堂还美,他是多么留恋这些东西啊!人,总是要到快要失去时才知道珍贵。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你!你知道圆顶山公园吧?”
这时,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中午12点了,李子诗已经去上班了,她做好的早餐还放在厨房的饭桌上,他走上去,打开不锈钢菜罩,看到下面是一碗稀饭,两根油条和两个煎蛋。
“知道,我和老婆去了好多次。”
第二天,雨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像随时准备下雨,风也小了很多,依稀可见小区里有些被昨夜的狂风吹断的小树枝,清洁工正在打扫那些小树枝。
“那你肯定知道洗心寺,在洗心寺后面有一片树林,离洗心寺将近两百米的树林里有棵大樟树,树下方三米左右的地上,埋着两个宝物,我希望你能把它带回。”
他关掉台灯,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楼下微弱的灯光从厚重的窗帘间隙溜进来,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但是,他总是克制不了自己,就这样,他彻夜不眠,直到天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两个宝物重吗?用什么东西把它带回来?放在哪里去?”
灯光温馨而柔和地抚摸着她,把她白皙的脸镀上一层圣光。他久久地望着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如此美丽的容颜似的……一颗眼泪不知不觉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强忍着不再去想他的未来。
“不重,一共两公斤,你必须在夜深人静时化装前去,否则,一路上都是监控器,很容易被警察查出来。”
穿好衣服之后,他回到卧室,打开右边床头柜上的台灯,发现李子诗已经睡去了。她的睡相相当甜美,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孩子,他一阵心痛:也许不久的将来,这个可爱的女人将不再属于他,因为他不是死就是在狱中度过下半生。
“好的,利用什么交通工具去取呢?”
“谢谢老婆!”他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他的心思没有放在她身上,还在想方野的事,这一前一后的事,像做噩梦一样不真实。
“你去黑市买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这样警察就没有办法把你查出来,还得买一把小铲子和强光手电筒,你到那里之后,先观察一下四周有没有人,没有时,再动手挖掘。”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浴室门关上,一会儿,门又被她推开了,她拿来了他的保暖内衣、衬衫和西装外套,放在防水椅子上,把他从客卧室里拿来的旧衣服拿走。
“深更半夜的,除了鬼,哪里还会有人?”
“我看你的鞋子脱在鞋架上,卧室又没开灯,以为你睡着了,就不想吵醒你,所以,就穿旧衣服。”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要做的是砍头的伟大事业,容不得半点大意,你杀吴亦俊不是计划得很周密吗?怎么会被我拍摄到呢?”他非常严肃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们的卧室里换衣服,要去客卧室里拿旧衣服穿?”
“是,老板,我一定不辱使命!”
“别误会,我刚才在回家路上被大雨淋一身了,连内裤也湿透了,所以要全部换下来洗。”
“很好,你现在就去旧货市场买摩托车,哪种摩托车最多,你就买哪种,那些黑车不会超过一千,对你们来说,是九牛一毛。”
李子诗知道他在说谎,她打开洗衣机的盖子,看到里面满满一桶全是他的衣服,疑惑地问:“老公,你是不是去干坏事,内裤也要洗?”
“对,我不心疼花钱,心疼自己的命。”
“哦,对不起,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想得太投入了,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他只好说谎。
“这才是聪明人!东西拿到之后,你把它藏起来,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就没命了。办好之后,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他没有任何铺垫地挂断了电话。
“老公,你一惊一乍干吗?”她不解地问。
谢流年愣在那里,方野要他拿什么东西呢?两公斤重会不会是枪支或者炸药?除了这些能致人死亡的东西外,还会有什么东西如此重要,要他深更半夜去取回来?
“哎,你吓死我了。”谢流年好像见到鬼似的惊讶,他没想到李子诗会像幽灵似地出现,其实,李子诗的出现很正常,只是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所以,看到她非常意外。
他想好久,最终决定按方野说的去做,他别无选择。
“老公,你怎么了?三更半夜洗衣服洗澡?”李子诗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她怔怔地看着一丝不挂的他。
他戴上假发、墨镜和假胡须,换下一套紧身的黑色运动服,走出家门。他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摩的,叫司机送他到清河旧货市场。它位于市的东南方,是卖二手汽车和摩托车的地方,整个市场占地将近百亩。
他上楼悄悄打开了大门,脱下鞋子,溜进副卧室,把衣服全部脱掉,换上新衣服,把湿衣服拿到浴室,扔进洗衣机,然后按下电源,让洗衣机启动,开始洗衣服。然后打开浴霸,开始洗澡。
到了那里之后,他逛了半个市场,最终选择一辆国产的钱江摩托车,因为没有任何手续,他和老板都心知肚明是赃物,他尽量不和老板谈价钱,因为说多了,老板可能会记得住他的声音。他试了一下摩托车,觉得挺好用,便付给老板800元,骑着旧的踏板摩托车离开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否在外面应酬还是在家?他不敢给她打电话,也不想打电话,因为他怕她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被她发现他的异常,李子诗的聪明又敏感,身体也一样敏感,只要他稍稍挑逗,她就会来“性趣”大发。
他来到良村的一个五金店里,买了一把可以伸缩的小铁铲,他怕晚上下雨,又买一套质量上好的雨衣。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看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家。
他转到房子背后,观察卧室的灯有没有关,如果没有关,他必须在楼下等李子诗睡觉了再回家,否则,被她发现,他将不知如何回答。看抬头一看,结果卧室里没有灯,他一下轻松多了。
他请假休息,这几天来的晚饭都由他来煮,这是非常难得的事。结婚这么多年来,他比李子诗更忙,所以,大部分都是李子诗煮饭给他吃。他想回家煮饭,这时李子诗打电话给他说不回家吃饭,因为要陪客户在白天鹅酒家吃饭。
谢流年浑身湿透了,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回到小区。他不敢让李子诗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才10:15,不知道李子诗睡觉了没有,但是,他们的卧室在房子背后,从前面看不见卧室里的灯光。
这正合谢流年的心意,他也不想煮饭。说实话,自从他杀了吴亦俊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寝食难安,特别是被方野录下整个杀人过程之后,他更是焦虑到绝望,所以,他什么也不想做,也做不好,只能发呆。
方野即将消失在谢流年眼前的那一刻,用右手做一个打电话的动作,那动作非常霸气,然后用食指往上一指,好像对谢流年说:你就听从上天的旨意吧。谢流年看呆了。
他把摩托车停在一个小西餐厅的门口。它名叫西雅西餐厅,因为规模小,他从来没有来过,他和朋友或者李子诗去吃西餐都是闻名遐迩的餐厅。他选择西雅西餐厅,是因为在这里不可能遇到朋友。
谢流年想到这里,浑身起了鸡毛疙瘩:方野真是鬼神莫测!谢流年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智商还是胆略都与方野天差地别。
李子诗说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他们还要去唱歌。所以,他可以坐下来,慢慢消磨时光,等到晚上十点过后,再去圆顶山挖掘方野想要的东西。
当然谢流年想睁开眼睛看清楚方野的面貌时,他瞬间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巷子里。他是往回跑的,方野可能没住在常田村,而是早就发现了他,把他往常田村的巷子里引,目的就是想告诉谢流年,他的本领有多大。
西雅西餐厅虽然很小,但是很精致,墙上竟然挂着许多西方艺术家的黑白照片,有着怀旧、高雅、伤感的情调。背景音乐是李云迪的钢琴曲。
“我是个做大事的人,知道是人就会犯错,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下次再犯错误,我立即送你上西天!还有,你要绝对听从我指挥,否则我不仅要把你干掉,还要把李子诗也一起干掉!”方野把脚移开,谢流年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狼狈得像一只落水狗,大雨使他的眼睛睁不开,灯光昏暗下的方野是变形的。
谢流年叫来了牛排和煎鱼,吃饱之后,他又叫来咖啡,慢慢地品尝着。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雨水把街灯打湿了,变得朦胧不清,微寒的风刮起路上的垃圾,一切都那么的凄凉。但是,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天气,因为警察想从监控看清他的模样几乎是不可能。
方野沉默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但是,谢流年却觉得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因为他在生死只在方野的一念之间。方野的脚似乎有千钧之力,谢流年动弹不得,他也不想动弹,一不小心,方野的刀就会刺入他的脖子。
过了十点之后,谢流年买单走了。他走出咖啡厅门外,戴上了头盔和墨镜,穿上雨衣,启动摩托车,慢慢向圆顶山驶去。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他故意选择走小巷子,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不不不,我真的非常后悔我的鲁莽,给我一个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痛哭流涕,说不下去了……只有风在吹,雨在下,整个世界都被风雨肆虐着。
半小时之后,他来到了圆顶山的洗心寺,把摩托车停在洗心寺的后面。山上没有一个人,寺门早已关闭,只有门口台阶边的路灯依然如故地坚守岗位。山上的风更大了,从他的领子里钻进来,让他打哆嗦。
“现在说这话太迟了!”方野把刀刺入他的脖子半公分,他已经恐惧得没有痛感了,“你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
他穿着雨鞋走进树林里,把手电筒调到聚光的档位,不让灯光扩散,尽量不往别处照射,只往地上照。他知道那棵大樟树的位置,他曾经和李子诗在这棵树下合影过,有一段时间,他曾经爱上摄影,经常带李子诗去野外拍摄风景,李子诗当他的模特,起到人景并茂的效果。
“方先生,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绝对听从你的指挥,哪怕给你做牛做马,只要留下我一条狗命!求求你,求求你!”谢流年都无法相信自己会说出如此可怜的话来,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如此低三下四地求过,简直丧尽自尊和人格。
他很快就来到那棵香樟树下,他围着樟树走一圈,没有发现问题。一只猫头鹰在樟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好像发现谢流年入侵了它的领地,叫声非常恐怖,如果他没有杀过人,此时肯定会赶紧逃跑。
“如果我此刻轻轻一捅,你就成为我的刀下鬼,我可以去公安局自首,因为,我这是正当防卫,你说我应该杀了你,还是放了你呢?”大雨倾盆而下,谢流年的全身都湿透了,方野的声音从雨中传来,似乎非常遥远而恐怖。
他扩大寻找范围,不久,便发现樟树下方有一处新土,虽然被枯叶掩盖住,但是,因为那不是自然飘落的枝叶,所以,被他看出来。
刮骨刀还紧紧握在谢流年的手上,方野使劲往他的右手猛踹,更大的剧痛向他袭来,他手里的刀自然脱离五指,方野迅速拣起刮骨刀,右脚仍然踩在谢流年的手上,刀尖却轻轻地抵住了谢流年的脖子,他感觉到刀尖向他传递着一丝寒意。
雨越下越大,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打在他的头盔上和雨衣上,发出相似的声音。幸好他的手电筒是防水,否则,早已短路熄灭了。
谢流年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向前扑去,下巴狠狠磕到地上,一阵剧痛向他袭来,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绝望到极点,如果方野想杀他,属于正当防卫,可以不用判刑。
他把手电筒固定在一棵小树上,然后拿出铁铲,拉开手柄,开始铲开泥土,挖了大约半米深,他看到了两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铝罐,铝罐就像家用的空气清新剂的罐子一样,只是比它大了一倍。
谢流年把刀播出来,猛地向前冲去,向方野的右后腰刺去,但是,方野好像背后有眼睛似的,猛地闪到一边,身子向右旋转90度,闪电般地伸出右脚,往谢流年的小腿扫去。
铝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他拿来摇一摇,没有听到声音,说明里满装满了液体,铝罐的盖子上有一个喷头,一按便可能把液体喷出来,但是,方野已经叮嘱过他,千万不要去按喷头,他只好打消按喷头的念头。
谢流年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方野离他只有两米,只要向前猛跨一步,他就能把刮骨刀刺入方野的后腰,他是医生,对人体的骨骼结构了如指掌,他选择把刀插入方野左边的肾脏,因为那里没有肋骨阻挡。
他把包装铝罐外面的防水薄膜撕掉,把铝罐放进带来的塑料袋里,然后,重新把铲上来的泥土铲平,盖上树叶,像没有人挖掘过一样。完成之后,他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提着铝罐,来到摩托车旁边,打开车后面的箱子,把铝罐放进去,骑着摩托车下山了。
方野的个子不高,大约174厘米,而且比较瘦弱。因为雨很大,他走到一个屋檐下停下来,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犹豫要继续向前走,还是停下来躲雨,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发现在他的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那人就是方野。